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七四章必有勇夫前段時間里,‘苦乃山有寶’的傳言,就像一塊石頭,投入這座叫做‘修真道’的水潭中,激起些許水花,蕩起幾道漣漪,可跳出來的,不過是些小魚小蝦……趕往苦乃山查探的,都是散修或者不起眼的小門宗,像‘九九歸一’和一些成氣候的大宗,都自持身份,并沒一窩蜂的趕過去,至多也僅是派出心腹暗中探查現在,從苦乃山中升騰起的‘祥瑞偈祥瑞象’,則像一道嫦娥神通,轟轟烈烈地砸入‘水潭’,掀起滔天巨潭底的大黿怪魚全被驚動歲印那番‘有寶貝也是天門禁臠’的道理,基本是個人就能明白,可是明不明白道理是一回事,受不受的住誘惑又是另一回事……凡事都有個極限當誘惑的程度超過了理智的極限,就會生出‘僥幸’了歸根結底,便是那四個字:利令智昏苦乃山中透出的祥瑞氣息濃厚如斯,遠非玲瓏玉匣可比,現世的寶貝就只能用‘驚天動地’來形容,怕也只有誅仙靳轅鏡流金火鈴這些太上寶物現世,才會有這樣的聲勢寶物到了這個層次,就已經不再是一器一物,它能成形本身也就代表了一重天道換個角度,它就是天道,若能掌握,不僅天下無敵,飛升仙界也指日可待至于五大三粗,天門雖然強大到無法撼動,可說不定,那幾條大鱷會自己先爭斗起來,頭破血流之際,最后讓小魚得利……便是這份僥幸,攪渾了中土天下天門終于放出了真正的誘餌,幾乎全無技巧謀略可言,依仗得就是這份珠華寶氣太驚人,沒人能夠不動心七字劍近百好手施法急行,一路上,不知遇到了多少伙修士,此刻誰都無法再無動于衷,都要去搏一份運氣,搏一份天意從東賀岸到西陲深山,歲印率領門徒橫穿中土,全力飛縱了整整兩天,終于進入苦乃山地界,繼而又循著寶物光華,來到那片連綿大丘所在的古怪之地方圓三十里,七彩光華彌漫氤氳,將其重重籠罩,無論目光還是靈識,都無法穿透彩華,誰也辨不出其中的情形,只隱約可見,有九座大丘巍峨聳立此處早已聚集了數萬修士,既有名門大宗,也有小派散修,另外還有不少氣韻內斂神情倨傲之人,不以門宗為伍,各自獨立于某處,顯然都是些隱居已久不問世事的老怪祥瑞之氣猶在,就說明寶貝還在不過大批修士都圍攏在邊緣處,都在觀望……不是沒人進去,而是進去的人,都再沒出來前前后后,已經有千多人冒險進入這九座大丘圍攏而成的荒僻山地,其中不乏高手,甚至還有三座‘九九歸一’的高手,可都如石沉大海,進去之后就再無音訊 就在半個時辰之前,五道三俗終于出手,除了離人谷未曾到超另外七家各自選出十名精銳弟子和一名長老,一共七十七人集結一處,進入現寶之地,和前面的人一樣,這些人也杳無音信……
這一場大戲,天門當然要做足全套,七家的精銳都已經進入陣位,催動大陣,掌門則帶領其他人,現身于‘九丘三十里’邊緣,煞有介事,擺出一副尋寶涅至于那七十七個弟子,進去后就會得到同門接應,引到安全之處,全不用顧慮 可是其他人就沒那么好運氣了,天門分辨不出更懶得分辨那些修士之中到底有沒有邪道奸細……
