鏈球彈,這是一種大航海時代特有的艦炮炮彈。這種鏈球彈實際上就是兩顆炮彈用一根鐵鏈給系在了一起,發射之后,鏈球彈自然會隨著距離伸展開來,在艦對艦的作戰時,特別是對付對方的桅桿、甲板上的各種建筑和士兵,有著巨大的,不可輕侮的殺傷力和破壞力。
八門十八磅的艦炮開始轉向,李炮哥嘿嘿嘿地陰笑著把那漆黑沉重的鏈球彈塞進了炮口,伴著一聲聲的口令,所有的火炮都待裝瞄準完畢。
李炮哥用后槽牙狠狠地嚼著剛剛從地面上拔起的嫩草莖,瞇著眼睛,測算著那三百鐵騎與這些火炮之間的距離。這個時候,那些馬背上狂奔的鄭家海盜們已經看到自己與敵人之間的距離越來越近,忍不住興奮地吼叫了起來,他們已經從馬背上立起了身形,任由那勁疾的朔風撲面,兩眼里邊盡是噬血的紅光,手中那雪亮的戰刀高高的揚起,在那太陽的映照下,仿佛大地上多了一片雪亮猙獰的刀劍叢林。
雖然才三百鐵騎,卻給人一種千軍易避的威勢。這就是騎兵,在火器時代漸漸沒落的兵種,但是至少在現在,騎兵仍舊是一種恐怖的存在。
李炮哥那只獨眼飛快地眨著,邪惡的目光充滿了罪惡與死亡,猶如那西方神話傳說中強大的獨眼巨人,就在那些騎士舉起了戰刀的剎那,李炮哥的手惡狠狠地向下一揮,狂吼了一聲:“放!”
八門十八磅艦炮同時一顫,漆黑的炮管噴灼出了熾白色的管熾與白煙,那鏈球彈勁疾如電,朝著那些鄭家的騎兵飛撲而去,里許的距離,瞬息而至,那沉重的鏈球彈輕易地將接觸到的第一個物體給砸得粉碎,余勢未消費地向前擺蕩過去,一位鄭家騎兵看到了一團黑影沖著自己沖來,下意識地一側身,就感覺到一股子勁風從鼻子跟前擦過。
“躲過去了!”鄭家騎兵心有余悻地翻起了這個念頭,可是這個時候,他突然覺得自己的身體一輕,似乎有人把自己駕在了云端,飄飛到了天際……
旁邊的騎兵臉色呈現出了死白色,他看到了在自己身前一個馬位的騎兵,瞬間那腦袋就被那鏈球彈給攪到了天空,就像是無頭騎士一般狂奔了數步之后,那具無頭的身體才抽搐著從馬背上栽下。
八枚鏈球彈。斜射出了這騎兵集群之后,就像是八柄在火爐里邊燒得滾燙的尖刀一般,輕易地在那鄭家的騎兵之中,剖出了數條交錯的直線。
凄厲的慘叫聲,沉悶的骨折聲,那被迎面撞飛撞碎撞爛攪碎的斷肢殘臂和著那飛濺的鮮血,澆散在這片灰白色的土地上。
周圍的人仰馬翻,撕心裂肺的嘶吼聲讓鄭連平的心臟差點停跳,他努力地讓自己的身體貼近馬背,用手中的刀背努力地拍打著馬股,再快一點,再快一點,無論如何,他不想在沒有辦法對敵人造成傷亡之前憋屈的死去。
“再快一點,還能再來一炮!”李炮哥扒開了一位填彈手,用更為快捷的速度裝填著火藥,然后再把一枚鏈球彈給塞進了炮管之中。
炮聲此起彼伏,鏈球彈仍舊依靠著它們那猶如一根繩上的螞蚱一般的飛行方式,肆意地收割著它們前進的道路上一切可以收割的鮮活生命,不論是人,還是馬。它們的所到之處。不會留下完整的人體或者是奔馬。
那些還未死去的戰馬與海盜,只能絕望地在地上掙扎嘶鳴,要么被后邊疾馳而過的奔馬那翻飛的鐵蹄結果掉他們的性命,幸運一點的,也只能一步步地看著自己體內的鮮血流盡,等待著死神的降臨。
僅僅兩炮,就算是李炮哥他們動作再迅速,再熟練,也只能匆匆地放射了兩炮,八門位于陣地中央的十八磅艦炮投射出去的炮彈并沒能夠那三百鐵騎造成毀滅性的打擊,但是,它們那種恐怖的殺傷也打亂了那些騎兵沖鋒的節奏與線路。
三百鐵騎在兩輪火炮之后,還剩下近三分之二,他們努力地讓身上的戰馬安靜下來,繼續朝著前方努力奔前,就在前方不足三百米處,那里,已經有四百名梁家海盜組成的射擊列隊嚴陣以待。
此刻,他們已經都戴著了一種漆黑色,猶如倒扣的小鐵鍋一樣的頭盔,看起來一個比一個傻,但是,梁大少爺的死命令,還有曾經在蟹王島用這種玩意演示過對于腦袋的保護性能之后,這些士兵,不論是否自愿,都戴上了這種被他們戲稱為鍋盔的鐵制頭盔。
白書生同樣腦袋上戴著這么一個玩意,這一刻,他的眼睛眨也不眨地緊緊盯著前方疾馳而來的馬隊。努力地瞪大了眼睛,注意著雙方之間逐漸縮短的距離,嘴里邊大聲地吼著:“舉槍,瞄準,預備!……放!”
