雅子張嘴想喊不要,但是男人的左手扣住了她的脖頸,她全身酸軟發不出聲來,只有睜著一雙驚惶和哀求的眼睛看著對面的本田。本田看見了雅子的眼神,可是目光中沒有一絲猶豫,反道增添了幾份兇殘,手中的刀勢不僅沒有停頓,而是更迅速的刺了過來。本田咬著牙,刀身刺入雅子肋骨下方,似乎頓了一頓,這并不是本田手軟,而是雅子的肋骨卡住了刀身。
本田手腕一用力,似乎聽見了人骨脆裂所發出的輕響,刀尖已經穿體而出直刺雅子身后的男人,去勢恨不得將之釘在地上。本田已經感覺到刀尖刺中那人的身體,但用盡全身的力氣卻不能將刀再向前送出分毫的距離。剛才雅子的身體擋住了本田的刀,雖然只是短短的一瞬間,但對于高手來說,這一瞬間已經能夠決定很多事。那男子在長刀刺入自己胸膛的那一刻,伸出右手的兩根手指夾住了刀尖。本田就覺得手中的刀凝固在空氣中,想動也動不了,然后就聽見叮的一聲脆響,這一把凝固在空氣中的刀突然松開了,自己全身的力氣走了空,本來緊繃的身體向前一閃,巨大的力量使得自己右臂脫臼,長刀也隨著雅子的身體一起跌落到地上。
本田這才看清楚身前半跪著的對手,只見他用右手的食指和中指夾著半截刀尖——這是一種什么樣的力量?那男人居然用手指扭斷了精鋼鍛造的戰刀,或許只有在生死之間人才能爆發這么巨大的潛力!本田刀已脫手,人也受傷,心中陡然生出一股寒意,不等那人起身,轉身向洞外就跑。本田現在不得不承認自己不可能是這個人的對手,就算新京的軍中第一高手桃木健雄也不是這個人的對手。
眼見本田太郎逃走,男人也起身追了過去,右手一揚,只見一點寒茫飛去,半截刀尖沒入了本田的屁股。本田發出一聲痛呼,但腳下跑得更快了。男人剛剛追到洞口,突然聽見了一聲如嘆息般的呻吟,那是倒在地上昏迷中的雅子發出的聲音。男人停下腳步神色猶豫了,他看了看洞中的雅子,又看了看洞外逃竄的本田,狠狠的搖了搖頭,還是轉身走回洞內。
雅子不知道自己昏迷了幾天幾夜,胸間的巨痛使她感覺已經麻木,她睜不開眼睛,也弄不清楚自己究竟是昏迷還是清醒。她只覺得自己的意識控制不住的模糊,想盡量逃出自己的身體,但是胸口不斷傳來的一種涼絲絲的感覺和另一種熱熱的暖流又交替將她的意識拉了回來。直到三天三夜以后雅子醒過來才知道,那種涼絲絲的感覺來自男人瓷瓶中的白色藥末,而熱呼呼的暖流來于男人抵住自己后背的掌心。
雅子醒來的時候發現自己還是在一個山洞中,但已經不是上次那個山洞。男人正坐在她面前給她上藥,自己的身體也用衣服碎布做成的繃帶固定好。瓷瓶里面的藥末并不多,男人把它都用在了雅子身上,男人胸口新添的刀傷以及左腿原有的槍傷都沒有敷藥。雅子睜開眼睛,立刻就覺得心口鉆心的痛,不由的發出一聲痛吟。男人聽見了,抬頭用一種奇怪的眼神看著她,語氣平和的說道:“你醒了,看來你挺過去了,這條命應該是保住了。神肌散和我的內力能保你一條命,多長時間能夠恢復就要看你自己了。”
“你是誰?為什么?”這是雅子對男人所說的第一句話。
“我叫風行之,我救你是因為我發過誓,你應該還記得,我曾經發誓要親手殺了你,所以就不能讓你死在本田的刀下。”
男人的回答語氣很勉強,但這不是雅子想要的答案。她又問道:“我不想問你為什么救我,我想問這一切是為什么?”
