數名傳騎,只是在帳前,一五一十的將古北口一帶情狀細細稟報上來。蕭言帶著的幾個從人都在圍過來。張顯雖然還侍立在蕭言身邊,可是已經一句話也說不出來了,按著腰間佩劍身子不住的微微 顫抖。
一張小白臉漲得通紅。眼神當中,滿滿的都是悲憤。
而韓世忠卻容色如鐵,帶著從來未有的嚴肅,一句句的詢問董大郎和女真具體實力,行軍路線。裝 備器械,決心企圖,還有馬擴岳飛他們的布置應對如何。湯懷他的接應兵馬到了哪里,一條條一樁樁,
不厭其煩的反復詢問。
而蕭言卻沒有跟著韓世忠一起詢問這備細內容,他轉身走到了自己大帳門口,扶著帳篷柱子。看到那些小廝在帳門口后面充當屏風的簾子那里探頭探腦,猛的怒喝了上聲:“滾蛋!再聽這軍情,小 心腦袋!”
在劉延慶軍營幾天,一直表現得笑嘻嘻懶洋洋的蕭言,對大宋的享受器物禮節,也鬧了不少笑話出來。這些創延慶身邊得寵的小廝下人,是為了籠絡厚待蕭言才調撥過來的。在底下也不是沒有暗自嘲笑過他和他手下如張顯韓世忠等人。蕭言是南歸蠻夷,韓世忠是粗人丘八,張顯是滿口河北邊地腔的泥腿這幾日當差,明顯就不如在劉延慶身邊那么勤謹,聽到女真南下這樣大的軍情,忍不住就不顧規矩 探聽,這些大八卦,放在自家下人堆里,也是說嘴的本錢!
卻沒想到,一向顯得好脾氣。對似們偷奸耍滑,背后嘲諷視而不見的蕭言,竟然在此刻突然爆發!
幾個下人小廝,頓時滾的滾爬的爬,一下就不見了蹤影。蕭言橫眉怒目,猶自重重的喘著粗氣。在 他身邊的親衛,都被他這突然爆發出來的吼聲,都震了一下!
蕭言自己也知道,對這幾個下人發飆,實在是很無謂的事情。可是他現在就是抑制不住自己的情緒!
自己這些日子,仿佛一直沉入水底,看著外面的天空,都被這水波扭曲得朦朦朧朧。一直在拼命的麻醉自己,讓自己不要想一直支持他的馬擴,還有親厚如岳飛。為什么要冒幾乎于自己反目的風險。非要北有一段時間,自己幾乎成功的做到了。只是將注意力集中在燕京。張顯和韓世忠關于北面情形的只 言片語,也能自動過濾。還能安閑的享受著在劉延慶營中的安閑富貴,和西軍的這些相公們言笑自若,
應對得井井有條…………
而岳飛和馬擴,卻是在古北口外長城之巔,在拼死血戰!在爭取著他蕭言用來應變的時間,還在指望 他來挽此狂瀾于既倒!
自己到底是怎樣走到這一步的?怎么樣讓千古之下,猶凜凜有生氣的岳爺爺,為他蕭言這樣拼死血 戰。而自己,又是怎么從穿越之初那個凄惶恐懼到了極點的小白領,而一躍成為大宋正牌子三品文官。
宣帥府宣贊,節制北伐大軍前軍諸營,統領著整個大宋最為精銳的騎兵集團,燕京大功,已經被上下都 許給了他,讓他成為耀眼矚目的中心,成為彗星般飛速崛起,照亮著一千年前燕地天空的閃耀存在?
無非就是別人在勾心斗角的時候,他在死戰。無非就是別人在只想著自己的時候,他蕭言在為了大 局苦戰!
