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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見說崇山放四兇(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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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乍聽到章惇推舉沈括,李定立刻將視線投向韓岡。.

  章惇這是要拿沈括下手?他與韓岡的關系決裂了嗎?

但以韓岡的姓格,以及資歷,應該不會跟章惇他去爭宰相位置的。既然不那還有什么理由兩人決裂  之前沈括臨危受命,去撲滅石炭場火災,沈括有苦勞,也有些功勞,不過因為他僅僅是讓大火燒光了石炭場的煤炭,最后自然熄滅,又拆毀了數百戶百姓家宅來防止火勢蔓延,致使民怨沸騰,頗鬧了些事,還是有些朝官指責他辦事不利。

  沈括出任開封府是被趕鴨子上架,受命平復危局,尋常官員都是避之唯恐不及。只是沈括本來就因為人品備受歧視,僅有韓岡愿意接納。韓岡同意他出知開封,便不敢推辭,不得不接下來。

  這一回沈括是再一次被推到了風尖浪口上,而韓岡又同意了,這不是逼著沈括離心離德?

  鬼才會相信韓岡會容忍有人拆自己的臺,而那個人更不應該會是章惇。

  不過聽到韓岡之后的回話,李定頓時恍然。

  開封府審交由諸法司復乍聽起來是把沈括給犧牲了。

  如果一切都這么按照正常的程序來。開封府批出判詞之上覆大理寺復再送審刑院詳由于事關重大,又多人論所以還有刑部復核的一道而御史臺更將會依例全程監審。

  開封府的判決一路上要過關斬將,想要順利通過根本不可能。

  可再之后呢?

  如果法司將開封府的判決給駁回沈括是不可能就此罷必然要就此申訴。雙方各執一接下來要么就是請兩制以上官詳議,要么就是請太后處斷。

  換做自己站在韓岡和章惇的位置上,肯定會選擇密奏太后,讓向太后直接進行赦免。

  如果當真依律判決,參與叛亂的主要成員,還有直系親屬中的男丁,必然不離斬絞重刑,腰斬也會有幾個。如果蔡確、宋用臣和石得一還活著,更是逃不過千刀萬剮的凌遲極刑。

  前兩年的李逢、趙世居謀反案,就各凌遲和腰斬了兩位伎術官。那一回,連謀反的謀字都算不上,只是趙世居家中藏了兵書和讖緯圖書。往來書信上看不得一個陰謀。這一次,是實打實的謀反,砍下的頭顱當是趙世居案的十倍。

但只要說服了太后,赦書一出,什么先例故事也就無關緊要了  宰輔們要放過一眾叛逆,本來就是要請太后降赦詔。想要名正言順的頒詔,必要的審判程序就少不了。只有先行定罪,才能赦免。

  配合的倒是好。

  韓岡和章惇根本就沒有讓步,只是先拖延一下。有了對一眾叛臣的處置,另一面曾布和薛向的處置也就有了依循的標準,接下來再議論,可就脫不出宰輔們劃出的底限。

  李定差不多明白了韓岡與章惇的一點盤但他清絕不會這么簡單。

  一切的核心還是在太后身上。

  呂嘉問眼神陰冷,盯著韓岡和章惇。兩人明目張膽的相互配絕不止是暫且拖延,以逞其謀算那么簡單。

  宰輔們在挫敗了叛黨,救回了太后與天子之后,已是功高難賞,如果再表現得太強勢,在太后眼中免不了會被認為是咄咄逼人,驕橫跋扈。

  才經過一場叛亂,尤其是倚為心腹的石得一、宋用臣的叛離,太后免不了會疑心重重,對權力也將格外執著,此人之常情。

  女人本就多疑,天子的疑心病只會比女人更重,剛剛被背叛的人則總免不了以猜疑的目光看外界,如今垂簾聽政的太后是三事疊加,猜忌的程度將會是之前的十倍、百倍。

  如果有人觸動她的心結,之前的信任不論多深厚,也會立刻變成猜忌。

  呂嘉問敢于隨著李定一同頂撞諸宰輔,正是想借用太后這樣的心理。

  可韓岡、章惇現在已經退了一步,這邊再咬著不放,太后猜忌的對象可就會轉過來了。

  呂嘉問此時更加確定,只要還有章惇和韓岡兩府中空出的那幾個位置就像水里的月看似觸手可卻抓不到手中。

難道就這么認輸不成  呂嘉問緊緊咬著牙關。

  王安石、韓絳、張璪,以及蘇頌,這四人都比不上韓岡、章惇的年輕,精力早已不濟。時間一長,朝堂事務必然會漸漸落到韓岡、章惇兩人手中。

  如果自己能在近曰進入兩府,還可以跟章惇、韓岡爭一爭朝堂大政。但若是不能及時填補上那幾個空缺,待朝局安穩下來,以章惇和韓岡的能力,當能順利的處置好軍政兩方面的國家大事,讓朝堂上下——最關鍵的是太后——覺得沒有必要補足兩府的闕員。

  到時候,想要再擠進去,就沒那么容易了。即便太后有意擴充兩府,牽制章惇、韓岡,也要與外路的一應重臣相互競爭,哪里有現在的機會好!?

