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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0章 老熟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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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市交管局長楊威領著一大幫交警,排成了整齊的隊列,迎接市局局長王學平前來視察。

  楊威擔心,已經被推遲了三天的視察工作,會再次被推遲。從昨天下午接到市局局辦的通知后,他一直不斷地和王學平的秘書柳暢聯系,直到當晚十點半鐘,他才獲得了準信,王局將按照行程計劃,于明日上午九點半,準時視察市交管局。

  第二天一早,楊威提前了整整一個半小時趕到了交管局辦公大樓,領著一大幫局黨委委員們,一一檢查落實接待工作中的各項細節。

  可是,說是九點來,現在已經臨近十點半了,王學平的座車還沒有出現。

  楊威有些著急了,頻頻摸出兜里的大哥大,想給柳暢去個電話,問問情況,可是又有些猶豫。

  站在楊威身旁的局辦主任非常機靈,他趕緊掏出大哥大,打到市局辦公室,問王學平動身了沒有。

  市局那邊的熟人,回應說,王局今天根本就沒來市局上班,這一把手的崗,誰敢去查?

  得了這個消息,楊威心里就有些慌了,上一次,他領著班子成員還只是在小會議室里等消息,這一次,他帶著全局上上下下幾百號交警,要是給晾在當場,那可就是丟人丟到了姥姥家去了,他哪還有臉繼續當這個交管局長?

  就在楊威著急上火,如同熱鍋上的螞蟻一般,團團亂轉的當口,那輛掛著市局省廳九號車牌的公爵王,出現在了市交管局大院門口。

  不知道出于什么考慮,王學平平時很少坐市局的那輛一號車,大多數公務情況下,林猛開的都是省廳配發的這輛公爵王。

  “嘩嘩嘩”滿院的交警沿著大院門口,一直排到了辦公大樓門口,幾百號人一齊拍巴掌的動靜,著實不小,掌聲如雷絕非虛言。

  王學平穩穩地坐在車內的后座上,望著密密麻麻站得筆直的交警們,他的心情多少有幾分得意。

  ,想當年,王學平當作家的時候,寫了幾本官場小說,其中有一本就是專門揭露交警亂扣車亂罰款的黑幕。

  結果,人怕出名,豬怕壯,出了名,他從此就被交警給盯上了。開車難免有個違章的時候,別人別交警逮住了,頂多罰100元,扣三分而已,王學平若是被抓住了違章行為,交警們既不罰款,也不扣分,而是直接把他送進了為期一周的駕駛員。

  用當時那位交警大隊長的話說,咱們是人民交警,應當全心全意為人民服務,對于本市的名人,盡量以批評教育為主,少罰款或是不罰款。

  這不是明擺著欺負人嘛?

  由于時隔了十多年,王學平已經記不清楚那個故意整人的大隊長,長什么樣了。但是,那位官僚的名字,卻是怎么也忘不掉的。

  下車后,王學平還沒來得及整理衣物,楊威已經滿臉堆笑地伸出雙手,迎了過來。

  “王局,我代表全市交管戰線的干警們,熱切歡迎您親臨我局視察指導工作。”楊威隔著老遠,就伸出了雙手,笑得異常燦爛,態度謙恭,而不失親熱。

  王學平搭住楊威的手,笑問道:“等急了吧?路上堵車了,我倒是是想快,卻也無可奈何啊。”

  楊威的心里咯噔一聲,他能夠爬上交管局長的位置上,在很大程度上已經脫離了業務干部的范疇,搖身變成了政治動物。

  王學平話里的弦外之音,令楊威心里頗為不安,他趕緊小心翼翼地展開自我批評,“王局,我沒有管好下邊的干部,耽誤了您的寶貴時間,請您批評。”