涿易大勝之后,他蕭言風投一時無兩,雖然嘴里不說。他自己已經將自己當成了這場戰事當中唯一的英雄。原來死中求活,凜凜惕惕,咬牙拼命的心態,不知不覺就讓位于保住已經到手的富貴,穩住自 己現在博到的身家地位這樣的盤算。
此時此刻,他對麾下那些原來心懷敬意的未來名臣猛將,也不知不覺的有了輕視的心態。若不是我蕭言,你們現在還不知道在哪里!我深深知道今后這一千年會發生的所有大事,知道這個時代會朝著什么 方向變化,你們知道么?只要緊緊的跟著我就是了!自己卻忘記了自己走到現在的根本所在!自己想當英雄,想穩住地位,來挽救這四年之后天崩地陷的慘變。卻忘記了,如果不奮而向前,自己這個毫無根基的人,也只有在大宋末世跟著沉淪下去!
如此時局,只有真正的天下之雄,才能挽救。才能讓這場宣和四年的戰事,不會以另外一種慘淡的方式收場。
所謂天下之雄者,則必是心懷天下者才能為之!
而不是雞腸狗肚,只想眷眼前的這一點富貴名利!自己專心在這里和這些老奸巨滑的相公們爭名奪利,難道還能嬴得了他們?只有跳出這個圖外,用另外一種方式壓倒他們!
在涿州擅殺女真使者。說降郭藥師的時候,自己是天下之雄。白溝河率先北渡,搶下涿州。以敵百騎直撲易州的時候,自己是天下之雄。而現在岳飛是,馬擴是。甚至那個方騰都是,而自己不是!
韓世忠詢問的那些詳細軍情,自己現在根本用不著去了解,現在自己要做的,只是下一個追隨自己走到現在的勇士們,都在期盼的決斷而已!
歷史從這一刻開始,已經完全改變,從現在開始,每一段新的歷史,都是靠著自己奮力拼斗來開創!
馬蹄聲又是急促響起。從劉延慶大帳方向趕來的是十數名騎士,當先一人,正是和蕭言在這里關系最好的王稟。他也是一臉凝重,估計也是得知了這些傳騎帶來的消息。劉延慶營中放這些傳騎進營,如何不盤問來歷,大概消息,早就傳到了他那里。
王稟策馬跑得飛快,一身正式的武官官袍給折騰得皺巴巴的,為了騎馬方便,還撩到了腰上頭。什么形象也顧不得了。
看著蕭言幾人和那些傳騎就在他的帳門口,王稟沖到近前才翻身下馬,也不管自己坐騎,搶步前來,一把抓住蕭言的手:"蕭宣贊,如何?”
蕭言深深吸口氣,淡淡笑道:“無他,女真南下耳。”
王稟看了蕭言一言,微微有點奇怪蕭言氣度還怎么這么鎮定。
“來了多少?”
蕭言示意一下韓世忠,韓世忠沉聲道:“假韃丶子三千,真女真數百。全是騎兵……直娘賊,不好對付!”
王稟一皺眉頭。又急切的問道:“蕭宣贊,你在那里有多少兵?”
蕭言一笑:“古北口有二百驛,后續四百驛。一半神武常勝軍,一半是正臣你的勝捷軍。總計六百,不過可稱能戰。”
王稟眉頭皺的更緊,跌足長嘆:“女真怎么來了!俺就說和這些韃丶子的盟約靠不住!看到好處,他們還有不想來撈一把的?燕地此戰,又多變數!要是女真韃丶子掩襲剎了燕京左近,軍心就浮動了!最怕的就是這些契丹殘部,干脆和這些女真韃丶子連成一氣!”
這個問題,估計王稟世,早就在心中反復思量過了,急切之下,忍不住將心中所想全部都倒了出來:“……后面宣帥,甚至官家,想要燕京之心已經…………聽到女真南下的消息,一定是要催促大軍全 軍而進,盡速撲向燕京,在女真之前復燕成功!大軍倉促而動,背河而戰,豈是輕易的?除非有一支人馬,去迎擊女真靶子,掩護住俺們側翼!但是和女真開戰。不是輕易的事情。邊境上小小交鋒。倒也罷了,
拉開陣勢大打,非要宣帥決斷不可!和女真盟約,可是宣帥親自簽下的!劉太尉決不肯擔這個干系…………現在又有哪一支軍,能擔著這血海干系,以最快速度,調往北面呢?”
