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王學平還在大堤上視察施工情況,秘書文米建棒著手機,老到他的身邊,小聲匯報說:“老板,市委劉秘書長來的電話,說是省外事辦的領導到了市里。”
王學平的眼眸一閃,心說,看樣子,省外事辦的領導是真急了!
乘車回到了市政府,王學平在小會議室里,見到了省外事辦常務副主任高揚。
握手寒暄的時候,高揚的臉色不太好看,但也算克制住了情緒,擠出一絲笑容,和王學平打招呼,“王市長,不好意思啊,大老遠的跑過來給你添麻煩……”
王學平也很有風度地說:“應該是我這個當市長的不好意思才對,讓您受累了,大老遠的跑來幫我們解決問題。”
楊靜之怨毒地盯著王學平,礙著上司在場,他悶頭沒吭聲,無聲無息地跟著高揚,坐到了王學平的對面。
省外事辦的職權,主要是負責處理涉外的事務,辦的都是些個麻煩事。
實際上,省里的各個地市領導,以及區縣領導要想因公出國考察調研,都必須經過省外事辦的批準。
雖然只是走個形式而已,可畢竟需要省外事辦在審批文件上蓋章,鼻以,外事辦屬于是表面看似不起眼,實則悶頭吃肉的衙門。
“王市長,我們也有難處啊,省委主要領導曾經千叮嚀萬囑咐,涉外無小事,一定要切實保障外商的合法權益不受侵害,妥善處理涉及到外商的各種糾紛……”高揚不是楊靜之那種沒腦子的笨蛋,他一張嘴”就拿起了省委主要領導的大帽子”希望能夠占據到主動權,把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高主任”上午,楊處長來的時候,不問青紅皂白,就指責我縱容司機行兇傷人,我請問楊處長,你有何證據?”王學平繞過了高揚設下的話語陷阱,直接質問楊靜之。
“高主任”按照您的指示,我上午過來的時候,只是請求市里協助我們盡快妥善處理外商被打一事,別的什么都沒有說!”被當面戳穿了老底,楊靜之氣急敗壞地差點要從椅子上跳了起來。
“王市長,如果我的部下有什么做得不到位的地方,還請你多多包涵。畢竟”我們要允許年輕人犯錯誤嘛……”高揚冷冷地瞪了楊靜之三眼,很有技巧性地想一筆帶過。
既然高揚表明了高姿態,王學平也不想失了風度,說:“高主任,我想請問楊處長一個問題”好么?”
高揚望點了點頭,說:“自然可以。”
“楊處長,你所知道的整個事件的情況是怎樣的?可否當著高主任的面,再完整地復述一遍?”王學平眼睛望著高揚,質問的矛頭直指楊靜之。
“這…………”楊靜之在高揚那里撤了不少謊,他做夢也沒有想到”王學平居然會當著高揚的面,直接就捅到了他的軟肋。
高揚見楊靜之結結巴巴的,說不出一句囫圇話來”心里也就明白了幾分,楊靜之一定是老毛病又犯了。
這年頭”流行靠山吃山,靠水吃水。電力公司的職工,用電不要錢:公交公司的員工,乘公交免費:水廠的干部,用水不掏一文。
目前,從省里到下面的縣里,都對涉外的糾紛,畏之如虎。地方政府的領導寧愿多花些錢,寧愿委屈了自己轄下的草民,也不敢把事給鬧大了。這就給了外事部門里的一些不肖干部,大發橫財好可趁之機。
為了謀取私利,這些人利用地方領導對涉外事務的陌生感和恐懼感,變著罰子找地方領導大伸其手,敲詐勒索,無所不為。
地方領導往往為了息事寧人,也愿意掏錢消災,反正花的都是公款,又不是他們自家的銀子,一點都不心疼。
可恨的是,就是在這些不肖之徒到唆使之下,原本不知道門道的洋人,在天朝的地盤上橫行無忌,搖身一變,成了人上之人!
