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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冥冥冬云幸開霽(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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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齊王府被圍得水泄不通。

  兩百多班直禁衛,以及一個指揮的天武軍卒,守定了齊王府外的圍墻。

  按照王厚出來時,從郭逵那邊領到的命令,那是一只老鼠都不許逃掉。

  這個要求未免太過苛刻。

  不過如果目標只是府中的人,那依靠就從軍器監那邊拿的一批強弓硬弩,王厚還是很有信心守住齊王府的圍墻,

  王厚現在就騎在馬上,正面便是寬達兩丈的齊王府大門。中間的正門緊閉——平常都是如此,除了趙顥出入,或是貴人上門,正門都不會開——而兩邊的側門也關著的。方才在班直趕來的時候,便一下關上了。

  不論是兵圍府邸,還是宣讀詔書,門都沒開一下,甚至連個出頭問話的人都沒有。

  王厚不知道齊王府內是不是還抱著一絲僥幸,但他可沒打算在這里耽擱太多時間。

  撞門不易,尋梯子也不方便,但王厚從軍器監中,借到的可不僅僅是幾百張弓弩。

  王厚的背后就是趙家老三曹王趙頵的府邸。

  趙頊的兩個弟弟的王府,是相對而建,只隔著一條寬約五丈的街道。

  見王厚領兵而來,徐王府的大門也同樣緊閉,看見對面的齊王府被圍,一樣不敢多問。

  不過窺探就少不了,圍墻上也免不了有些雜音。

  聽到身后有動靜,王厚回頭看了一眼,墻頭上冒出了一溜腦袋,而正門旁的側門,也被拉開了一條縫,幾雙眼睛從里面窺探著。

  不過見王厚回頭,墻頭上轉瞬就沒了人,剛剛拉開一條縫的小門,也立刻關緊了。

  “上閣。”

  王厚身旁的內侍回頭看看,不無擔心的問著王厚。

  “沒什么。跟曹王無關。”

  王厚望著正面,一動不動。

  說話的內侍也在馬上,幾乎與王厚平齊。

  這名內侍懷中插著一封卷軸。看他身上的服飾,就知道還未入流品,但懷中的卷軸,只要熟悉朝事,一眼就能從紙背花紋中看得出來,那詔書才會用到的綾紙。

  王厚沒理會這名內侍,宮里面還沒給安定下來。

  石得一、宋用臣久在宮禁,地位又高,門生弟子無數,與他們有瓜葛的宦官,在宮中有職守的內侍中占了大半去。剩余的一些有資格宣詔的內侍,現在都在大慶典上贊禮朝會,一時間竟只能拉了一個連從九品黃門都不算的祗候高品來宣詔。

  不過管宣詔的內侍是幾品官,倉促寫成的詔書是不是有哪里不對,只要將二大王家里給封鎖好了,重要的人犯一個不漏的給抓起來,再搜查到罪證,對王厚來說那就是功德圓滿,可以回宮繳旨了。

  齊王府正面朱紅色的大門上,銅釘給擦得锃亮,相形之下,大門上方的幾條白綢就顯得黯淡了許多。

  前幾日王厚和韓岡在尋找大圖書館地址的時候,還順道在巷口看了幾眼。

  當時王厚還感嘆,二王府邸比韓岡在京城的家宅要大得多,建筑也出色得多,先帝待兩兄弟也算是厚道了。

  誰知幾日后,二大王就再沒那個福分了。

  不知當日二大王知道韓岡往來這邊,會是什么想法?有石得一在,肯定是瞞不過他的。或許今日的宮變,在其中推了一把也說不定。

  具體的情況,王厚猜不到,不過也沒多少興趣去猜。

  只是等的有些無聊。

  “上閣,要不要小人再去叫一叫門?”

  見王厚始終沒有動靜,內侍更加小心翼翼的問著,完全沒有傳詔天使、奉旨監軍的威風。

  王厚今天立下了大功,他背后的靠山功勞更大,新上任的知西上閣門使的位置一下就坐得穩當了。

  當初授王厚以西上閣門使,以他的資格還是差了點。不過韓岡在里面使了點力,讓太后與東西兩府都同意了這項任命。

  而且朝野內外對英年早逝的王韶評價很高。十年來的西北戰略,都是遵循著他的方案。在西夏滅亡之后,甚至到了有人將他的《平戎策》與諸葛亮的隆中對相提并論的地步。認為是釋皇宋百年之困厄,救關西生民于倒懸。

  看到王韶盛年病歿,在倍感遺憾之余,世人無不覺得先帝對他虧欠許多。所以在人事安排上,韓岡為王厚爭取一點補償,朝廷里面很難有合適的借口來反對。

  這項任命本屬于超遷。可憑王厚今日在殿上的表現,他肯定能得到太后的信任。也許接下來的多年時間,他都會在京師中掌管禁衛兵馬。

  眼看王厚身上衣袍已經紅得就要變紫了,換作是宮內的大貂珰,說話都要放幾分尊重,何況正指望著能憑今天這一回的出場,掙一份官俸回來的區區祗候高品?

  “沒必要。”王厚拒絕得十分干脆。

  太皇太后的情況不知清楚,但二大王現在的狀況,王厚是知道的。

  趙顥與他的兒子——那位被抱上御榻的偽帝——都被關在了宣德門的城樓上,由郭逵親自鎮守。

  已經是徹頭徹尾的叛逆,對叛逆的家眷,完全沒必要給予什么優待。

  “上閣!”那內侍突然又叫了起來。

  王厚也變得面色凝重,望著齊王宅內,那里正冒起了幾股黑煙。

  “起火了!”內侍失聲叫道,“上閣,里面起火了!”