完這句話。他就忍不佯看向蕭言。現在統帥著大宋北伐之師機動力最強的騎兵集團的統帥,非蕭言莫屬。現在也只有他來得及救古北口!掩護住整個大軍的側翼。
可是正如他所說的,大功在于燕京,官家和宣帥才不管你殺了多少女真韃丶子,掩護了大局如何!童貫苦心將騎兵集團集中于蕭言手中,就是指望他這個創造了奇跡的南歸之人,不要半點閃失的將燕京奪在手中!女真之事。反正那里已經有六百宋軍,還有近關邊地等著他們席卷收拾,時間還是有的,也許就能趁著這幾天功夫,大軍出動,將燕京拿下!
蕭言已經內定做為復燕第上人,這個地位,讓多少人眼紅。他怎么可能舍得輕易將這功績放棄?劉太尉和后面宣帥,也絕不會舍得在復燕主戰場上。將這支戰力強大的騎兵集團抽調到側翼去!
不定蕭言分了六百兵出去,就是要為他全取這復燕頭功,爭取到這么一點緩沖時間,自己還怎么指望蕭言能不顧宣帥和劉太尉,甚至汴梁官家的意思,更舍棄這就在手邊的大功,去干側翼掩護這不討好的活兒?換他王稟自己,估計也很難會去!
想到此處。看著蕭言不動聲色的面孔。
王稟也收起了急切的表情,換了一副最為標準的大宋高級將領的應酬面孔:“…………蕭室贊,女真南下軍情突至。太尉已經趕赴軍帳,諸位相公都已經應丶召而至,現在就等宣贊,速速趕往軍帳之中,
商議戰守大事!太尉之意。只怕要加緊進發,盡快將燕京拿下來!蕭宣贊是全軍先鋒,現在諸位相公,都在等候蕭宣贊一人,俺王稟,為蕭宣贊頭前引路!”
蕭言自然知道王稟在剛才短短一瞬的時間里頭,心里面到底轉過的是什么。這些念頭,早就在自己心中轉過千百遭了。折騰得他總是心里沉甸甸的。總覺得什么都不對,這個時候終于做出了決斷,竟然一下覺得天高地闊。渾身輕松無比。
不過這個時候。也不用和王稟分說了。
他朝著王稟抱抱拳:“有勞正臣兄…………走,咱們這就趕去,聽聽劉太尉的計較如何!”
張顯親手將蕭言坐騎牽了過來,把馬韁繩遞到蕭言手中。漲紅的眼睛,只是定定的看著蕭言。韓世忠也不發問了,站在自己坐騎旁邊抱臂也看著蕭言。
蕭言一笑。翻身上馬,朝著韓世忠喊道:"還瞧什么?時間可緊那么遠的路要趕。跟老子裝什么太爺?抬起屁股上馬,走!”
韓世忠眼中精光猛的一閃,似乎就明白了蕭言心思,咧開大嘴一笑,翻會上馬,一抖韁繩,在蕭言之前就沖了出去!
