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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欲尋佳木歸圣眾(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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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以神衛軍左廂第三第五指揮,右廂第一、第四指揮為主力,總數三千人馬的飛躍演習,已圓滿完成既定任務,勝利凱旋。今日午間,軍車抵達東京車站,樞密院李都承諱迪,前往車站進行迎接。”

  宋國報紙上的遣詞用句,受到韓岡的影響太大。《九域游記》在文學上的影響力已經漸漸浮現上來。

  淺近的白話,少許的新詞,耶律乙辛并非白丁,雙眼掠過,就明了了其中的內容。

  托如今宋遼兩國民間越發緊密的商貿往來的福,耶律乙辛只遲了一個月就看到了主要發行地位于南朝京師的報紙。

  不論是蹴鞠還是賽馬,兩家快報的報紙,差不多每隔幾日,就能擺上耶律乙辛的案頭。

  耶律乙辛對蹴鞠毫無興趣,對賽馬則關注得多。每當發現宋國的賽馬場上又多了幾匹擁有西域天馬血統的賽馬,這位竊國大盜,心情便會惡劣上好些天。

  不過這些報紙上的內容,耶律乙辛看得更多的,還是對于開封城中各色新聞的報道。尤其是重要官員的人事變動,各色新式發明,以及商業信息,都是他關注的焦點。

  東海的鹽、嶺南的糖,南洋的豆蔻,西域的孜然,還有最重要的糧食和鐵。

  這些商品的價格變動,都意味著宋國哪個地方的局勢有了異動。但在蘇頌、韓岡、章惇秉政的這幾年,鐵器價格不斷小幅下跌,而糧食價格則保持穩定,讓宋人苦于抑配的官鹽價格則降了三成。

  配合穩定到乏味的官場,以及越來越多符合韓岡喜好的發明,這讓耶律乙辛了解到了南朝如今的穩定和強盛。

  今天除了報紙之外,還有一份報告,是另外一名細作發來,有關于這一次的演習。報告上稱,在所謂的飛躍演習開始后,韓岡私下里曾對外透露,這次演習,僅僅是戰術上演練,不針對任何國家和個人。

  “不針對任何國家和個人!”耶律乙辛念著這句讓他覺得十分拗口的文字,“張孝杰,你怎么看?”

  “回陛下,此語其中必有深意。”

  “深意?當然,這是說給朕聽的。”

  耶律乙辛自是明白,這句話肯定是要反著看的,當是韓岡在被人詢問這是不是針對大遼的行動后,以開玩笑的口氣,給出的一個肯定的回答,絲毫不介意這個回應,傳到北方的鄰居耳朵里,甚至就是打著讓細作傳話的目的。

  韓岡隔空傳話,帶來的是飽含惡意的嘲諷。耶律乙辛有一種預感,宋國來襲的時間,也許不會太久了。

  “三千人馬,千里遠征,六日往返。”

  報紙上鏗鏘有力的詞句,念起來,便讓人心中騰起一股絕望。

  三日五百,六日一千,那已經是騎兵一等一的快速了。拼著死掉一半戰馬,三日千里或許也不是做不到,但那樣的話,到地頭了,強如宮分軍,也會變成任人揉捏的軟柿子。

  可宋國,行駛在鐵路軌道上的馬車日夜不息,每隔幾十里就換上一批健馬。兵馬就在車上休息,除了局促一點外,就跟休息沒兩樣了——何況車上再局促,也比馬背上要寬敞——以這樣的方式行進千里,到了目的地,下來就能作戰。

  而大遼的騎兵想要做到相當的水準,至少一人十匹馬,這樣才能換得過來,只要人換不了,一樣還是笑話。

  這一回,還僅僅是第一次的演習。要是時間長了,次數多了,到了鐵路和禁軍雙方都習慣了這樣的演習,又有了充分的經驗,一萬人,兩萬人,甚至三萬人,五萬人,同樣能夠做到類似的事。

  以河北前線與南朝京師幾百近千里的距離,宋人在五天之內,便能將上萬精銳送抵激戰的最前線。

  軌道不好修,耶律乙辛一直想在析津府今北京和奉圣州今張家口之間修一條鐵路軌道,派了人出去,回來后就只會搖頭,說是不可能。

  現在宋人都已經能夠讓鐵路軌道跋山涉水了。幾千里的長路,說修就修,而且細作還回報說,南朝連接各縣的鐵路,會交給地方上合股修建。多少大戶垂涎欲滴,想著要分肥。

  河東已經修成的鐵路,讓耶律乙辛不敢再打雁門關和代州的主意,一旦雁門有警,太原的守軍最多三天就能趕來,就算打進去了也站不穩腳跟。再等幾年,等到河北連縣中都有鐵路聯通,原本可以容許契丹鐵騎縱橫奔馳的大平原,就變成了一張巨大的蛛網,讓戰馬無從奔馳。

  “這讓人日后怎么打?”