楊靜之心里一急,倒來了主意,趕緊解釋說:“高主任,今天早上一接到了外商的投訴,我就趕了過來,想了解一下詳細的情況,不想,王市長卻……卻異常的護呃……”
短暫的驚慌過后,楊靜之已經想通了,得罪了王學平這個市長,他其實屁事沒有,可要是讓高揚對他有了看法,事情可就麻煩大了。
鐘大海心想,楊靜之倒是不傻,知道采用烏賊戰術,來混淆視聽。
王學平沖著高揚微微一笑,高揚皺了皺眉,他明知道楊靜之沒說實話,卻也不想墮了省外事辦的面子,故意裝聾作啞,徉作不知。
“老鐘,你給高主任介紹介紹情況。”王學平心里明白,高揚主動出現在了仁江,這就說明,楊靜之即使告了他的刁狀,也已經被壓了下來。
涉外糾紛,如果不及時獲得妥善的處理,一旦鬧大了,可能受處分的絕不僅僅是仁江市的領導,省外事辦的頭頭腦腦們,也難逃秋后算帳,畢竟是職責所在啊!
鐘大海輕咳了一聲,就把昨晚發生的事情詳細地解說了一遍,高揚越聽臉色越難看,楊靜之的眼神一直躲躲閃閃地不敢和高主任相碰。
自家知道自家事,當著王學平的面,高揚也不太好訓斥楊靜之。
等鐘大海介紹完之后,高揚嘆了口氣,說:“王市長,不瞞你說,這事如果是普通的涉外糾紛,倒也好辦,頂多賠償的金額略高一些,也就罷了。可是,打人的畢竟是你的司機啊,如果傳了出去,影響多不好啊?”
高揚雖然說得非常的婉轉,可是,骨子里存的卻是息事寧人的大主意。不僅如此,高揚很有技巧性的點明,林猛是王學平專車司機這個把柄意圖就是想借此逼迫王學平讓步。
這天下的事情千千萬大多數情況下,都是可以通過金錢來解決的。
“高主任,你是這涉外事務的專家了我年輕,沒有經驗,這事,你看該怎么處理才算是妥當?”王學平故意虛晃了一槍,把包袱扔到了高揚的懷中。
“小楊,你弄該怎么辦啊?”高揚也是老官僚了,他自然知道要把麻煩事往外推的道理。
在場的人里頭,楊靜之不僅是高揚的下級,更是該管的亞洲處處長,高揚不問他,難道還要問王學平么?
楊靜之眼珠一轉,說:“高主任,幾個外商說了市長的司機居然動人,他們心里非常的不舒服。如果咱們這邊處理不好,就去找總領館出面辦交涉。這事兒,有大麻煩啊!”
高揚也知道楊靜之在這里邊藏有貓膩,不過哪有胳膊肘往外拐的道理?
于是,高揚故意把手一攤,重重地一嘆,說:“王市長,小楊分析得還是有些道理的,萬一惹惱了外商恐怕很難收場啊。”
王學平笑了笑,反問高揚:“高主任,你從省城趕了過來走高速公路,花了多少時間?”
“差不多兩個半小時吧。”高揚覺得有些奇怪下意識地看向了楊靜之,不想,楊靜之始終低著腦袋,沒敢看他。
高揚的心里立時籠上了一層陰影,難道說,楊靜之做了什么不妥當的事情?
“老鐘,你給高主任匯報一下情況……”王學平笑了笑,扭頭囑咐鐘大海。鐘大海攤開桌上的筆記本,瞅了瞅臉色有些發白的楊靜之,不緊不慢地說:“根據保衛科的攝像記錄,早上九點一刻,楊處長乘坐黑色牌號為西a56848的皇冠轎車,進了市政府的大院…………”
高揚的臉上火辣辣的燒,別人不清楚,他心里是明白的,楊靜之一定有問題。
按照規定,省外事辦應該在早上八點半上班,實際上,由于機關的懶散作風,一般情況下,要想找人辦事,至少得在九點以后。
然而,楊靜之竟然在早上九點一刻,就乘車到了仁江市,難道說他有資格乘坐直升飛機么?