劉延慶的軍帳當中,諸位相公都早已齊集。
他們自矜身份,自然不會趕到蕭言下處和他打聽前頭備細情狀。大概知道時局突變的情況下,只是飛也似的趕到劉延慶軍帳當中,等候著蕭言的到來。
大帳當中。故著一塊幽燕山川地勢的巨大木圖,劉延慶坐在上首,兩旁幾案,老種小種,姚古,楊可世,還有劉延慶的幾名心腹將領都在,帳中諸人,最少身上都掛著州郡觀察使防御使的頭銜,正是北伐大軍的全部高級將領都齊集一堂。
每個人的眼光。都集中在木圖上古北口一帶山的上。個個臉色不同。劉延慶的環慶軍,名義上是此次北伐的主力,劉延慶更節制全軍。什么事情。鄱是頂在最前頭的。劉延慶一系將領,自然盼望的都是順順利利將燕京拿下來,不要出什么變故。到時候大家各自升官發財。
現在突然出了這么一個天塌也似的變故,劉延慶一系將領,每個人都是臉色灰敗。還有人不住的打量著木圖上高梁河對岸,此時此刻,最現實的選擇,也許就蔓趕緊將燕京拿下來罷?只要交了這個差事,管他娘的以后這里變成什么德行呢。
劉延慶目光。更是看也不看古北口一帶,只是拈著胡須在高梁河北岸打轉。怔怔的一句話都不說。
而此次權力斗爭暫時落敗的老種小種地們一系。除了老種面色寧定,有如老僧入定一般。臉上帶著微微的冷笑,姚古臉上更有三分幸災樂禍的表情,,只有楊可世死死的盯著古北口方向,搓著手一句話不說。
軍帳之中,只有沙漏沙子落下的聲音。在大帳外頭,親衛鐵甲甲葉輕輕碰撞。每一下輕響,似乎都撞入大家心底。
大帳之外,馬蹄聲急促的響了起來,所有人都是眼神一跳,連一直閉目養神的老種都緩緩睜開眼睛。劉延慶更是差點從座上站起,要不是想到自己身份,差點就要跳到大帳門口迎接蕭言到來了!
十數騎馬停表大帽門口,然后就聽見腳步聲噸亮,轉瞬之間,就看見王稟和蕭言并肩大步走了進來,在他們身后,還跟著一個嬉皮笑臉的韓世忠,按照他的身份,是不夠進軍帳當中議事的,不過他跟在蕭言身后,帳門守衛,知道太尉在苦等蕭言過來。也不敢攔。劉延慶此刻,又哪有心情呵斥韓世忠出去?
看到蕭言和王稟進來,團團對在座諸人一禮。劉延慶已經拘案而起:“蕭宣贊,多虧你先在古北口一帶撒下敵百哨探,才這么快得知了女真南下的消息!不論是蕭宣贊,還是在古北口哨探警戒的弟兄,都是此次北上第一功!本將定為諸位請功!”
蕭言笑笑,朝著劉延慶就是深深一禮:“多謝劉太尉…………
反正等會兒差不多要撕破臉了,現在禮數周全一點,是不是能讓老劉頭將來少記點仇?蕭言此刻,在心里無聊的就在盤算著這些東西。臉色輕松的讓帳中每個人都覺得有點訝異。
劉延慶夸了蕭言一句,就已經起身,繞過幾案,走到木圖之前。每個人的目光。又從蕭言身上轉到了劉延慶身上。他畢竟是節制全軍的統帥,也是童貫最為放心的將領,他對此次變故應對的想頭,差不多就和童貫可能的決斷一樣。更不用說,領兵在外。還有臨機決斷之權!
大家都想知道,劉延慶到底會拿出什么樣的應對措施出來。雖然大家差不多都已經有了答案!
劉延慶又深深的看了一眼高粱河北的地勢,再看了一眼木圖上燕京的標記。臉色竟然是說不出的嚴肅,也終于有了一些大軍統帥的殺氣。他猛的轉頭,看著上臉平靜,的蕭言:“蕭宣贊,我西軍諸路,全力渡河進擊蕭干,為你,牽制住蕭干主力。你率我大宋最為精銳之鐵騎,直撲燕京,有多少把握,將燕京拿下來?要幾天時間?你要人,俺給人。你要物,俺給物。你要犒賞,現在你麾下鐵騎,一人先赍發百貫,只現不欠!你只要回答俺,什么時候,能將燕京拿下來?官家,宣帥,還有本帥,都只要燕京!”
