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三三章四個口袋灘涂碎了 數不清的藤子拔地起迎風長,遮天蔽日這一次藤子沒再攻向敵人,而是彼此糾纏層層穿插盤繞,在悉悉索索的怪響中,頃刻編織成一座方圓數里的‘藤丘’
‘藤丘’仿佛一只倒扣的厚重大碗,將柳亦和青墨護在其中,把妖僧和口袋牢牢隔絕在外青墨再不廢話,集中精神開始催動神梭柳亦幫不上什么忙,干脆連陰沉木耳都收起來,靜立于一旁長春天也在‘碗’中,不過他不在柳曲二人身邊,這是他的法術,他的藤陣,他要以身入陣,正在編結得幾乎毫無縫隙的長藤中不停穿梭 八兩和尚還當長春天要拼死反擊,不料對方居然是用無數藤子編出一個巨大的‘龜殼’來,妖僧失笑搖頭:“邪道上的人物,也就是這樣的手段吧……”列于他身后的那些妖僧也都表情輕松,真正動手的,就只有那四個‘口袋’
早在‘藤大碗’成形之際,紅袍尸煞就已經合身撲了上去尸煞的動作僵硬,撲擊卻迅捷;他們幾乎不會法術,可舉手投足蕩起的蠻力足以睥睨大宗師的奪命神通四個‘口袋’口中嗬嗬低嗥,從四個方向扎進密密麻麻地藤子,隨即就像裹入亂麻的血猴子,手足亂舞,奮力掙扎……可他們的力氣太大,一條條磨盤粗細的法藤在噼啪亂響中,被他們層層崩斷 無數的斷藤遠遠崩出,摔落在地后,還像剛剛被扭掉腦袋的泥鰍,猶自亂跳亂扭……
仍有長藤不斷破土而起,猙獰搖擺著,去彌補被敵人撕裂的缺口,但藤子生長織補的速度,遠遜于口袋的突破毫無懸念的一戰‘口袋’力量駭人,身體也古怪,皮肉稀爛但筋骨堅韌到難以想象,任憑藤子抽掉他們的頭皮五官和周身血肉,但于他們的戰力卻沒有絲毫影響單以身體力量而論,長春天絕敵不過一只口袋不過口袋無智,相較于大宗師來說,他們的反應稍顯緩慢反觀長春天剛從小眼中修煉歸來,修為大增,但即便如此,雙方如果一對一來打一場狠的,勝負之數也在三七左右,長春天有逃命的機會,想取勝卻難 可現在這樣的打法,完全是靠力量說話,與反應和身法都沒有一點關系,又是以四敵一,長春天必敗無疑從動手到現在,也不過才幾句話的功夫,‘藤碗’外壁就被削薄了一半,又哪還能撐過盞茶功夫容青墨發動起逃命的寶貝……
啪啪的急促爆響越來越近,外面的藤子敗象畢現,柳亦雖然還沒能看到‘口袋’的影子,但尸體身上的腐臭味道已經清清楚楚地傳了進來,‘口袋’與他和青墨,也不過相隔數丈了 青墨摒棄外物,全副心思都放在神梭上,全不知會外面的情形可柳亦的臉色在不停變化,先是焦急繼而猶豫,漸漸又有些決絕,開口道:“我還是喚醒青墨吧,前輩也不用再撐了,并力而戰也未必殺不出一條活路”
長春天的聲音自藤叢中響起,幾乎每個字傳出的方向都不相同,足見其移動之快:“趁早把殺出去的念頭掐了吧,不靠梭子,咱們沒機會”說完,頓了頓,又繼續道:“不用理會外面,我還能撐一盞茶,我看成”
又片刻后,藤叢中的長春天忽然笑了一聲:“哎呀媽呀,較勁的時候到了……”
東北口音響起時,四只‘口袋’已經徹底撕碎九成九的長藤,在他們面前,只暑后一層由手指粗的細藤條編制的屏障 長春天的身形也由此顯露,臉色沒什么異常,甚至還帶著些笑意,但他的姿勢顯得有些…忸怩:
一個人赤身自己的屋子里待著,忽然房門被撞群閑雜人等沖了進來,這個人會是什么姿勢?
