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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物外自閑人自忙(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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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既如此,你我可當說?”富弼微笑的反問著。

  劉幾說此事不便去問當事人,富弼便問著背后議論文彥博到底合不合適。劉幾這下明白了,富弼的態度其實已經表明了他全無左袒文彥博的意思。

  “說得也是。文寬夫的確是輸了,逞一時意氣,結果就是壞了名聲。韓岡當真是不簡單,后生可畏啊。”劉幾抬眼看看富弼:“……彥國你當年在青州救了數十萬流民,韓岡前兩年也救了數十萬。雖說他當時有開封府庫為憑,又是幫他岳父收拾手尾,不及彥國你當年在青州冒著被猜忌的風險在石頭里攥油,卻也不差了。”

  “韓岡長于政事,更長于軍略。政事上也許他還欠把火候,但軍略上我可是遠有不及。”

  富弼對韓岡的功績毫無芥蒂的夸贊著,一點也不覺得輸給一個比自己小了近五十歲的年輕人,有什么覺得丟臉的地方。

  這話聽在劉幾耳中,就是沒有任何挽回余地的拒絕,臉色也不由得微微變了一下。

  而富弼則是端起茶湯來喝。不管劉幾和他所代表的那幾位準備做什么,富弼是半點也不想摻和,肯坐下來將這些事說開,已經是他這位前任宰相給人面子了。

  文彥博這次算是大敗虧輸。在市井中的議論,是韓岡尊老,給足了文彥博的面子;在士林和官場中,則多半是認為韓岡為了襄漢漕渠而委曲求全;但在他們這群老臣眼里,基本上都能看得出來是韓岡贏了,文彥博家里的動靜瞞不過他們。

  有人幸災樂禍,但也有人有著兔死狐悲、物傷其類的心思,看著文彥博被一個一個三十不到的后生晚輩壓著連臉皮都被剝了——盡管表面上看著是韓岡低頭,但實際上是什么樣的情形,只看韓岡現在在京西的好名聲就知道了——老家伙們當然看不過眼。

  不能簡單的說他們心胸狹隘。看不慣年輕人的行為,不過是老輩人最常見的現象。富弼很慶幸自己能清醒的認識到這一點,盡管當初聽到有人拿韓岡救了數十萬河北流民的功績,與自己舊時的功業相提并論時,富弼心中也少不了有點不痛快,但理智很快就讓他變得清醒起來。

  富弼自知他跟文彥博是兩個性子,文彥博不服老,至今不肯致仕,而他富弼看著當今天子不肯接受自己的意見,便干脆了當的回家養老,到了如今這個年紀,心里考慮的只有子孫了。

  放下茶盞,富弼笑道:“近聞伯壽你開春后時常騎牛外出,嵩山之下,以鐵笛伴春風,翩翩仿佛神仙中人,倒時讓富弼羨煞。”

  別摻合了——富弼的勸告不再隱晦,已經變得十分直白。

  劉幾看著富弼不容再勸的嚴肅神色,最后搖頭一嘆,“算了,也是受人之托……即是如此,此事還是放在一邊。”便是灑然一笑,神色一下放了開來:“自去歲秋后,隔個一月便往嵩山一游,只是冬天大雪封山時停了一陣。回程后便在峻極寺留下一個標記,如今峻極寺墻上已經有六個標記了……若能九九歸真,百歲可期。”

  “此亦是養生之法?”話題終于轉到富弼感興趣的話題。

  劉幾在為官時,以知兵著稱,幾十年來多守邊州。不過,除此之外,他還通音律,善養生,致仕之后,這兩個特長,比起知兵有用得多。房中補道之術傳了不少人,富弼還曾從他那里學了一手暖外腎的手法。

  “彥國你牽扯甚多,難以輕動,卻是難學來。若是當真想學,先把莊子搬到嵩山腳下再說。”

  沈括已經在唐州就任了。他走馬上任之后,除了點驗府庫等例行公事,他首先做的,便是檢查百年前曾經為襄漢漕運而開辟的河道。

  在韓岡收到的信中,沈括描述了襄漢漕渠唐州段的現狀。正如韓岡幾次往來京西所看到的大概情況,沈括巡視過的運河河段,情況都還不錯。

  四十余里的人工河道,需要疏浚和拓寬的地段并不多,原本就是為水利運輸而開鑿的渠道,經過的地段自然都是宜居宜墾、人煙輻輳的平陸,這些年來也免不了在水運上發揮著一定程度上的作用。

反倒是被襄漢漕渠利用的幾處自然河流還有兩個湖泊,有必要加以清理,同時需要整修堤防,只是沈括也在信上說了,這幾處工役,并不需要花太多的人工和錢糧  除了方城山的那一段,襄漢漕渠經過唐州的運河和河流加起來總計兩百余里的水道,大體上只要稍加處置就都可以使用,不會影響到整個進度。