蕭言定定的迎著劉延慶的逼人目光,居然還好整以暇的撓了撓自己脖子。平靜的搖搖頭,淡笑道:“我不去燕京,太尉,我北上。給大軍守住側翼去,把那些女真韃丶子打回去。”
帳中空氣,在這一刻似乎凝固了一下,每個人都懷疑自己聽錯了耳朵,無數道不敢置信的目光只是迎向笑得云淡風輕的蕭言。就連一直沒精打采做深有城府狀的老種,一雙老眼都是精光四射,死死的看著蕭言!
真…………真丶爽啊…………
在這一刻,在終于說出了這句話之后。蕭言滿足得差點在心里頭呻吟出來了。千鈞重擔,幾乎瞬間立去。老子要做的是英雄事業!什么復燕大功,什么后果,都去他奶奶個嗩兒的!如此末世,再走老路,老子不過也是白來一場,讓那賊老天看了笑話!
劉延慶也是同樣一怔,轉瞬之間,就暴跳如雷:“胡言亂語!蕭宣贊,你知不知道你在說什么?女真韃丶子,已經稍稍牽制了他們,俺們的責任盡到了!俺們得的鈞令,是拿下燕京!不讓女真韃丶子占便宜的最好法子。就是趕緊將燕京搶下來!將來是戰是撫,不是俺們能拿的主意!俺們不能擅開邊釁!拿不下燕京,今日帳中諸人,個個要人頭落地!蕭宣贊,你也不能例外!”
蕭言還是笑笑,掃視大家一眼,做了一個很現代的攤手聳肩的動作:“這大功我不要了還不成么?我去給大家守側翼,干的是苦活兒啊…………這大功,讓給諸位,不是更好?沒辦法,誰讓我天生苦命,改天真的找個羽士星冠,給我改改這命數…………
劉延慶勃然大怒。
蕭言如何打算,他根本無所謂。看不慣這突然竄起的小子,也不是一天兩天了。可是偏偏他功勞硬,自己還得給他打下手,這叫個沒法子。
可是他麾下這幾千鐵騎,卻是現在最為要鑒的所在!大軍北渡,和蕭干會戰。劉延慶倒也不怕打上一仗。可是宋軍主力笨重,以步卒為主。牽制蕭干,和他做持久戰有余。而直撲燕京的本事卻不足。只有倚靠這好容易積攢集中起來的大宋這支獨苗騎兵集團!才有可能在女真南下真正改變戰局之前,盡速拿下燕京!
蕭言管他去死,可是這幾千鐵騎卻不能不要!
劉延慶冷著臉擺了擺手:“蕭宣贊,俺是節制全軍統帥,軍令如山,你要是不奉軍令,就在俺大帳當中安養一段時日吧,這場戰事,不用你了!你且退下,俺們自顧軍議!”劉延慶要客客氣氣的,蕭言倒也不反對和他敷衍下去,反正說好話也不花錢。他到這個時代,差不多還算窮鬼一個。除了好話,腰里空空。老劉翻臉,自己也不在乎。
反正在史書當中,這個劉延慶將來也沒什么了不得,不用怕他,雖然現在歷史不知道已經改變了多少…………
這個時候,蕭言只是冷笑一聲:“劉太尉,我這節制前軍差遣,是官家欽點!宣帥鈞令,我也可以便宜行事。你節制全軍,偏偏節制不到我的頭上去!你敢扣下我?”
劉延慶頓時氣得臉色鐵青,蕭言說的都是真的。這是童貫留的尾巴,他知道劉延慶現在打仗實在是有點那個。說持重都算是輕的。生怕他再糊涂一下或者暗中嫉妒!
看不清)安立的大功。掣肘蕭言直撲燕京。干脆就下了這么一道鈞令,蕭言可以便宜行事。隨時根據時局,自己行事。涿易之戰以后,童貫對蕭言敢戰和迅捷的行軍本事,也放心得很。
沒想到這留下的尾巴,卻成了蕭言抗命的根基。要是行文到童貫處打這場官司,等童貫決斷出來,蕭言早就揚長而去,直奔北面去了!
