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著周炮后面,周云彥低著頭,用眼角掃視沿途的景象,彷佛時光在周家后院凝固了,這一花一木看在周云彥的眼中,是如此的熟悉而令人懷念。
當周云彥遠遠的看到周家后院的小木門時,心中忍不住一陣狂跳。
從那里進去后,穿過一座花園、三個門戶,再繞過兩條小徑,他就可以回到幼年生長的那一間鐵皮屋了。
在那里有著他最親近最關心,也是唯一帶給他親情的老米洛,不知老米洛現在可好否?
幾乎是用盡了全身的力量,才克制住自己的蠢蠢欲動,兩眼直盯著周炮的后腳跟,一步一步的往外走著。
因為他不知道再看那破舊的小門第二眼,是否還有心力克制自己的沖動?
或許是因為周云彥看得太過專注了,以至于周炮在走動之間,本能的察覺到來自背后莫名的壓力,無形中驅策周炮加快腳步,往周家庫房的方向走去。
這樣一來,以往要走上一、二十分鐘的路程,卻在短短的不到八分鐘的時間就到了。
遠遠的看到一間聳立在空曠場地里,周圍布滿鐵絲網與拒馬等設施的全鋼黑色方形建筑時,周炮終于放慢腳步,到最后干脆在拒馬、鐵絲網廣場外圍處停下來。
放下兩手的大鐵箱,一抹眉間的熱汗,然后一副古怪表情的抱怨道:“真是見鬼了,以前走這條路時,都很正常呀!
“怎么今天走的時候,總覺得后面好像有什么東西在追似的,忍不住越走越快!真把我累死了!”
周炮的抱怨,并沒有將周云彥驚醒過來,此時的周云彥,心中只有一個念頭,那就是那間鐵皮屋里面的老人,如今是否安好?
這種迫切想要知道的心情,讓周云彥渾渾噩噩的跟著休息夠的周炮,走進了周家庫房。
他呆滯的看著周炮上交四箱沙晶,又再次跟著周炮回到可以看到那后院小門的地方時,這才打了一個寒顫,完全清醒過來。
也幸虧周炮是一個粗神經的家伙,因此周云彥一路走來的模樣,在他想來實屬正常,因為當初他頭一次看到小山般的沙晶庫存時,他也是跟周云彥一樣被嚇了一大跳,因此周云彥失神的表現,在他眼中再正常不過了。
要知道沙晶這東西,在周家看來或許只是比較珍貴點的材料,但是在周炮這種出身的人眼中,堆積如山的沙晶,代表的就是堆積如山的錢啊,面對這么多錢,不失神才怪!
看到周云彥突然渾身一抖,周炮伸手在周云彥面前揮揮手,取笑道:“喂喂,兄弟,清醒過來呦,被庫房里的沙晶給嚇了一跳吧?
“想當初我第一次進去庫房里面,看到那么多沙晶,我也跟你一樣,真的都被嚇呆了,不過等你多看幾次,習慣也就好了!”
望著頭又更往下垂的周云彥,周炮也不好再繼續取笑下去。在他心里,周云彥這個新認識的小兄弟,實在是一個內向過火的人,他也擔心如果取笑過度的話,搞不好真會嚇跑這個難得合胃口的新朋友呢!
只是周炮卻沒想到,這時候的周云彥可是被嚇出了一身冷汗,他只要一想到剛剛失神的狀況,就不由得暗暗責怪自己,幸虧在他面前的是少了個心眼的周炮,換做其它人,說不定會產生什么不好的聯想。
只是周云彥卻沒想到,現在他所在的地方,已經不是那個需要時刻警惕,否則代價便是性命的沙蝎巖地了。
現在周云彥對于自己的自責與反省,其實只是一種矯枉過正的本能反應,說的難聽一點,純粹是一種作賊心虛的感覺,試問,誰又會對他突然失神這件事,聯想到什么呢?
跟著周炮通過了那扇令他失神的后院小門,從周炮口中,周云彥得知,將那些采集得來的沙晶入庫后,還要回報給負責周家后勤管里的總管。
總管會再跟這次成年巡禮的領航船長與十哥周洪進行雙重核對,一切都沒問題了,周炮的任務才算是完成。
聽著周炮的講解,周云彥也頗有一種耳目一新的感覺。
以往一方面是他本身不關心,另一方面是地位與能力不足,因此對周炮來講幾乎是一般常識的事情,聽在周云彥的耳中,多少可以體會得出,今天周家可以成為整個沙領鎮之王,絕對不是一件簡單的事情。
光從沙晶這種小東西入庫的查驗手續,就有如此精密而繁多的驗證手段,便可見微知著了。
不過,周云彥卻不得不打斷講解興致正濃的周炮,略帶歉意道:“炮哥,真對不起,我肚子有些不舒服,不如你先去總管那里好了,我想去找個廁所。”
說話的同時,周云彥還抱著自己的肚子,一副看起來很急的模樣,面對這人生三急之一,周炮也只能夠無奈道:“好吧好吧!你自己去找廁所吧!