  此外沈括還依靠他在水利工程上的才華,發現了幾處可以加以改進的地方,依沈括一番的估算,如果都加以改進,不但能加強水道的防洪能力,同時還能順便淤灌土地,將四個縣的一千七百余頃旱田,改造成水澆地。

  韓岡對沈括在政務和水利上的水平抱有很大的信心,既然沈括如此保證,韓岡當然也愿意看到他成功。

  唐州的情況既然很不錯,那么越過方城山,在方城埡口的另一端,屬于汝州的渠道,情況也不會比差的太遠。

  也就是說,一切正如韓岡之前幾次經過京西的所查看過的情況,襄漢漕渠只要稍加處理就能派上用場——自然,前提是方城埡口那一段的空白能及早填補上,不對商道形成阻礙。

  韓岡收起看了兩三遍的信箋,離開洛陽南下的心思也越發的重了起來。

  要不是還有富弼的壽誕要參加,幾名老臣同樣的得加以拜訪,韓岡早就動身離開了這個滿是濁流的漩渦之地了。

  轉運司中的公務,對韓岡來說,算是小菜一碟。絕大部分庶務皆有轉運副使負責,韓岡不需要親歷親為,只要督促一下就夠了。

  至于胥吏慣使的欺蒙上官的招數,韓岡已經見識過一次了。是在絕戶田上做文章,想要將應該沒入官庫的無主財產給私分掉,不過給韓岡用筆在公文上,將一個個破綻給圈出來之后,登時就消停了——該怎么說呢,相對于東京城里的胥吏,洛陽的這些貪腐之輩一點想象力都沒有,做事的手法還是太老套了。

  “玉昆你就要南下了?”

  既然手上沒多少事情可做,韓岡便抽空又往程府這里來拜訪了一趟,聽見程顥相問,便點點頭,“最多再過十天就走。既然學生受命提舉襄漢漕渠,就必須待在這千里水路旁盯著。洛陽不在水道上,離著遠了,消息傳遞也不方便。”

  程顥想起韓岡上一次說的話:“不是說還要拜訪其他一干致仕的老臣嗎?”

  “鄭國公壽宴之后就各家上門,但也只能拜訪城內,城外的就沒辦法了,”如果任職州縣,就是住在山里的致仕高官,都該去拜訪一次。但韓岡既然是轉運使,世間的禮法就沒那么苛刻,“不過獨樂園是要去的。”

  “若是要去獨樂園,可以讓刑和叔居中傳句話。”程顥說道,“司馬君實杜門謝客,見客的時候并不多。但刑和叔是司馬君實的私淑弟子,由他居中傳遞,比起直接上門要更簡單。”

  刑恕這位游走于多家門下的士人,韓岡倒是有所耳聞。程顥、司馬光和呂公著,刑恕都可算是他們的門人。

  “他沒去東京?”韓岡有些奇怪。刑恕也算是呂公著的弟子,而呂公著擔任著樞密使,刑恕應該水漲船高才是。怎么不在東京,而到了洛陽這個養老地。

  “他還是要去東京,僅僅是在洛陽歇上數日而已,不過他的親友甚多,說是要歇息,但至今也不得一個清閑。”

  “還真是勞碌命,就跟學生一樣。”韓岡自嘲的笑了笑,“若有刑和叔居中聯絡,去獨樂園倒是能省心許多……對了。”他突然想起了一件事,“敢問先生,呂與叔是不是回洛陽來了?”

  “他還沒有登門?”程顥驚訝道。

  韓岡搖搖頭:“沒有。”

  呂大臨回到洛陽,已經有幾天了,韓岡的名聲如此響亮,以同窗之誼,也該上門拜侯一番。就算不想看到韓岡,韓岡的幕僚之中,也有好幾位張載的弟子,總得見上一面。但呂大臨卻是硬著脾氣,根本不來理會。

  “也不知道他到底會不會來,想想還是學生過去見他更方便一點。”韓岡不是趕著要往人冷屁股上貼,而是呂大臨手上有橫渠先生的行狀,記錄了張載的生平、事跡和功業。

  韓岡當然想看看呂大臨寫得到底客觀不客觀。一份出色的行狀,能一開場就給人留下一個好印象。而被記錄人的墓志銘、傳記,都要依靠行狀為本。呂大臨能被選上,是因為藍田呂氏投在張載門下最早,經歷得也最多的緣故。

  呂大臨的文筆韓岡不能保證,但他應該是真心誠意的幫著張載和關學做著總結。由他寫出來的行狀,應該能讓所有張載弟子滿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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