風行之眼神似乎在看著遙遠的地方,淡淡的說道:“你想知道為什么,那么我就給你講一講我的故事……”(風行之與桃木健雄決斗之前的故事,前文中蕭老先生已經對風君子等人講過,這里不再重復。)
風行之的故事講了很久,講完的時候天色已經暗了下來,洞口的火光將他的臉色映照的忽明忽暗,他低著頭不知道在想些什么,雅子也看著他半晌不語。最后還是風行之先開了口:“我用你擋住了本田的那一刀,也算我欠你一條命。在本田逃走的時候我才想明白我做錯了一件事情,我的家人是無辜的,他們不該因我而死,那你也一樣。你傷好之后我送你回去。”說完這句話,風行之也不理會雅子的反應,徑自走出了洞口。
接下來的幾天兩人都很沉默,互相之間幾乎沒有說話。雅子傷的很重,幾乎沒有力氣說話,就連張嘴也會牽動胸口的傷口。而風行之則是盡量不和雅子的眼神接觸,每天只是給她換藥上藥,也定時用手撐抵住她的后心輸送那種奇異的暖流。風行之告訴雅子他們現在離新京很遠,在一個叫冰河峪的地方,這個地方幾乎沒有人跡,而且只有在冬天山河結冰時才能走進來。
雅子的傷一天一天的好了起來,已經可以在地上蹣跚的走幾步,但風行之的神色卻比以前憔悴了很多,看來每天給雅子輸送暖流對他的消耗很大。瓷瓶中的藥末用完了,雅子的傷勢也有很大的起色,但新的問題又出現了。
風行之帶著雅子躲進冰河峪的時候,隨身并沒有帶干糧。這段時間一直是他鑿冰捕魚或者偶爾獵殺雪地中的野物來為兩人果腹。可是一個多月后雪越下越大,河上的冰也越來越厚,已經無法鑿冰,而且山野間也失去了禽獸的蹤跡。食物越來越少,天氣也越來越冷,兩人本來就沒有什么衣服,就算原先有現在也都成了碎布片。僅僅靠火堆已經無法御寒了,雅子是依靠風行之每天輸送到體內的暖流才勉強挺住,而風行之卻越來越虛弱了。他現在已經不再用雪擦拭身體,而是盡量躲在火堆后稍微溫暖的地方盤膝而坐,有限的食物也大都給了養傷中的雅子。大雪封山近兩個月的時候,又出現了一件雪上加霜幾乎將兩人逼入絕境的意外。
那是一天黃昏,正在火堆后面盤坐的風行之突然站起身來,拿起了他的劍,警惕的站在了洞口。此時的洞口已經出不去了,一群野狼圍在了洞前,似乎是害怕洞口的火堆,遲遲沒有靠近上來。雅子也發現了這一危險情況,但風行之示意她不要靠近洞口。
一共有九只狼,其中有三只體形明顯比較大,三只中又有一只皮毛呈白色,和其它所有的狼都不一樣,看形勢是這一群狼的首領。一人一劍隔著火堆和九只野狼對峙,誰動沒有動作。天色暗下來的時候,火堆也漸漸的暗淡下來,那只白狼發出了一聲低吼,狼群終于開始進攻了。
兩只灰狼齊步跳過火堆向風行之撲了過來,風行之上前一步揮劍刺中了一只狼的咽喉,同時左手也向外劈中了另一只狼的頸部,將它打落到火堆里。火堆中沒有燃盡的樹枝立刻燎著了這只狼的皮毛,受傷的狼發出一聲長長的慘叫。慘叫聲似乎更加刺激了狼群的兇性,有三只狼并排撲了過來,居中的是一只體形較大的狼,它直接踩著火堆中那只灰狼的身體跳向風行之。
風行之在揮劍刺中了右邊的狼,他的劍很準,直中要害,從咽喉直到心臟一閃而沒,被刺中的狼倒地后就再也無法起來。但這一瞬間風行之已經完法站在洞口不退,他接連向后閃避了兩步,右腳踢飛了另一只狼,手中的劍砍在當中那只巨狼的頭頂上。劍的主要威力在于刺,劈砍的動作一般傷害不大,可是風行之這把劍十分鋒利,而且力量也很足,砍進了巨狼的顱骨。巨狼被砍倒在地,風行之雙手用力才將劍從狼的額頭中拔了出來,這一停頓的時間給了其它狼攻擊的機會。