看到兩人扯破臉的模樣,劉延慶一系將領頓時起身,紛紛按劍有的人還張口招呼:“來人!”
韓世忠大喝一聲,震得每個人耳朵都嗡嗡作響,已經一個搶步站到蕭言前面,嗆唧一聲拔出腰間佩劍:“誰敢?動一下試試,韓老子三天沒殺人了!”
在旁邊早就按捺不住的楊可世也跳了起來:“誰敢動蕭宣贊?大宋還沒有武臣扣文官的道理!你們身家性命都不要了?”
王稟也疾步搶前,朝劉延慶一揖到地:“太尉三思!大敵當前,但和蕭宣贊好好商議便是,俺們切不可自亂陣腳!”
這個時候。就連小種和姚古,也不得不起身打圓場。只有老種還靜靜的坐在那里,一雙老眼,就沒有片刻離開只是淡定微笑的蕭言身上的時候。
帳中此刻。只是亂成一團。帳門守衛已經大步搶了進來,看著諸將亂紛紛的叫嚷。愣在當地不知道如何是好。接著帳外又傳來劇烈的碰撞聲音,似是一群人毆斗在一起,轉瞬之間,就看見張顯這個小白臉大步沖了進來,盔歪甲鈄的,臉上還烏青了一大塊,揚聲高呼:“蕭宣贊,蕭宣贊?”
蕭言在韓世忠身后,瞧了張顯一眼,笑著擺手:“滾蛋!老子還沒死呢,這個地方是你進來得的?在外面乖乖守著。等會兒一起回營,點兵北上!”
張顯臉上頓時顯現出驚喜的神色,卻不退開,只是卡在快門口,按著腰間佩劍:“管這里是什么地方,俺是宣贊親衛,誰敢上前一下試試?闖軍帳的罪名,無非就是剮了俺,有什么了不起?”
劉延慶胸口劇烈的起伏幾下,閉目一瞬又睜開,大喝一聲:“都退下!”
聽到他的號令。幾名他心腹將領這才悻悻回位。親衛們也都退出帳外,張顯卻仿佛橫了心了,只是卡在那里不動。韓世忠也是笑笑,瞅劍回鞘,退開了一步。
劉延慶聲音已經平靜下來,看著蕭言,竟然有了幾分誠懇的神色,緩緩開言:“蕭宣贊,你想做一番英雄事業,俺豈能不知道,可是人再有本事,不能逆時而動…………俺是絕不能答應你帶兵北上,壞了宣帥拿下燕京的大局。這幾千鐵騎,正是關鍵!俺們一定要趕在女真人造成危害之前,拿下這燕京城!
不過你一意孤行,本帥也奈何不得你。你是文臣,本帥是武將。這是一不能。官家欽點,這是二不能。宣帥鈞令未改。這是三不能。只有行文宣帥之處。和你打這場官司…………然則本帥卻能卡住你糧餉供應!你領數千騎北上,和女真纏斗于北面。人吃馬嚼,不在小數。遼地殘破。難道你還能就地補給?更不用說軍資器械了…………再者說了,你所領騎軍,擔負著全軍哨探警戒重任。你貿然開拔,影響將來我大軍和蕭干會戰成敗,你就于心何忍?本帥好言相勸,還是留在此處,專力燕京。這頭功,還是你的!燕京下后,宣贊意欲北上,本帥倍不阻攔…………關你劉老子屁事!是禍是福,反正到時候你自己領!”
