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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朔吹號寒欲爭鋒(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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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西域都護府?”

  韓岡也不看名單了,抬頭問著。

  “叫安西都護府也行。”韓絳道,“方才也說了,玉昆你對西域最是熟悉,王舜臣就更不用說了。”

  “的確需要設立一個統掌西域的衙門。不過都護府也好,安撫使司也行。”

  張璪搖頭:“安撫使位太高,王舜臣年資不夠。”

  韓絳也道:“他要做,至少得再過十年。”

  文臣好說,武將想要做到一路安撫使,王舜臣這個年紀實在是太年輕了。不過以他的功勞,十年之后,說不定還有可能進入樞密院,步郭逵后塵。

  畢竟王舜臣是獨立領軍,打下了西域。三軍易得,一將難求,而帥臣更為難得。

  張璪問韓岡:“玉昆,王舜臣的表字是景圣吧?”

  “沒錯,不知邃明兄何時聽說?”

  王舜臣就算可歸入當世名將的行列,以張璪的身份也不會刻意去打聽他的表字,而且王舜臣的表字流傳的并不廣。

  “京中民間都在傳說有個能定西域的王景圣。一說漢唐武功,就是定西域,如今國朝在民間能與漢唐相提并論,得王景圣之力甚多。”

  “民間傳言多有夸大,多是說書人的功勞。”韓岡沉默了一下,又感慨著,“他的表字還是王襄敏當年所贈。”

  韓岡的話,讓韓絳和張璪都沉默了,片刻后,韓絳嘆道:“……王子純是可惜了。”

  韓岡沉沉的點了點頭。

  這不是他第一次聽人這么說,韓岡這些年來已經聽人說了同樣的話很多次了。

  因為王韶的早亡的確讓人十分痛惜。

  能領軍而勝的主帥,不是那么好找的。尤其是王韶,是在內外交困的情況下率領一支偏師殺了出來。王韶若不是早早的病死,現如今至少能做到樞密使了,說不定,宰相都有得做。

  “幸好王子純還留下一個王厚。這一回平亂,他的功勞不小。”韓絳說道。

  韓岡笑道:“功勞的確不小,但朝廷也沒有虧待他。”

  西上閣門使,蘭州觀察使,帶御器械,提舉皇城司,這是王厚現在官職。之前西上閣門使只是本官的官階,現在又成了差遣。也就是說他即管著皇城司,同時也管著橫行五司之一的西上閣門司。禁中兵權的三分之一在他手中,又管理著一系列有關禮儀性質的事務,實權在握,正炙手可熱。日后不是三衙,便是西府。

  只不過,韓絳和張璪都明白,韓岡說朝廷沒虧待王厚,可不是為了說朝廷對王厚夠意思。

  “王舜臣現如今是東染院使、甘州團練使。”張璪表現得對王舜臣十分熟悉,“他現在能做安西都護?”

  安西都護,不論是在漢在唐,地位都很高。唐時到了安史之亂前,安西大都護更是要么皇子掛名,要么就是權臣。

  而且都護一職兼管文武,這個位置不能等同安撫使,更接近于宣撫使。以西域的幅員之廣,同時道路因天山而南北相隔,在地理上也不方便安排為一路之地,至少的分成兩路。

  王舜臣又是武將,而不是文臣。

  從人、從地、從官,從各個角度來看,王舜臣成為安西都護都不適合。

  但從功勞和威望來看,卻沒有人比他更適合。

  而且若是派個文官過去,到時文武相爭,又該支持誰?

  韓岡看著韓絳。既然是韓絳先提起王舜臣的事,想必他已經有了些想法。

  “王舜臣若能安心在西域十年,可任其權發遣安西都護。”韓絳說道。

  西域對朝廷來說是雞肋。

  看著地域之廣,堪比中原,實際上是個窟窿,每年都需要朝廷大筆的投入。這是攻下了河西之地后,順勢而為的結果。不過能拒敵于國門之外,讓中原之地在外圍再多上一重防御,終歸是一樁好事。

  對外擴張,總比在家門口抵御敵人來得安心。之前多少儒臣說虛外守中,有很多都是因為開國以來,大宋始終居于弱勢,不過是說葡萄酸的狐貍。現在國勢復振,對外喊打喊殺的就越來越多。連尋常士人唱和的詩文中,提到衛霍或是班定遠的次數都多了許多。

  “但王舜臣的年資還是太淺。”

  韓岡盯著韓絳。他不介意代王舜臣答應下來,三五年之內,西域方向,王舜臣走不開。而三五年后,韓絳和張璪都還不一定能留在現在的位置上。

  但韓絳方才可是說了,安撫使可都要十年。

  “將王舜臣調回來的,軍心士氣可能維持?”韓絳反問韓岡。

  當然不行。

  韓岡搖頭道:“西域人心尚未歸附,王舜臣最好還是得先在那里留上一陣。黑汗國慘敗之后,必然心有不甘。等西域開春雪化之后,定然會出兵東來收復失地。”