雙臂抱胸,蹲下長春天現在就是這個樣子,當然,他身上穿著衣服呢雖然是蹲姿,還在最后一層藤編屏障中迅速移動,身法極快,出沒無蹤幾乎全不費力就扯斷了外層厚重藤壁的四個‘口袋’,迅猛前進的勢頭,也終于在著最后一層薄薄薄薄壁壘前停頓下來這一層的藤子雖然纖細但卻堅韌到匪夷所思,就憑著四個尸煞分金裂石的可怕蠻力,一時竟對它們奈何不得‘口袋’不停的扯砸踹……甚至于嗷嗷怒嘯中撐開大口奮力撕咬,細藤間不停發出吱吱的怪響,但就是不曾崩斷一根都沒斷 柳亦探知四個怪物終于遇到了阻礙,驚喜之余更是佩服,由衷贊道:“前輩法術神奇,正經讓柳黑子大吃一驚”
“不是法術”長春天就像一只瘋狂的蜘蛛,在辛苦織就的大網中飛速游弋,聞言后笑到:“被尸煞扯碎的外面那些大藤子,是我的法術;可最后這層小藤子,卻是我的本源”
長春天移動的速度太快,柳亦的目力不濟,跟不上他的身影,所以也就不曾看到,現在的長春天,手掌上根本沒了指頭他的十根手指不知何時已經變成了彎彎細藤,而這最后一道屏障,就是這十根瘋長的‘手指’編制而成這層細藤,已經不能算是法術,而是長春天的性命身體修行多年以來所有的精華所 長春天語氣從容,但無論如何也掩飾不住聲音的疲憊:“四頭老虎想要殺一只豹子,也得花點時間,撐得,撐得,放心吧”
像極了中秋時的梁磨刀,長春天又何嘗不是用性命去拼時間去護住逃生的那一抹消不過長春天既然做了好人,就一定得把自己的辛苦說清楚,如果換做是老蝙蝠,就算是拼命,也犯不著去和小輩解釋什么四個口袋,猶自發狂狠打 細藤未斷,但長春天的臉色已經慘白得有些透明了……
此刻的情形,與其說是他施法抗敵,倒不如說‘口袋正在殺長春天’來得更貼切些口袋撕本源凝化的藤子,與直接去轟擊長春天的身體沒有絲毫區別長春天現在的依仗,也不再是精深的修為,而是他修煉木行而得到的韌力和強大旺盛的生命忽的,擺在地面上的神梭輕輕一震,玲瓏輾轉有了反應,小丫頭的遁法堪堪成形就在此刻,一道昏黃的雷霆突然從天而降,轟向藤壁九個妖僧結陣出轟藤子,就是殺長春天八兩和尚看透了這個關鍵,他要辦差,賈添交給他的三件差事之一九個妖僧聯出的雷霆,也不過兒臂粗細,談不上多壯烈,唯一的奇特只是,這道雷光暗淡昏黃……雷光本來絢麗華美,可就是因為它太燦爛,甚至將劈落途中所有的光線都盡數吸納直到雷霆擊中藤結,刺目的強光才陡然暴散開來,獵獵光輝直沖九霄,更將整整一座轱轆島映襯成仙境靈山藤結仍不出有絲毫松動跡象,可長春天卻哇的噴出一口血璀璨艷麗到極點讓人一望之下就會將目光深陷若潑灑老樹甚至會讓此木化作妖孽的百煉精血長春天的身體迅速枯萎,原本飽滿的皮膚肉眼可見拔出一道道晦暗的干裂,不過一個呼吸間,他就從中年人變成了一副沒法形容的鬼樣子不是變老了,而是變得干巴了,就好像一棵爛根爛皮爛枝爛葉的朽木,只剩還略顯明亮的目光能說明他還是個活人 第一道昏黃雷光消散,四個口袋狂性大發,第二道雷光又復醞釀,而搖搖欲墜的藤障下也終于傳來青墨的一聲叱喝:“成了”