歲印傳下密令,囑托弟子小心防備,人太多場面太大,說不定什么時候就會生出一場大亂眾弟子落地,隨掌門歲印一起向著向前走去,隊形看似散亂,但只要稍有見識之人,都能瞧得出這群七字劍道士,在前行中牢牢踏住了陣法,表面輕松實則嚴陣以待七字劍在修真道上,是僅次于九九歸一的大宗,著實有些地位,他們一來,修士們自然分開一條道路,容他們通過 可剛走了不遠,從斜刺里忽地行出一隊俗家弟子,幾乎與七字劍弟子撞到了一起,歲印微微皺了下眉頭,沖著對方的為首師長冷聲道:“羅家弟子在大理州霸道慣了,行走時只記得看天,卻不記得看路了,小心被釘子扎了腳”
另一隊俗家修士來自大理州羅家,地位與七字劍相若,正與七字節爭空出的那一席‘九九歸一’的位子,最近這幾年里都在較勁,從暗到明,也只差一場拼斗了 論到打架,大家的手段應該差不多,不過論到吵架,出家的明顯不如俗家的,羅家大家長露出個不屑笑容:“抬頭走路,不光要小心釘子,還要小心狗屎”
歲印眼中煞氣一閃,正待反唇相譏,驀地,從不遠處傳來一陣清脆的鈴聲,旋即隆隆的腳步聲大作,塵煙滾滾,大地顫抖,仿佛一隊猛犸巨像正向著此處沖來在場修士皆做愕然論起造勢,在場門宗都有不錯的手段,或仙樂紛揚,或霞光千盞…現在這份山搖地顫的動靜也不見得就有多了不起,問題是現在這個場合,五大三粗一線天九九歸一,修真道上的名宿高人幾乎悉數到超誰來了都不敢賣弄,否則豈不是小覷了眾多仙長 有些修士一心巴結天門,五大三粗的人還沒說什么,他們就已經勃然大怒,放開聲音怒喝道:“天門仙長在此,請道友自重”
有些修士心思機敏,在愕然之后便已經想到,這么猖狂不把天門放在眼中的,哪里會是正道中人,正‘轟隆轟隆’著趕來的,多半就邪道上的那群魔頭天門弟子也警惕起來,幾位掌門面帶冷笑,對身邊部署揮了揮手,示意稍安勿躁從巨響傳來的方向上,又傳出一聲獵獵長嘯,繼而夯重的腳步聲,猛地化作展翅破空的呼呼風聲,隨即,短短一個呼吸之后,眾人只覺視線一暗,天空中霍然顯出一片……巨蜥一雙肉翼,伸展開來足足十丈有余,身體比著犀牛還要大出數倍身體批滿巨鱗頭頂銳利長角四肢甲刀森然的龐然大物整整三百頭巨蜥,遮天蔽日撲襲而來,足以撐破修士的目光隨即,巨蜥收斂肉翼,就直挺挺地從半空里砸落在眾多修士面前,‘轟’地一聲悶響,煙塵彌漫,飛沙碎石沖天而起,爆起的沙石比起‘九丘三十里’的祥瑞氣象還要更驚人 雖不曾直接夯進修士陣中,但大地上掀起的巨震,也足以讓大群修為普通的年輕弟子摔倒在地……
兩年前中秋時正邪惡戰,正道中有不少人都見過這些巨蜥,不過比起那時,現在的蜥蜴變化不鞋雖然形態未脫,但氣勢變化極大,由此天門中人并未認出它們來 來得不止恐怖大蜥,每只蜥蜴背上,還有一頭青身火尾的妖猿騎士,為首的大猿腰板挺得筆直,雙目似閉非閉,嘴角似揚非揚,怡然自得中帶著幾分高深莫測目光流轉時透出些許仙家氣度,不是葫蘆老爺是誰?
