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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三十三幕 女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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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時間以分鐘為單位緩慢向前邁動步子,貴族們重新安靜了下來,維羅妮卡從西德尼處拿來了一張地圖,用石子和樹枝在上面標注出幾片區域:

  “十二月廣場以及附近一帶都是暴亂的民眾,從南門到東門的每條街道,都被他們堵得水泄不通。去眼快在皇后區南面,我們經過那里時注意到有少數值守的守衛在和前進的人群對峙,總之這些地方都不適合通過的。”

  她一邊比劃,一邊解說道:

  “進入內城之后有禁衛軍把守,就算巡查騎兵與城衛軍都出了問題,這些帝國皇室直屬的軍隊也會盡忠職守,這里還駐扎著炎眷騎士團少量圣殿的僧侶,即使有高階力量滲入,也不可能短時間內瓦解他們的戰斗力。”

  她回頭看向布蘭多,問道:“你有幾成把握?”

  布蘭多搖了搖頭,實話實說道:“一成都沒有。”

  夜風吹過山崗,穿過樹林,吹得地圖的邊角嘩嘩作響,壓在上面的石子樹枝也散落一地,在場的眾人都感到徹夜的深寒。

  維羅妮卡并沒有在意地圖,反正也沒什么意義,她看著這個埃魯因年輕人,神色間不以為忤,仿佛這個問題的答案本該如此。

  女軍團長和聲說道:“那么至少要避開暴亂的民眾,他們說不定會成為你的助力。”

  “恐怕很難,”這個時候一旁的霍梅茲男爵開口道,他是花葉大公的長子,法伊娜的兄長。這是個五官端正、濃眉大眼的年輕人,一身軍人的剛正之氣:“眼下的騷亂遠不如二十三年前的記錄,更不要說垂變之年的動亂,恐怕很難對內城有所影響。”

  在場的其他人都沉默下來,顯然都看不好這場動亂帶來的機遇。但布蘭多卻覺得沒那么簡單,若暴亂的民眾背后是萬物歸一會的影子倒也罷了,但牧樹人很少空手而歸,他們一旦發動。定然有所企圖。

  不過他并沒把自己的想法說出來,他知道在這個時代,貴族們很難分得清楚邪教徒之間的派系,那怕是維羅妮卡這樣的有識之輩。也往往將牧樹人與萬物歸一會混為一談。

  而他能講出這之間的差別,卻解釋不清楚自己為什么會對邪教徒了解得如此仔細,這是一個很令人忌諱的話題,他干脆閉口不談。

  和布蘭多一樣面色平靜的,恐怕只有老宰相尼德文。這位曾經叱咤帝國風云的大人物在先前嚇了所有人一跳之后又重新變得沉默寡言起來,對于眾人的討論也不參一言,只在一旁靜靜地旁觀,不過精神頭倒是十足,像是不懼這冷夜,瞇起的眼睛里總是閃爍著奕奕神采。

  在老尼德文身邊的小尼德文猶豫了片刻,才開口道:“女王陛下很早就知道有異教徒在背后鼓動民眾,她不管不問,只怕是為了殺人立威。”

  說是小尼德文,但這位現任帝國宰相其實也有六十多歲。按照沃恩德黑鐵之民的壽命來說,亦是步入了中年,他雖然不得女王新任,但總算在最后的時刻才從政位上退下來,對于女王的政治意圖的了解與猜測,可以說是在場的眾人中最為權威的。

  “班克爾地區政治不穩,殺人的確是最好的辦法。”維羅妮卡點了點頭。

  只有布蘭多皺了皺眉頭,作為來自文明世界的人,屠殺平民這樣的話題還是叫他有些無法接受,雖然他明白這樣的話題對于貴族們來說算不得什么。

  在自然界中。群居性動物也常常消耗自己的種群數量已達到與自然的平衡,人類也是一樣,無論是通過戰爭還是內耗,尤其是在擴張舉步維艱的時代。

  帝國腹心動蕩的根源還是源于補給線被切斷。而且梅茲與長青走道以南的戰爭看起來一時半會難以終結,那么久只能減少消耗糧食的人口了。

  “尼德文大人,你認為呢?”