  只要大軍開始在鴛鴦濼集結,甚至就在析津府集結,宋人一旦收到消息,還是能以最快的速度做出應對。

  想要順利的攻打宋國,讓宋人猝不及防,首先得能夠讓數萬大軍悄然集結在南京道,然后以最快的速度沖入河北地界,破壞鐵路軌道。

  但耶律乙辛多年領軍,不是趙括、馬謖之流,自然明白事涉千軍萬馬,想要瞞著百多年來的死敵,比登天還難。

  “可以以計破之。”張孝杰道。

  耶律乙辛抬起眼,“疲兵之計?”

  張孝杰的表情立刻僵住了。

  耶律乙辛呵的一聲輕笑,眼前這個無解之局,張孝杰還能出什么計策?

  隔三差五的在奉圣州或是南京道集結兵馬,等宋人習慣成自然,就有攻擊的機會。

  這是個好想法,但宋人難道會看不懂?何況,他們已經在用了。

  “這個計策,我們能用,宋人也能用。這個什么飛躍演習,一旦用在河北,幾次下來,誰還能一直防備著。都用上同樣的計策,到時候,吃虧的肯定是我們。”

  金帳中放著冬季埋藏于地下的冰塊,用以解暑。但這一回,寒氣來自于心中。

  “陛下……”張孝杰道,“南朝小皇帝年歲漸長,韓岡縱有才干,亦難安居其位,可靜待其變。”

  “但愿如此。”

  耶律乙辛點點頭。

  韓岡成不了他耶律乙辛,一旦宋國朝堂不穩,不論是韓岡得勝,還是那位小皇帝得逞,最后都會讓宋國現在咄咄逼人的局面,大為改觀。

  耶律乙辛看了看張孝杰,端正了一下坐姿,一國之君,不能在臣子面前垂頭喪氣太久。

  拿起另一份報告,他問:“這個水力繅絲機是什么東西?”

  有關的水力繅絲機和絲綢織機的消息,經過一個月的時間發酵,已經在京師的上層社會傳開。

  盡管馮從義在冠軍馬會透露消息的時候,各人都打定主意要將這個發財的好機會保密,但一個人的秘密才是真正的秘密,兩個人的秘密,更不用說十幾二十,乃至更多人知曉的秘密。

  相較于近十余年方才異軍突起的棉布,相傳是黃帝之妻嫘祖所開創的絲綢,其在社會中的地位,遠遠超過棉布不止七八籌。很長一段時間以來,絲綢的另一個身份,就是充作一般等價物的貨幣,也是稅賦中,除了錢糧二事之外,最重要的征收品。

  棉布的利益,被西北吞占,盡管很多人看著眼熱,也忍不住想要分一杯羹,但如果將棉布和絲綢放在一起讓人做對比,至少有九成九的人會選擇絲綢。

  當水力繅絲機和絲綢織機——這種如棉紡織機的一般——能將絲綢織造的效率提高十倍的機器,出現在世人的面前,大宋朝野如同爐子上的一壺水,從平靜漸漸轉向。

  只要有些身份地位,都對此抱著極大的興趣。技術進步的意義,這些年來,逐漸深入人心。從板甲的制造開始,人人皆知,上好的機器,能夠省下數倍的人工,帶來難以計數的好處。

  現在站出來的,都是那些在京師排得上號豪商的勢力,但私下里,馮從義收到的帖子,甚至比韓岡還多。主動登門求見的,并不比他收到的名帖稍少。

  看著情況不妙,馮從義早早的就收拾行裝,上路回家,也不等到秋涼。

  馮從義一走,他背后的韓岡便曝露在人前。

  人們不敢直接向一國宰相詰問,但人人明白一切都是在韓岡的計劃中,現在要考慮的,是韓岡會提出什么樣的交換要求。

  韓岡對人們的等待視若無睹,而是在經筵上,向太后與小皇帝講授著氣學的奧義:

  “文誠先生所傳四句教,為天地立心,為生民立命,為往圣繼絕學,為萬世開太平。此四句,乃真儒之行,也是四條習學的方向。所謂為天地立心,研究天地至理;為生民立命,研習經世濟民之法;為往圣繼絕學,那是經史;至于……為萬世開太平。”

  向太后明了:“就是用兵之法了。”

  “陛下圣明。”韓岡點頭,“等閑士大夫,能得其一,便可謂之人才。但尋常士人所學難得正法,故而世間乏人。陛下治國,當思如何得人。”

  向太后道:“當廣開進用之途,不拘一格,選拔人才。”

  “陛下。”韓岡搖頭道,“南方有蠻部,不識耕作,唯以采集狩獵為生。但這樣得到的食物,少之又少,難得一飽。”

  韓岡的比喻,向皇后還在考慮中,而小皇帝反應很快:“可是興學?”

  韓岡點頭微笑,“陛下圣明,材士如糧,多種方能多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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