只聽吼叫連連,除那只白色的狼王外其它的所有剩下的狼都從不同角度向風行之撲了過來。風行之已經沒有辦法單獨發出攻擊,只見他將身形一低,轉身踢出一擊旋風腿,同時手臂一揮,手中劍發出一圈弧光,攻出一招落葉掃,將身體四周一米開外的地方都包圍起來。那只剛剛從火堆里爬出來的灰狼又被踢了出去,遠遠的飛出洞外發出一聲慘嚎,這一腳整個將它的胸腔踢的塌陷下去,眼見是不活了。風行之手中的劍也掃中了另一只灰狼的脖子,幾乎將之劈成兩斷,狼血噴涌又一具狼尸倒在地上。另外兩只狼避開了,而剩下的一只巨狼卻騰空一躍從風行之的頭頂上跳了過去,直撲洞內的雅子,這是風行之萬萬沒有想到的。
雅子蹲在地上,背靠著洞壁,身體已經縮成一團。只見那只狼直撲過來,灰色的身影已經將她籠罩。雅子發出一聲尖叫,絕望的閉上眼睛,耳中只聽見“錚”的一聲嗡鳴,野狼并沒有撲到身上。她睜眼從指逢中看去,只見一柄劍將狼的身體從半空中刺穿,劍穗還在不停的顫動。原來風行之發現野狼躍過自己撲向雅子那邊,身形不退反進,上前一劍刺殺了面前的一只野狼,順勢轉身避開另一只狼的撲擊,脫手將劍飛擲過來。風行之施展飛劍絕技從狼吻下救了雅子,但身形已經不穩,左腿的槍傷已經在剛才施展旋風腿時再度迸裂開來。
風行之身邊還有一只野狼,剛才一撲不中,現在趁著他身形不穩,又騰空而起撲上風行之。風行之手中無劍只能硬抗,抬起左臂隔擋。那狼張嘴就向手臂上咬去,風行之突然上前一步將左臂向外一翻,及時將狼頭夾在掖下,狼尖利的長牙也在他的手臂上劃出一道長長的口子,鮮血立刻就涌了出來。狼在風行之掖下拼命的掙扎,然而夾住它的手臂就像鐵鉗一樣堅硬。風行之提息運氣夾斷了狼的脖子,還沒等將手放開,就覺得右胸一陣刺痛,已經愈合的刀傷也已裂開,此時他聽見一聲驚天動地的巨吼,一個巨大的白影迎面撲了過來——那只白色的狼王終于動手了。
風行之站立不穩,已然擋不住這兇狠的撲擊,一人一狼的身影都撲到在地,擊起一片塵土。畫面似乎在這一剎那被定格,風行之仰面倒在地上,受傷的左臂被一具狼尸壓住,而右臂舉在胸前,施展鎖喉手扣住了白狼的咽喉,而那只巨大的白狼則伏在他的身上張開利齒正對著他的咽喉。風行之的手指能夠扭斷精鋼打造的戰刀,但現在的他已經歷盡饑寒、渾身是傷、久戰脫力,只能勉強抵住白狼的咽喉卻無法將對方推開一分一毫。他只覺得自己的身體一陣發軟,狼吻散發著難聞的氣味距離自己的面門越來越近。就在這個時候,他眼角的余光看見了雅子不知什么時候已經站到了身前。
雅子雙手捧著風行之的劍,那是剛剛從狼尸上拔下來的,風行之此時與白狼對峙,誰也動彈不得,本來最弱的雅子卻成了此時洞中最有力量的生命。風行之躺在地上,目光接觸到雅子的眼神,發現雅子也正在看著他。雅子的眼神中有哀傷、憐憫,還有恨意。風行之看著雅子舉起了劍,他閉上了眼睛,這一劍可以刺殺白狼,同樣也可以刺穿自己虛弱的身體。終于支持不住的風行之在這一剎那暈了過去。
風行之醒來時發現自己躺在狼皮鋪成的地鋪上,身上也穿著狼皮縫制的衣服。洞中沒有針線,但是雅子卻將狼皮的邊緣割出小口,再用割的很細的皮條穿起來,縫成了簡單的衣物。風行之想坐起來,卻覺的身上發軟,頭也暈的厲害。雅子沒有發現他醒來,仍然坐在洞口的火堆前烤著狼肉,身上也穿著狼皮縫的衣服。風行之的天心劍此時正拿在雅子的手中,這把鋒利無比的古劍此時已經不是殺人的利器,而成了烤狼肉的鐵簽子。
風行之這回是真的病了,一連幾天高燒不退,洞中沒有藥,雅子不斷用的雪團敷在他的額頭上。風行之是仗著自己強健的身體以及精深的內功挺了過來,當然還要感謝那群野狼留下的狼皮和狼肉可以御寒充饑。世事真是奇妙,本來風行之和雅子險些葬身狼口,而最終卻是這一群狼幫助他們度過了這個大雪封山的冬天,要吃他們的是狼,最終救了他們的也是這群狼。
