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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四六章 上意難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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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容氏帶著荀卿染等人就往祈年堂來,齊二奶奶自然是跟著,齊二夫人雖挨了打,但是因為打的并不重,容氏也沒法發話,因此她也只好忍著羞恥跟隨。反而是齊二老爺,因寧馨明顯是來齊府拜訪女眷的,所以不好去打擾,便向容氏告退,并囑咐齊二夫人要好好照顧容氏,“別再惹老太太生氣。”

  眾人來到祈年堂,寧馨已經知道了消息,從上房出來迎接。

  這現象看在人眼里,不得不說是比較奇怪的。然而寧馨似乎毫無覺察。

  眾人進了祈年堂上房,又相互見禮,這才分賓主落座。

  容氏自是開口寒暄了一番,寧馨若無其事地回應著。

  約莫半盞茶的功夫,容氏臉上有不虞的表情一閃而過。

  按理說,寧馨一來投奔的是齊二夫人,而沒有去拜訪容氏,還要容氏來看她,這就是失禮。而齊二夫人被打了板子,這個消息已經被傳到了祈年堂,也被傳到了寧馨的耳朵里。如果寧馨知趣,便應該明白容氏的態度,早些提出告辭,大家保持體面。

  但是寧馨卻沒有這么做,反而是一派若無其事的樣子。這讓她在容氏心中本來就不甚美好的形象,更加糟糕了。世家的女兒,皇家的金枝玉葉,霸道些囂張些,也是常態,但是在基本的修養禮節方面,一般都會做的很好。寧馨這般有些無賴的做派,是讓容氏很看不上眼的。

  容氏的目光在寧馨的臉上輕輕掃過,不禁心中暗自嘆息。她想到永和親王老太妃,還有寧馨的母親,那個精明透頂的永和王妃,再看看寧馨如今的樣子,讓人不得不感慨。寧馨養成今天這般模樣,果真是自幼便失去長輩教導的緣故嗎?不知道應澤現在如何,但單就寧馨來看,這永和親王府便是恢復了爵位,也不過了了。

  “……在平西鎮時,郡主就和我們染丫頭相處的好,因此一進京來,就屈尊來了我們府上,讓我齊府蓬蓽生輝啊。”容氏笑道。

  提到平西鎮,寧馨不由得抬眼看了荀卿染一眼。

  荀卿染回了個淡淡的微笑,馬上意識到了容氏的意圖。

  “郡主如今富貴不忘貧賤之交,心存厚道,不愧是皇家苗裔。這份氣度高華,心地純善,恩怨分明,便是滿京城的女眷都該學著些。”荀卿染笑道,“郡主多才多藝,當初在平西鎮,我和四爺曾贈送一架古琴給郡主,郡主很是喜歡,想必現在還帶在身邊吧。”

  “郡主如此念舊的人,自然不會隨意將那古琴丟棄。我前些日子聽女先說話,說道什么故劍什么的……”容氏說了一半,似乎忘記了,笑著看寧馨,“這故事,郡主想必是知道的。”

  “老夫人這故事,想是那些女先編的。”寧馨不咸不淡地道,又轉向荀卿染,“四奶奶的記性倒是好。四奶奶對我的好處,我一時都不曾忘記的。”

  荀卿染心中有些惱,這寧馨說的,好像她攜恩圖報似的。如果她真的可以像寧馨那樣厚臉皮,不怕將場面搞的難看,大可以撒潑,就將寧馨在平西鎮如何受她照顧,又恩將仇報的一些事情當面拿出來說,甚至可以將當時的賬本摔在寧馨臉上,讓大家瞧瞧這“驕傲高貴”的郡主的真面目。

  “老太太說的是故劍情深吧。”荀卿染終究按耐住自己的火氣,笑著接了容氏的話尾巴,“似乎說的是古時候一位皇孫,自幼流落民間,與民間女子皆為夫妻。后來這位皇孫登上皇位,這朝里的大臣啊,就想為她重新立后,娶重臣家的女孩。這皇孫卻是個有德行的,不肯拋棄糟糠之妻,下旨讓人尋找他貧賤時曾用過的一把寶劍。朝中大臣明白了皇帝的意思,便不再讓皇帝重新立后,而是迎了皇帝的民間妻子入宮,立為皇后。”

