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五零章小別重逢(三)
荀卿染想像不出齊攸出門在外,會一家店一家店地去逛,挑這些東西回來。按著慣例,這些東西,除了特別貴重的,大多應該是他手下人幫著采買的。不過,這幾塊土布可不像。畢竟,大戶人家誰會用到這些那。
小廝們最懂這些,是絕不會買的,那么只能是齊攸。
“四爺,這些東西都是您親自挑選的?”荀卿染問道。
“……隨手買的。”齊攸淡淡道,目光卻在荀卿染臉上轉了一轉。
荀卿染用手摸著這幾塊土布,質地結實,花樣質樸,放在綾羅綢緞堆中,不僅不顯得俗氣,反而顯得格外素雅。她是很喜歡,只可惜她的身份、周圍的環境決定了,她穿戴并不能隨心所欲。
“四爺辛苦了。”荀卿染道。
齊攸的含糊其辭,還有瞟過來的眼神,讓荀卿染更加確定,不由得心里暗笑,這幾塊土布,肯定是齊攸被哪個鄉下大娘忽悠著買下來的。
“四爺,這幾塊布,我最喜歡。我都留下來,好不好?”荀卿染拿著藍花的布在身上比了一下,對著齊攸燦然笑道。
“你喜歡,自然隨你。”齊攸嘴角微微翹起,又從懷里掏出一個布袋,漫不經心地遞給荀卿染,“這個是給你的。”
還另外準備了禮物啊荀卿染心里歡呼一聲,她生平一個愛好,就是拆禮物。
“是什么?”
荀卿染笑吟吟地接過布袋。
這布袋有她的手掌大小,用的是上等的蜀錦,兩面皆有刺繡,一面是蝙蝠流云,一面是花開富貴。針線細致,一看就是出自內造。荀卿染用手指捏了捏,袋子里似乎是些小珠子,好像不是圓的。
“是什么那?”荀卿染沖齊攸挑挑眉。
齊攸沖著布袋點點頭,示意荀卿染自己看。
荀卿染解開布袋的纏繩,伸手進去,摸出一顆。
“是鉆石”荀卿染驚喜道。
齊攸見荀卿染喜上眉梢,不覺眉間也更加舒展。
“在保定府,遇見一個西洋來的傳教士,從他手里買來的。有不同的顏色。”齊攸道。
荀卿染聽了,就將袋子里的鉆石都倒在桌子上。鉆石顆粒大小不一,其中竟然還有粉色和藍色的。荀卿染一顆顆捏起來,對著陽光看。
“真漂亮四爺,這些你花了不少錢吧?”
“也沒多少。我在驛站用飯,那傳教士看上了我用的碗。”
“四爺,您用自己的碗換了這個?”
齊攸出門,總會帶上一套慣用的餐具。
“爺用的東西,怎會隨便給人?”
知道你愛干凈,荀卿染暗自撇撇嘴,趕忙放軟口氣,哄道,“自然,自然。那這鉆石……”
“那個傳教士喜歡瓷器,卻買不到官窯的。我送了他一套官窯的碗碟、茶具,換了這袋子鉆石。”齊攸道。
荀卿染心下飛快地換算,發現齊攸這買賣不僅沒虧,反而很有的賺。她是俗人,心里更加歡喜起來。
把玩著鉆石,琢磨著每一顆的用途,荀卿染喜笑顏開,不過她還記得別的事。
“四爺,咱們去給老太太請安吧。老太太這兩天,直念叨四爺。”
攸站起身,也不用人伺候,自己穿了大衣裳。
荀卿染將鉆石收拾起來,放到妝匣里,又吩咐桔梗、麥芽和寶珠帶上給容氏的土儀,就往宜年居來。
出了寧遠居的大門,荀卿染忽然想起一件事,便問齊攸,“四爺,我打算送些筆墨給五弟。五弟他最喜歡那些文人的玩意,平時但凡有事,姊妹間都要寫個帖子過來。我想著也學著寫個貼子給他。他可有字?嗯,我好像聽君暉說過,五弟的字,似乎有個師字,四爺你可知道?”
