啞巴是遼人的蜀國公主耶律余里衍?王貴只覺得心頭大震。“轟轟”的在一時間喪失了一切感知!
難道趙良嗣說的是真的?王貴曾經見過小啞巴在庭中禱告,也知道小啞巴實在有點神秘。其實會說話,但是誰都不忍心逼問這么一個可愛的女孩子,更不用說蕭言了。這小啞巴,在他才穿越的時候,幾乎就是這個亂世里頭,他的精神依靠!小啞巴在禱告的時候,的確提到了她的名字是余里衍!難道蕭宣贊他……不,這不是真的!在這一瞬間中,王貴頓時就反應了過來。蕭言遭逢小啞巴的經歷,他們都同時在蕭言身邊。當時走到那個荒村,是他們帶的路,當時蕭言不過是個囚犯,而且還在心神不寧當中,要是開口,也只是莫名其妙的說什么:“他們的穿越!穿越!發改委是不是漲油價了?說摔飛機就摔飛機……老子怎么這么倒霉?”
現小啞巴的,也不是他們。最后還是小啞巴自己趕過來,最終成為他們當中一員的!既然確認了蕭言的清白,王貴頓時就反應過來。不管小啞巴的身份如何,這趙良嗣栽上來的罪名,的確狠辣到了極點!小啞巴的確有點來歷不明,要是落在了趙良嗣手中,這么一個弱質纖纖的女孩子,還不是趙良嗣讓她說什么就是什么。趙良嗣也是南歸之人,他要咬定了啞巴是遼人蜀國公主耶律余里衍,那極難分說得清楚!
蕭言已經因為北上,得罪了不知道多少人。借著這個一時分說不清楚的罪名,蕭言將萬劫不復!無論如何,不能讓小啞巴落在趙良嗣的手中!老實憨厚的王貴,這位前木匠,這輩子心思也沒有轉得這等快過。在滿帳中人,人人目瞪口呆,為趙良嗣所說的話震驚得一時反應不過來之際。王貴已經猛的身形暴退,直直沖向大帳之后,趙良嗣最先反應過來,大喊一聲:“拿下他!遼人公主,果然就在這里!”幾名童貫親將,摩拳擦掌的頓時沖出,和趙良嗣的恩怨可以撇在一邊了,拿下遼人帝女,蜀國公主耶律余里衍,這將是多么大的功績?不要說超遷幾轉了,官家一高興,封侯說不定都有指望!王貴轉眼已經沖出大帳。在他大帳之后,屏風隔開了一小片空地,上面也有張蓋,將周圍隔開,張蓋下面,就是一個小帳,轉瞬之間,王貴已經沖入小帳當中,帳內小啞巴已經換上了勝捷軍衣甲,其實小啞巴的個子并不矮,在同齡女孩子當中還算得高挑,這身宋軍衣甲長短合適,就是顯得太大了。鐵盔之下,露出了一張楚楚可憐的小臉,明眸當中有一層霧氣,靜靜的看著沖進來的王貴。在她身邊,幾名拿來衣甲給他更換的勝捷軍甲士,同樣目瞪口呆的看著小啞巴。小帳雖然在后面,可是前面大帳的話語,這里同樣聽得清清楚楚。看著王貴沖進,她嘴唇微張,似乎想說些什么。可王貴并沒有給她說話的機會,低吼一聲,已經從一名勝捷軍親衛腰間抽出佩劍,“刷”的一聲割開了小帳,拉起小啞巴的手,就沖出了小帳!小帳之外,火把繚亂。劉延慶麾下士卒,已經將這大帳圍了幾層,同樣呆呆的看著王貴提劍,拉著一人從帳中沖出來!趙良嗣給他們的軍令,就是拿下任何從帳中逃出之人,捉住一人,就有萬貫上賞。這么重的賞格,讓他們也頓時就反應了過來,大喝一聲,挺槍持刀的就涌了上來,王貴同樣直撲過去。還沒接觸,帳中幾名常勝軍甲士就也跟著沖出,人人手中都是兵刃雪亮,大喊一聲:“王貴,你不要跑!”這幾名甲士卻幾步從王貴身邊搶過,和那些環慶軍士卒撞在一起,手中佩劍長刀,架住他們的兵刃拼命朝兩邊推開:“這是俺們的功績,你們敢和勝捷軍搶?”