大毛小毛也各乘巨蜥,分列葫蘆老爺左右,兩個娃娃蠻手中,還都擎著一面大旗,旗子上的字彎彎曲曲,都寫著四個大字,不是大洪漢字,而是太上古篆天猿之后,山中其他大妖也緊隨其后,金眼兔子火羽怪鳥豺狼熊羆,紛紛率領兒郎現身,一時之間,妖氣彌漫,腥風回蕩不休苦乃山數千妖族粉墨登超聲勢之大幾乎壓塌了半座山峰,修士們驚疑不定,不知對方何意幾個天門首腦也略顯意外,彼此對望,苦笑搖頭,敢當老道則分開人群迎了出來借苦乃山布陣,是天門商議的結果,不過具體與山中妖族商談借出三十里荒山的,則是通過承天道與狒狒大妖銅頭的關系自始至終,也都是承天道和銅頭聯系,這個時候也只有敢當老道出頭最合適敢當來到妖族跟前,先對著諸位大妖打過招呼,他目光顧盼一周,沒能找到銅頭,甚至連一只狒狒精怪都沒有銅頭不在,敢當也無所謂,能把妖族轟走最好,轟不走放它們進去死在陣里也無妨,可是還沒來得及去和葫蘆說話,老道的笑容就又是一僵,再次愣住了他的目光,正注視在葫蘆左右那兩面迎風招展的大旗上 兩面旗子上一共八個篆字,上古文篆,本來沒人能看懂,但敢當老道卻識得……前幾年離人谷曾經請托天門同道幫忙破譯幾個古篆,分明就是旗子上的字:
窮盡天地,再無飛仙其他幾家天門首腦,也都認出了旗子上的字,人人眉頭微皺,他們在苦乃山里圖謀的時間不短,知道天猿是山中的妖族領袖,實力不容小覷妖王打出了這個旗號,莫不是要屠滅人間修士 葫蘆見敢當老道看著自家的旗子發呆,心里那股得意勁猛沖,險些沖碎了臉上的高人神情,拼命把哈哈大笑憋了回去,淡然問道:“怎么,你識得這旗上古篆?”
敢當的臉上笑容不再,又變回了那副石頭涅,點了點頭:“這八個字,當真大氣得緊……”
話沒說完,葫蘆‘咕’地笑出了聲,又趕忙繃綴“你覺得不錯?”
敢當向后退開,神情冷漠,另外六家的高手也接應上來,數萬修士哪還會察覺不到天門對妖族的敵意,天門之敵,便是正道之敵,在場所有修士顯出戒備之色,沉不住氣者已經取法寶只等五道三俗的高人一聲令下 敢當退后數十丈,這個距離即便對方突然發難他自忖也能應付,這才站住了腳步,冷笑著應道:“我覺得如何有什么關系,要緊的是,這旗子上的八個字,大妖王自己覺得如何”
葫蘆老爺笑容謙和,搖著頭謙遜道:“都是些前人謬贊,做不得準的,須知,盛名之下,必有勇夫”
八個字的成語太長,葫蘆老爺的書袋還沒吊到那個層次,純粹是覺得‘順溜’就直接說出來了天門中人都有些恍惚,無論如何也沒辦法弄清‘窮盡天地,再無飛仙’和‘前輩謬贊’‘盛名之下必有勇夫’之間的關系,不過敢當的臉色卻緩和了許多,能做到天門掌門,都是七竅玲瓏的心思從自己和葫蘆老爺這套驢唇不對馬嘴的對答,他也大概能明白,說不定旗子上的八個天猿眼中是另外個意思 當即敢當咳嗽了一聲,伸手指了指旗子:“這八字撰文何解,還請妖王賜教”
還不等葫蘆開口,從苦乃山深處就傳出了一陣嘹亮笑聲,代為答道:“火尾天猿,德藝雙馨諸位高人可要記得牢了,下次再見到天猿的旗號,一定要高聲唱出這八字偈,才不會吃苦頭”