“實在是太可惜了,本來我還想帶你去跟后勤總管認識一下的說,說不定下次有什么好機會的話,搞不好就因為這次總管對你有好印象,而找上你去辦,那你可就走運了。
“既然你內急的話,那就只好等下次有機會再說好了!”
周云彥一方面對周炮露出感激的神情,另一方面又一副無奈的模樣,沒等周炮說完,他就一溜煙的跑走了。
周云彥是很感激周炮替他著想的心情,但是無論如何,他是絕對不敢去見后勤總管的。
要知道整個周家里面,如果要說誰對周家人最為熟悉的,那就是總管整個周家后勤工作的總管了。
因為每個月,這位后勤總管都要將周家人的例錢,發放到個人手中。
因此盡管已經隔一年未見,又明知自己這一年來的磨煉下,臉型身材已經與一年前完全不同,但是敢在十哥面前閑晃的周云彥,卻不敢冒險去見這位對整個周家人最熟悉的后勤總管。
況且周云彥跟著周炮進周家門,最主要的目的也不在此,而這時候卻是他去找老米洛的最好時機,因此周云彥此時不走更待何時?
離開周炮之后,才剛剛轉過一個門戶,確定周炮已經看不見自己后,周云彥立刻放下肚子上的手,邁開步伐依照記憶中的路線,飛快的往他的‘家’──那間鐵皮屋的方向奔馳而去。
說到底,周云彥不過是一個十六歲的少年,就算再怎樣的磨練,也磨不去少年對自己的家、自己的親人的渴望與期待。
對于此刻的周云彥而言,什么隱藏行蹤,什么避免人注意之類的顧慮,已經全部被他拋在腦后。
他一心一意想的,就是想要第一時間看到老米洛那張蒼老,但是卻如同冬天的陽光般,為他帶來親人溫暖的臉。
而周云彥的運氣似乎相當不錯,盡管在周家后院里到處亂竄,但是從頭到尾,周云彥卻始終沒有碰到第二個人,相當順利的就沿著小徑,來到了他夢寐以求的“家”門前!
但是真當周云彥站在他心目中的“家”門口時,周云彥整個人卻如同觸電般,化身成一尊雕像,呆呆的站在門口大開、看起來相當破亂的“家”門前。
此時展現在周云彥面前的“家”,只是一間到處生銹,里面骯臟凌亂,墻角的雜草都長的有人膝蓋高,一處破落無人居住的廢墟。
看到這樣的情況,一種莫名的不祥預感涌上周云彥的心頭,幾乎是顫抖著,周云彥一小步一小步,帶著遲疑,帶著慌亂,帶著抗拒的心靈,慢慢的靠近這應該是他朝思夜想,夢寐以求的“家”。
當周云彥跨過那小小的家門口,看清楚在家中最里面的墻上,掛著一個曾經帶給他無比溫暖、現在卻讓他心頭冷若寒冰的頭像照片時,周云彥哭了,他真的哭了!
在沙蝎巖地上,當周云彥被周原拋棄時,心中只有恨的他,沒有哭!
在獵殺沙蝎時,當他身中三種劇毒,全身痛的他死去活來時,身體只有痛,他沒有哭!
為了鍛煉自己的力量,當他赤拳打擊巖塊,傷痛到指骨都外露時,心中只有怒,他也沒有哭!
當他一個人,孤寂的在荒蕪的巖柱上,眺望著天空的繁星時,心中無限空虛寂寥的周云彥,沒有哭!
當他連續七天七夜,找不到一塊食物可吃,餓的忍不住將沙土當成食物吞下肚時,充滿悲哀的心情,讓周云彥沒有哭!
但是此時此刻,當周云彥看到這張拍的相當完美,笑容很慈藹很安詳的照片時,心中的哀戚,讓周云彥哭了!