在帳前這個時候又繞過兩匹戰馬,馬上都是勝捷軍甲士,挺馬槊直撲過來,嘴里猶自呼喝:“這場大功,是俺們勝捷軍的,誰敢來搶,就是三生的仇家!”在這兩名騎士身后,王貴身邊的那些勝捷軍親衛,幾乎全都撲了過來,人人口中,同樣都在大呼小叫!那些環慶軍士卒給眼前場景,弄得呆了。就看見兩名騎士沖近王貴身邊的時候,莫名其妙就翻身落馬,口中猶自大呼:“直娘賊,王貴厲害!弟兄們一起上!”王貴立刻反應了過來,眼中涌出熱淚。這些弟兄,當真是豁出性命來幫他逃走!這個時候,卻不是動感情的時候,他低呼一聲:“上馬!”小啞巴反應極快,和王貴幾乎同時牽住了戰馬韁繩,翻身而上。后面勝捷軍甲士涌上,卻不攔住他們,反而加入了將環慶軍士卒朝兩邊推的人潮當中,只是亂叫:“這大功是俺們的!”周遭擾攘成一團,后面幾個童貫親將也沖了出來,卻給勝捷軍親衛擋住了身形,急得只是跳腳。落馬那兩名勝捷軍親衛,在王貴翻身上馬的時候,低低說了一句:“俺們信得過蕭宣贊,去投他!”王貴再不多說,打馬一鞭,已經護衛著小啞巴,在被推開的環慶軍陣型當中,呼嘯沖出!那些環慶軍士卒人人大嘩,有的人已經張弓搭箭,這個時候趙良嗣已經也跟著沖出,看到這個景象,跳腳大呼:“不許放箭,只準生擒!”他呼喊得晚了一些,一名士卒已經來不及收手,“嗖”的一箭已經發了出去,偏生又射得極準,擦著前面一騎的頭盔掠過,這一箭,頓時就將那騎士的頭盔帶下,連發髻都扯斷了,一頭烏黑秀發,頓時就傾瀉而下,在那騎士背后搖曳,一映,仿佛反射的就是一場幽亮的夢境。這個時候,卻再也追不及了。那騎士的小小身影,伏在馬背上,拼命朝前疾馳。而王貴就緊緊的衛護在她的身后。一名童貫親將,再也忍不住這一場奇功落空的失落,失態的指著那長發飄落的小小身影大喊:“那是遼人帝姬,蜀國公主耶律余里衍!”所有人都是一陣大嘩,這一夜的變故,實在是離奇古怪到了極處!
郭藥師在自己的營帳當中,當第一聲喧嘩響起的時候,他就已經從榻上翻身坐起。這些日子,他表面仍然寧定,每天就在四方天里散散步,如往常一般,沒有半點焦躁的神態。唯一的不同,就是比往常沉默了許多。熟悉他的人都知道,這其實是郭藥師精神,已經繃緊在等候什么的表現!甄五臣甄六臣曾經偷偷問過郭藥師,難道會有什么變故發生么?郭藥師卻用玩笑應對。他現在處境,已經是最為惡劣了。而機會,也許只有一次,一旦錯過,自己就只能在宋人境內,做一個老百姓以終此生了,這卻比殺了他郭藥師,還要殘酷。
男兒大丈夫,若不能縱橫天下,那此身留著,又有何用?與其這樣,他不如就死在易州,死在董大郎的刀下!郭藥師靜靜的等待在黑暗當中,只有呼吸漸漸變得急促。難道自己苦等的機會,終于來了?又是怎樣的一種機會呢?帳外突然亮起了,卻是郭蓉先闖了進來。這個高挑長腿的英氣美女,仿佛又回到了戰陣當中,手中沒有兵刃卻仍然殺氣十足,俏臉板得緊緊的,渾身都已經扎束整齊:“爹爹,軍中喧嘩,當有莫大變故!我們聚在一起,怎么也要保護爹爹平安!”郭藥師一笑,還沒有說話。甄五臣甄六臣兄弟也已經沖了進來,同樣扎束整齊,一臉緊張:“都管,不知道怎的了,往常這今后路大營,統領得肅然整齊,現在卻起了變故!似乎有人馬涌進來了,卻不知道是遼人不是?一旦亂起,俺們兄弟,怎么也護著都管沖殺出去!”郭藥師仍然是一笑:“說不定,是接某出去的。”“什么?”甄五臣甄六臣再加上郭蓉美女一個,大眼瞪著眼。