  維羅妮卡將目光投向了一旁的老宰相。

  老尼德文這才嘆了一口氣:“早些年,女王陛下也不是這樣的。”

  布蘭多愣了愣,沒料到這位帝國的前任宰相會說出這樣一句話來,其他人也差不多。不過老宰相的話卻勾起了年長一些的貴族——諸如梅霍托芬大公爵的回憶。

  “的確,”后者點了點頭:“陛下會變成今天這個樣子,的確是出乎預料的。”

  “陛下以前是怎么樣的?”布蘭多忽然問道。

  他倒不是好奇心突然迸發,而是意識到老尼德文突然插入這個話題可能是意有所指的。

  “維羅妮卡軍團長應該有所記憶。”

  維羅妮卡愣了一下,然后才微微點頭:“以前女王陛下被稱之為帝國最善良的公主,不過那已經是她公主時代的事情了。”

  “我倒記得清楚,”梅霍托芬大公爵笑道:“那時候我們一起在格里芬絲皇家學院學習貴族禮儀,公主殿下常常和我們這些年輕人談論未來和理想,她最關注的當然是帝國的地位,不過那時候她認為克魯茲人不一定要通過戰爭,也可以通過商業與發展來攫取繁榮與強盛……”

  “是的,那時候我可是堅定的反對派,”維羅妮卡忍不住也笑了起來,仿佛是記起了過去那個青春飛揚的年代:“我年紀和公主殿下差不多一般大小,每次都能被她的天真氣個半死,不過那時候的公主殿下的確和眼下差太多了,她尤其關注商業,希望通過向黑森林的擴張,以及文明內部的貿易聯系來實現重返榮耀之年以來的第二個文明的繁盛期。”

  聽到這里,布蘭多忍不住摸了摸鼻子,心想這個策略怎么有些耳熟。

  “老實說,”女軍團長的語氣忍不住低落起來:“我其實更認同現在的她,但她分裂帝國的做法,為我所不能容忍,而且她對皇子們出手,違反了貴族們的游戲規則。”

  這個時候,布蘭多忽然意識到自己對這個帝國的女王陛下了解太少,在另一段歷史上,她只是一個過度性的人物。她統治帝國的時期,是作為兩位大帝之間承前啟后的時代而存在的。

  人們熟知的白銀女王,是至高王座之上的康斯坦絲,是帝國最平和的一段時日。四海靖平,唯一值得紀念的是第三次圣戰,可惜這次圣戰注定為下一場更加規模龐大的戰爭作了注腳,那已經是另一位傳奇大帝的經歷。

  而至于這位女王陛下的公主時代,乃至于她少女時代的歷史。卻鮮為人知。

  布蘭多也是一樣,他發現自己對這位女王陛下公主時代的了解竟然僅限于圖拉曼的寥寥幾句描述。

  她前后的變化為何如此之大?

  布蘭多忽然記起那時候的一段交談,忍不住下意識地喃喃自語:“……那么她在那個封印之中,除了晶化病之外,究竟看到了什么?”

  老尼德文驀然抬起頭,精明地看向布蘭多,然后搖了搖頭。

  “沒人知道,但我有所猜測。”

  兩個人猶如在打啞謎,旁人聽得一頭霧水,但只有布蘭多才能明白。這個問題又回到了原點。

  這是一個連圖拉曼都含糊其辭的問題,但面前這個老人卻告訴他:

  我有所猜測——

  他愣了一下,立刻緊盯著這位帝國的前任宰相。

  老人沉默了片刻,才開口道:“我聽說了一個說法,有人曾見過公主殿下從那里帶回了一個女嬰。”

  “什么?”

  “從水晶中。”

  布蘭多一下明白了過來,意識到問題的關鍵就是這個女嬰。

  老宰相停下交談,用目光環視一周,在場的梅霍托芬公爵與小尼德文立刻心領神會,找借口告退,只有霍梅茲男爵稍微搞不清楚狀況。但隨即就被自己的妹妹給拽走了。

  法伊娜臨走時還有些擔憂地看了布蘭多一眼。

  維羅妮卡也準備告退,但卻被老宰相留了下來。

  “你留下,軍團長,你也是當事人。”他說:“過去我一度懷疑這個說法,懷疑這是有人在故意造謠,但目睹了這幾十年來女王陛下的所作所為之后,我才有所明悟。”

  布蘭多和維羅妮卡都沒有插話,他們明白老宰相接下來要說的,才是重點。

  果然。老宰相緩緩答道:

  “……我懷疑,那個女嬰是個初生種。”

  “什么是初生種?”維羅妮卡有些不解地問道。

  布蘭多強壓著心中的驚濤駭浪,回憶起過去所看到的那些文獻,向女軍團長解釋道:“關于初生種的說法有很多,但布加人認為最大的可能性是純血神民……”

  “神民?”

