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像一剛開始就結束了。
艾柯幾乎可以確定那幾個罩在黑袍之下的家伙至少也有白銀上游的實力,可他料到了事情的發生,卻沒有料準結果――
他幾乎認定卡伯特幾人要血濺當場,終于忍不住要熱血上涌拔劍出來阻止時。
但那個從卡伯特身后走出來的須發皆白的老人,只是隨手點了點,幾道灰蒙蒙的射線閃爍了一下――那幾個被他視為噩夢一樣的家伙就化為了一堆灰塵。
年輕人張大嘴,一時之間竟不知自己是不是在做夢。
老人施法時土之圣紋在手掌上隱現――掌握著要素之力的巫師――艾柯縱是再孤陋寡聞,也知道整個埃魯因不超過十人。這十個人中,要么是成名已久的高級巫師,要么是一方領主,剩下的,就只有黑塔與星與月議會的主人了。
他是誰。
然后他才看到卡伯特彎下腰,恭敬地對老人說道:“利伍茲大師,辛苦了。”
這句話像是一個晴天霹靂,讓艾柯一時間保持著從麻袋后面沖出來那個動作進退不得。在埃魯因,叫做利伍茲的人有許多。但有資格被稱之為大師的,卻只有一個。
利伍茲哈德維拉格默爾。
埃魯因的首席宮廷巫師,輔佐過安森七世的三朝元老。
艾柯一時間腦子有些混亂,他實在想不通為什么在這樣一個偏遠的地方,會見到這樣的大人物。而且看起來,他還是來幫助他們的。
“這……這……”年輕人有點瞠目結舌地指著老人:“你、你是……”
老人點點頭,承認了他的猜測,然后答道:“這件事說來話長,艾柯先生,讓卡伯特騎士帶我們去安全的地方。我再細細和你解釋吧。”
“卡伯特……騎士?”艾柯看著卡伯特,覺得世界好像都被顛覆了。
布蘭多一行人沿著東面寂靜的山林拾級向上,十五個人的隊伍‘沙沙’作響的腳步聲穿過茂密的蒿草從,像是一條無影無形的長蛇滑過伸手不見五指的漆黑;但向后望去,視線偶爾分開草葉,看到山下森林中星星點點的火光,那里原本有一個燈火通明的營地,但此刻只剩下黑暗中零星的炭火的余燼。
“我們的馬還在營地里呢,布蘭多。”
這已經是這小會兒已來她第三次這么問了,布蘭多知道羅曼心痛她那匹小馬駒,不由得笑著搖了搖頭。
“他們會退回去,對嗎,布蘭多?”商人大小姐的眼睛里又映著山下的火光,熠熠生輝;她一邊回過頭,抬起白皙的下巴如此問道。
她知道布蘭多的意思。
可羅曼畢竟還只是一個心軟的小姑娘。就像雖然她明知道自己與姑媽在村民中并不見得受歡迎,可生養的一方土地,畢竟是被稱之為故鄉。
因此她還是愿意幫助芙雷婭,重建布契――
“大約只有瑪莎大人才知道吧。”布蘭多答道。灰狼傭兵團會不會步上歷史的后塵,決定權并不在他,而在于他能不能左右‘鬃狼’馬卡羅的看法。
“可是,他們明明察覺這是一個陷阱,應該會警覺啊――”羅曼問:“布蘭多,你不是那個馬卡羅是一個聰明的家伙嗎?”
“是太過聰明了。”布蘭多知道馬卡羅在成為自由的雇傭兵之前,這頭‘鬃狼’素有狡狐之稱,他曾是王黨改革派的首席智囊,若不是十一年前那次政治斗爭的失敗,他也不會淪落至此。
“所以他們是在互相算計把。”安蒂緹娜問。
“差不多。”
“真不明白,他們這么做的理由什么。”貴族千金忍不住提出另一個假設:“莫非這座森林中真有什么足以讓人動心的秘密?”
布蘭多一笑,秘密是有,可還不足以讓人動心。何況爭斗的雙方只怕并不在意這一點,他們關心的是另一件事。
他的一笑落入安蒂緹娜的眼中,少女立刻問道:“您知道什么對嗎,大人?”