到了最后。劉延慶忍不住還是爆了一句粗口。說完之后,就再不看蕭言,轉身負手而立,仰首看著帳頂。
蕭言卻是悚然一驚,冷汗差點就下來了。劉延慶能做到大軍統帥,當然也不是草包。他這卡住后勤供應一招,真能治住自己!自己只有輕騎北進,步卒都不能帶,為的就是爭取時間。在女真南下改變戰局之前,將他們打回去!更不用說還要救舌飛他們,一切都需要兼程行軍!一切軍資,只有靠著后方源源接濟。
遼地殘破。也無法就地征發,難道一個個去打燕云邊地州郡,去獲得補給?那樣自己還不如就留在這里乖乖的打燕京了。
劉延慶所說。也是有幾分情理…………可是,真的沒時間了啊…………自己知道女真的強悍,也知道遼人燕地各處的離心。更知道大宋這支北伐大軍背后!混亂,和看似高漲的士氣下的脆弱!循序漸進,猶可一戰,當女真在燕地成了氣候,面對遼人和女真兩大敵手,還有可能兩家聯手的話。等待這十萬大軍的只有悲劇,等待大宋的,也只 有悲劇!
可劉延慶掣肘。自己又怎各能放心北上?
一時佴他和韓世忠對望一眼,都呆著臉說不出話來。
這個時候趕緊和劉延慶賠小心,表忠心,再抽自己十七八個大嘴巴子,說是自己剛才喝多了。劉延 慶是不是就能將剛才那茬忘了,大家還是笑呵呵的同舟共濟,幸福美滿的去打燕京城?
這個念頭差點就在蕭言腦海當中冒出來的時候兒,就看見座中一人緩緩站起。
正是從頭至尾,一聲不吭的種師道。
老頭子白發如雪,溫和的看著蕭言,淡淡的道:“蕭宣贊,你盡管放心北上。老頭子軍中頗有積儲,賣氣力的人也有不少。軍食,馬料,軍資,器械。一樣都不短你的就是了。接濟不上的話,老頭子在 你面前自己割了腦袋。”
他又轉向劉延慶,而劉延慶此時,早已愕然轉身。迎向種師道。種師道語調仍然不溫不火:“劉太尉,老頭子軍中,也有幾百騎,蕭宣贊去后。這哨探警戒遮護的任務,就老頭子領了罷。要是蕭干渡河而南,騷擾了我大軍陣勢,瞻探了我大軍軍勢,挫動了我大軍銳氣,都是老頭子的罪過,甘愿頜罰。但 是當渡河而北的時候,和蕭干主力會戰,就不是老頭子的干系了,這樣可好?”
劉延慶的嘴唇都哆嗦了起來,再也按捺不住,指著老種怒喝一聲:“種師道!”
他話音未落,種師中已經拍案而起:“劉延慶!俺大哥的名字,可是你叫的?”兩人麾下將領,都紛紛起身,按著腰間佩劍,怒目而視,甲葉碰撞之聲,鏗鏘響亮。前些日子這兩系人馬刻意營造出來的 一團和氣,頓時就掃蕩無余!
帳外親衛這個時候也學了乖,知道里頭是神仙打架,不是他們摻乎的了的。只是守在外頭盡忠職守 ,絕不踏足里面一步。
種師道卻不動氣,微微抱拳。微笑道:“宣帥鈞令,是要老頭子這幾軍,做為后勁,隨時援應太尉 的環慶軍,還有蕭宣贊的前軍諸部啊…………蕭宣贊可以便宜行事。
他決定北上,在宣帥決斷還未出來的時候,老頭子主動援應,有什么錯了?這官司,老頭子敢陪太 尉打………………
劉延慶乇經手足發抖,一句話也說不出來了。種師道的資歷威望。雖然他是統帥,也是無可奈何的 。他要援應蕭言,以他西軍三軍的力量,他就援應定了!自己怎么也卡不住蕭言的軍資糧餉器械!
而蕭言也在心里頭苦笑。
老子決定北上,已經將童貫這死太監得罪慘了。現在再接受種師道的援應,誰都認為他蕭言就是已經背門而出了。為了自保,和種師道以及他背后的勢力連成一氣!自己單獨北上,還能說是跋扈行事,而 牽扯到朝堂爭斗之上,這童貫,還不知道要用什么樣的手段來對付自己!
