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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八十章 大事前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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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秦寡婦的尸身,最后是文怡幫著收殮的。云妮無論如何也不肯再回到王府后街的家去住了,甚至不愿意再與鄰居們相見,對于早先便被攆走、又被柳東行安置到那個宅院的幾名王府舊仆倒是沒什么成見,于是文怡便將她一并領回了那里,又出錢給秦寡婦買了棺木紙錢,請了和尚念經超度,便簡單地安葬了。

  送葬回來,云妮哭成個淚人。文怡只得勸她:“別哭了,逝者已逝,生者如斯。你要想想以后才是,若是哭壞了身體,苦的不還是你自己么?”

  云妮哇的一聲:“大小姐……我娘死得好慘……”

  文怡嘆了口氣:“鄭王府的人著實殺人不眨眼。不過你放心,官府的人已經盯上他們了,用不了多久,他們就會束手就擒的。到時候,他們一定會為自己做的孽贖罪。”

  云妮卻哭得更傷心了:“我娘不是他們殺的……他們在撒謊……”

  文怡一怔。她聽柳東行說,當時在康王府側門聽得清清楚楚,申屠剛對朱嘉逸說要將擋路的石頭搬走,難道不是指秦寡婦嗎?就連康王府的人,也都說秦寡婦是在要求跟朱嘉逸同行不果后,被申屠剛生生踢死的,難道這個說法有問題?

  她有些猶豫地問:“當時的情形我相公也沒看見……若不是鄭王府的人殺的,難道……是康王府的人下的手?”不然他們為何要撒謊?

  云妮一陣悲從中來,伏下身痛哭不已。

  侍立在側的一個媳婦子,原是康王府舊人,早前被王永泰與秦寡婦合力趕出來的,因與云妮相熟,今日陪著她一道送葬回來,聽到文怡的話,便插嘴道:“大奶奶不知,小的曾經回過王府后街,親耳聽到那些人說,那日王府里來的管事多,還有許多早早就被放出去做生意的,還有從前王爺指派的商鋪的掌柜等等,除了祝家的人,幾乎都到全了,就是因為王永泰找不到小王爺,心里著急,才會把人都召集起來商量。結果小王爺領著那群歹人從側門里進了府,哄守門的人說,那些人是來找王總管商量大事的,結果守門的人一時不察,叫他們制住了。接著小王爺就一路領著他們找到了正院,這才跟王總管他們撞上了。不然王府這樣大,外頭來的人如何能將所有人都制住,一個人也沒能逃脫呢?”

  文怡恍然:“因此他們心里埋怨小王爺?可他不過是個孩子,又能知道什么?我聽說,他是在祝家被捉住的,祝家老爺連腿都被打斷了呢,家里也死了好幾個人,想必是嚇壞了吧?再者,這與秦娘子又有何干?”朱嘉逸雖不懂事,但放著真兇不管,卻將責任推到一個小孩子頭上,這些康王府的人也是過分了些,而且他們要發泄怒氣,又何必打死秦寡婦?無論是朱嘉逸出走,還是申屠剛入府,都與秦寡婦不相干呀?

  那媳婦子卻嘆道:“大奶奶有所不知。秦嫂子實在是犯了糊涂,她被王永泰打壓久了,一見有人能制住王永泰,又愿意替小王爺漲威風,也不問問前因后果,便急著表起忠心來。那個惡人叫那些掌柜、管事們簽下文書畫押,表明愿將所有家財獻出,還命他們詳細地在文書上列明清單。為了確保無人敢瞞下財物,他就問秦嫂子,哪個人家里都有什么人,妻子叫什么,兒女幾歲,家住哪里,鋪子又在哪里……問得十分詳細。秦嫂子都一一說了。掌柜和管事們生怕那惡人會殺害自己的親人,原本想要瞞下些許財產的,也不敢這么做了。半天下來,幾十年辛苦經營下的財物都被人搶了個精光。那些人心里哪有不恨的呢?”

  文怡啞然。若是如此,秦寡婦也算是自作孽了。她大概以為自己一定能跟著朱嘉逸隨鄭王府的人一道離開吧?因此便趁機報復從前冷待過自己的人。可她沒想到,鄭王府的人會視她為絆腳石,利用完了,便一腳踢開了事。沒有了護身符朱嘉逸,惡人又走了,康王府的人又怎會忍下這口氣,饒了她的性命?