  “既然勢必留任,又何必說年資?”韓絳道:“皇宋開國以來,安西都護從未授人。”

  因為晚唐之后西域就丟了,大宋開國后,也沒能重新奪回西域。

  但韓絳說得韓岡也明白。

  既然之前從來沒有設立過,安西都護府是高是低,全憑政事堂來定。而安撫使的位置高下,早就確定了。

  王舜臣十年后才能做一路安撫使,但現在就可以做都護——盡管是權發遣。

  設立西域都護府,王舜臣任權發遣都護。

  這看來是韓絳、張璪預付的賬單。

  不過還不夠。

  “記得朝廷之前封了伊州觀察,西州觀察。”韓岡說道。

  那些投效大宋的土官,朝廷一向舍得贈與官職。光是一個西州回鶻,便是觀察使、防御使封出去一堆。而王舜臣現在一個遙郡團練使,在職位上,就有著極大的差距。

  “武臣外任的遙郡之封,也只能到觀察使為止。”張璪說道。

  節度使、節度留后不要指望。

  他看著韓岡,笑得意味深長:“而且這件事,得跟章子厚商量。”

  武官的差遣任命,歸屬審官西院和三班院,在政事堂管轄之下。但武將的本官晉升,則是在樞密院的權限下。

  朝廷設立安西都護府,都護地位就算能與安撫使相當,超過了政事堂的人事權限范圍,可舉薦之權還是在宰相和參知政事的手中。不過想給王舜臣加一個觀察使的遙郡,先得問章惇、蘇頌同不同意。

  韓岡點點頭:“韓岡明白。”

  這好說。

  章惇就算要與自己對立,也不會將事情放在王舜臣的頭上。

  西域離京師實在太遠了,也完全沒必要。弄壞了在武將中的聲譽,對章惇自己都不是好事。

  見韓岡胸有成竹,韓絳和張璪都沒有其他話要說了。他們所要做的,只是設立安西都護府和讓王舜臣就任權發遣都護兩件事。至于王舜臣的遙郡,那就由韓岡與章惇打交道去。

  西域事畢,韓絳端著溫熱的茶水喝了兩口。突然就嘆了起來,“若不是種五重病,這一回就讓他去做大都護了。想必王舜臣也不敢有二話。種五也該會樂意。”

  肯定會樂意的。

  朝廷在近年內不可能北上攻遼,對于此事,高階將領沒有不清楚的。

  種諤那種沒有戰爭就會渾身不自在的人,怎么可能不愿意抽空去西域跟黑汗人打?

  只可惜種諤生了重病,種建中寫了信來,向韓岡求醫問藥,韓岡之前已經向太后申請過了,從太醫局中選了一名翰林醫官去為種諤診治,還特地賜了許多珍貴的藥材。

  “希望種五能吉人天相。西軍有三種之說,可只憑種詁、種誼,撐不起種家。”

  十年前韓絳曾為陜西宣撫使,統領大軍往攻橫山。雖說是慘敗而歸,但他對西軍的了解,也不是尋常輔臣可比。

  種詁曾經上表投訴龐籍貪功,如此膽大妄為,觸動了每一名文官的神經,所以他這一輩子都沒有被重用,一直都在邊郡。種五能晉身三衙管軍,但種詁永遠不可能。而種誼,不論名氣和功績都與他的兄長差了太遠。

  “種子正的子侄中,也有幾位將種。種樸、種建中、種師中這三人。”韓岡說道,“放在西軍的年輕將領中,也算得上是出色。”

  “種建中?”張璪像是想起了什么,“好像曾經看見過這個姓名。”

  “種建中是明法科出身,之前隨軍在種子正身邊參贊軍事。現在又轉回文資,靈州的靈武知縣。”

  邊州的知縣不值錢,種建中從武資轉回文資,以從八品的京官大理寺丞擔任靈武知縣,根本就沒人跟他爭這個最近從西夏舊址上設立的新縣。

  “這就對了!那一次看得正是寧夏路。”

  “這三人可用于北事?”

  “種樸、種師中也在寧夏路?現在朝廷不正是在用他們鎮守北疆?”

  遼國遲早要解決,但絕不是現在,這是朝中所有宰輔的共識。

  至少要等到耶律乙辛謀朝篡位,遼國國中人心不穩的時候。那時候打起撥亂反正的旗號。

  兩家皇室可是有親戚關系,在澶淵之盟中,宋真宗、遼圣宗便約為兄弟。剛剛‘病死’遼章宗耶律延禧,與趙煦正好就是兄弟關系。

  如果耶律乙辛篡位,向太后有充分的理由為自己的侄兒斥責這名叛臣。

  但在這之前,守住剛剛擴張過的北疆,才是北方邊軍最重要的一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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