這些年,楊靜之對高揚倒也算得上是殷勤倍至,逢年過節少不了一份豐厚的“孝……”。
人心也都是肉長的,高揚明知道楊靜之的行為大有不妥,依然存了保護的心思,他扭頭看向楊靜之,問道:“昨天晚上是誰在值班?”
楊靜之心里明白,高老大這是有心給他一個梯子下臺階,他趕緊順著梯子往上爬,睜著眼睛說去了瞎話:,“高主任,昨晚本來是小張值班,他家里突然出了點事,我正好沒事,就替了他一晚。結果”天還沒亮,就接到了外商的投訴電話。我了解過情況之后,馬上就趕了過來,想和仁江的領導協商處理此事。”
高揚的話半真半假,王學平一時間倒也沒找出破綻,他笑了笑,說:“鐘秘書長,黑牌照的車,好象是私人老板或是外資人員專用的號牌吧?”
鐘大海反下手里的筆,笑道:“是啊,按照國家的規定,黑色的牌照,僅限于外商或是私企使用,楊處長居然坐著倭資企業的小車,來咱們市政府辦公事,嘖嘖,面子很大啊!”
楊靜之暗暗后悔不迭,他今天實在是太過大意了,竟然被利益給沖昏了頭腦,沒想到,仁江市政府的安保工作,做到了家,他的一舉一動,盡在王學平的掌握之中。
“呵呵,鐘秘書長,我們外事辦經常和外資企業打交道,時間一長,借部車用一用,也是常有的事情。我記得很清楚,上次周省長去港島招商的時候,就是由我們出門,找外資借的奔馳車。省領導嘛,體面很重要啊!”楊靜之今天連續出了幾個岔子,高揚要不是看在“孝……”還算比較厚重的份上,他才懶得繼續替他擦屁股。
見高揚接二連三地替楊靜之遮擋,王學平也大致猜到了,老高和楊靜之的關系,應該比較特殊。
這年頭,當領導的,在一般情況之下,都會盡可能關照身邊的自己人。除非是遇見了極易翻船的禍事領導才會采取丟車保帥的策略。
想想也是如果是鐘大海或是柳暢出了毛病,王學平這個當老大的,自然也要想千方設百計地予以照應。
高揚也不是只會被動迎戰的呆瓜他不想再被王學平牽著鼻子走了,索性不再裝深沉,主動建議說:“王市長,既然外商找到了我們省外事辦門上來投訴,我們作為省政府的直屬機關,職責相關,有義務及時地把這事給處理掉免得給省里添麻煩。”面對高揚的暗示,王學平選擇了裝傻,他皺著眉頭,問楊靜之。“楊處長,你應該知道那幾個倭商的下落和聯系方式吧?”
楊靜之今天下來,本想從中大撈一票,沒想到”卻在王學平面前踢到了鐵板,心里別提多不痛快了。
他翻了個白眼,陰冷地說:“外商投訴的時候,顯得異常的氣憤,我當時間過電話和住址了”他們卻不肯說。唉,我好說歹說,才讓他們留下了住址,卻沒有留下電話!”
王學平心里明白,楊靜之這是故意想搗亂,哪有外商跑來投訴,卻不留下聯系電話的道理?
這不是挾洋自重,成心想給王學平添亂么?
不過,王學平已經有了準備”自然不會把楊靜之的小小的伎倆放在眼里,他側過臉”問鐘大海:“該到了吧?”
“是的,按照約安的時間,差不多應該到了。”鐘大海看了看手表,話音未落,就見文光建從外面走了進來,湊到王學平的耳邊,小聲說,“老板,他們來了!”