“他小小年紀,哪有什么字?不過是他自己杜撰了一個,叫子隱。”齊攸道。
荀卿染知道齊攸的字是子謙,便道:“家里幾位爺的字,是不是都有一個子字。”
“只有我是,老五他跟著我,也用了個子。”
“哦,原來是這樣。”荀卿染道,“看來是我記錯了,君暉說了個字,是咱們家哪位爺,好像取的是達者為師的意思……”
荀卿染還待往下說,就見一個管事媳婦從旁邊岔路急急走過來。
“四爺回來了奴才給四爺、四奶奶請安。”那個管事媳婦屈膝福了一福,陪笑道。
荀卿染點點頭,讓這媳婦起身。這一路過來,遇見的下人都是遠遠地就避到一旁,躬身行禮,這媳婦趕上前來,想是有事要回。因她掌著家事,每日事務繁雜,這樣的事也習慣了。
“可有什么事?”荀卿染停住腳,問道。
“回四奶奶,松竹巷的保大爺沒了,派人進來請安。奴才去回過太太,太太讓奴才來找奶奶,要給多少喪葬銀子,還請問奶奶的示下。”管事媳婦利落地答道。
松竹巷是齊府宅子后一條巷子,那一帶的房舍,都是齊家建造的,住的人家都姓齊,說是齊府的本家。其實大多是遠房依附過來的,有些根本只是因為同是姓齊,求到安國公府門上,被安國公府收留。
“依著過去的舊例是該怎樣?”荀卿染問。
“回奶奶,上一代主人在時,這樣的事情,是送四段尺頭,五十兩銀子。近十幾年,另外開了例,送兩匹白布,三十兩銀子。也有主子們額外慈悲,另外添一兩個尺頭的。”那 “那便依例,派人送三十兩銀子,四匹白布過去。”荀卿染吩咐道,“讓外院管事帶兩個人過去看看,幫著料理些。”
媳婦忙應了,就跟著寶珠去領對牌。
荀卿染分派清楚,抬頭見齊攸正瞇著眼看著她。荀卿染不覺笑了,上前兩步,和齊攸并肩往宜年居來。
兩人到了宜年居,給容氏請了安。
“老太太身體可還安好。……尋了兩只老參,還有些其它的玩意給老太太把玩。”
容氏讓人接過去,上下打量齊攸,笑的兩只眼睛都瞇了起來。
“這些東西我這里還多的很,不要你總是破費。”容氏道。
“四爺特意尋來了,老太太盡管享受就是。四爺走了這些日子,老太太哪天不盼著著四爺回來,見人就要說兩遍。嬤嬤們說這兩天老太太睡不好,還不是擔心四爺。那老參自然是好的,還有這茯苓霜,老太太每天合著牛乳喝上一盅,是頂好的,管保睡的香那。”荀卿染笑著道。
“嗯,染丫頭說的有道理。快把東西給我收起來,明天就那么吃。”容氏吩咐道,又對齊攸說,“照這樣說起來,還有個人更當吃這東西。”
不等齊攸回答,容氏就笑道:“就是你這媳婦。直說我惦記你,卻不看看她自己,每天到這里和我說話,三句話離不開你。我瞧著啊,這臉都瘦了。”
“老太太又打趣我”荀卿染臉色微紅。
她不承認她瘦了,即使有些瘦,那也絕對是因為管家累的。
容氏大笑起來,屋里人都跟著笑。荀卿染臉色越發紅了。
“你們可別笑她,如今她管家,你們笑的她惱了,過年的賞錢不給你們,我是不管的。”容氏越發高興道。
“老太太別冤枉了四奶奶,四奶奶不是那樣性子的人,府里上上下下沒有不夸四奶奶的。況且,可不是奴才們笑四奶奶,就是四奶奶惱了,老太太才要擔心拿不拿得到過年的份子那。”一個嬤嬤在旁逗趣道。
眾人笑的越發歷害了,連門外的小丫頭都捂了嘴偷笑。
好吧,荀卿染知道,她不該臉紅。她越臉紅,容氏就越加高興打趣她。但是,臉紅真的不是意志能控制的,她也沒辦法。
荀卿染橫了齊攸一眼,見齊攸端著茶杯啜飲,側面看去,只有烏黑的睫毛扇動,看不出是什么表情。
可是荀卿染就是本能地認為,齊攸也在跟著笑,起碼心里是在笑的。
荀卿染慢慢地挪動著腳,趁人不注意,輕輕在齊攸的靴子上踢了一下。等齊攸轉過眼來,荀卿染忙偷偷遞過去個幽怨的眼神:你媳婦被打趣了,很窘的,你怎么也跟著看熱鬧啊,還不快來解圍啊。
“這六安茶極好。我在保定府,去了趟大覺寺,那寺里的銀針極清香。”齊攸放下茶杯道。
“你喜歡那的銀針?那還不好說,我這正有娘娘賜下來的。”容氏道,就吩咐伺候的人,“去我那屋里,那娘娘賜的那茶來,另外泡給四爺喝。”
就有丫頭答應著出去了。
就這樣岔開了話頭,大家自然漸漸地止了笑。荀卿染松了口氣。
“染丫頭,是個極好的。你還不知道,她如今管著家事。原我還為她擔著心,這些天下來,卻是完全放了心。”容氏慈愛地看了眼荀卿染,對齊攸道,“不過,還是面嫩了些,不過這樣更讓我喜歡。”
“老太太、不好了,二奶奶,二奶奶她……”
一個小丫頭從外面慌慌張張地跑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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