三個月后已是初春,天氣仍然寒冷但山間的積雪已經開始融化,風行之和雅子的傷勢都已經差不多養好了,他們之間仍然很沉默,風行之幾次想找機會對雅子說點什么,卻總覺得那么難以開口。雅子雖然話不多,但是神色已經日漸平和,除了每天將烤好的狼肉遞到風行之手上,還偶爾將風行之身上衣服破損的地方拿去重新縫補。兩人之間雖然沉默,卻有了一種很奇怪的默契。
但是他們必需要離開了,冰雪已經開始消融,如果冰河解凍他們就走不出這個山谷了。離開前不久風行之在山谷中發現了一處溫泉,就在洞口所在的山背后不遠的地方,回來告訴了雅子。雅子非常高興,一定要在離開前洗個澡,她從小就喜歡洗溫泉,而且現在已經幾個月沒有洗過澡了。經過這幾個月,風行之的胡子頭發也已長的亂糟糟的,兩個披著狼皮的人就像是山里的野人,風行之也覺的應該好好梳洗一番。
風行之提著劍陪著雅子來到了溫泉,雅子脫去狼皮衣服裸身鉆進了溫泉,風行之背著身守在溫泉旁,用劍刮著胡子。山谷間有鳥在鳴叫,陽光照在雪地上周圍一片純潔的白色,天空很藍,連風也變的溫柔。雅子已經在溫泉中泡了很長時間,風行之也不著急,只是靜靜的坐在那里等待。這時他聽見身后雅子的聲音:“風爺,你不下來洗嗎?我幫你搓一搓后背的泥。”
雅子的聲音不大,可是聽在風行之的耳中似乎山谷也起了回音。他并不知道在雅子家鄉的溫泉有男女共浴的習俗,聽見雅子的話心里居然有了羞澀。沒來由的感到了羞澀。風行之沒有說話,也脫去狼皮轉身走入溫泉中。
雪地里的溫泉向外散發著蒸騰的白氣,風行之用了一段時間才適應那眼前的情景,然后他就看見了坐在對面的雅子。雅子已經洗去了身上的污垢,長發也濕漉漉的披在肩上,白色的肌膚因為溫泉浸泡的有點微微發紅,呈現出一種粉嫩的光澤。
兩人從激烈的動作中再度安靜下來,靜靜的躺坐在溫泉中,雅子用手指在風行之的胸膛上輕輕的寫字,一邊寫一邊問道:“風爺,你發過誓要親手殺了我,現在這個誓言有沒有改變。”
風行之:“我風某人發的誓從來都不會改變,所以我還會親手殺了你,但是時間卻不一定,再過幾十年,等到你臨終的時候我也許可以這么做。”
雅子輕輕的嘆了一口氣:“不可能再有幾十年了,我回去后本田一定會殺了我,其實在那天山洞中我已經知道他不是來救我的,他想同時殺了你和我。”
冰河峪風景區冰峪酒店的客房里,風君子對桃木鈴訴說著六十年前風行之與雅子的故事,講到溫泉中的一幕,風君子不禁嘆道:“世事難料,天意無常,想不到雅子最終還是死在風行之手中。”
桃木鈴聽到這里也忍不住問道:“他們倆從冰河峪出去之后到底怎么樣了?本田太郎沒有要殺雅子嗎?”
風君子:“沒有,雅子回去后本田太郎已經在太平洋戰場戰死,而桃木健雄也調到了濱海的平游港駐防。戰亂年代也沒人注意到雅子這樣一個女人,她先是回到了自己的娘家,再到新京的時候也沒有人再去過問她這幾個月去了哪里——本田太郎生前一直說自己的妻子回娘家小住去了。”
桃木鈴聽的意猶未盡,追問道:“那他們后來又見面了嗎?雅子是怎么死在風行之手中的?。”
風君子:“當然又見面了,這又是另一段故事了。今后我會慢慢再告訴你的,現在天快亮了,我們也該睡一會兒了。今天還要出去玩呢。”說完合衣躺在床上閉上了眼睛。桃木鈴看看窗外的天色,也在另一張床上睡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