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不住各位,回來晚了 清晨,韓岡被傳遍縣中的晨鐘之聲從睡夢中喚起。
窗外的鴉雀聲聲。朝東的窗口,那新糊的窗紙上,也透著明亮的紅光。
睜開沉重的眼皮,韓岡腦袋里還隱隱作痛,酒醉的后遺癥,讓他只想在睡上一陣。對于一向精力過人的韓岡來說,這樣的情況實在很少見。
昨天的接風宴上,他喝得多了一點,沒想到就這么醉了。韓岡努力回憶著昨天的宴會,希望自己在席上沒有失儀。
高遵裕和王中正一行,是在前天到的。秦鳳、涇原兩路的援軍,也是或前或后,陸續抵達通遠。涇原軍最終還是以姚兕為首,秦鳳軍則是由轉了鈐轄的劉昌祚率領。讓韓岡驚喜的是,李信也帶了一個騎兵指揮過來。雖無選鋒之名,但這也是秦鳳兵馬副總管張守約身邊最為精銳的一支隊伍。
到了昨天,隨著最后一支援軍抵達通遠,秦鳳路轉運使蔡延慶竟然一起也到了。這就讓人很驚訝了。雖說按照朝廷頒下的條貫,各路轉運使一年之中,必須有半年時間在轄下各軍州巡視,但蔡延慶趕在戰前跑來通遠還是出乎意料之外。王韶和高遵裕也都沒想到漕司的大頭目會來,一時之間只感覺被打了個猝不及防。
有了蔡延慶,準備好的接風宴上,王韶、高遵裕都成了陪客。不過蔡延慶并不是崖岸自高的那等人,沒有自持身份,韓岡依稀記得,在宴席上蔡延慶還與自己對飲了幾杯,又說與韓岡是鄉里——韓岡的祖籍是密州膠西,而蔡延慶則是萊州人,的確離得很近。一路轉運使,能不在意地位尊卑與人交談,反倒比他身邊隨興而來的轉運判官蔡曚要親切不少。
今次大戰,韓岡并不需要上陣,而是負責后勤轉運。可真要計較起來,后勤方面的工作比起上陣要麻煩許多。但在眼下的通遠軍和緣邊安撫司的官員序列中,也只有韓岡的地位和身份,能安穩的坐上這個位子。還有他的能力,更是讓所有人放心。王韶對韓岡的提名,沒有二話的被所有人都認同了。蔡延慶重視韓岡,一是因為韓岡名聲響亮,可也有因為他的職位的緣故。
只是在宴席上,蔡延慶的官威還是太重,使得酒宴的氣氛穩重甚至僵硬。直到蔡延慶、王韶、高遵裕他們識趣的提前退席,并吩咐苗授來主持宴會,場中的氣氛才熱鬧了起來。
接下來的記憶,已變得模糊了,韓岡已經回想不起最后到底發生了什么事。以前自己酒量還不差,但他一向喝酒不多,又是很長一段時間不鍛煉,想不到這酒量漸漸就退步了。
看著窗外的紅光漸漸淡去,心知時候不早,韓岡想要坐起身,卻一時沒掙扎起來。左右看看,周南和嚴素心兩張如花俏臉正一左一右的與自家同床并枕。兩具香軟的嬌軀緊緊貼著他的身子,耳畔的呼吸聲淺淺細細,猶然是在海棠春睡之中。
一大清早,正是陽氣充沛的時候。周南豐腴挺拔的雙峰押著手臂,而嚴素心修長筆直的雙腿又纏著腿上。韓岡頭疼中,便多了分口干舌燥。只是看到她們的臉上都帶著幾道淚痕,卻心知不好。
一點點的掀開被褥,暴露在空氣中的兩女晶瑩白皙的肌膚上,竟然有著許多處手指揉捏和唇齒嚙咬過的痕跡。尤其是雙峰和頸項,一抹抹鮮艷奪目的瘀痕,讓韓岡都覺得自己昨夜借酒逞兇,做的事有些過頭了。
韓岡憐惜著用手撫過兩女的傷處,只見她們在睡夢中都蹙起了雙眉,不堪痛楚的模樣,讓韓岡心中不忍,不想打擾她們。從肢體交纏中輕輕抽出身來,輕手輕腳的下了床。
“三哥哥,起來了?”聽到屋內終于有了動靜,韓云娘敲了敲門,在外面問著。
“起來了。”韓岡輕聲答話。回頭看了看,身后床上,兩女還在沉沉睡著。
門被推開,韓云娘端著臉盆,進了房來。一轉眼就看到床上的兩女風情,小臉頓時紅了,她不敢多看,忙上來幫韓岡梳洗更衣。
韓岡昨夜醉醺醺回來,便把周南和嚴素心強拉著進屋。韓云娘都看到了,只是年紀漸長,已經少了許多舊時的孩子氣的嫉妒,而是變得更加穩重。加上韓岡一直對她都很親昵,從來沒有讓她感覺因為有了周南和嚴素心而被冷落,心思也安定了很多。現在韓云娘跟年紀差不多的墨文,還有招兒,三個小丫頭的關系都很好。