“蕭言此人,崛起太速,鋒銳太甚。宋人精銳全集于他手,豈能不遭人嫉恨?宋人之間,勾心斗角都能不惜來一場白溝河慘敗,對蕭言來一場同樣的內訌,有什么好奇怪的?蕭言麾下騎軍,有一小半是某家常勝軍撐起來的,迎某出去,分化蕭言手中實力,好制住他,這又有什么好奇怪的?某一直等待,就等著這對蕭言下手之人,來接某出這牢營!”郭藥師的一席話說出來,甄五臣甄六臣滿臉不可思議的神色。呆呆的看著面容寧靜的郭藥師,看到郭藥師這副胸有成竹的模樣,兄弟倆這才反應過來一些,頓時就低低的歡呼一聲:“都管,這可是真的?”郭蓉站在那里,手卻一抖。手中掌著的燭臺火光在帳中搖曳一下,映照得這個少女容顏一下仿佛就失卻了顏色。她低低的問道:“爹爹……怎么壓制蕭言?大宋的宣帥,反而要拿下他么?我們是不是就要幫著那宣帥拿下蕭言?”郭藥師淡淡的掃視了自家女兒一眼,并沒有說話,只是起身站了起來,緩緩的結著身上披著的袍子絲絳。女兒心思,郭藥師豈能不明白?和蕭言這么一個雄姿英發的小白臉一路出生入死,恐怕也有些情根深重了。女兒的娘本來是燕地某塢壁之主的愛女,騎得好馬,言笑無忌,敢愛敢恨。自己當時只是遼人渤海部族軍中一個馬甲,郭蓉娘親卻看上了自己,非要跟著他……兩人并轡出行的時候,一路都能聽見她銀鈴一般的笑聲,和她在一起的日子里,恐怕就是自己梟雄心腸最淡的時候兒吧……想到郭蓉早夭的娘親,郭藥師心腸軟了一下,轉眼間神色就剛硬起來。如果自己所料未錯,那現在就是自己此生最后一個機會了!若不能把握住,還談什么男兒事業!如果保他出來的人,要他對付蕭言,那他一定就要將蕭言弄到永世不能翻身,將他手中的常勝軍實力奪回來,這燕地,是他郭藥師的!在這里,他和蕭言,只能站著一個!蕭言不知道想到什么,沒有殺他郭藥師,就是他這輩子犯下的最大的錯!至于自家女兒的心思,將來有的是時間慢慢料理……就算郭蓉站在蕭言一方,和他翻臉,他郭藥師也會毫不容情的連郭蓉一起對付!
只因為自己是郭藥師,是這燕地之雄!甄五臣甄六臣一擁而上,手忙腳亂的幫著郭藥師將他身上袍服整理整齊。然后就簇擁著郭藥師走出帳外,靜靜等候。郭蓉白著一張俏臉,也緩緩跟了出來,但是瞧著她咬著嘴唇的模樣就知道她已經心亂如麻。外頭的喧嘩聲越來越高,有一陣子,更是高亢到了頂點。所有人都在王貴的大帳方向呼喊亂叫,狀似癲狂。在場幾個人,仿佛還聽到了什么遼主帝姬幾個字。包括郭藥師在內,人人都面面相覷,這到底又是哪一樁變故?外面的狂亂呼喊聲音終于平息了一些,而急促的腳步聲幾乎同時朝著這里響了起來。外面腳步聲雜沓,轟鳴著而來,將這里團團圍住,還聽見有人大喊:“郭藥師是不是就在這里?就是那個常勝軍降將!”然后就是那看守他們的勝捷軍親衛沒好氣的回答:“就是那家伙,在里頭等死!你們都知道了,還問俺們干什么?有宣帥的手諭關防在,還怕俺們瞞著遮著?直娘賊,俺們又不是郭藥師他爹,要保他一輩子平安!要進去就進去,俺們算是交卸了差使,看了這個,家伙這么些日子,早悶出鳥來了!”
