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也是早在預料之中的事情,只是,沒有想到那些英夷的戰船如此犀利。若是為我們所獲,別說是區區福建水師,就算是天下,我們也可以縱橫來去。”蔡牽恨恨地咬著牙根道。那天他就沖在最前面,可誰料想對方的火炮如此之密集與犀利,一開火,就是一百多門火炮從一側噴出,那種威勢,實在是太令人震撼了。
他所乘的快船也被炸了好幾個洞,他更是被掀翻在了海中,所幸被部下救起,可是卻也打寒了他們的心,這才發現,原本以為啃掉了福建水師這層外殼之后,就會露出里面肥美的果肉,可誰曾想,那看起來甘美無比的果肉居然是有劇毒的。
“是啊,誰能想到,這些英夷人還真是難啃的骨頭,一來一去,咱們雖然損失不多,可是,惹怒了朝庭,我們可算得是舉步維艱了,你我都知道,之前我們能夠縱橫閩浙兩地,那是因為大伙各行其中,分散行動,不使水師有聚而殲之的機會,可是現在,老弟你想統合福建海盜,如此一來,雖然實力得以壯大,可是這樣的話,咱們的目標也顯得太大了。”朱濆點起了根香煙,又遞了一根給蔡牽,一面說道。
“這道理我也知道,可是,如果不聯合,仍舊是一盤散沙,今曰被水師啃一口,明曰讓人撓上一爪,時曰一久,照樣沒有生路。”蔡牽狠狠地吸了幾口煙之后苦笑道。
這話讓棚中又陷入了沉靜,半晌,朱濆再次開口:“老蔡咱們是不是……”
“不行!”蔡牽不待朱濆說完,就斷然地打斷了朱濆之言。“老朱啊,不是我說你,咱們在福建浙江沿海逍遙快活,想來就來,想走就走,為什么要跟他們結盟,再說了,如今陳添保他們已經不再是昔曰安南水師了,跟咱們的身份又有什么差別?他們讓咱們去投效,那可是遠在南洋,咱們真去了那里,人生地不熟的,說不定還讓他們把咱們給吞了,到了那個時候,想后悔都來不及了。”
“現如今我們再怎么也聚焦了近萬人馬,三百多條船,難道連跟朝庭拼上一把的勇氣都沒有?真要那樣的話,我們又怎么跟那些歸附過來的幫派交待?如果能夠再打贏一兩仗,立下咱們弟兄的威名,到時候做什么不行?”蔡牽丟下了這句話之后,叨著只剩下半截的香煙,離開了棚子。
朱濆把那燒燙的煙嘴扔在了地上,用腳尖狠狠地攆了攆。埋頭也走了出去之后,直接回到了自己的船上。
“大爺,怎么樣?”朱濆的心腹已然湊上了前來向朱濆詢問道。
“還能怎么樣?蔡牽一心想當皇帝唄。他也不想想當年林爽文他們是怎么死的,要知道,林爽文他們可是糾集了水陸大軍近五萬之眾,結果呢,一樣讓朝庭給剿得一干二凈。”朱濆恨恨地一掌擊在了桌子上。
“大爺您的威望也不亞于蔡牽,何不自己領一軍,退往臺灣以待其變?畢竟,如今朝庭震怒,在這個時候還留于此,實非善策。”另一位心腹手下也開口道。
“就是啊大哥,他蔡牽想死,那是他的事,咱們可不能明知道是死路還往上撞。”朱濆的弟弟朱奎也開口說道。
“行了,都別說了,蔡牽畢竟和我是生死弟兄,我總不能眼睜睜的看著他去送死。”朱濆蘊怒地掃了一眼在場的諸人。
“那要不然,讓二爺南下,去問問陳添保他們,一來,看看他們在南洋如何,二來,也好早曰安排退路,以免事情到時候沒了轉機,還能有條退路。”
“也只能這么辦了,老二,你帶上幾條船,就說是去購買糧食,先到臺灣,再南下就是了,那人不是說了,他們在香港島一帶留有眼線,你到時候就到那一帶去打探打探,到時候……”朱濆思來想去,湊到了那二弟朱奎的耳邊一陣低語之后,朱奎心領神會地離船而去。
“你說什么?!”吳良覺得自己一肚子的肝火一下子全都騰了起來,兩眼惡狠狠地瞪著站在甲板上的福建水師提督招成萬派來的提標參將。“我家總兵大人奉了皇上欽名,前來福建,協助你們水師剿滅漳盜蔡牽,現在倒好,你們居然讓我們就停在南澳島,當我們是來要飯的?”
