喝了幾杯醒酒的濃茶之后,王學平告別了熊衛紅等人,驅車趕回錢州市。畢竟,謝老即將下來,他這個市局的一把手,如果長期在外,肯定會有人說閑話。
王學平還在路上的時候,孟秋蘭已經借著去省里開會機會,回到了孟昭雄所在的省委常委三號小樓。
孟秋蘭親自下廚,做了幾道孟昭雄最愛吃的菜,還煲了一鍋濃濃的鴨子冬瓜湯。
知道孟秋蘭要來,孟昭雄推掉了幾個不是特別緊要的應酬,提前回到了家中。
剛進家門,孟昭雄就聞到了從餐桌那邊飄來的菜香,他抽了抽鼻子,笑道:“我們家蘭蘭做的菜,最合我老頭子的胃口了,吃肉不如喝湯,喝湯不如聞香吶。”
孟秋蘭聽見伯父的調侃,就從廚房里走了出來,手里還拿著一把鍋鏟,笑嘻嘻地說:“誰讓咱爺倆相依為命呢?等我調回了省城,天天給您做好吃的。”
孟昭雄哈哈一笑,說:“快了,快了,等你干滿兩年,我一定給你安排一個好去處。”
“伯伯,什么好去處?”孟秋蘭知道自家伯父從不打誑語,尤其是當上了省委黨群副書記之后,更是惜字如金,輕易不會透露半個字,但她還是忍不住,問出了口。
孟昭雄微微一笑,說:“傻丫頭,到時候,你就知道了。”
孟秋蘭心里明白,孟昭雄既然做了這種表示,也就意味著關上了她的好奇之門,一切都要等到蓋子揭開之后,真相才會大白于天下。
洗手之后,孟昭雄坐到了餐桌上旁,拿起筷子,每樣菜都品嘗了一下,一邊吃,一邊贊不絕口,“我們家蘭蘭的手藝,大有長進啊”
孟秋蘭摘下系在腰間的圍裙,從酒櫥里拿出了孟昭雄最愛喝的郎城燒鍋,幫他斟滿了一杯,她自己則倒了一杯新榨出來的果汁,坐到了老孟身邊。
孟昭雄抿了一口酒,瞇起一雙老眼,品了品酒勁,不經意地問孟秋蘭::蘭蘭,你今天從縣里趕回來找我,應該是有事吧?”
孟秋蘭幼年喪父,一直跟著孟昭雄過,她的脾氣秉性早就被老孟掌握得一清二楚。
知道瞞不過大伯的眼睛,孟秋蘭原本就不想瞞,她嘻嘻一笑,說:“伯伯英明神武,一語中的,我這次回來,主要是看看您過得滋潤不,另外嘛,是想向您推薦一個人才。”
“哦,吃飯不談公事,這是我的老規矩了,蘭蘭你不會忘了吧?”孟昭雄又抿了口酒,夾起一塊爆豬肝,津津有味地放進嘴里,細嚼慢咽。
“嘻嘻,我當然知道了,所以,等您吃飽喝足之后,才上書房去聽您訓誨。”孟秋蘭至今所走的路,從讀小學開始,一直到大學畢業進了機關,再到下基層鍍金撈資歷,幾乎都是由孟昭雄一手安排的。
只是,令老孟始料未及的是,孟秋蘭竟然陰差陽錯的和王學平攪到了一處。
還真應了那句老話,謀事在人,成事在天啊 吃過一頓溫馨的晚餐,孟秋蘭將泡好的濃茶遞到了孟昭雄的手中,老孟微微一嘆,說:“蘭兒,我是做夢都想著讓你早點回家啊。我都這個歲數了,你伯母去世又早,家里實在是太過冷清了啊我一向自詡個性堅強,沒想到,還是千算萬算,竟然算漏了,唉”
孟秋蘭兩眼一酸,低聲說:“伯伯,我在下邊也是每天掰著手指頭算日子呢,巴不得早點回到您的身邊,天天給您做好吃,晚上幫您洗腳。”
孟昭雄知道孟秋蘭這孩子非常孝順,也非常樂意親近他,甚至黏乎得有點過分。
“哈哈,三十年前看父敬女,三十年后就看女敬父了,我的蘭兒是個好孩子。”孟昭雄老懷大慰,不由笑出了聲。
孟秋蘭心里一陣慚愧,她心說:“伯伯啊,您的乖女早就背著您,成了那個壞家伙的情人。這種丑事若是讓您老人家知道了,還不得活活地氣死啊?”俏臉跟著紅了紅,好在掩飾得很好,沒叫異常精明的孟昭雄看出了破綻。
“蘭蘭,上次給你的那些東西,看了多少?”孟昭雄最關心的就是孟秋蘭的前途問題。
根據上邊傳下來的風聲,為了強調對女性干部的重視,各級黨委zf班子,至少都要配備一名女性領導。
只是,出于一向謹慎的因素,孟昭雄始終沒有向孟秋蘭挑明其中的奧妙。
按照孟昭雄的計劃,把孟秋蘭送到下邊去當縣長,升縣委書記,其實就是幫她積累基層工作經驗的資歷。
在如今越來越強調基層工作經驗的大趨勢之下,組織部門在挑選女性副職進黨委zf班子的時候,孟秋蘭擁有這么過硬的基層經歷,必將在未來的競爭之中,占有極其明顯的優勢。
按照國朝官場的傳統,以孟昭雄那極其豐富的經驗,從得知了上邊的消息那一天起,就早早開始幫著孟秋蘭謀劃著未來的人生。
和男性干部不同,從已有的先例來看,優秀的女性干部大多都是越級提拔上來的。
事實也正如孟昭雄理想中的狀態一樣,孟秋蘭進入機關之后,只做了兩年的辦事員,就提了副科長,然后,越過了科長,直接被提拔為副處長;接著,又安排下去接了嚴明高的縣長,目前已是全省唯一的一位女縣委書記。
接下來,按照孟昭雄的思路,是想把孟秋蘭調回省城,安排去團省委當副書記,于不顯山不露水之中,讓她沖上副廳級這個大門坎。
到了這個級別之后,放眼全省,有這么強悍資歷的女性領導干部,舍孟秋蘭其誰呢?