布蘭多點點頭。
“前些天我們看到那個年輕人,你還記得嗎?”他說道:“他的本名應當是艾柯蘭托尼蘭奧菲利亞。”
“這個名字好熟。”
“自然,那你應當聽過卡諾農蘭托尼蘭奧菲利亞。”
羅曼與其他傭兵還好,貴族千金卻忍不住嗆了一下猛烈地咳嗽起來。好半天她才臉色蒼白地抬起頭來,喘著氣問道:“蘭托尼蘭大公?”
“艾柯也是有爵位的,梅瓦克伯爵,這可是擁有領地的爵位。”布蘭多瞇起眼睛,“只是恐怕連他自己都不知道而已。”
“這是……”安蒂緹娜忍不住問道:“和十一年前那場政治斗爭有關?對了,蘭托尼蘭大公的兒子不是早已失蹤――”
她忽然住嘴,用一種詭異的眼神看著布蘭多。
“領主大人,你怎么會知道得這么清楚。”
“公開的秘密罷了。”布蘭多信口開河道。
“這么說來,這是……”
“仍舊是公開的秘密,埃魯因已經不是過去那個埃魯因了,它的高層已經陳舊得不值得修補。甚至更進一步,已經病入膏肓。”布蘭多看著這位貴族千金,有意在她面前說出這些話來。
“察覺這一點的不只有我們,你看好,安蒂緹娜小姐。不出三個月,這個國家就會四分五裂。而你現在看到的,不過是它臨時之前的掙扎罷了。”
這些話在這個世界雖然還說不上大逆不道,但其中包含的野心卻依然昭然若示。
“科爾科瓦王朝還有救嗎?”安蒂緹娜問,她還是想著那個曾為埃魯因帶來榮光的名字。
“或許還有。”布蘭多想到的是攝政王公主。
“我們怎么辦,領主大人?”安蒂緹娜打斷他的思路,小聲問。
“還是先找到賢者石板。”布蘭多看著遠方起伏的重重山巒――山彼此交錯,在黑夜中形成層次感不同的黑沉沉的剪影――但年輕人的目光像是可以穿過這些障礙,仿佛他已經看到那個目標一樣,簡潔有力地答道。
年輕人已帶著眾人一步踏上山頂,風迎面撲來、驟然變大了許多,仿佛從南方山隘呼嘯而來的流動的空氣一下子穿過山林,掀起他的斗篷。
布蘭多嗅了嗅風中的味道,他盯著山坡另一面黑沉沉、靜悄悄的山谷,眼中閃過一絲驚訝,但隨即這驚訝又化為了然:“果然在這里,看來在關鍵問題上這些家伙還是沒有和我開玩笑――”
而其他人聽到這聲驚嘆,都把目光投向他身上。
“看到下面那個山谷了嗎?”
“有什么問題嗎?”羅曼好奇地問。
“恩……”布蘭多從斗篷下伸出一只手,食指遙遙指著那個山谷――但沿著他所指的方向看去,眾人入眼之處只是森林沿著兩側山壁鋪開一層黑沉沉的地毯而已。但年輕人回過頭,眼中閃動著一層光芒:“你們聽說過祭壇嗎?”
“祭壇?”
“祭壇的話,”羅曼一本正經地答道:“小時候,我和姑媽一起見過炎之神廟里的祭壇,是那樣的嗎?”
“自然不是。”
“那么‘巢穴’你們總該聽過了吧?”
眾人默然,這個自然。
“在那個山谷中應當有一個巢穴。”
“什么?”
站在他身后的傭兵隊長嚇了一跳,人人都知道巢穴是一個國家的戰爭潛力所在。可很少有人明白,除了人造的生物巢穴之外,野生的巢穴方圓百里都是危險的禁區――事實上人類往往為了凈化一處巢穴,要付出極大的代價。
“那是幾級巢穴?”他馬上問。
“不用緊張,”布蘭多示意他安靜。他看著整個山谷,停了一下“那是一座秩序祭壇,如果我沒看錯的話,是真理圣殿。”
“秩序祭壇?”
“你們聽說過天國之門?”
傭兵們倒吸一口冷氣,盧比斯的雇傭兵就來自于騎士團國格雷斯,自然明白這個名詞象征著什么。‘虎雀’看到一臉不解的安蒂緹娜與羅曼,這才小聲解釋道:“座天使。”
安蒂緹娜‘啊’了一聲,馬上一臉不敢置信地看著布蘭多;騎士團國格雷斯國土面積不及埃魯因的五分之一,但戰斗力卻冠絕光明圣堂勢力各國之首,原因無他,正是因為它擁有兩支在沃恩德大陸上最一流的軍團。
狂熱之心騎士團與王座之輝軍團。
在上一次圣戰中,作為炎之圣殿下屬勢力的埃魯因,可是沒有少吃這兩支軍隊的虧。
‘虎雀’也有點匪夷所思地看著他,結結巴巴地問道:“領主大人,你是說,山谷里有一座天國之門?”
