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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吳鉤終用笑馮唐(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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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隨著環繞著咸陽城的圍墻和壕溝大體建成,圍城的官軍在城外終于有了動作。

  吳逵對此早有準備,聽到城外傳來的鼓聲,也只是下令一隊騎兵做好出城的準備,然后默然的提起鐵槍,走上城頭。

  但出乎于吳逵的意料,官軍并不是來全力攻城,僅僅是在東門和南門外排下軍陣。而在城池的東南角,離城墻不過五十步的地方,八具行砲車一字排開。

  很明顯,堵東門和南門外的官軍,是為了防止叛軍騎兵出城摧毀這八具行砲車,才列陣以待。

砲車的威力,吳逵曾經親眼見識過。當幾十斤中的石彈、泥彈從天而降,就沒沒有命中,其呼嘯而來的聲勢都能把敵軍給嚇跨。如果有幾十架砲車同時集中于城墻一點,很容易就能在城頭上清理出一片空地來  可是,排在他眼前的砲車的數量,未免太少了一點。

  吳逵看得出來,官軍擺出的架勢并不是要攻城,但排出這幾具砲車又要做些什么?

  圍著八具砲車忙碌的士卒,總計才百多人的樣子,平均到一架砲車上,不過聊聊十幾人。

  而據吳逵所知,就算是小型的三稍砲,也要二十多人來拉索,而如城外這八具砲車的大小,定然是七稍砲無疑。沒有三五十人一齊用力,砲彈怎么拋出去?

  而且行砲車最大的問題是準頭不行。幾十人拉纖一般的扯著稍桿,前一次的出力和后一次的出力,幾乎沒有保持原樣的情況。上一次命中目標,但下一次就能偏到三五十步外去。同時為了使砲手拉索時的行動如一,還要對他們加以訓練,耗費大量的時間。所以行砲車在戰場的使用上,完全比不上以八牛弩為首的床弩普及。

  只是吳逵總覺得有哪里不對勁,正要下令這一段城墻上的守兵立刻瞄準城下射擊,就見著官軍的投石車已經有了反應。

  完全沒有任何人拉扯,被壓下去的稍桿卻猛然揚起。如同掄圓了手臂,八個小小的黑點從城外的陣地上飛了起來,劃過幾道完美的拋物線,越過了五十步的距離,轟然數聲巨響,猛然砸到了城墻上。

  直到在震顫的城頭站穩腳跟,吳逵仍舊難以置信的望著城外的八具砲車。幾條細小卻深長的裂縫,就在他的腳下延伸出去。就在身邊,十數名叛軍士卒,被濺起的碎石砸得頭破血流,而其中一名運氣最差的,頭顱處已經成了一團血泥。

  沒等吳逵回過神來,就看到稍桿再一次揚起,石彈從稍桿的尖端飛速而出,依然如前次一般,準確的命中了咸陽城的城墻。

  吳逵扶著雉堞,茫然自語:“怎么可能這么準?!”

  “五輪四十發二十五中……”韓岡聽著砲車命中率的即時回報,當即責問起來,“怎么準頭這么低?”

  “不低了。”游師雄收回了眺望城頭的視線,“都超過六成了!”

  “區區五十步的距離,才六成的命中率,放在哪里的都說不過去。不論是神臂弓還是八牛弩,都比這要強得多!”

  游師雄愣了一下,“……玉昆,你應該沒看過早前的行砲車投石吧?”

  “幾次上陣,都沒有輪到行砲車出場的機會。”

  只是在韓岡想來,砲車的射程已經事先在工匠營里計算和試驗過了,配重也已經確定。不過是換了個發射場地而已,在五十步的距離上,不求百發百中,百分之八十的命中率應當有!

  游師雄搖了搖頭,“玉昆你莫要求全責備。這新型砲車,無論從威力、準頭還是速度上,都比過去強了十倍不止。說實話,本來以為十發之中,能有四發命中城墻,就已是喜出望外了。”

  “是這樣嗎……”韓岡仍是難以釋然,他現在再一次確認,還是火炮更好一些。

  就在韓岡和游師雄說話的時候,砲車仍在一刻不停的投射著,向著城墻把一枚枚重逾二十斤的石彈拋向城頭。由于發射速度快得驚人,事先準備的四百砲彈,沒用一個時辰,便已經全部投射了出去。而在耗盡所有的石彈之前,一刻不停的被轟擊著的咸陽城東南角的城墻,則終于垮了半幅下來。