兩腿一軟,周云彥雙膝砰的一聲直接落地。
一膝一滑,充滿著無盡的哀思,周云彥流著那無聲的淚水,不斷顫抖著身體,緩慢緩慢的,來到了那張笑得一如老人生前那樣和藹,那樣不斷溫暖周云彥孤寂心靈的照片前。
他恭恭敬敬的在照片前,砰的一聲,磕下了一個響亮的叩首。
當周云彥抬起身來時,在他的額頭上,早已因為太過用力而迸裂出一道鮮血來,但是周云彥恍若未覺,又是一叩首、再叩首、三叩首……
一直到九叩首,血流滿面的周云彥,兩眼卻始終只是癡癡的望著那張笑的如此和藹的照片。
沒有人知道,在周家后院,一間已經失去主人許久,荒廢許久的破落鐵皮屋里,有著一個人,在無人供奉的靈堂照片面前,靜靜的跪了三天三夜。
在這三天三夜里,或許是驗證了哀莫大于心死這句話。
跪在米洛的靈堂面前三天三夜之中,周云彥從最初的無聲哭泣,到最后面無表情的看著老米洛那再也無法為他帶來絲毫溫暖的笑容,這其間,沒有人知道周云彥心中到底想過些什么?
又或許什么都沒想?
總之,當第四天,東方天空中出現了第一絲朝陽光芒時,進門之后如同泥塑木雕跪立的周云彥,終于有了這三天三夜來的第一次動作。
他蹌踉著、掙扎著,如同一個風中殘燭的老人家般,用盡了全身的力量,慢慢的從地上爬起來。
那三天三夜中,一直毫無表情的臉上,那干澀龜裂的嘴角,卻露出了一抹充滿孺慕的微笑,顫抖著手,輕輕的在米洛的照片上,哆嗦著撫摸著。
周云彥干澀的叫喚出他好多年前,就想要叫喚的聲音:“米……洛……爺……爺……我……回……來……了……我……回……來……看……您……老……人……家……了……
“沒……有……我……的……陪……伴……您很寂寞吧……
“不過,您放心,這次回來了,我們就不分開了,我想帶您走,相信您會同意吧!”
隨著周云彥一字一句,由顫抖到正常的訴說,那彷佛平常的語句中,卻夾帶著某種令人心酸的感情,周云彥終于承認了,他這輩子,唯一一個親人,已經在他回來之前,就已經失去了!
顫抖著,但是卻異常的堅定,周云彥捧起了老米洛的遺照,搖搖晃晃的走出了這間廢屋。
沒了老米洛的存在,在周云彥的心中,這便只是一間廢屋,不再是他的“家”了,他又怎肯讓他唯一的親人留在這樣一個廢屋當中呢?
捧著老米洛的照片,周云彥搖搖晃晃的沿著記憶中的路線,慢慢的走出了周家后院的小門。
原本突然走出一個陌生人,絕對會遭受到門外的護衛阻攔與詢問的,但是當這些門后的護衛們,看到了周云彥時,卻一個個呆若木雞,誰也沒想到要攔下周云彥詢問,就這樣眼睜睜的看著周云彥一路搖搖擺擺,捧著米洛的照片遠走而去。
事后,當這些護衛回想到周云彥的模樣時,每一個都忍不住打了個寒顫,實在是這時候的周云彥太過嚇人。
連續三天三夜沉浸在失去親人悲傷中,滴水粒米未進的周云彥,整個人看起來就如同一具干尸般,叫人絲毫感受不到他身上有任何生人的氣息。
而那周身濃郁到彷佛肉眼可見的哀凄之情,還未靠近他,卻讓人忍不住受到他的影響,不知不覺得跟著陷入了一種極端悲傷、絕望的心態中。
對于這些不幸碰到周云彥出門的護衛們而言,捧著遺像的周云彥,與其說是一個人,倒不如說是一個亡靈,讓人有種白日見鬼的驚嚇。
在踏出周家后門之后,周云彥就像個幽靈般,渾渾噩噩的在沙領鎮上來回走著,沒有人知道他為什么在這里走?
或許就連周云彥自己都不知道。
但是不管任何人,看到此時的周云彥,都得到了跟那些倒霉的后門護衛相同的結論,沒有人愿意靠近這樣一個如同亡魂般的人……
除了一個少根筋,又有點過度熱情的青年人!
