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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5章 微雨(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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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是補昨天第二更。

  對韓鐘來說,這樣的局勢持續下去,在河北軍與遼軍的大決戰中,他在其中只會是無足輕重的一員。即使遼軍之后有所變化,也絕不是坐守保州車站的他所期待的那一種。

  他只能采用另一個更積極的辦法。

  就是盡可能的縮短這危險的三十里行軍路程。位于這段路程中段的徐河便成了關鍵點。有幾千遼軍在徐河南岸游蕩,官軍北上的行軍速度必然會受到影響,還隨時能給遼主發出預警,讓其可以先一步搶占有力地形。而只要能將遼軍趕過徐河,再派幾千騎兵巡防河岸,那么王厚北上要提防的路程便只剩下十五里多一點。

  但換句話說,一旦宋軍擊潰并驅逐了徐河以南的遼軍,再將道路修好,在耶律乙辛的眼中,這是宋軍即將北上的預兆。這時候,耶律乙辛再也不可能安然守在天門寨外,要么撤離,要么就主動出擊。

  昨日韓鐘引誘遼軍來襲,就是計劃的第一步。他希望遼軍能有所動作,王厚則繼續駐守保州。

  韓鐘的計劃很好,第一步也成功了,如愿以償的看到遼軍收縮回了徐河北岸。只是事情完全跟他無關。不能將局面掌握在手中,看不透對形勢變化的原因,這種感覺韓鐘覺得很不好。

  韓鐘陷入長時間的沉默。

  陳六和岑三交換了一個眼神,便靜靜地在一邊等著。

  韓鐘的計劃雖然大部分都藏在她自己的心里,但陳六和岑三卻也不會一無所知。

  盡管他們私下里對韓鐘的計劃都有些不以為然,可不管怎么說,韓鐘都是他們要服侍的主人,自己甚至自家家人的未來都掛在韓鐘身上,他們能做的只有盡全力去促成韓鐘的‘進取心’,輔佐韓鐘達成他的目的。除此之外,沒有別的選擇。

  傳自門外的聲音,讓韓鐘從沉思中警醒過來。

  天光已放亮,城堡中也喧鬧起來。原本只有幾十人駐守的上石橋堡,先是進駐了的四百余人的援軍,昨日又來了五百多。不僅僅將原本預留的位置給填滿了,甚至不得不在城堡中的空地上打起了地鋪。

  城堡本就小,地鋪一打,就擋了人的路。但對別人睡房里鋪上,自己睡露天地面,打地鋪的士兵本來心里就已經很不痛快了,一大早人的腿腳蹭著碰著,心中就更不舒服了,起來就開罵。兩邊都是軍漢,自不會相讓,頓時就吵開了。兩人的同伴很快都趕了過來,一個個斗雞般的瞪著對方,捋袖子亮拳頭,絲毫不肯退讓。四周更是圍了一圈士兵,看著熱鬧。

  韓鐘正好就在這時候看到了,看見有士兵爭吵本就不喜,眼看著事態又要升級,變成了一場大亂,韓鐘怒道,“鬧個什么?言弘呢?!”說著就往外走,軍營中發生爭執,若沒人及時鎮住,很可能就會變成大亂,很容易就鬧出人命。

  韓鐘話聲剛落,一隊士兵就沖了出來,在一名軍官的帶領下,三兩下沖進了人群,轉眼就把鬧事的兩人都拿下了。軍官們配合著將各自部下收攏,片刻之后,吵架的禍首小雞一般被提溜到韓鐘的面前,老老實實的跪著。

  韓鐘沒空多理會這等雞毛蒜皮之事,揮了揮手,“言弘你是軍法官,此事你依律處置便可。”

  區區一個指揮當然沒有軍法官這個配置,將一級才有。但王厚為了提升韓鐘的地位,以便戰后能按照將一級來排定功勞,故而派了好幾個軍官,將保州車站大營的架子給搭起來了,不過韓鐘則視這些人為王厚安插的耳目,平常也不多做搭理,出門時要加強管束,才把言弘給出來。

  守衛徐河大橋的上下石橋堡,都歸屬于鐵路總局,是鐵道兵的編制。分配到這里協防的兩個指揮,在關系上也是暫時配屬到保州鐵路分局旗下,也同樣歸韓鐘指派。言弘這個軍法官,正好能夠管得到兩邊的所有人。

  言弘三十多歲,年紀并不算大,只是平日里都是一幅嚴肅的樣子,緊抿著嘴,在唇角拉出了兩條極深的溝來。

  韓鐘將事情丟給他,言弘便一板一眼的道,“既如此,此二人可斬于轅門之前。”

  莫說兩名當事人,韓鐘都嚇了一跳,“怎么這般重?!”在他想來,不過幾板子的事,重一點也不過十幾軍棍,在床上趴幾天就能養好了。

  但言弘肅容抗聲,“行軍在外,非處營中,虜寇環伺左右,依軍中律,當行重法。”

  “重法?”韓鐘質疑道,“他們是犯了十七禁令五十四斬中的哪一條?”