  荀卿染笑著說了這一番話,便去看寧馨。心道,你跟我們說太平故事,想要慫恿人家滅掉原配娶你進門,咱們就給你講講故劍情深,你已經是成親生子的婦人,別在做非分之想。于情于理。

  “就是這個故事,那男子還重情重義,這女子啊,更有個三從四德,這夫妻人倫,決不可背棄的,否則千夫所指,豈止是她一人,父母兄弟祖宗都跟著蒙羞的。”容氏點頭道。

  然后又轉過來來,拉著荀卿染的手夸獎:“不是我夸染丫頭,我府里這么多兒媳婦。孫媳婦,便沒有一個比得過她,知書達理,孝順賢淑。憑你拿什么來,我也是不肯換的。”

  “染丫頭從平西鎮回來后,沒少和我說起過郡主。我心中也惦記著郡主,事無巨細,都跟染丫頭問明白了。”容氏又笑著看寧馨。

  容氏和荀卿染一唱一和,話已經說的很透徹,態度也很鮮明。但是寧馨臉色絲毫未變。

  荀卿染看在眼里,心念數轉,看來寧馨是做了萬全的準備的,這個樣子是根本就不怕,過去的事情被揭露出來,還是色厲內荏那。

  “郡主新來,原該好好招待。只是,咱們府里簡陋,染丫頭懷著身子不方便。”容氏淡笑著道,“委屈了郡主如何是好。”

  容氏的這話可以是謙遜地留客,也可以是委婉地請客人離開,全看說話人的語氣和態度。而容氏此時的語氣態度,分明是送客了。

  寧馨便是臉皮再厚,此時卻也做不到不動聲色了。

  “郡主從宮里出來,便說要到府上來拜訪。太后特意叮囑了,說是老夫人最近身體不適,讓郡主切不可打擾了老夫人靜養。郡主實在念舊,又與二夫人一見如故,因此只在二夫人這里打攪。倒也不用太過鋪張,反而讓郡主過意不去,被太后知道了,太后也要怪郡主太任性的。”寧馨旁邊伺候的古嬤嬤,這個時候替寧馨答話道。

  “便是如此。”寧馨點頭。

  這古嬤嬤確實是老辣的,這話里話外的意思都在說寧馨來齊府住是經過太后首肯的,如果齊府逐客,那就是不給太后面子。看來她們是一定要賴在齊府中,而容氏總不好直接說送客。

  寧馨這次看來是不達目的誓不罷休了,別的什么都不顧忌了。荀卿染看了眼寧馨,真不知道她心中到底在想什么。

  正在這個時候,外面突然有小丫頭跑進來,說是有圣旨到。

  容氏和荀卿染不由得都吃了一驚,這個時候會有什么圣旨。倒是寧馨的臉上立刻增添了光彩,就是齊二夫人的頭也微微抬了起來。

  眾人不論心中做如何想法,依舊很快整理好裝束,都到前面的大廳中接旨。

  一個太監手捧圣旨宣讀。圣旨的內容很簡單,褒揚寧馨送圖有功,恢復寧馨的郡主爵位,又另外賞賜了金銀珠寶,綢緞尺頭,古董玩意若干,全都擺在齊府的大廳中。

  一道和齊府完全沒有關系的圣旨,卻送到齊府來宣讀,而且皇帝賞賜的東西更是直接送到齊府中來了。

  那傳旨的太監宣讀完旨意,就先向寧馨道喜,轉過頭來,又向容氏道喜。

  “咱們自然是替郡主歡喜的。”容氏道,又問那太監,“郡主立了大功,皇上頒下這么多的賞賜,這郡主的府邸,必是也有安排的?”