  文怡想了想,便安慰云妮:“事已至此,你心里固然是有怨,可也做不了什么。不過你放心,那些人雖吃了這么大的虧,但這謀反的罪名卻是逃不掉的。等到鄭王事敗,朝廷旨意下來,他們都休想逃脫罪名。你就等著那一日,看他們的下場吧。”

  云妮抽泣著抬起頭,哽咽道:“大小姐,我知道娘做了不好的事,管事們都恨她,我也恨他們……可我最不明白的是,小王爺為什么不帶娘走?!他在門外看見繡云時,一臉的歡喜,卻不肯帶走娘。那些惡人愿意讓繡云陪他,如果他開口,說不定娘也可以跟他一起走呢?繡云算什么?小王爺認識她還不到三個月,可我娘養了他十一年啊!他好歹還叫了我娘幾年的娘……就算不是親生的,也比繡云強一千倍、一萬倍啊!”她泣不成聲:“如果他把娘帶走了,娘就不會死得這么慘了……”

  文怡不知該如何安慰她。朱嘉逸雖然是個孩子,但虛歲也有十二了,身邊的人再怎么寵溺縱容,也該明白基本的道理才是。不過看他行事,卻似乎跟五六歲的稚兒沒什么兩樣,覺得新鮮的,就不顧后果去追求,覺得厭煩的,便棄之如敝屣。如果不是這樣,就憑秦寡婦與云妮母女倆與他多年的情份,他也不至于為了個祝繡云便任由王永泰排擠她們呀。他還只是個孩子,還沒到為美色所迷的年紀,而祝繡云也同樣是個半大孩子罷了,風情半點都欠奉。朱嘉逸到底喜歡她什么?

  文怡最終還是什么都沒說,只是好言勸慰幾句,便讓人將云妮扶回房間去了。她給云妮在這所宅子里安排了一個針線上的差事,不算辛苦,卻也不算清閑,只盼著后者不會因為閑得慌便胡思亂想。她還特地囑咐了那個媳婦子幾句,讓對方好生開導云妮。

  那媳婦子應了,但還是忍不住道:“秦嫂子是自己找死,云妮心里也是明白的,相比之下,恐怕是怨小王爺多些。這叫什么事呀?都十二歲的大孩子了,還這般沒心沒肺的。若不是他自個跑了出去,也不會有那么多人聚集在府里商量要如何找他。秦嫂子若不是為了給他出氣,也不會跟人說那些話。結果他卻扔下秦嫂子跟別人走了,也不想想府里的人會怎么報復秦嫂子。當年小世子才十周歲,就能帶著隨從扶靈上京,臨行前還將王府里的人事安排得妥妥當當的,該放的管事和下人都放了,該處置的產業也都處置了,除了王府之外,別的地皮和宅子全都脫了手,不然京里圣旨下來,王府可要吃好大的虧,我們更是要被趕出去討飯了。相比之下,如今這位小王爺,真是……”她沒說出那個字,只是撇了撇嘴,“到底是小娘養的,無人管教,不懂事,不知輕重!”

  文怡默然。聽起來,那位前康王世子朱景深似乎真是個精明人,才這點年紀就能瞞著朝廷與宮里給自己留下了厚厚的家底,可惜,他這份精明也助長了康王府一眾舊仆的野心。若不是他當年留下了這么一份家底,還有這么一幫野心勃勃卻愚蠢的仆人,也就不會有今天這一番亂局了。更可笑的事,這份家底他根本就無法享用,曾經花費的心機,不過是便宜了別人。

  等柳東行回到家后,文怡便把這些事告訴了他。他皺皺眉頭,又嘆道:“朝廷當初派人接手康王府的產業時,就曾疑心過東西太少,但瞧賬簿,又不象是漏了什么,問了幾個王府屬官,都說是已故的康王窮奢極欲,康王府外頭瞧著風光,其實已經是寅吃卯糧了,再看世子在宮中住著,手頭也頗緊,便信以為真。直到后來康王府參與了鄭王的謀逆,太子殿下才發現,康王府的根基還在,當年是有人做了手腳!原想著是王永泰那幫人欺上瞞下,卻沒料到居然是朱景深做的手腳!”

  文怡道:“你別看他年紀小,就以為他是個好對付的,其實心思狡詐得很。只可惜,他沒遇上幾個忠仆,這么大一份家底,居然便宜了鄭王。不知道你們連日在城里搜索,可找到申屠剛那些人了?”