布蘭多馬上搖搖頭。開玩笑,這山谷里有一座天國之門還輪得到他來發現,天國之門又稱之為天使的臺階,從里面誕生出的生物是號稱光明勢力最強戰斗力的構裝生物‘王座天使’。而且但凡有天國之門方圓百里內都會呈現異常的天兆,這樣明顯的異兆,除當地的炎之圣殿腦殘到了極限,否則根本輪不到他來分一杯羹。
“不,那下面有一個類似于天國之門的秩序祭壇而已。”布蘭多答道。
“類似?”傭兵隊長一愣,他雖然是歷史上最傳奇的雇傭兵的概念集合體,但畢竟不是博學多聞的學者。這個世界上的各大生物巢穴都掌握在當權者、或是地方上的大貴族手中,一般人大多只聽過相關的傳聞,可要說了解,大多數人既沒有這個資格、也沒有這個機會。
“你是說,那是受瑪莎大人庇護的巢穴?”安蒂緹娜卻敏銳地抓住了布蘭多的意思。
布蘭多一楞,雖然他腦子里明明有這個概念,可開口時還是忍不住沿用了游戲中的說法。只能說在涉及任務、劇情方面,蘇菲的人格始終把握著主動。
他苦笑了一下,點點頭。
“那樣的話,可也是一個大發現。”‘虎雀’馬上說道。因為野生巢穴太過難于凈化,因此改造一處被魔力所侵染的巢穴往往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整個過程有時候甚至需要長達十年,二十年。
但受瑪莎庇護的生物巢穴又不一樣,那是神賜予世人的禮物,里面誕生出的秩序生物是智慧生靈天生的盟友。往往只需要支付日常消耗與很少的酬勞,巢穴的掌握者就可以從秩序祭壇中獲得強大的軍隊。
因此在任何一個國家,只要向炎之圣殿報備任何一處秩序祭壇,幾乎立刻就能獲得一塊有豐富產出、接近三到四個騎士領大小的領地。
而且還是世襲罔替的領地。
想到這一點,一向冷靜的安蒂緹娜都變得目光灼灼,她看著布蘭多。
但布蘭多擺擺手:“你們想多了,那只是一處廢棄的祭壇而已。”
“廢棄的?”安蒂緹娜一愣,但隨即追問道:“大人怎么知道?”
布蘭多卻沒有回答,他本來早就知道這個方向上有一座秩序祭壇,只是不清楚具體位置而已。而憑借他的經驗,在這個距離上還不能確定這一點,那他以前真是白活了。
他曾經以玩家的身份加入過騎士團國格雷斯,甚至一直到他來到這個世界之前都是如此。因此對于秩序祭壇周圍一定范圍內彌漫著那種神圣而靜謐的氣息,他實在是太熟悉了。
何況先前在他的視野中就彈出一個光屏,提示他進入了‘圣所’范圍。
至于為什么他知道那是‘廢棄’的,攻略上不是寫明了嗎?
一行人下到山谷中,他們之前沿著滑下來的一側山坡好像隔絕了另一面的一切聲音。山谷中寂靜無聲,甚至聽不到整個夏季里最常見的蟲鳴。
借著星光行走在漆黑森林中,山谷間的林地已沒有明顯的道路;眾人走在崎嶇不平、生滿青苔的森林中,左右環視,偶爾能看到漆黑中一閃而過的熒光。
那些是螢火蟲,或者僅僅是動物的眼睛。
安蒂緹娜與羅曼已經不是第一次在夜里趕路了,因此雖然緊張,但卻沒有太過害怕。盧比斯的雇傭兵更是泰然自若,若是出生入死的傳奇傭兵們會怕黑,那說出去也未免太過好笑了。
只是這里的環境的確讓人感到有些異常。
“這個祭壇其實并不是我發現的。”布蘭多借著黯淡的星光,看到根系縱橫交錯、生滿苔蘚的森林中的地面上逐漸出現了一些人工雕琢過的巖石碎片,忽然說道。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