一個幾乎傳遍周邊三五十公尺遠,極度響亮的耳光聲,突然在氣氛有些古怪的大街一角傳了出來,嚇的整個沙領鎮某條大街上的路人,一個個忍不住把眼光挪向那聲音的來源處。
同樣響亮的第二個耳光又響起。
這次,路人們忍不住又拉開更遠的距離,使得原本熱鬧的大街上,突然出現一塊二十公尺長的空白街道。
在這個空白的街道,只有兩個人站著,其中一個,是捧著一張遺像、形體枯槁如干尸的周云彥。
另外一個,則是街道上公認熱情的老好人周炮。
只是周炮那張原本笑口常開的黝黑國字臉上,此時卻出奇的嚴肅,還帶著一種不怒而威的氣勢,死命的盯著眼前的周云彥。
看著挨了他兩巴掌后,一臉呆滯的望著他的周云彥,周炮一撇嘴,問道:“醒了沒?”
“還沒醒嗎?”
又是一個足以叫人為之膽顫的響亮耳光,然后又是一句問話:“醒了沒?”
“還沒醒?”、“醒了沒?”
“還沒醒?”、“醒了沒?”
“還沒醒……”
每問一句,周炮便是一記無比響亮的耳光,周云彥那茫然的眼光中,便增加一絲絲光采。
察覺到周云彥眼神的變化,周炮打的更加起勁,到最后他連話都懶得問了,直接大手腳的連續劈哩啪啦十幾二十下正反耳光抽打。
其力道之大,竟然抽的那不知道是周云彥嘴角留下的鮮血,還是周炮自己手掌上的裂口鮮血,都甩到一二十公尺外,弄得一個個路人都忍不住驚呼起來。
連續耳光過后,周炮氣喘吁吁的抓著自己已經抽打到掌心虎口都破裂,汨汨的流出血來的手掌,望著那被他用耳光打的臉腫了破,破了又腫,完全看不出原先模樣,看起來極為恐怖的周云彥,周炮撇撇嘴,問道:“醒了沒?”
艱難的點點頭,周云彥那雖然迷蒙但是卻已經充滿生機的眼神,真摯而感謝的看著眼前的周炮。
周炮臉上那嚴肅的神情,終于被一陣陽光的笑容所取代,微笑道:“醒了嗎?那你就睡吧!”
說話的同時,周炮張開自己的雙臂,迎向周云彥。
周云彥也艱難無比的點點頭,然后兩眼一閉,整個人就這么站著倒入周炮那不算厚實與寬大,但此時此刻看起來卻如此雄渾的胸膛中。
下一秒鐘,一陣響亮的呼嚕聲,便在周炮的懷中響起,直叫周圍的路人無比的驚訝!
抱著沉睡中的周云彥,周炮若有所思的看著周云彥懷里,盡管沉睡中卻依舊抓著不放的照片,隨即忍不住嘆息一聲,小心翼翼的抱著周云彥,就往街邊一角走過去,在那里有著他早已經叫來的醫生等待著。
小心翼翼的將周云彥放到擔架上,周炮拉著一旁白發飄飄的老醫生,懇求道:“醫生,求求你,一定要把我這小兄弟救回來呀!”
老醫生一邊檢查周云彥的狀況,一邊抬頭看一下周炮,感嘆一笑道:“放心,就沖著你小子甘冒奇險,硬把這孩子從失魂狀況拉回來的心意,老夫我就算是豁出去這輩子的名聲,也會把這孩子給救回來的,你不用擔心。”
聽到老醫生就差沒拍胸脯保證的話,周炮這才放心的點了點頭,隨即又感覺到不對,忍不住問道:“孩子?”
老醫生似乎開始不滿周炮一直在旁邊打擾自己診斷病情,忍不住抬起頭來瞪了周炮一眼,怒聲道:“我老人家今年已經七十五歲了,叫一個才十五六歲的人一聲孩子有什么問題嗎?
“就算叫你這個二十五歲的小子一聲孩子,也不算過吧!”
周炮這次可真的是發現不對之處,欲言又止的,但是卻不知從何說起。
因為就他所知,之前認識周云彥時,周云彥跟他自我介紹時,可是說自己是二十三歲了。
那個時候,周炮也不覺得有什么不對,但問題是周炮知道眼前這個老醫師,可是他們沙領鎮上的名醫,最出名的就是那一雙毒的可以的眼睛。
不管是什么樣的病人,被這老醫師的一雙火眼金睛一照,多大年齡、生活習慣怎樣、身上有什么病痛,全都難逃法眼,這使得周炮第一次,不得不懷疑起周云彥,為什么要騙他說他已經二十三了?