  在城下官軍的歡呼聲中,塵埃落定。原本寬闊得可容四馬并行的城墻,現在大約有十余丈的墻體,其外側已然崩塌了下去,只剩下大約一丈寬的單薄殘垣,阻斷城內城外。

  如果能繼續攻擊下去,這一段城墻被摧毀也是轉眼間事。但砲彈告罄,且一個時辰不停的發射,八具投石車也壞了一半。

  “已經很好了。”何忠對韓岡和游師雄說著,“幾十人同時拉索,力道、方向都不穩,許多砲車投個七八次便散了架。哪像這幾具砲車,一連投了四五十次,才壞了一半。而且今天夜里修一下,明天還能上陣。”

  “這么快?!”游師雄驚訝的問著。

  “容易壞的中軸、稍桿,都另外做了預備,換上去就行了。今天壞的四具,除了一具是支架斷了,不便修理。其他都是稍桿和中軸壞了,修起來很方便。”

  游師雄對何忠的話贊賞不已,不愧是在工匠營中的老人,做事果然妥當得很。

  何忠帶著八具砲車退了下去整修。游師雄對韓岡笑道:“如過明天再來一次,咸陽城怕是轉眼就能破了。”

  “但我看賊軍的損傷并不大……”

  “嗯。”游師雄點點頭,“是不大。但今天的成果已經足夠嚇壞他們……現在當是派人入城說降的大好時機。”

  “都虞,官軍那邊派人來了。”

  “官軍……”

  聽到親兵的通稟,吳逵嘆了口氣。曾幾何時,他也是官軍中的一員,他麾下的三千人也同樣是官軍。但眼下,他們身上卻脫不了一個賊名了。

  而官軍的行動,也不出他之所料。早間的砲擊顯然是震懾,所以并沒有趁著城墻壞損而展開攻城。只是擁有如此威力的武器,而不用以配合攻城,看起來韓相公并不想有太大的傷亡——這一點,當是可以利用一下。

  被派來勸降的陸淵,是環慶路的都監,也是吳逵的同僚,兩人之間有著十幾年的交情。

  兩人相見后,唏噓了一陣,回憶了一下舊日情誼。接著,顯得有些急不可耐的陸淵,便開始勸說吳逵開城投降。

  聽到陸淵開出的條件,吳逵驚訝不已,“只是流放而已?!”

  “的確只是流放。而且不是南方,還是在關西!”

  “……真是多謝韓相公的仁心了。”吳逵冷笑一聲,嘲諷一般的咧開嘴。周圍一起旁聽的叛將則都是陰沉下臉去。他們跟吳逵一樣,都絕不相信韓絳會這么寬大。

  韓絳是什么人,他們再清楚不過。要不是韓相公,如何會變成今天的這個局面?要是條件苛刻一點,他們反而信了,去南方的煙瘴地,他們也是有著心理準備。可陸淵開出的條件,寬大得讓人難以想象,亂了關西一場,竟然還能留在關西?

  真當他們好騙不成?!一眾叛將頓時眼露兇光。

  “這是真的!”陸淵急忙解釋,“是宣撫司管勾傷病的韓玉昆提出來的。他請了韓相公的鈞令,只要開城投降,不傷城中百姓,便可以全家流去河湟開邊屯田。”

  “韓玉昆?”聽到陸淵提起韓岡,吳逵的臉色頓時變了,急問道:“是秦鳳的那一位?!”

  “正是前段時間,與你同行長安的韓玉昆。”

  聽到陸淵能知道自己與韓岡同行的事,吳逵當即便信了三分。幾日的同行,加上一起對付過王文諒,他對韓岡的印象很好。而且韓岡的名聲在軍中也好得很。以韓玉昆救死扶傷的仁德,陸淵說是他提議饒了三千叛軍的性命,這番話當不會有假。想了想,吳逵又問道:“那小弟呢?也是流放不成?”

  “也是一般!”

  吳逵嘆了一口氣,又哈哈大笑起來,“四哥,你也別誑我了,我死罪是定的。是否投降,不過是戰死和凌遲的區別罷了。”

  陸淵的話,讓吳逵對他前面的承諾重新懷疑起來。他一抬手,阻住陸淵的辯解,繼續道:“現如今王文諒也殺了,韓相公轉眼就要罷官去職,我吳逵受的委屈也算是報了差不多,這條性命丟了其實也無所謂。但下面的兄弟是為了我才走上這條絕路的。他們只是被逼無奈,并非有心反叛朝廷。我吳逵雖然是個叛賊,這義氣二字還是懂的。就算死,要為這些兄弟爭出一條活路來。”

  吳逵說得動情,邊上的叛將人人感動不已,甚至有人叫起,“都虞,我們不降了……要死一起死!”

  “別亂說話!”吳逵回頭罵了一句,又對陸淵道:“陸四哥,不是小弟不信你,實在是不敢拿三千兄弟的性命冒風險。還請四哥回去,請韓相公派個說話能算數的過來。只要事情確鑿無疑,我這一軍當即便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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