神梭遁術發動,長春天也再難支持,直挺挺地摔下來,倔強到讓‘口袋’咬碎爛牙的藤障隨之消失青墨手訣翻轉,將自己和兩個同伴迅速送入法寶之內四個尸煞撲到時梭子已經封閉對玲瓏輾轉的控制,青墨還是沒有半點長進,和以往每次遁化時一樣,神梭雖然已經封閉發動,卻無法即刻遁形,而是東搖西擺著騰空而起四個尸煞雖無智卻嗜殺,見敵人要逃走,全都化身瘋魔,紅色的身影縱躍如風,拼出所有的力氣,直接用身體去狠撞神梭四頭尸煞在一個剎那間,同時擊中玲瓏輾轉轟的一聲巨響,震得海浪倒卷,向著四下里遠遠摔退開去神梭之內柳亦和長春天只是感覺梭子劇烈震動,并未有其他異常,但以心神入法寶正全力控制梭子的青墨,在巨震之中七竅同時沁出血線四個口袋的合擊,蠻力毫不瀕盡數綻放,神梭是異寶是以無恙,但以神馭梭的青墨修為尚淺,惡力的余波也足以讓她身心受創其實,以青墨現在對梭子的領悟和控制,從玲瓏輾轉搖晃而起到隱遁不見,加起來也不過幾個彈指的功夫,這段時間對凡人極短,可對頂級修士而言,已經足以發動幾輪神通 口袋合擊剛退,昏黃雷霆又劈頭斬下;雷光尚未消散,四個化身瘋魔的口袋又撲擊而至……
青墨篩糠般顫抖起來,她想撐,她拼命撐,但是人有力竭時,再又一道雷霆劈中神梭時,青墨只覺得眼前的一切忽然化作淋漓血色,耳中仿佛有一千枚大洪火雷同時爆炸的身體就那么毫無征兆地一彈,重重摔了開去,就此昏厥過去下一刻,神梭從半空里一頭栽回地面,法寶無恙,但主人昏迷,法術就此消散,三個人都被神梭甩了出來‘口袋’見神梭跌落,一起張開臭氣熏天的大嘴,齊聲長嗥,個個張開大手撲了過來,想要活撕獵物卻不料就在他們要殺人的時候,又是一條黑色長藤凌空而現,對著沖在最前的尸煞凌厲一擊藤鞭的另一端,握在正滿臉虐戾,呲牙怪笑的長春天手中他的法術被破掉本源也剩不兩成,可他的長春藤只在初遇妖僧時使用過,仍舊保存完好威力十足第一個口袋猝然遇襲,加之反應遲緩,根本來不及躲避,啪的一聲脆響中,被鞭子直接抽翻在地,臉上的腐皮爛肉受不了巨力沖擊,向著四周崩碎開來,露出森森頭骨長春天嘶聲而笑,手中藤鞭翻卷如龍,身形不退反進長春天惜命從不舍得拼命……可不舍得不代表不會 拼命,誰不會?
藤鞭脆響,一次次抖碎空氣,每一擊都傾注全力,‘口袋’身上被打得爛肉翻飛身形踉蹌,但卻毫無退意,他們的筋骨仿佛都是有土基金髓所鑄,憑著長春天現在的力氣,根本無法將之摧毀就連最先被擊倒的那只口袋,也搖晃著光禿禿的顱骨,跳了起來八兩妖僧回頭,與身后的一排和尚相顧而笑,神情歡愉,如釋重負 ‘口袋’們不理藤鞭,徑直猛沖長春天慘笑,嘴巴動了動,不知是想罵還是要嘆,但還不等他發出聲音,半空里猛地炸起一聲飽含怒意的大吼:“妖人而敢”
聲音響起時,高深金行的淬厲之意彌漫于天海之間金光如電,足以洞穿巨川的銳意直指四個‘口袋’中身材最為臃腫肥胖的尸煞 那只肥胖尸煞看也不看,對著金光他抬手就是一拳數不清已經是第幾次巨響了,但這次大響里,還夾雜了兩聲清脆地人骨斷裂聲……
肥胖尸煞慘嚎一聲,堅若金精的臂骨就此折斷而來襲的金光也隨之消散,一個白白凈凈‘不算太胖的胖子’摔落在長春天身邊 長春天認得這個小胖子,完全是下意識地問一聲:“你是不是打錯了人?”