韓岡透過敞開的大門,看看天色,已經是沒有了鍛煉身體的時間了。在韓云娘的服侍下,匆匆梳洗過后,趕緊換了身干凈的衣服。今天作為前鋒的苗授和王舜臣,今天晚些時候就會率領兩千人馬當先出發——以王韶和高遵裕的想法,攻打武勝軍還是以自家人為主——而接下來,明天后天,中軍、后軍也將分批開拔。
留給韓岡的,是為九千四百余名將士,兩千六百余匹戰馬,運送糧秣軍資的任務。同時,還有超過三千人、兩千牲口的輜重隊伍要他管理。等到奪下武勝軍之后,增筑城池,修建寨堡,還得組織起大批的民伕人力。錢糧等物,已經事先籌劃好,并不缺乏。但中間不能出一點亂子,沒有浪費和損失的余地。
在經歷了熙寧三年的連番大戰后,平靜了近一年的河湟之地,從今天開始,重新又沸騰起來。韓岡也必須盡快趕去衙門。
幫著扎好了腰帶,韓云娘又掂起腳把韓岡的襟口整理好。神色間是聚精會神的專注。這一年來,小丫頭的個子沒有再長,身形也是有些纖弱,但相貌越發的明艷起來。略深的眼窩,和挺直的鼻梁,帶著一絲異國風情的容色,并不比周南和嚴素心稍遜。
既然人在家中,對父母的晨昏定省那是少不了的。換好衣服,韓岡便帶著云娘去正院拜見父母,而喚了墨文在房中照看周南和嚴素心。
他到的時候,韓千六和韓阿李都也已經起來了。韓千六正穿著青色的官服,腰背挺直,端坐著,很有幾分官威,已經沒有一開始怎么看都不搭調的感覺了。而韓阿李雖然沒有太多裝飾,但穿戴也是有了官宦人家的氣派。
就在七月,通遠屯田喜獲豐收。新辟的千多頃良田,總計有了接近二十萬石的收獲,遠遠超出了一開始的預計。王韶、高遵裕都得了嘉獎,而指點農事的韓千六,也便得了天子恩旨,改了個韓謙益的大號,正兒八經的當上了官人。
現如今,身為軍事判官的韓岡在通遠軍官衙中地位排在第四,僅次于王韶、高遵裕和苗授。可一旦排起座次,韓千六卻要搶在韓岡的前面——沒有老子坐在兒子下首的道理,這不符合孝道。故而上個月中秋開宴時,王韶、高遵裕并坐在上首,右邊第一位坐著苗授,而左邊首席便不是韓岡,而是捋著胡須一直在笑的韓千六。
韓岡向父母請過安。看著兒子只帶了云娘過來,韓阿李便問著:“怎么不見南娘和素心?”
世間的規矩,做新婦的早上若不起來服侍舅姑,那就是不知禮法,要受罰的。放到妾侍身上,情況也是一般。若是在平常,周南、嚴素心都是循規蹈矩,服侍長輩都是小心謹慎,唯恐哪邊疏失。
只是今天情況特殊,韓岡陪著笑臉:“有孩兒和云娘服侍爹娘還不夠嗎?”
韓岡為她們遮掩,韓阿李也不多問。她巴不得兒子在周嚴二女身上多用點心,早點給她帶個孫子來。
家里也多了好些仆從,廚房中,也不需要嚴素心親歷親為。這些人中,有些是原來的鄉鄰,生活不下去過來投奔。有的則是韓岡救助過的士兵,或是年長或是體弱,不適合再留在軍中,故而投到韓岡門下。還有幾個,是領了與韓岡交好的官人家的薦書,被薦到門下——就如章惇薦來的錢明亮夫婦。
現在韓家大約有二十多個下人,都是忠勤聽話的。并不是沒有有作奸犯、心懷詭譎之輩,來投奔韓家。這本是暴發之家都難以免除的情況。韓岡在官衙中,經常能聽到黠仆欺主,壞了一家名節的故事。外界看到韓家擴張門楣,有許多人都想著看看笑話。但有韓阿李主持家務,趕走的趕走,治罪的治罪,一點也不心慈手軟,很快就把急速擴張的門戶治理得井井有條。這事傳到外面,便有人笑說,韓岡治事的本事多半是跟他娘學得。
匆匆吃過飯,韓岡和韓千六一起趕去衙門。
今天的天色看起來并不好,大清早還有著太陽,才半個時辰過去,天就陰了下來。鉛色的天空,讓人有些不安。就在快到衙門的時候,一點冰涼就輕柔的落在了臉上。韓岡抬起頭,細小的雪珠從灰色的陰云中洋洋灑落,這是今年冬天的第一場雪。
“幸好不是下雨。”韓岡低聲自言自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