“呵呵,請他們進來吧。”王學平的臉上露出了淡淡地笑容”丁囑文光建把客人請進來。
高揚皺著眉頭,問王學平:“王卒長,你這還有別的客人?”鐘大海心想,老高畢竟是雷廳級領導,說話很有水平,他表面上看似問別的客人,實際上,卻是在暗中指責王學平,這都是火燒眉毛的時候了,怎么還有心思接見來客?
王學平點上一支煙,含笑解釋說:“高主任,您先別著急,是幾個楊處長的老熟人來了,我這個當地主的,不好不接待啊!”
高揚十分疑惑地望著楊靜之,楊靜之也是一頭霧水,有點搞不明白王學平是個啥意思。
王學平也懶得解釋,鐘大海及時插話進來,說:“楊處長,來的客人絕對是你認識的。”
就在楊靜之心里驚疑不定,高揚摸不著頭腦的當口,文光建領著幾個臉色嚴峻的倭商從門外走了進來。
“啊!山道先生,您怎么來了?”楊靜之瞪圓了一雙眼珠子,看清楚來的幾個外商之后,情不自禁地從椅子上站了起來,立即傻眼了!
“王市長,我滴,特意前來道歉,請您大大滴原諒!”為首的山道重男,理都沒理楊靜之,快步走到了王學平的面前,鞠了個標準的九十度躬。
“山道先生,麻煩你給這位高主任,講一講昨晚和今天早上發生的事情吧?”王學平沒看山道重男,直截了當地發了話。
“好滴!”山道重男又一次鞠了九十度的躬,直起身子,望著高揚說,“你滴是高主任?”
“我就是!”高揚不敢象王學平那么拿大,趕緊站起了身子,沖著山道重男伸出了雙手。
高揚見山道重男的中國話說得非常標準,心里也沒覺得太過奇怪,這么多年來,他也處理過不少倭華之間的糾紛,見過不少精通華語的倭國上任或是總領館的官員。
山道重男并沒有和高揚握手,而是抑揚頓挫地說:“高主任,昨天晚上,我們和王市長的同事發生了一點小小的不愉快,不過,當時已經解決了。不知道怎么回似,這位楊先生竟然主動找到了我們的住處,他告訴我們說,一定把事給鬧大,同得越大越好……”
高揚的腦袋嗡的一聲,差點氣暈了過去,他做夢也沒有想,楊靜之的膽子居然這么大,竟敢勾結倭商,妄圖把事給鬧大了,他好從中牟到。
高揚異常震怒地盯著楊靜之,冷冰冰地問道:“楊處長,你是不是該給我一個合理的解釋呢?”
“我………楊靜之嚇得臉色發青,兩腿發軟,如果不是拿手撐在桌子上,很可能一屁股坐倒在了地上。
山道重男繼續說:“王市長,我們和林猛之間其實是個美麗的誤會,在此,我謹代表我的同事們,為昨晚莽撞的行為,表示誠摯的歉意。”
在山道重男的帶領之下,昨晚喝多了貓尿鬧事的幾個倭商,也都紛紛鞠躬致歉,表示認錯忤悔之意。
王學平淡淡地說:“這一次,也就算了,我希望類似的事情不要再發生了,你懂么?山道先生?”
“是的,是的,我懂,我滴明白!”山道重男是啞巴吃黃連有苦說不出,今天一大早,倭國本土的幾家關聯的外資銀行,就下了最后通牒,要么認錯,要么馬上還債。
高揚見了此情此景,哪里還不明白,王學平已經吃定了這幾個倭商。局勢既然已經翻了過來,高揚就不得不考慮誰來承擔責任的問題了。
就在楊靜之驚惶不定的當口,高揚猛地一拍桌子,怒吼道:“楊靜之,你干的好事,回去后,自己向紀檢組長交代清楚你的嚴重問題吧。”
“高…………高主任…………您不能啊“……”楊靜之一下子給震懵了,整個身子晃了晃,癱軟在了椅子上。
楊靜之萬沒料到,高揚居然在這個節骨眼,來了個丟卒保帥,在他的傷口之上,重重地撤了把精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