胖子也算梁辛這伙魔頭的老熟人,金玉堂,老九讓長春天納悶的是,老九又何必摻和到這場在正道眼中‘狗咬狗’的惡斗中,就算老九手心發癢忍不住要殺人,也應該來殺‘著名魔頭’長春天,犯不著和尸煞動手老九卻虎吼了一聲:“沒打錯,師祖法身,絕不容妖人褻瀆”說著,又翻身而起,以身入劍,煌煌烈烈地撲向了肥胖尸煞剛剛那一擊老九拼出了所有的力量,雖然斬斷了肥胖尸煞的胳膊,可自己也不好過,化劍的右掌,五根手指都不自然地扭曲起來,不用問,骨頭斷了而老九卻渾然不顧,臉上筋肉抽搐,滿眼都是殺意,若不毀去那只‘胖口袋’他絕不甘心藤鞭再度翻卷而起,從旁匡護老九,拼命的人哪還去分什么正邪肥胖尸煞毫不畏懼,跳將起來,呲著滿口爛牙迎上了老九……其他三只口袋也同時動手老九的修為充其量能對付一只尸煞,甫一陷入敵陣就險象環生 長春天一邊咳血,一邊笑了起來:“管你為啥現身,都是個送死的蠢貨,罷了,沒想到會和蠢貨并肩……”
正說著,長春天忽然想到了什么,舉目又仔細看了看那四具尸煞,繼而臉色驟變,即便死到臨頭了,也難擋心中的內心的震撼,望向一群妖僧失聲道:“蠻蠻十三,他們四個是蠻十三”
妖僧八兩面露笑意,遙遙對著長春天合十施禮:“施主法眼如炬”
蠻十三就是十三蠻,其中老五牧童兒為人所救十一活佛仍活在世老幺須根下落不明,剩下那十個的尸體,全都被賈添收集起來,煉化成了尸煞當初這十三個高手都是被灌頂之術催生而成,體質在活著的時候就被改變了,后來又被奎木狼再‘撐’大了些,這才有了‘口袋’之說賈添就是看中了他們的身體或者說尸體能夠容納大修為,這才花費不少心思,煉化妖元入尸,把他們變成人形蕩克現在的口袋,比起當年的蠻十三也毫不遜色,而其不知疼痛不懼損傷,也足以彌補了反應緩慢帶來的影響……他有十個‘口袋’,就是有十個蠻十三 雖然不知道老九為何會來經過轱轆島,但長春天至少能明白,老九認出了自家仙長的尸體被妖人褻瀆,這才不管不顧地出手,要毀掉尸煞,再殺妖僧……
長春天不再理會八兩,而是對著老九嘟囔了句:“咋這不冷靜,你道心修哪去了?”說話時拼著最后的一點力氣催動藤鞭,與老九并肩而戰,對上四個蠻子,即便青墨能戰自己不曾受傷也絕無勝算,何況還有九個妖僧虎視眈眈?
不過必死之人,又何談絕望呵八兩和尚向著浴血苦戰的老九凝望片刻,又轉回頭望向身后的同伴,目光里有些征詢之意,依著他們的本意,現在還不想去惹上天門 八個和尚同時緩緩搖頭,其中一個柔聲道:“他認出了口袋,最好不要留下”
八兩正想說話,眼前忽然翻卷起一道赤色光芒,陰沉木耳近在咫尺,直劈光頭天地蠱能夠入勢,與周遭融為一體,柳亦自從跌出輾轉后,就將戾蠱注入紅鱗,沉入泥土緩而又緩地開始潛行,所為的就是這枚光頭在這場苦戰中,他只是小腳色,誰也不沒太注意他,直到紅鱗現身惶急中八兩怪叫了一聲,縮身如電,但還是慢了一瞬段鼻子被紅鱗掃中,立刻鼻頭落地血流如注 柳亦的神情又是惋惜又是歡喜,哈哈大笑:“和尚,你敢不躲么?”
“不敢”避過斷頭厄運的八兩,并不見如何憤怒,聲音依舊平靜輕柔:“不過我敢殺人,殺你”
著,八兩邁步,向著柳亦緩緩而行,不料才踏出兩步的時候,又是一聲驚鳴從天角盡頭綻放開來,轉眼響徹蒼穹一柄墨劍裹蕩風雷,在青天下劃出一道墨色長虹,直沖小島而來在墨皆邊還有一道青色光華,青光之中諭令如雷,聲聲大咒四散遠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