就算自己看得清清楚楚,甚至看明白了這老狐貍的五臟六腑。自己難道還能拒絕這老頭子的所謂好 意么?
這個北上決斷,當真是很難才能做出啊,因為這個決斷背后,要承擔這么多的后果!
也罷,也罷。你們勾心斗角,我去死戰。你們看不清時局,或者假裝看不清這大局。我能看清。你們不敢承擔責任,明哲保身,我去承擔這天下重任!
這一輩子,老子所求,不過就是活得像個男人!
蕭言心里的苦笑,這個時候也帶到臉上來了,朝著種師道深深一揖:“相公美意,蕭某安敢不從 ?這后路一切,就拜托老種相公了!”
劉延慶猛的一拍面前木圖,他用了好大氣力,仿佛整個大帳都是一抖:“姓蕭的,你滾蛋!劉老子 將來有賬和你算!”
他又狠狠的環視帳中諸將:“姓蕭的滾蛋之后,俺姓劉的調度大軍渡河,和蕭干死戰,劉老子自己 將燕京搶下來,還有不服從軍令的沒有?”
這個時候,居然是種師道帶頭一揖。肅然道:“一切敢不從命?涇原軍,秦風軍,熙河軍諸路,
但有不服從太尉調遣處,甘愿軍法從事!”
帳中諸將,都暴然應諾。這個時候,蕭言卻尷尬的發現自己仿佛成了局外人。
老子明明是去干最苦的活計啊,還放棄了到手的大功,得罪了一堆的罪不起的人!怎么到了最后,
反而全是老子的不是這般模樣?
這個時候,蕭言只能苦笑,朝韓世忠和張顯示意一下,輕手輕腳,灰溜溜的朝帳外走去。走到帳門口,蕭言終于忍不住回頭:“劉太尉…………我也知道您老人家大概不樂意聽,可是我還是得說,這渡 河北進之事,能不能等到我把女真收拾了再發動?蕭干利在速戰,我們卻利在持重,這輕進不得……
劉延慶怒哼一聲,看都不看蕭言一眼,只是擺手趕人。帳外親衛終于進來,挾著三人就將他們差不 多是趕了出去。
來到帳外,就看見蕭言的親衛被劉延慶麾下圍著,牽著馬在那里等候。
蕭言長長的吐了一口氣,伸了個懶腰:“,老子似乎真的有點蠢……
韓世忠斜眼看著他,問道:“這次北上,宣贊有把握將女真趕回去?”
蕭言搖搖頭:“沒把握。”
韓世忠又問:“北上了,后面不知道要對宣贊生出多少事情來,宣帥沖沖大怒,更不用說了。反正 俺老韓大不了回去繼續吃糧,宣贊怎么辦?”
蕭言苦笑:“我怎么知道,走一步看一步就是了…………反正和賊老天做對,老子也不是一天兩天 了…………”
“那宣贊…………”
蕭言笑罵:“還問個屁!難道真的委屈自己在這里,和這幫家伙為伍。每天晚上,還要摸摸褲襠,擔心卵子自己縮回去!男兒大丈夫要縱橫天車,成就英雄事業,不是靠蠅營狗茍嬴來,而是靠直道而行!潑 韓五,你后悔了?”
韓世忠哈哈大笑,翻身上馬,等著蕭言也牽馬上來:“韓老子早就氣悶了!宣贊,俺追隨你一直到這 天地的盡頭!有什么,就都沖著俺們來吧!”
蕭言同聲大笑,舉著馬鞭在頭頂劃了一個圉,直直朝北:“向北,
向北!”
大帳當中,每個人都聽見了蕭言的歡呼。
種師道靜靜丶坐在幾案之后,只是微不可聞的喃喃自語了幾句。
“天下之雄…………俺們種家兄弟。愧對這蕭宣贊啊…………
這個長章節,終于寫完了。
真正的天下之雄到底是誰,請讀者諸君繼續觀看下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