  “我看到了。”王厚語氣平靜。

  “上閣。”內侍驚訝的望著王厚,“要快救火啊!”

  “不,你們注意不要讓火勢蔓延。府中人出來,都必須要看管起來,若有人敢于反抗或逃竄,殺之無論。”

  至于救火,沒那個必要。

  這句話王厚沒說出口,但聽到他命令的人都明白了他的心意。

  王厚完全無視,內侍也不敢打擾,閉上嘴等著王厚的命令,抬頭看著那愈發濃烈的煙火來。

  ‘那是……’

  宗澤陡然間停下了腳步,驚訝的從巷口往巷中望去。

  ‘……班直?!’

  很難想象當今皇帝的親叔叔的府邸,會被兵馬圍上,而且還是禁衛。

  ‘到底出了什么事?’

  宗澤在擁擠的人群外猜測著。

  通向二王府邸的街口,早圍上了一圈看熱鬧的路人,宗澤只能仗著自己騎馬,借著高度的優勢,向里面張望。

  他剛剛從城北回來,就碰上了兵圍齊王府的一幕活劇。

  ‘沒聽說拜文昌廟,會應在看熱鬧上啊。’

  宗澤頭腦中轉著莫名其妙的念頭。

  供奉了子路、子夏的二圣廟,前日宗澤已經出南薰門去拜過了。

  今日又往城北來,拜過文昌廟。雖然不知道來自梓潼的文昌星君,會不會只保佑蜀人,這好歹是京城中兩座主管文運的祠廟之一,拜上一拜總無壞處。

  宗澤出來燒香,與其說是求神拜佛,不如說是調整心境。所以也沒有呼朋喚友,而是獨自出門。

  靜靜的上一炷香,布施點香火錢,嗅著廟中的香煙味,因省試在即而變得浮躁起來的心情,也一點點的安定了下來。

  不過回程時,撞上一出好戲,是他所沒有預料到的。

  今天是大祥后的第一天,依例是開大慶殿的大朝會,在京文武百官和宗室都要入宮。班直在這一天圍了二大王府,用腳趾頭想,就知道肯定是趙顥在宮中犯了事,讓太后不再顧及臉面。

  能夠造成這樣的結果,二大王的罪行必然不輕,多半會跟帝位歸屬牽扯不清。瘋了一年多,不好好的享受余生,還故態復萌,又開始得隴望蜀,這就是自己尋死呢。

由于班直封鎖巷口的緣故,宗澤只能遠遠向內望去。二大王家門緊閉,而對面的三大王家同樣家門緊閉,兩邊都不見有人出來  “肯定是壞事了。”身邊有人低聲議論,又有些騷動。

  齊王府中竟然又起了火。但距離最近的班直,卻沒有一個上去救火,動也沒動一下。

  壞了事是肯定的。不甘寂寞的二大王一夜之間就瘋病不再,任誰都知道他想趁先帝大行的這段喪期,出來攪風攪雨一番。

  天家的那對叔嫂之間的關系有多惡劣,從傳言中就可知端的。

  可向太后從二大王‘病愈’開始,就出人意料的一直忍到現在。但忍耐的時間越長,這爆發出來的怨恨就越深。

  而這場禍事的程度到底有多深,只看班直們的態度就知道了。

  不過趙顥只要還有一分卷土重來的可能,只要太皇太后還有東山再起的希望,只要太后的旨意沒有太過決絕,過來的禁衛行動就不會太過狠厲。

  “那是什么?”

  忽然圍觀的人群中,一陣竊竊私語。

  只見一輛由四匹馬拉動的雙輪馬車從大街北面駛來,車身外蒙了一層布套。也不知里面裝了什么,布套被頂出了奇怪的外形。

  這輛車本已很顯眼,但更為顯眼的是車身周圍的士兵,多達上百人。

  “火炮。”

  宗澤低聲自語。

  雙目放光的看著炮車咕嚕咕嚕的從面前駛過,宗澤突然想:

  ‘這一回輪到二大王了啊。’

  “來了!”王厚突然向巷口看過去,又抱怨著,“真夠慢的。”

  內侍順著王厚的視線望過去。

  只見一隊士兵進了巷口,之后又是一隊,再后,就是一輛馬車緩緩駛了進來。

  只看馬車碾過青石路面的聲響,就知道馬車上的貨物有千斤之重。

  “那是什么?”內侍驚問。

  “火炮。”王厚回答。

  軍器監離皇城不遠,要不然前幾天也不會一炮打中郭逵府。而兩位親王府邸,當然也同樣在附近。

  方才從軍器監借了一批弓弩,順便的,王厚也奉韓岡之命,讓人從火器局中拖了一門火炮出來。

  銅炮身,鐵炮架,釘鐵的木炮輪,揭開布罩的火炮暴露在世人面前。

  炮手一陣忙碌,火藥、炮彈很快裝填完畢,黑洞洞的炮口對準了齊王府的大門。

  “李彥。”王厚叫著內侍的姓名。

  “上閣有何吩咐?”李彥連忙問。

  “捂住耳朵。”王厚道。

  “啊?”

  “捂住耳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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