再加上剛剛周云彥的表現,周炮心中的疑惑更大。
要知道,打從四天前,周云彥說他內急,結果一去不回之后,可把周炮急的要死,一度還以為周云彥發生什么事情?
這幾天,周炮幾乎是找遍所有他能夠找到的地方,但是卻始終找不到周云彥的下落。
誰知道就在今天一大早,他便聽到很多人在傳聞街上出現了一個怪人,捧著一張遺像,在那里像個幽靈似的到處亂竄。
當時,心中隱隱覺得不安的周炮,連忙跑過來一瞧。雖然短短三天之內形象已經大變,但是周炮依舊在第一眼就認出這個在大街上亂竄,路人口中形同幽魂般的怪人,就是他已經找了好幾天的周云彥。
那時候,周炮本能的就要上前去叫住周云彥的,幸好當時有幾個比較好心的路人見狀,連忙阻止周炮的莽撞。
他們告訴周炮說,周云彥的狀況,很像故老傳說中的入魔,又或是失心癥,不是專業的醫師,最好別輕易的驚動他,免的發生不可預測的變化。
于是心急之下,周炮第一個反應便是跑到這老醫師家。
他硬是把還在診所里準備開業的老醫師扛出來,請老醫師遠遠的診斷一下周云彥的狀況。
憑老醫師的眼力與經驗,自然第一眼就明白,周云彥外表枯干的狀況好辦,只是多日不曾進過水米而營養不良之故,只要稍加調養一下就可以解決。
真正讓老醫師覺得難辦的是,按照周云彥此刻的神情看來,絕對是那種在精神上受到極大的刺激與打擊后,一時之間無法接受,因而不自覺的封閉自己,但是又帶著某種連老醫師的經驗都判斷不出來的詭異變化。
用老醫師解釋給周炮的淺顯話語來形容,就是周云彥因為米洛過世的打擊,使得他原本正常的精神,在這樣打擊下,濃縮封閉起來。
就如同一個密封的火藥包一樣,想要解放這樣的精神狀態,要有去點燃密封火藥包、隨時可能因為爆炸而粉身碎骨的心理準備。
就連老醫師,也估不了一旦將這種詭異精神狀況的周云彥喚醒之后,他會不會因為無法接受精神上的打擊,而轉變成一個失去理智的暴徒,這一點老醫師自己也不敢保證。
按照老醫師的講法,最好的狀況,就是周云彥自己醒悟過來,又或是干脆承受不住的昏倒過去。
這樣等他清醒過來后,雖然精神上會受到重大的打擊,甚至有可能造成選擇性記憶喪失,但是總比變成一個失去理智的暴徒要來的好。
周炮也接受老醫師的說法,小心翼翼的看護在周云彥身邊,等著他自己清醒或干脆昏倒過去。
可是,要知道周炮原本就是一個直腸子的個性,讓他耐心等待短時間可能還行,但是當周炮一直等到太陽從朝陽變成了中午的艷陽,周云彥那蹣跚的腳步依舊蹣跚,搖晃的身體依舊搖晃,呆滯的臉孔依舊呆滯,完全是跟清晨沒兩樣時,周炮終于忍耐不住了。
終于在周炮百般糾纏下,老醫生不得不教給周炮這個用打耳光質問的方法,以最激烈的方式,來喚醒周云彥的真正神智。
只是用這種方式周炮卻必須承擔,萬一周云彥的精神狀態真的被刺激到產生異變,周炮很可能會成為失去理智后的周云彥第一個攻擊的對象這樣的危險。
性子向來大咧咧的周炮,卻也不把老醫師的警告放在心里。
他的想法很簡單,既然他這周彥小兄弟不肯自己清醒又不肯倒下,那他這個做大哥的自然有這個責任,要不把他叫醒,要不把他打昏,也總比看著他跟游魂似的在這里晃要來的好多了。
只是當周炮真的按照老醫師的法子,想要打醒周云彥時,卻把一旁的老醫師差點給嚇得心臟病發,周炮這耳光,哪里是在叫人?根本就是在毆打周云彥嘛!
但是老醫師沒想到的是,周云彥精神自我封鎖的狀況,比他從外表診斷來的結果要更加嚴重許多。
周炮這種完全不知節制的暴力式叫喚方式,卻正好契合周云彥的狀況,順利的撬開周云彥心中那一層厚實的冰墻,意外性的把周云彥給喚回魂來。
也因為周炮的努力下,終于讓周云彥順利的度過這一場精神上的重大打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