  言弘抬了一下眼皮,瞥了眼韓鐘,嘴角微微一抽,宛如冷笑,似是不屑,“提舉,軍中律不止十七禁五十四斬。”

  兩名士兵此刻一個嚇得軟了腳,直接就攤到了地上,另一個還有點力氣,大聲喊起了冤枉。

  韓鐘被言弘的態度弄得有點惱火,“哪里要那么重,去打掃溷所就好了。多嗅幾天臭氣,記得以后脾氣不要那么臭。”

  韓鐘意有所指,言弘板起臉,“提舉方才已經將此案交給下官了。”

  言弘不肯退讓,韓鐘臉色更冷了幾分,“大事歸法司,小事自決,這是營中法。出營之后,悉決于軍將。之前本官是將此案交給提點,但提點斷案有誤,本官也只能收回了。。”

  言弘道,“既然提舉如此說,那下官只能告退了。”

  說罷拂袖而去,韓鐘冷哼一聲,完全不加理會。

  兩名士兵死里逃生,連連磕頭,把韓鐘感激得視同在身父母。

  之前韓鐘、言弘相爭,陳六暗地里就嘆息連聲,這時候言弘一走,他便向外挪了幾步,悄然出了門。出門后左右一看,見言弘在前面走,就忙追了過去。

  韓鐘年紀尚幼,又是宰相家的子弟,行事說話就不那么顧及到他人的臉面。當他得罪人的時候,陳六就必須出來幫忙圓場,或是事后彌補。他們這些人,本就是給韓鐘拾遺補缺的,用粗俗一點的話說,就是擦屁股的。

  言弘雖然是拂袖而出,但陳六追上去后看他臉上神情,卻不見多少怨憤之色。

  見陳六追上來,言弘輕笑了一聲,不問自言,“自來文官領武職,多半會先找兩人殺了立立威。我在河北軍中任官多年,見到了不少,從來都是往重里判。聽說這一回李相公在大名府也是這么做的。便不是文官,蔭補的世家子做官,也不會將軍漢的性命當一回事,可殺可不殺的,多是殺了立威。提舉雖是宰相子,心腸卻好,不是那等視我輩武夫性命如草芥的文官,你也別擔心我會怨恨,上官有此仁心,是我等下吏之福。”

  陳六怔了一怔,他本來以為會聽到言弘惡語相加,全然沒想到會聽到這樣一番話。

  愣了一陣,才向言弘行禮道,“多謝言官人。”

  言弘這種性格,真是不討人喜歡。但惡人他做了,讓韓鐘做了好人,再怎么樣也得感謝他出力。

  言弘一笑,點點頭,就此離開。

  陳六轉回去,兩個士兵已經不在了,見岑三也不在,估計是領著兩人,安排打掃茅坑去了。

  見陳六回來,早知道他私下里做了什么的韓鐘就一臉不快,“六哥,此等心狠手毒之人,又何必安撫,等過些日子,遠遠的打發了便是。”

  陳六聽著無奈,小聲的把言弘的話說了一通。

  韓鐘聽了就愣了,過了一陣,“照你這么說,言弘是好心了?”

  陳六道,“不管好心不好心,他總歸是幫二郎你。既然他有心投效,讓其失望似乎也不好。人心難得易失,還望二郎能包容他一二。何況,那言弘也是有些才干的。”

  韓鐘聽了,沉吟不語,他對言弘有所成見,總覺得他不是什么好人,要是按照陳六所說,收納于他,終歸有些不情愿。正好岑三回來,韓鐘丟下這件事,問岑三,“三哥,問明白到底是怎么回事了?”

  之前隔得遠,韓鐘只看到兩人爭吵,也不知情由。

  岑三領兩人去茅廁時就順便詢問過了,韓鐘一問,他就把聽到的說了一通,最后道,“說到底,還是一個在房里睡,一個在地上睡,心里不痛快的緣故。”

  韓鐘嘆了一聲,“不患寡而患不均。圣人之言果然是有道理的。”

  岑三嘿道,“聽說京師那邊還鼓吹減少輜重,盔甲不要了不說,還說把帳篷都不要。卒伍帶條羊毛氈就夠了,睡覺裹條羊毛氈,下雨披上雨衣就夠了。”

  韓鐘冷笑道,“聽那般天天坐在衙門里的人扯,他們出遠門都有車坐,哪里會知道下面苦?”

  急行軍丟下輜重很正常,捕捉戰機、敵前行軍,那肯定是要輕裝的。但正常行軍,連個帳篷都不給,就是鬧起兵變,韓鐘都覺得很正常。

  陳六這時候看了看廳里座鐘上的時間,提醒道,“二郎,時候差不多了。”

  韓鐘聞言一怔,眉頭立刻就皺起來了。就為剛才這點事,把正事都被耽擱了,心里頓時更加煩躁起來。

  “今天也是,昨天也是。”他焦躁的抱怨道,“怎么就這么多事?!”

  自出寨后,各種事端層出不窮,都是些雞毛蒜皮的小事,就是沒有一個安生的時候。

  韓鐘一心建功立業,仿效父親三十便為宰執路線,現在卻不得不因為兩個士卒吵架而分心。

  “二郎。”陳六這幾日見多了韓鐘的煩躁,冷靜的規勸道,“小人聽府里的老人說過,當年相公一開始時候,就是輔佐王太尉的父親,做了好些日子的勾當公事。后來相公還說,就是那些日子見多了世間人情,之后做了宰相,布政時考量國是政策,卻是更周全了許多。”

  韓鐘一向以其父為榜樣,也最是佩服他的父親。陳六說的話,他也從父親嘴里聽到過類似的。心情就稍稍平復下來。

  “金臺頓發來的車子呢,已經到了吧。”韓鐘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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