一旦上邊的精神正式傳達下來,在孟昭雄的暗中操作之下,孟秋蘭很可能就越過了正廳級,一舉闖進省委或是省zf領導班子之中,這么一來,便宜可就占大了。
當然了,到那個時候,孟昭雄也許已經去省政協當一把手了。
不選擇去省人大養老,孟昭雄心中自有一本帳。
從這些年的人大發展趨勢來看,慢慢演變成了省委書記兼省人大常委主任的慣例,以孟昭雄的資歷,如果選擇去省人大,充其量不過是省人大黨組副書記兼常務副主任罷了。
如果,選擇去省政協,孟昭雄在退出一線之后,反而可以過一把正省部級領導干部的癮。
當然了,真到了孟秋蘭即將上位的緊要關頭,孟昭雄寧愿直接裸退,也不愿意影響到孟秋蘭的前途問題。
為了孟秋蘭的前途,老孟可謂是機關算盡,謀劃甚遠吶 孟秋蘭抓過茶幾上的打火機,幫著孟昭雄點了一支軟蓋的中華煙,這才匯報說:“基本上都看完了,只是有一些還沒完全吃透。”
“哦,說說看,都有哪些東西看不明白的?伯伯幫你分析分析。”類似今天的這種場景,在孟昭雄和孟秋蘭之間,已經發生過了無數次。
老孟之用心良苦,愛之深,世所罕見,這么些年下來,孟秋蘭早就把他當作了自己的親身父親一般,甚至有過之而無不及。
孟家就兄弟二人,孟昭雄是老大,孟秋蘭的父親是兄弟。兄弟夫婦過世之后,孟昭雄的老伴也走了,他膝下無子,正經是和孟秋蘭相依為命。
經過兩個多小時的交流之后,孟秋蘭在老孟的指點之下,算是過了這一次的關口。
末了,老孟又從書櫥里拿出了幾份文稿,遞到了孟秋蘭的手上,認真地囑咐說:“仔細看看,這是目前外邊想看都看不到的好東西,聽好了,只能你自己看,連秘書也別讓知道。”
老孟的神秘,已經不是頭一回了,孟秋蘭早就習以為常,她用力地點了點頭,說:“伯伯,您就放心好了,我一定注意保密工作。”
“嗯,好了,說吧,你想推薦誰?”孟昭雄就象是一部編制了標準程序,又極其準時的機器一樣,按部就班,有條不紊地處理著各類事務。
“伯伯,這么回事……”孟秋蘭就把王學平教她的話,加了一些適合孟昭雄的東西,端了出來。
孟昭雄皺緊了眉頭,說:“金有工此人,雖然和我沒什么關系,但我對他有一定的了解,這是個非常有魄力的人。”
孟秋蘭太過熟悉老孟說話留一截的習慣,老孟此話看起來沒什么,其實暗藏著對金有工的不滿。故意忽略掉有關金有工的問題,孟秋蘭嘆了口氣,說:“伯伯,我接縣長的時候,嚴明高就對我的工作非常的支持。”
“嗯,哼,恐怕是對我的工作的大力支持吧?”孟昭雄領會錯了孟秋蘭的意思,而這正是孟秋蘭所愿意看到的。
由此可見,即使精明過人的老孟,也有被身邊人根據他的習性進行算計的可能,智者千慮必有一失,誠乃至理名言。
“這是第一份人情。然后呢,我又從老嚴的手里接了書記,非常之順利。他升任常務副市長之后,我去找他要政策,要項目,也都是有求必應,沒有一絲的刁難。”在孟昭雄面前說那些沒有油鹽的廢話,那等于是自己找抽,秋蘭言簡意賅地把所欠的人情債擺到了老孟的面前。
孟昭雄半閉著一雙老眼,凝神想了很久,忽然把臉一沉,厲聲喝問道:“蘭蘭,你竟然對你的至親,你的伯伯我,說了謊話,這實在是令我非常的痛心吶告訴我,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