一百桿平端著的前膛槍噴出了一股股密集的白煙,同時扣動扳機而擊發的聲響沉悶而又渾厚。那些已經疾沖向前,似乎已經看到了勝利希望的騎兵陡然一陣,身體向后一弓,手中的戰刀脫離了手指的掌控,胸口處冒出了一個可怕的血洞。
還沒等那些沒被子彈擊中的騎兵慶幸自己的好運氣,又是一陣密集的槍響,一排子彈尖嘯著撲了過來,狠狠地扎入阻礙在它們跟前的一切事物。
第一排梁家海盜已經跑到了最后排,正飛快而又熟練地清理著槍膛,從彈藥袋里取出了紙藥包,咬開了一頭,把引藥倒在擊發錘上,然后立起了槍,咬開另一端,把火藥和子彈都倒入槍膛之中……
槍聲像是永無止歇一般,那火藥引燃形成的白煙甚至把那些沖過來的騎兵都籠罩在這猶如濃霧的迷障之中。有些騎兵不知道是失去了方向感還是因為內心的恐懼而拔轉了馬頭,試圖斜沖往其他方向,卻被后邊闖入了煙霧中的騎兵狠狠地撞在一起。齊齊倒地。
短,這一切都在極短的時間之內發生,鄭連平他已經沖出了煙霧,一排排槍恰好在此時擊射了過來,他就覺得自己的腹部一震,有一股熱流從體內涌出。
他不管不顧,這樣的傷,在他征戰的三十多年間,已經是習以為常,他只需要接近到他能揮刀斬落人頭的距離,可是。這些該死的排槍似乎永無止歇,他身上的戰馬只沖出了數步,又是一排排槍擊來,他就覺得身上的奔馬一挫,緊接著就是一聲悲鳴,他就被拋飛了起來,沉重的身體被狠狠地朝前摔出了十多步遠。
與地面的撞擊讓他忍不住噴出了一口久咽在喉嚨的鮮血,他的左手已經扭曲變形,他的大腿上和腹部各開了一個血洞,不過,意志堅強無比的他并沒有昏過去,甩了甩頭他昂起了臉的時候,就看到自己的一位同伴,一位舉著戰刀,嘶吼得面容扭曲的騎兵恰好沖到了自己的跟前不遠處。
看到這一幕,鄭連平的心里升起了一絲希望,可惜,僅僅只是一瞬間而已,然后那位騎兵的臉上似乎多了一個紅點,他的頭顱猛然向后一仰,一股子紅白相間的漿狀物向后方飚出,這位騎兵的身體就直接軟倒下去,被那狂奔的戰馬朝前拖行了數步之后,連人帶馬又被那些歹毒的排槍給打成了蜂窩。
“沖上去!殺光他們!”鄭連平肝膽欲裂,不知道哪里又來了一股子力氣,用手中的戰刀駐地立起了身形,向著前方近在咫尺的梁家海盜沖過去,吼叫著,仿佛在召喚著那些還未落入地獄的同伴拚死一搏。
就在他的前方二十余步處,白書生舉起了手中的短火銃,緩緩地瞄準了這個強壯得猶如公牛,生命力猶如小強的老海盜那被灰塵與污血給染得見不到膚色的臉龐。
“呯!”一聲顯得有些沉悶與單調的聲響過后,鄭連平的頭高高地仰起,手中的戰刀無意識地沖著天空揮舞了幾下,然后,就像是一個沉重的麻袋一般墜砸在地面上,再無一絲動靜。他的右眼已經變成了一個深深的血洞,他的左眼在飛快地眨著,眨著,漸漸地,在半閉半合之間,不再動作。
濃濃的煙霧里,仍舊有倉皇的馬蹄聲,仍舊有人們絕望而無助的嘶吼聲,不過,梁家海盜已然停止了射擊,他們大口地喘著氣,他們已經被那火藥給熏成了三花臉,卻無法掩飾他們的快活,那一地的人馬尸體,還泊泊的血腥,仿佛在印證著他們的功績。
四百火槍手,無一人陣亡,只有三個倒霉鬼,在剛才射擊完畢向后轉移之時,把自己的腳給崴著了。這樣的笨蛋受傷方式讓梁鵬飛著實哭笑不得。