笑之中,一條人影從山嶺間縱躍不停,雖然是靠著兩條腿來跑跳,可是速度比著御劍疾飛卻后一個字說完時,已經越過重重山峰,跳落在眾人面前雖然早都在等著邪道殺來,但是在見到此人后,五道三俗的高手無一例外,臉色都是一變兩年前的中秋惡戰仍歷歷在目,眼前這個鄉下小子,給一眾天門精銳留下的印象實在太深刻……除了謝甲兒,就是這個梁磨刀最近剛吃過大苦頭的侏儒聞風,更禁不住縮了縮身子,悄然后退了幾步梁辛早在幾個時辰之前就趕到了苦乃山,直接去了猴兒谷,把‘撥云見日’給天猿和山中妖族分發下去,完事后妖族呼嘯而出,梁辛特意滯后一陣,好讓師父盡情抖一抖威風葫蘆斜眼掃了梁辛一下,神情里大大地不開心:“怎么這么快就來了?”他才吊了一兩個書袋,還遠遠沒過癮 梁辛躬身,笑著地應道:“等會打完仗,把他們全綁了,再請您老好好給他們講一講天之道,人之道那時您要講不夠三天三夜,這些修士都不答應”
數萬修士大嘩,人人怒罵出聲天門高手就在旁邊看著,要是不去罵上句‘小妖狂妄不知死活’,豈不顯得怕了這群妖孽 歲印上人也不甘人后,氣貫中元威嚴吼喝,可是才罵了半句,耳邊就響起一聲炸雷般地大吼:“都閉嘴”
金玉堂的大胖子秦開口,剛剛幾乎吵翻天的深山谷地立刻鴉雀無聲 天門之中,除了離人谷,和梁辛一伙淵源最深地就算是金玉堂了,梁辛對他們也和藹得多,對著秦笑了笑,點頭道:“秦掌門,好久不見”說著,梁辛目光流轉,掃過秦身后的一眾天門高手,隨即他微微一怔,情不自禁地瞇了下眼睛,望向鑒火道宗的掌門:“請問道長如何稱呼?”
鑒火道掌門沉聲應道:“貧道熔心小魔君貴人事忙,不記得貧道了,可熔心對閣下卻牢記于心,不敢相忘”
梁辛揉了揉眼睛,回答得有些莫名其妙:“我記得你,不過有些不認得了……”
秦滿臉不耐煩,不去理會梁辛的話,徑自問道:“梁磨刀,串通了妖族來奪寶么?”
‘梁磨刀’三字一出,歲印上人就覺得心里猛地一緊,這才知道,眼前這個毫不起眼的粗壯小子,竟然就是日饞的大首領,繼將岸卸甲之后的第三任魔君不止歲印一人,幾乎所有人修士都目露驚詫不久前日饞魔頭闖進天劫中去殺人,這件事驚世駭俗,更讓梁辛的名頭響徹中土,在場之人有誰沒聽說過他 梁辛呵呵笑著,搖頭道:“弄錯了吧,我還以為是天門串通了妖族來布陣坑人呢”說著,又往秦身后張望了下,繼續笑道:“顧回頭和老九呢?布陣去了?”
秦臉上的肥肉一抖,回過頭狠狠瞪了敢當老道一眼到現在他們哪還能看不明白,妖人和妖族才是真正的一家人,自己借了妖族的地方來布陣,又哪還能指望人家上當五大三粗幾位掌門的算盤,本來是等日饞殺到,虛以為蛇應付幾句,罵架一場之后,天門高手呼喝一聲:妖人覬覦異寶,天下同道共誅之隨后在場眾多修士一起動手,自己人則返身‘沖’入‘九丘三十里’,擺出一副要搶在敵人之前搶到寶物的架勢等天門一撤,那些普通門宗修士,自然也就無心再戰,或四散觀望,或貪心不足也追入陣中,不管怎么說,他們肯定攔不住日饞的妖人而妖人則會急于奪寶,不管不顧地沖進大陣……只要他們進來,便再也出不去了 就算萬中有一,個別魔頭僥幸逃出大陣,還有一道七十九窟弟子合成的相見歡等著他……
算計的是心術,一切都依仗于‘誘餌’是否‘夠香’,待祥瑞光華升起后,天門一眾領袖也就真正放下了心,都道這一次,妖人的好日子真正到頭了 可任誰都沒不曾想到,從來不和人打交道的苦乃山群妖,竟也被妖人‘收買了’
九丘三十里,是個口袋,其中陣法再怎么厲害,也得讓敵人鉆進去才有用……秦氣得兩眼冒火,恨不得走上前,去抽敢當老道一個大嘴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