  那太監呵呵笑著,不經意地看了眼古嬤嬤,“這個奴才還不知道,萬歲爺和太后娘娘自有安排吧。”

  這邊就送了傳旨的太監出去,眾人便在廳內少坐。

  寧馨一臉的喜色,有些得意地看了荀卿染一眼。寧馨恢復封號,甚至這些賞賜,都是意料之中的,如何這時格外的得意?不外乎是封賞寧馨的旨意,竟是送到了齊府中來,那太監在恭喜寧馨之后,同樣向容氏道喜。

  宮里對寧馨的打算到底知道多少,又是站的什么樣的立場,這里面的種種關節,不能不讓荀卿染有些擔心。

  荀卿染轉臉去看容氏,就見容氏面色也有些沉重。

  容氏雖態度明確,不愿留寧馨住下,但她總不好明說。而寧馨卻并不在意容氏的態度,又有了宮里的太監趕到齊府來宣旨這么一回事。寧馨更是打定主意要住在齊府了。

  “可為郡主安排了休息的所在?”容氏問齊二奶奶,“我那里房舍最好,也還寬敞,便請郡主住過去吧。”

  荀卿染暗自點頭,容氏在明白沒法子趕走寧馨之后,便做了這樣的安排。將寧馨放在眼皮子底下,就不怕她掀起什么風浪。

  齊二奶奶本來要說她已經為寧馨另外安排了院子,但是聽容氏這樣說,她也就沒多嘴。

  “老太太的暖閣最是齊楚,請郡主住過去再好沒有的。”齊二奶奶陪笑道。

  容氏贊同地點頭。

  “郡主不過暫住幾日,不敢打擾老夫人靜養。卻也不用另外準備住所,只在二夫人院中,就是極好的。”古嬤嬤笑著道。

  “老太太,這點事便讓媳婦來代勞吧。”齊二夫人此時也開了口。

  容氏笑了笑,“那便如此吧。”

  齊二夫人陪著寧馨去了祈年堂,荀卿染和齊二奶奶陪著容氏回到宜年居。

  “迎丫頭,你替我換衣服。”容氏回到宜年居,即刻吩咐道,“染丫頭,你也去換衣服。咱們進宮去給太后和貴妃娘娘請安。”

  容氏這是要進宮!

  荀卿染自然答應,忙回寧遠居,讓桔梗等人服侍著,按品級大妝。

  “竟然把旨意送到咱們府上,宮里到底是什么意思?”

  許嬤嬤和幾個丫頭手里忙碌著,嘴上也沒閑著。

  “難道寧馨的主意,皇上和太后那里,竟然是默許的?”

  “也未必如此。”許嬤嬤總是沉穩些,“前些日子彈劾四爺的折子,皇上和太后那里肯定已經知道,四爺和奶奶在平西鎮將她們兄妹照顧的極好。默許寧馨住進齊府,將圣旨和賞賜送到齊府中來,或許有再給齊府些體面榮耀的意思。那寧馨和古嬤嬤,也許心中知道,卻不肯和咱們說,故意讓咱們誤會。狐假虎威,就是如此,卻是宮中那些人常用的手段,很能唬人。尤其是唬宮外的人。”

  荀卿染點頭,許嬤嬤分析的很有道理。

  “但愿真是如此,可總是讓人不放心。”

  “她已經成親生子,還想擠走奶奶,嫁進齊府來,真是無恥。奶奶就該當面將她已經成親,生了女兒的事說破了,看她還有沒有臉打這樣缺德的主意。”

  “你當我不想嗎?”荀卿染苦笑,“方才老太太的話里,已經說的再透徹不過了。可她卻是一點反應都沒有。難不成明說出來,她不怕丟丑,我還怕場面不好看那。況且,她若不承認,哭著喊著說咱們誣陷她,這個時候又不知道她那丈夫和兒子怎樣了,拿不出確實的證據來,咱們反而被動了。”

  “奶奶這次進宮,便在太后跟前說破如何?”