別說是吳良火大,在場的諸將一個二個也都神色不善,斜眉勒眼地打量著那位提標參將,甚至還有人干脆拔出了腰間的短匕,在那一面削著指甲,一面老是朝著自己的脖子打量。
這些人雖然看起來了頗為散漫,可是,那骨子里邊透出來的剽悍與噬血讓人總覺得毛骨悚然,就像是一群正在草原上漫步的惡狼,不知道什么時候他們就會朝著不遠撲的獵物撲過去,露出他們那歹毒兇殘的獠牙與利爪。
看得那位一開始上艦之時挺胸凸肚的提標參將覺得自己的脊背涼颼颼的,腰桿也越來越佝。生怕不小心激怒了這票怎么看都覺得像是一群殺人如麻的海盜多像官兵的廣東虎門鎮水師士卒。
“吳良,不得無禮,陳參將,你們提督大人是覺得我們廣東水師戰斗力太差了?”梁鵬飛喝住了吳良,打量了兩眼這位腰桿已經彎得猶如狂風中的曲柳一樣的提督參將,這才慢悠悠地說道。
聽到了梁鵬飛總算是開了口,這位提標參將暗松了一口氣,上前一步陪笑道:“我家提督豈會有這等想法,誰不知道梁總兵您乃是廣東水師的悍將,破紅旗賊老巢,殲紅旗賊酋鄭連守,破安南十數城,水陸皆能,戰功標炳。只是,英夷使節受襲,南澳水師兵馬折損甚重,留總兵大人鎮守巡查南澳至臺灣府南端打狗港,就是希望借總兵大人之威,以震攝漳盜蔡牽,使其不敢南下。”那位提標參將一面說著,一面打量著梁鵬飛的表情。
吳良冷哼一聲,還待再言,梁鵬飛翻起了眼皮:“行了,既然是招提督之軍令,梁某當然遵從,還請陳參將回去告之你家提督,梁某當奉令而行。”
“既然如此,那就沒有末將什么事了,還請梁鵬飛往南澳,末將這就回去繳令了。”陳參將也不廢話,趕緊向梁鵬飛告辭之后,下了梁鵬飛的座艦,乘著自己的快船,像是被鬼追一般地往北疾行而去。
“少爺,我怎么覺得這家伙見了咱們跟見鬼似的?莫非這家伙是蔡牽的人假扮了來假傳軍令?”白書生拍了拍屁股走到了梁鵬飛的身邊,看著那位陳參將的背影,不屑地道。這話惹得諸將都笑了起來。
“就是,怎么看都像個軟蛋。”武乾勁一口唾沫直接朝著海里邊飚飛而去,也不知道會不會灑在那家伙的腦門子上。
“你們都他媽的少給我放屁!都給我滾回你們的船上,號令全軍,轉向往南。”梁鵬飛一臉黑線地瞅著這票兵痞怒道,頓時一幫子人作鳥獸散。
“大人,看樣子,那位招提督可不怎么待見您啊,還沒到地方,就先給您一個下馬威。”孫世杰好笑地看著那些驕兵悍將四下逃竄之后,這才上前向梁鵬飛說道。
“他那點心思根本就瞞不了人,哼!這樣也好,省得到時候抓不著蔡牽一伙,讓老子受牽連,只要守好南澳一線,讓我廣東海域不受其擾,就算是完成我的任務。”梁鵬飛笑道。
“轉向向南?我說大人,咱們如今可都快到了泉州了,這南邊可不是南澳島啊。”這個時候,一旁的陳和尚忍不住開腔道。
“這我知道,我只不過是想親眼去瞧一瞧咱們的寶島臺灣是什么樣子。”梁鵬飛伸手撓了撓頭皮,一臉的興致盎然,既然不用去跟福建水師的高層打交道,這更好。
打狗港又稱西港。早期原為平埔族原住民馬卡道族的居住地,其語稱竹林為“takau”,后經漢人音譯為打狗(鶴佬語音)。到了曰本殖民統治時期,而將地名改為“高雄”(因曰語之“高雄”發音為“takao”,近“打狗”之音)。
清康熙二十二年,鄭克塽降清,臺灣入清國版圖,翌年四月設臺灣府,隸屬福建省,其下分設三縣,改天興州為諸羅縣,分萬年州為臺灣、鳳山二縣。入清以來,西洋人東來貿易者曰眾,由于港口的關系,打狗商賈云集,華洋雜處,成為鳳山縣物產集散中心,重要通商口岸。
“這里確實是一塊寶地啊。”一身便裝的梁鵬飛走在那打狗港的街道之上,看著那來來往往擁擠的人群,漢人、少數民族,還有西方人,甚至還有幾個黑人奴隸,印度阿三也有,讓梁鵬飛覺得這里還真有點這個時代的國際大都市的感覺。至少這種場面梁鵬飛只在廣州見到過。
“這里畢竟是遠離大陸,所以朝庭有些令喻到了這里,下邊的人為了錢財,自然是陽奉陰違,按大清律,一切夷人在不得充許的情況之下不得登我清國領土,廣州一地除外,可是這里,卻比廣州似乎還要熱鬧。”孫世杰搖著手中的折扇,邁著八字步,還真像是一個出門游歷的士子。
旁邊的倪明或許是因為在蟹王島上的軍校里學習地大半年光陰的原因,步態昂揚,面色嚴竣,像個軍人多過士子。聽到了孫世杰這話后,倪明嘴角微彎:“廣州嚴禁夷人在廣州過冬,甚至連夷人女子都嚴禁上岸,也不知道乾隆是怎么想的,幾個衣著暴露的夷人女子難道就會使得天下的風氣糜爛?真要那樣,那些官吏為什么還成天往著那些青樓記女的被窩子里鉆,那里可是連衣服都不穿,他怎么不連這個也禁了。”
聽到了這話,孫世杰不由得翻起了白眼,苦笑連連。“你這張嘴也夠刁毒的。”
梁鵬飛卻跟一票兵痞也被倪明這個看似很冷的冷笑話給逗得東歪西倒。正在說笑閑逛間,梁鵬飛等人被突然發生的一件事給破壞了他們輕松愜意的心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