  “不是神民,是純血神民,敏爾人也是血脈稀薄的神民后裔,黑暗之龍奧丁亦是神民,但真正的上代純血神民,只有天青的騎士。”

  老宰相在一旁緩緩地點了點頭:“伯爵先生了解得比我更詳細,所以說,蒼之史詩上的天青的騎士,也是初生種。”

  “為什么最后的戰場上會有一個初生種的女嬰?”

  “這我就不得而知了,或許是奧丁與巫后的后代。”

  “這不可能,”布蘭多搖頭:“神民的血脈是一代代稀薄的,奧丁與巫后的后代只有可能是敏爾人。”他停了一下,又問道:“尼德文大人,你為什么會這么認為?”

  老宰相沉默了,像是在猶豫,但最后還是下定決心開口道:“很少人知道,公主殿下在圣戰結束之后,曾經發下過守貞誓言,當然,這是秘密的,持戒者正是瓦拉。”

  “后來女王陛下與奧爾森公爵成婚,七年后公爵在前往梅茲地區的的途中遭到邪教徒暗殺身故,這之間女王陛下一共誕下了七個皇子和三個公主,我本來以為這一切都過去了……但后來我忽然想通了其中的關節,產生了懷疑之后,悄悄向瓦拉求證過,女王陛下從未打破過她的誓言。”

  “什么!?”

  布蘭多和維羅妮卡都忍不住發出聲來,他們再未聽過比這更離奇的事情了。

  “那皇子和公主們?”

  老宰相點了點頭:“從那時候起,我就開始懷疑了,一方面我借故宣布隱居,不再過問帝國內部的事務,一方面暗自調查,終于找到了一些蛛絲馬跡。我發現這十年來女王陛下一直在暗中支持一些知名的煉金術士,她剿滅東梅茲的黑暗教徒,關押馬亞德,其實都是為了得到牧樹人手上的神之血。”

  “您是說……”

  “我懷疑女王陛下在試圖重現初生種,那些王子公主就是她的杰作,當然,她對外宣稱這些孩子都是她親生,她與奧爾森公爵的婚姻也成了很好的掩飾,但事實上帝國內部早有人懷疑,畢竟女王陛下的身子怎么看都不像是有生育能力的女人。”

  “等等,”布蘭多忽然有點毛骨悚然,他忍不住想到難道說克魯茲人的下一任大帝竟然是人造人?不過他馬上反應過來,帝國的皇長子是個例外,因為那是康斯坦絲長兄的兒子,當年她從自己的兄長手上奪得王位,那么她終將將王位還于長兄的血脈手中,這也是白銀女王當時對巨龍與帝國先君的承諾之一。

  “沒什么。”他擺了擺手,示意自己想多了。

  兩人奇怪地看了他一眼,倒是沒有追問。

  不過布蘭多又想到另外一個問題,“既然女王陛下試圖重現初生種,那么她的意圖是什么?被她從最后的戰場上帶回來的那個初生種又去了哪里?”

  他提出這個問題,沒想到老宰相卻搖了搖頭:“不得而知,先不說純血神民豈是凡人之力可以重現的,我也不知道為什么女王陛下會執迷不悟,不過當年那個初生種,最后并沒有落到她手上。”

  “什么?”

  “我恰好調查過這件事,那個孩子的存在被人為掩蓋了下來,只有少數人知道她的存在。而且其中三個當事人中,我找到了一位名叫帕米德.安多特爾的先生,可惜我去晚一步,到找到他的時候這位先生已經蒙主召喚,先走一步,我花重金從他的遺孀手上買走了他生前的所有筆記,從其中的只字片語之中,了解了事情的真相。”

  “我可以肯定,伯爵先生,是你的祖父幫當時的公主殿下掩蓋下了這件事,而那個女嬰最后被一個名叫格洛里婭的女人帶走了,這個女人不是帝國人——而我起先走了錯路,我以為她與你祖父關系密切,一度在這上面浪費了大量時間,但一無所獲。后來我轉變了思路,轉而調查你祖父身邊的人,這才發現這個女人原來曾經是你父親的未婚妻,而在埃魯因王國的王室系譜之中,也正好有一位公主叫這個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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