  “老太太要進宮見太后和貴妃,只怕便是打的這個主意。”許嬤嬤道。

  荀卿染點頭。

  “這事,可不是說句話那樣簡單。有個道理叫做疏不間親,咱們是皇上和太后什么人,寧馨又是皇上和太后什么人。況且又是這樣沒臉的事,也莫說是九五之尊,打個比方,就是普通的人家,一個侄女在外受了很多苦,如今回來,還帶回來很多房宅田地,這家主人正要好好看待補償這侄女,忽然有人跑到這主人跟前說,說他這侄女在外如何如何,做了什么丑事。你說這主人會不會馬上相信?何況還牽涉到他的臉面那。”

  “奶奶顧慮的是,天家的威嚴不可侵犯。若是處理的不好,惱羞成怒起來,事情更不好收拾。”許嬤嬤道。

  “那便不說了嗎?”

  “當然不是,怎么說,由誰去說,這都得謹慎從事。”荀卿染道,“老太太身份不同,若能再說通了貴妃娘娘,事情就好辦了。”

  “老太太對奶奶是真的好。”紫菀道,“婢子瞧著,老太太對這事比奶奶還要緊張些,是打定了主意,不會讓寧馨進門的。”

  荀卿染點點頭。

  眾人這般議論著,又想到另外一件事。

  “奶奶,那玉環撒謊攔阻奶奶,分明是受二奶奶指使。還有二奶奶偏在這個時候去給老太太送湯。許嬤嬤攔下了那碗湯,婢子瞧著二奶奶很有些不自在。不知道那湯里是不是動了手腳。奶奶想想,二太太要對付奶奶,最怕的就是老太太出面。二奶奶莫不是幫著二太太想法子穩住老太太,好方便二太太對奶奶下手?”

  “可惜奶奶待她的一片心。”

  荀卿染嘆了一口氣。對于齊二奶奶,她看的很清楚,齊二奶奶一直是個很聰明的人,同時也是個很現實的人。

  “她們畢竟是姑侄,利益很多時候是一致的。”荀卿染道,“二奶奶這個人,和風細雨的時候,會很和你講感情。但是遇到事情,在她眼里,利益總是第一位的這個不會錯。”

  “老太太只讓人將那玉環攆了出去,方才在宜年居,更是若無其事地讓齊二奶奶將那碗湯端走了。老太太莫不是沒看明白,奶奶要不要和老太太說說?”

  荀卿染搖了搖頭。

  “老太太是什么人,何須我將話說明那。她心里肯定是明白的。瞧瞧老太太,咱們才知道什么才是真正的姜是老的辣。”

  “老太太年紀大了,精神越發不濟,而這個家總要有個能干的人管理。如今我正懷著身孕,自然不適合。大奶是歷來不過問這些庶務,只照顧大爺、璋哥兒和珍姐兒。大太太,咱們也看到了,她確實沒有管家的才干。二太太,如今更是不能用。若是再拿下二奶奶來,這個家難道要老太太親自掌管?”

  荀卿染認為這是容氏不動二奶奶的主要原因。既然不動二奶奶,還要她管家,那就要收攬。讓玉環動齊二夫人的板子,再將人干脆地攆出去,對于齊二奶奶來說已經是有效的敲打了。然后,對于那碗湯,容氏看似漫不經心,但其實上卻是很用心。讓那碗湯在屋子里放著,卻不讓人進屋,再若無其事的讓齊二奶奶將湯端走。是讓齊二奶奶確信,沒人動過那碗湯,更不會去驗證湯里是否動過手腳。也讓齊二奶奶感覺到容氏對她的信任。這是在安齊二奶奶的心。

  恩威并施,容氏的御人之道不可謂不高明。

  “老太太的本事,夠咱們學一輩子的了。”荀卿染感嘆道。

  荀卿染收拾妥當,便到宜年居來。齊二奶奶已經吩咐外面人準備了車子,而且也打扮好了。容氏、齊二奶奶、荀卿染三個人乘上馬車,一路到皇宮中來。到了宮門口,容氏向里面遞了折子。荀卿染和齊二奶奶便陪著容氏坐在宮門外側的一間屋子里,等待召見。

  景秀宮內,一個二十多歲,身材富態,頭戴鳳冠,身穿黃色金絲繡鳳寬松長袍的女子,放下了手中的茶碗。

  “老祖母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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