  柳東行微微一笑:“放心吧,雖然人還未落網,但已在我們的掌握之中了。現在就說康王府的家底都便宜了鄭王,未免太早。他們出不了城,東西就到不了鄭王手中。眼下吃虧的,只有康王府那群人。”

  文怡這兩日雖然一直待在家中,不曾外出,卻也聽得仆人說起外頭的傳言。城里有數十家商鋪忽然倒閉,還有幾家死了人,碼頭那邊有個倉庫著了大火,聽說燒了半倉庫的上等綢緞,還波及到旁邊的屋子,幸好無人受傷。同時,官府又貼出公告,說城里出了飛賊,好幾家大戶都遭了劫,連知府家也丟了寶物。為了拿住飛賊,康城破天荒地緊閉城門,禁止任何人出入,衙門的捕快四出搜尋,鬧得雞飛狗跳,人心惶惶。

  外頭雖然流言四起,但文怡卻心里清楚。那些倒閉的商鋪,十有八九都是康王府的產業,因為被搶走財物,無法經營下去,只得倒閉,死的人就更不用說了。但那所謂的飛賊卻是虛構的,若不是拿這個當借口,也無法關閉城門,阻擋申屠剛一行離開。只是這個借口當真能取信于人么?

  文怡拿這個問題問柳東行,柳東行笑笑:“這個是知府想出來的法子。那日我叫通政司的人半夜給老胡遞了信,他便立刻找上了知府。這知府心里也有數,康王府在城里做的事,離不了他的縱容,而申屠剛帶著那么多人持刀入城,也是他手下受賄,才放進來的。謀反可不是小罪名,若他不肯與通政司合作,事后別說丟官了,恐怕連性命都保不住!他既非康王府的死忠,也跟鄭王府沒什么交情,該怎么做,他心里有數。雖說這個借口確實蠢了些,但他向來是愛小事化大的,城里人都知道他的脾氣,倒也不會多想。眼下只等申屠剛將名單上的所有商鋪都抄了個干凈,我們就要拿人了,也免得有漏網之魚。”

  文怡問:“會不會連累了不相干的人?這康城的商鋪都是成行成事的,若申屠剛搶一家鋪子搶順了手,順便把旁邊的也搶了……財物損失事小,最怕是有人命死傷。”

  柳東行沉吟片刻:“也對。雖說這幾天申屠剛的人還是挺克制的,沒牽連他人,但保不齊他殺紅了眼。宮中曾有旨意,要我們盡量別把事情鬧大,眼下康城已經亂成這樣,再不做些什么,我等事后即便立了大功,也要受訓斥的。”他抬頭對文怡微笑:“其實也差不多是時候了。那申屠剛正得意呢,我們這時候圍上去,多半能打他個措手不及。”

  文怡笑了,又親手給他舀了一碗雞湯:“多喝些吧,你這幾日都沒好生歇過了,在外頭連頓清靜飯都吃不成,難得回家一趟,一定要吃飽些。吃飽了才有力氣。我已經叫人燒洗澡水了,你一會兒梳洗一下,便到床上歇一會兒。”

  柳東行一口氣喝光了碗里的湯,長長地吁了口氣,方才笑道:“我就不歇了,只是兩日不見你,擔心你在家里害怕,特地擠了些時間回來看你的。吃完這一頓,我就得走了。既有熱水,就打一盆上來讓我洗洗臉,洗澡就算了吧。若有好存放的干糧,給我包一包。”

  文怡看著他面上的倦容,有些心疼,卻也知道事關重大,不敢去攔他,便親自打了熱水來給他擦臉,又叫廚房包了一大包干點心,專找好吃又對身體有益處的,再包了一件厚厚的棉襖、一件大斗篷,親自替他換了暖和的厚襪子與羊皮靴,再往他腰間系了個裝滿人參益氣丸的荷包,以防他精神不濟時不至于太過傷身,這才依依不舍地送走了他。

  就在當天晚上,康城城東發生了一場官兵圍剿“飛賊”的大戰,官兵死二十余人,傷七人,通政司死一人,傷二人,“飛賊”及其同伙全數斃命,無一活口,但首惡卻失蹤了。知府親自領兵搜查全城,終于在天明之后,不甘不愿地宣布那飛賊之首劫走了康王府的小王爺及其侍女。

  就在同一天晚上,二百里外的榮安駐軍所發生了一起兵變,新上任只有幾個月的駐將失蹤了,原本的副將臨時接手軍務,并急令召回八百名擅離營地的士兵。

  三天后,青州傳來消息,鄭王起兵謀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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