  如李定、呂嘉問一般咬碎牙關的重臣不在少數,皆是有資格躋身兩府的一干人。他們或前或后,就自問已經看透了韓岡和章惇的把戲。

  不過此時蘇頌心中與王安石一樣疑惑不解。

  絕不是什么默契和配合,蘇頌極為熟悉韓岡的姓格,他和章惇先后發言,反倒有著些微爭鋒相對的味道。

  從資歷和官階來說,韓岡不會與章惇爭奪宰相的位置。兩人要心生嫌隙未免還太早了一點。

  難道是出了什么事嗎?

  自韓岡開口支持開封府作為主審之后,殿上一時就靜默了下來,人人都在猜測韓岡的用心。

  韓岡看見每個人的表情從狐疑到恍然,好像都已經看明白了自己和章惇的想法一樣。

  真的能想明白?

  韓岡暗中冷笑,真正明了對方用意的只有自己和章惇兩人吧,誰讓自家曾經向章惇透露過自己的打算?

  在經歷過一場叛亂之后,太后的心姓到底會產生什么樣的變化,韓岡很想知道。

  不過不論事情怎么發展,他回到兩府的位置上已經成為定局,對于朝堂的影響力會恢復到之前的水平,多半還有超過。

  到時候,是一點點的撬空皇權的基石,還是現在就在殿上立下法度,這不過是手段緩急的差別。

  不知兩府中剩下的一兩個空缺,能吸引住多少人渴求的目光。

  呂嘉問權衡再三,眼神堅定起來,他從竊出叔祖父的奏章草稿,投奔王安石,被稱為家賊開始,至今已有十二年,將他趕出家門的兩位元兇都垂垂已老,他沒有第二個十二年可以耽擱了。

  只是當他準備站出來的時候,只見一名內侍匆匆跑進殿中。

  沖太后行過禮,內侍高聲賀喜:“蔡確子弟,蔡碩、蔡渭以下十七人,并從黨蔡京一人,皆已全數就擒。其中蔡渭本是逃脫,卻為開封府判章辟光及西上閣門使王厚與蔡京同時擒獲,已經械送開封府。”

  ‘擒獲?’

  ‘怎么給弄到開封府去了?’

  直接就砍了了賬的事,竟然還給拖到了開封府去。

  就算王厚見到蔡京蔡渭,二話不說,將兩人砍了首級下來,韓岡也照樣能給他報上一個不留遺患的上上之功。

  辦事真是不利索。

  韓岡暗暗搖頭,王厚是不是在隴西養尊處優太久了,天天看人賭球賭馬,現在連殺人放火的老本行都忘了?換作是當年,這么好的機會在眼前卻給放過了,不用別人說,王韶回頭就會好生的用家法教訓一下自己的兒子。

  不過韓岡也沒有權力讓王厚為自己赴湯蹈火。

  王舜臣、李信肯定會做的事,王厚卻不一定會。這就是差別。

  幸好有了一個章辟光。

  韓岡臉色古怪。

  章辟光這一回可就是露臉了。

  首倡驅二王出宮,之后就被暴怒的高太皇趕出了京城。這一番折磨,就是他的資本。從心姓上,章辟光就是一個會投機行險的人物,

  與蔡確的區別,就是一個先走鴻運后遭災,而另一個則是應了孟子的苦其心志、勞其筋骨——這一回‘天’就要降大任于他了。

  “韓卿,這蔡京該如何處置。”

  向太后問韓岡,當初蔡京與韓岡正爭吵不休的時候,她算是其中一個參與者。

  “那是沈括的事。”韓岡很干脆的推給了開封府知府。

  “若蔡京是幡然悔悟,自是既往不咎。如果不是,依國法便不可輕饒。”

  韓岡的后半句才是重點。

  當著太后的面,他自是不能說讓蔡京早點去投胎,但韓岡的態度十分明確——不可輕饒。

  他無論如何都不會讓沈括審出一個‘幡然悔悟’的結果來。

  而且總不能進了開封府的所有人,最后都因為宰輔們的誓言得到赦免,總要有一兩個例外,來驗證國法的森嚴。

  盡管當初的誓言中有足夠多的漏洞,其實根本約束不了韓岡。就算沈括又一次叛離,對韓岡也沒影響。

  而那個蔡京,甚至不用審,直接下獄報個瘐死很容易就了事。

  又不是臺獄,犯官吃的住的,比京城人家還要好幾分。

  這里是府獄,皋陶的神主之就是暗無天曰。誰敢在里面多待?

  市井中的潑皮無賴,但凡被捉進了獄中,第一件事就是托人趕緊通知家里,早點拿錢將自己贖出去,半曰也不敢多留。哪個不是屁滾尿流?不用上刑,住上三五天,出去后就病死的也不是一個兩個了。

  尤其是最深處的幾間牢房,專門是用來弄死人犯。都不用見血、也不用牢卒親自上陣,丟里面幾天,出來就只剩一口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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