甄五臣甄六臣這下終于確定,他們的郭都管這亂世當中梟雄靈性未曾稍減半點,在此前的一點點蛛絲馬跡當中,在如此嚴密的看管當中,就已經明白,他郭藥師還有邁出蕭言劃定的牢籠這么一天!兩人的呼吸都變得粗重了,呆呆的看著兩面木排做的大門,這些日子,這兩扇木門永遠緊閉著,將他們與燕地,與常勝軍隔開。甚至到了最后,他們都放棄了此生還能從這里出去的期望!外面人聲雜沓,傳來了七手八腳開門的聲音。“吱呀”聲中,兩扇沉重的木門緩緩朝外張開,外面大從大從的火把光芒投射進來,照得木柵里面這片四方天透明,在外面,是一圈宋軍,無數雙目光看過來,都想看明白這個舉易州歸降,結果給蕭言囚禁在這里的燕地大豪是什么模樣。一時間,所有聲浪都停了下來。郭藥師淡淡一笑,舉步朝外就走。被囚多日,別人應有的那種困頓味道,在他身上半點也看不見。就聽見他神清氣爽的朗聲道:“哪位大人,將俺郭藥師接出來的?但求一見!”外面宋軍帶隊軍官看見郭藥師舉步朝外走,這才算反應過來。他們接到的任務是來這里接手看管郭藥師的營帳,確保他無恙,可不表示就讓郭藥師這樣大搖大擺的出了這個牢籠!他慌亂的低呼一聲:“不要動!”一聲呼喝之下,他身后環慶軍士卒頓時刀槍并舉,一片兵刃響動的聲音,對著郭藥師高大的身形。郭藥師一笑停步,他身后的郭蓉卻反應了過來,呼喊一聲就搶到了自己爹爹面前,這個高挑至極的英爽少女兩道柳眉緊鎖,張開雙臂攔在郭藥師前面:“要動手就動手,讓我們父女死在一處,不要弄這么多花樣出來!”那環慶軍軍官都看呆了,什么時候又冒出一個高挑女孩子出來!甄五臣和甄六臣也齊齊搶上,擰眉瞪眼的擋在郭藥師身前。那環慶軍軍官還沒答話,就見郭藥師微笑著摸摸郭蓉的頭發:“爹爹沒事,這些人不是來害俺們的,就是蕭言,也不敢對爹爹加一根手指頭,何況別人?大宋要平定燕地,怎么少得了你爹爹?”
郭藥師話音未落,就聽見趙良嗣的聲音在人群外面響起:“郭都管英風銳氣,不減當年,宣帥和趙某,果然沒有看錯人!這燕地風波,郭都管還有心么?”圍成一圈的環慶軍士卒“呼啦啦”的朝兩邊閃開,讓出一條通路來。幾人已經在外面下馬,沿著這條通路緩步走來,火把映照下,走在前面那人,赫然就是趙良嗣。他身上風塵仆仆神色未減。剛才又碰了一臉鼻血出來,只是胡亂抹了一把,看起來形容狼狽之極。王貴帶著小啞巴,又莫名其妙的從他手里脫出,現在雖然遣人去追,可是天知道能不能追得上。但是到了郭藥師面前,他卻仍然是一副神采飛揚,大局在握的模樣。目光炯炯的朝著郭藥師迎了過來。郭藥師定睛深深看了趙良嗣一眼:“趙光祿,竟然是你!”趙良嗣哈哈大笑:“豈不是正是趙家人!”郭藥師沉默一下,也放聲大笑。推開擋在他身前的郭蓉,大步迎了上來。眾人目光注視當中,兩人雙手互握,歡若生平。兩人的稱呼,都用的是舊遼時候的官銜。論起來,在舊遼之時,兩人也只有一面之緣。后來趙良嗣投宋,郭藥師也找過他的門路,但是趙良嗣當時操持著和女真之間的盟約,對大遼意欲投奔大宋的那些舊同僚,卻把門關得很死。他氣量不大,誰都知道,就怕這些舊同僚來搶了他的風頭功勞。正是因為趙良嗣的私心,郭藥師才在女真和大宋之間始終游移不定。蕭言暴起殺使,才讓郭藥師匆匆做出投宋決斷。因為準備不周全,又被蕭干和董大郎趕到了易州,蕭言雖然救了他,但是郭藥師再不復當日的有力地位,淪為蕭言的階下囚。要說他郭藥師現在處境,倒有不少是拜這位趙光祿所賜。但是此時此刻,兩人卻笑得仿佛恨不得一條褲子兩人穿。