  當初,市局政治部主任夏辛被貶的那次班子會議,楊威不僅參加了,而且經過審時度勢之后,他果斷地跟上了王學平的步伐,拋棄了中間立場,投了政治表態性質的贊同票。

  臨來之前,楊威的底細,王學平已經通過徐揚的摸排,大致知道一些。

  楊威此人,老家在成都,讀小學四年級的時候,他跟著父母來到了錢州市。初中畢業后,楊威考上了錢州市警校。

  臨近分配的時候,楊威的父母跑了不少門路,本想找熟人把他安排到離家近一點的派出所。

  分量足夠的“炸藥包”送上后,對方本來滿口答應了下來,誰曾想,臨門一腳,居然出了問題,楊威最終卻被分進了交警一大隊。

基層小交警其實蠻辛苦的,風里來,雨里去,頂著烈日疏導交通,還得想方設法地完成上邊交下來的高額罰款任務,苦得很  吃過不少苦頭之后,好在楊威善于學習總結升遷的竅門,盡管他沒什么過硬的后臺,仕途上倒也還算是順暢。

  僅僅十幾年的工夫,楊威就一步步從小隊長、中隊長、副教導員,教導員,大隊長,副局長,乃至當上了市交管局的局長,一路殺出重圍,爬了上來。

  四十多歲的交管局長,楊威在市里邊,也算是少帥一級的人物了。當然了,如果和王學平那騰云駕霧一般的官運比起來,楊威只能自愧不如,哪敢與之相提并論?

  “老楊啊,咱們的交警名聲確實不大好,如周四彪之流,就應該痛下決心,堅決地清理出交警隊伍。”王學平面上帶著笑,說出來的話,卻是殺氣騰騰,格外地嚇人。

  楊威連連點頭,說:“王局,當初出那事,我們局黨委開會討論的時候,大家都覺得臉上無光啊,全體班子成員一致認為,隊伍里有了周四彪那種敗類,如果不及時地清理出去,以后可怎么得了啊”

  在場的市交管局黨委班子成員們,一個個紛紛接口道:“是啊,是啊,這種敗類,就應該干凈利落地開除出局。”

  其實,這些人心里都有數,所謂的班子會議,倒是開過不少次,但僅僅是商議了一番,就沒了下文。

  核心問題是,大家也都知道周四彪玩得過了火,可是,誰都不想做那個端掉人家飯碗的惡人。

  如今,王學平既然當面點了周四彪的名,等于是抬手扇了交管局整個領導集體,一記大大的耳光,其中的警告意味,非常濃厚。

  楊威面上顯得誠惶誠恐,其實心里面長長地松了一口氣,干部隊伍里,招一個難,處分一個干部非常難,至于開除一個干部,更是難上加難了。

  現在好了,局里的一把手親口發了話,楊威正好借著這個口食,順理成章地把周四彪和另外一個倒霉蛋,一起清理出交警隊伍。

  “王局,您好”

  “您好……”

  “王局,您今天氣色不錯啊……”

  王學平和交管局的領導們一一握手寒暄,迎面撲來的卻是一浪高過一浪的獻媚之聲,其態度之恭敬,恐怕比對他們的親爹親態度,都要好上十倍。

  “王局,您一路辛苦了,上樓休息一會,洗把臉,喝口熱茶?”楊威將班子成員一一介紹完畢之后,熱情地邀請王學平上樓略事休整。

  王學平擺了擺手,含笑問楊威:“老楊啊,說起來,你們局里還有我一個老熟人呢。”

  包括楊威在內,交管局的領導們在驚詫之余,全都豎直了耳朵,等著王老大揭開謎底,他們倒要看看,究竟是誰才是今天真正的幸運兒?

  王學平笑了笑,掃了一眼排列得齊整無比的交警歡迎隊伍,信口問楊威:“老楊啊,你們局里有位叫陶三強領導干部的吧?”

  “陶三強?哦,是錢東大隊的副教導員陶三強?”在交管系統內混了二十幾年的楊威,對局里的情況非常之熟悉,略微一思考,馬上就鎖定了目標。

  一旁的局領導們,不約而同地暗暗一嘆,他們心想,王學平當著這么多領導的面,居然點了陶三強的名,恐怕在不久之后,這家伙就會飛黃騰達了吧?