他們每人擊發了三槍,一千二百枚彈丸,雖然只收割了二百條性命,但是不要忘記,對方可是騎兵,即使在火器時代,仍舊占有著重要地位的騎兵。
要不是這半年多以來,那種嚴酷得令人發指的射擊訓練模式已經讓他們把動作融入了本能,即使面對著那疾奔而來的奔馬也不會驚惶猶豫,冷靜射擊裝彈,很有可能不會僅僅傷著三個倒霉鬼。
也許是因為那側翼彌漫的硝煙阻攔了那些正面沖擊的鄭家海盜的視線,也許,他們本來就是把性命置之于度外的死士,側翼激烈的交戰并沒有影響到他們那迅捷的腳步,雖然有點遠,從兩里之外就開始沖鋒,甚至有些人在狂奔了一里多地之后干脆站在原地喘息,可還是絕大部份沖到了陣地的前沿,不過在這一刻,迎接他們的是那已經重新校正了射擊方向的十八磅炮,還有那也換裝了散彈的三十二磅重炮漏點四溢的熱烈問候。
三十二磅炮那填充的散彈,一旦噴射出炮膛,足以覆蓋前方兩百多米遠,寬度至少達到三十步左右的范圍,也就是說,每一炮,足以讓一個接近足球場大小的面積變成荊棘地獄。
還有那些十八磅炮再次發作,而陣前,已經打得手燙,被調回了陣地的那白書生所率領的火槍隊仍舊保持著輕盈而明快的射擊節奏,炮火與排槍就像是鋼琴與吉他正在敲奏出一曲異樣和諧的死亡之曲。
那重炮噴吐出來的管焰還有細小的鐵球,讓那些鄭家的海盜嘗到了鋼鐵風暴的滋味,那些奪命的散彈和火槍的鉛彈根本不需要再作任務的瞄準,就能輕易地擊著這些狂奔了近兩里地之后,氣喘如牛,疲憊欲死的鄭家海盜身上,在他們的身上造就一個個的血眼與深洞,飚飛的鮮血、子彈的尖嘯,火炮的轟鳴,還有那瀕臨死亡的慘叫聲,猶如一場氣勢恢弘的交響樂曲。
這種劈頭蓋臉上兇猛槍炮瞬間就把這些可憐蟲給打蒙了,甚至有些人趕緊趴在地上,試圖借著這樣的方式逃避那令人發狂的槍林彈雨。
原本落后在后方的那些海盜們的腳步由狂奔變成了慢跑,然后是靜止,而現在,則開始了倉皇的逃竄。
因為他們絕望地發現,自己的身邊,輕易地被那些一柄柄銳利的鍘刀一樣的排槍,把自己的同伴當成雜草一般輕易地鍘成兩截。
鄭文顯站在那城堡上,他的臉色已經壞到不能再壞,身邊的手下捏著槍械與刀劍的手也都在顫抖,前方,那讓炮火與硝煙所覆蓋的戰場,已經讓他們明白了,對面的那些梁家海盜,絕對不是什么烏合之眾,更不是什么可以輕易解決的對手。
現在,他們唯一憑依的就是這厚達十米步的城樓與城墻,還有上邊的五十多門火炮。“都給我打起精神來,區區兩門重炮,讓他們轟,我還就不信了,他們能轟到什么時候?別忘記了,我們這座城堡,足足有十多步厚,我爹很快就能收到這邊的消息,到時候,我們就能里應外合,一舉殲滅這些妄想抄我們紅旗幫老巢的王八蛋!”鄭文顯舉起了把短火銃,他的吼叫聲顯得那樣的蒼白,但至少,讓這些人又重新看到了希望。
不過,他們沒有看到的是,在他們這城堡右側的高崖之上,多出了只幾手,很快,就出現了幾顆腦袋,那是武乾勁他們使出了吃奶入洞房的勁之后,終于上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