歡笑當中,趙良嗣突然神色一板:“宣帥口諭!”郭藥師渾身一震,頓時松手,深深叉手行禮下去:“降人郭某,靜候童宣帥鈞令!”趙良嗣冷冷道:“舊遼涿州留后,常勝軍都管郭藥師,一心南投。卻因傷勢,養疴至今。宣帥深念郭某南投大功,更兼深知燕地內情。非加以殊賞,無以體官家善待降人之心,無以體官家天高地厚之恩,無以體大宋海納百川氣度。郭某傷愈,當權加神武常勝軍都管差遣,軍前聽用,統領舊部,為王師前驅。若能克復燕云,當不吝超遷重賞,以獎有功,以遠來人……郭都管,這神武常勝軍,又是你的了!”周遭發出了一陣低低的呼喊聲音。如海浪一般,瞬間卷過了整今后路大營。在這些環慶軍身后,是人山人海的神武常勝軍人馬。他們都默默的在外面看著,等候著今夜的變故有一個最后的結局。郭藥師大步走出的時候,每個人都互相對視。誰識不得他們的舊統帥?不過當日在蕭言手底下聽命調遣,誰也不敢多提起這位舊主,省得給自己找麻煩。再說了,在大宋旗下,特別是蕭言率領下,大家日子過得還都不錯。原來在郭藥師部下,他們這些步卒也從來都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人物,無非勉強活著罷了。郭藥師本來就窮,亂世地方又殘破,有點供應,基本上都全部拿來養常勝軍當中的騎軍了。換了個將主,蕭言又沒有克扣的習慣,他是恨不得手底下全是得用精兵,也犯不著替童貫省錢。大家算是吃飽穿暖,有甲有精利軍刃。對舊主心腸,自然就淡了許多。可是大家畢竟是追隨著郭藥師在生死場中打滾出來的,他們不比神武常勝軍的騎軍,有和蕭言同生共死的情分。看到郭藥師大步走出來,人人都是眼睛里頭一熱。這也是人之常情。亂世里頭,誰也不知道明天的事情,看到舊主還活著,當然激動。但是要說多么想著復歸于郭藥師手下,那也不見得。
可是今夜變故到了此處,目眩神迷到了最后,卻是他們再度回到了郭藥師麾下,只不過換了大宋的旗號。世事變幻莫測,莫過于此!郭藥師身形頓在那里,久久未曾起身。而趙良嗣,就冷冷的注視著他。半晌之后,郭藥師才緩緩抬起頭來:“那些被蕭宣贊帶走的神武常勝軍騎軍,可歸俺統帥?”趙良嗣神色一動,語調仍然是冷冷的:“當然歸你!”郭藥師長長的噓了一口氣,再度深深行禮下去:“官家天高地厚之恩,宣帥青眼賞拔,俺郭藥師何等人,如何克當得起?只有粉身碎骨而已……常勝軍皆舊部也,燕地內情,郭某深知,但有三五日整束時日,郭某自當統領全軍,為王師前驅,死而后已!燕京,不足取耳!”
趙良嗣臉上頓時擠出了笑容,搶前一步,將郭藥師雙手扶起:“郭都管,你傷勢才大好,這次差遣,實在是急了一些。宣帥也自然知道你的辛苦。但是前方大軍大戰在即,少不得你這位識途老馬!數日之內,神武常勝軍全軍就要出發。直抵高梁河,和劉太尉連成一氣,趙某也是神武常勝軍軍中監軍……要糧要餉,要甲要械,但向學生開口,無有不從!只要郭都管能協助劉太尉,順利拿下燕京城!這天大功勞就等郭都管馬上去取!”郭藥師被趙良嗣扶起,臉上神色,已經恢復了常態,笑道:“就是有天大的功勞,也是宣帥和趙宣贊的,俺郭家人能落個贖清以前抗拒王師之罪,已經足矣,還敢奢望什么?”他接著轉頭,語氣淡淡的吩咐甄五臣甄六臣:“五臣、六臣,跟著俺就去接手大營吧。計點一下軍中實力,看看哪些人得用,哪些營都還要整練,常勝軍當年也是燕的強軍,到了高梁河,可不能丟了俺的臉面……告訴弟兄們,俺郭藥師回來了!”
最后一句話,他說得平淡。但是誰不知道,這句話背后郭藥師的感慨系之?甄五臣甄六臣已經快要淚落。郭藥師吩咐一句,他們就哽咽著答應一句。到了最后終于忍不住,朝著圈外那些默默注視著他們的神武常勝軍士卒振臂高呼:“弟兄們,郭都管回來了!”局勢如此,這些神武常勝軍的士卒們,還有什么選擇?終于有人搶前,跟著呼喊:“弟兄們,郭都管回來了!”應和之聲,先是一兩聲,然后七八聲,最后轟然而起,席卷了整個后路大營。郭藥師傲然站在那里,這燕云之地,這男兒梟雄競逐的戰場,俺郭藥師,再度置身其中!
滿場震天動地的歡呼聲中。郭蓉容色清冷,悄悄掉頭,轉身回了她已經被囚了月余的帳中。郭藥師甚至看都沒有看自家女兒一眼。在旁邊,一個勝捷軍軍官一直冷眼旁觀,最后罵了一句:“直娘賊,這場復燕戰事,到了最后,似乎就是三個南歸降人的事情……俺們那么多太尉相公,到底在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