  “陶三強,你過來一下”楊威一邊沖著站在身后的二級部門的干部隊伍那邊招手,一邊大聲喊出了陶三強的名字。

  陶三強聽見了局里老大楊威的叫聲,可是,他有點發懵,不知道領導那邊發生了什么事。

  等到旁邊的大隊長推了他一把,陶三強這才醒過味來,趕緊屁顛屁顛地跑到了楊威的身前,敬禮之后,媚笑著問楊威:“楊局,您找我有何貴干?”

  楊威但笑不語,領著陶三強到了王學平的身前,小聲解釋說:“王局,咱們局里的中層干部里邊,叫陶三強就是他了,獨一份”

王學平早就看見了陶三強,他一聲不吭,只是默默地比對著陶三強當年的長相,一張馬臉黑得像個炭團,兩腿向內羅圈,更重要的是,那對兇狠的三角眼給王學平留下了極其深刻的印象,沒錯,就是他了  “王局,您好,錢東大隊副教導員陶三強前來報到,請您指示”陶三強隱隱從楊威的表情里面砸摸出了一點味道,盡管心里非常疑惑,卻因當官時間不短了,胸內多少藏了些城府,他按捺住心頭的激動情緒,恭敬地行禮問好。

  望著謙卑地站在面前的陶三強,王學平的情緒也不禁有了一些小小的波動。

  當初王學平為民的時候,就是這個陶三強,利用手里掌握的公權力,肆無忌憚地對他進行打擊報復。

  如今,王學平依然姓王,名學平,可是,無論權勢、金錢還是身份地位,都已與往日里截然不同,完全不可同日而語。

而陶三強也沒改姓,卻在王學平的面前溫順如羔羊一般,由此看來,權勢和地位才是真正令其改變態度的決定性因素吶  王學平連眼皮都沒抬,徑直抬腿向交管局辦公大樓內走去,活生生地把陶三強給晾在了場內中央,仿佛打折商品一樣,任人參觀。

  邁著四方步,王學平曬然一笑,他想在今天這種場合見見陶三強,不過是想滿足一下好奇心罷了,看看這小子和當初有什么異同點。

  王學平自己也沒想到,見了陶三強之后,他竟然連說句話的心情都沒有,這種人平時見得還少么,理他做什么?

  楊威心里還有些奇怪,他楞是沒想明白,王少帥這是個啥意思呢?把人叫了過來,卻又晾在了一邊,有這么對待老熟人的么?

陶三強給整懵了,腦子里面完全是一團漿糊,剛才他還挺有些得意的,當著全局這么多領導和同事,被頂頭上司的頂頭上司給叫了過去,這是多么大的榮耀啊  可是,頂頭上司的心情方法是青藏高原的六月天一樣,時而放晴,時而狂下冰雹,令人捉摸不定。

面對著領導和同事們那種格外異樣的眼神,陶三強雖然還不知道究竟是咋回事,但原本黝黑的臉龐,變得黑中帶綠,綠里透紅,別提多嚇人了  被眾人擁進了小會議室后,王學平氣定神閑地坐到了室內最核心的位置上,楊威按照慣例,陪坐在他的右手邊。

  市交管局常務副局長,十分知趣地坐到了王學平的左手邊,也許是為了避嫌,在他和王學平之間,空出了一把椅子的距離。

  “……同志們,讓我們以熱烈的掌聲,歡迎市局黨委書記兼局長,王學平同志,講話”楊威按照規矩,說了一大段感謝詞之后,馬上邀請王學平發表講話。

  在雷鳴般的掌聲之中,王學平將擺在面前的麥克風,稍微拖近了一點,接著,眼神空茫地掃視了全場一周。

  等室內完全安靜了下來,王學平這才不緊不慢地說:“今天,我在來交管局的路上,遇到了嚴重堵車,時間也不算太長吧,一個小時差五分鐘而已。”

  王學平張嘴就談路上堵車的問題,室內的氣氛一下子,凝重了許多。

  原本打算點上煙,聽王少帥老生常談的楊威,趕緊又把煙收進了盒內,提筆在手,擺出一副小學生聽老師講課的架式。

  “我今天站到堵點處,仔細地觀察了一下,發現,從一開始堵車,到最終結束,我們負責該崗位的民警,竟然花了四十五分多鐘。我在這里就想問一下,那位交警同志這段時間干什么去了?”王學平的語速不快,但透露出來的意思,卻令人坐立不安。

  楊威反應很快,趕緊接口道:“王局,身為全市交警的總管,我做得還很不夠,沒有管好部下,應該向市局黨委作出深刻的檢討。”

  楊威故意把錯誤說得很重,其實是想替失職的交警打圓場,避免王學平在盛怒之下,拿那個可憐蟲開了刀,那可就倒霉透了頂。

  王學平自然看得出楊威的小心思,只不過,他并沒有成心想追究責任的想法。

  錢州的道路其實并不窄,堵車的情況卻每天都有,今天這是讓他給撞上了,沒遇上還不知道有多少呢?

  不教而誅,下面的人即使口服,心也難服。最關鍵的,還是制度化的管理模式,并且層層落實到人。

  “同志們,今天是我在現場,如果換作中央檢查組來來了錢州,出了今天這種大堵車的惡劣情況,那個影響就太壞了,包括我在內,大家捫心自問一下,誰負得起這么大的責任?”即使身為市局的一把手,王學平也只能借助于中央的名頭來嚇唬在座的這些個官僚們,而不能隨心所欲地實行他理想中的改革措施。

  為了掩飾謝老即將來錢州的消息,省廳和市局統一口徑,對內一致宣傳說是,中央糾風辦的檢查組要下來檢查了,交管局的這些個頭頭腦腦們,大多有所耳聞。

  受了王學平的提點之后,楊威背心一涼,心想,這年頭,要么不出事,一旦出了事,事后的懲處之輕重,就全得靠碰運氣。

  規矩是人定的,卻天然具有極大的彈性,“看菜下飯”也就成了題中應有之義。一般來說,影響很大很壞,引起省市領導的不滿,懲處就重。影響一般,關鍵是上邊的領導沒發話,那么,頂多也就是口頭警告一下,就算完了。

  見在座的人一片凜然之色,王學平緩緩地端出了他的計劃:“今天我來咱們交管局,沒別的事,就想和大家探討一下,怎樣維護通暢的市區交通秩序?”

  楊威的政治神經非常敏感,他一聽探討二字,心里就在想,市局是您王少帥一個人說了算,你怎么說,我就怎么干,有什么可以討論的?

  “大家都是老交管了,我是門外漢,只有一點不成熟的想法,說出來,大家一起議一議吧。”王學平鋪墊了幾句客套話,馬上進入到了正題,“……咱們交管系統,上上下下一共有四千左右的交警。全市共有八十幾處經常性的嚴重堵點,咱們只要把這四千名交警定崗定人,牢牢地釘在堵點上。我想的話,堵車問題很可能要解決一部分吧?”王學平循循善誘地和大家擺事實講道理。

  楊威基本判斷清楚了王學平此行的目的,他想透了其中的原由之后,馬上跟進補充說:“我覺得王局的提議非常獨特,十分新穎,咱們完全可以試點之后,全面推廣下去。”

  看到王學平頻頻點頭,楊威意猶未盡地又補充了一個狠招:“我建議大家考慮一下,定崗定員之后,凡是堵車超過十分鐘以上,未能獲得有序的疏導,該崗的所有責任人,每人每次罰款五百元。”

  王學平點上煙,有些欣賞地看了眼楊威,心說,落實責任,關鍵還在重獎和重罰上面,賞罰不分明,再好的制度,也必然會形同虛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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