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勝軍這支車隊,哪怕在自家轄下,也控制著前行速度。沿途哨探,戒備,無不周全。經過路上塢堡的時候,堡內堡外,都是如臨大敵。不過看到常勝軍旗幟,堡內還是有人上了墻,朝這里遙遙行禮。
…………就有點像亂世當中雖然此地到處都是結寨自保,但是還認郭藥師這個老大的意思。
到涿州雖然不遠,可這樣走起來又花時間了。今夜還要休息一程,明天才能回到涿州城中。
因為離涿州近了,不需急著趕路,再加上一路過來多有糧車損壞,郭大郎就早早下令扎營休息,修理車輛。整個營地當中就看見郭大郎的身影走來走去,監督著挖壕溝,樹柵欄,設刁斗。常勝軍的前身是燕地漢兒為主的怨軍當中一營,步卒為多,也很習慣這種結硬寨的戒備方式,和遼國本身的部族軍大異其趣。
蕭言他們冷眼旁觀,郭大郎還真是一個極其認真負責的人,也耐得勞苦,處處都是眼到手到心到,巡視過程中還經常開開玩笑,走到哪里就激起一陣哄笑,半點也沒有衙內那種虛驕氣度。
有子如此,郭藥師是怎么樣的人就更可想見了。想想就真是前途多難…………
可郭藥師的另外一個女兒,那個身形高挑纖長的中性美女,卻和郭大郎的做派完全不同,郭大郎在做這些扎營的瑣事,這個少女卻帶著幾十個手下,呼嘯一聲,就借著最后一點陽光,到周圍野地馳馬打獵去了。從背后看去,就見白馬如龍,她那領鑲了白狐裘的披風高高揚起,周圍隨從呼哨連聲,煙塵騰空,激起好大的聲勢。
郭大郎和那個郭家美女兩處熱鬧,蕭言這里也意外的成了常勝軍注意的焦點。
原因無他,都是那個不會說話的少女。
在蕭言身邊,她似乎就沒有閑下來的時候。
蕭言他們身份尷尬,雖然郭大郎說得客氣,可是監視他們的常勝軍士卒,態度卻冷淡生硬得很。一則是瞎子也看得出來郭大郎沒真的將他們當成一回事情,二則岳飛他們在昨夜一場惡斗,殺傷了七八個常勝軍的弟兄!
常勝軍前身怨軍是饑民招募成軍,成軍之后就派出去平遼東高家之亂,當初數萬怨軍,回來的十不存四五,現在還在軍中的都是過命的交情。死傷了弟兄,怎么可能給他們好臉色看?
所以一路過來,吃用住宿上,都對他們吝嗇得很。蕭言他們不主動開口,給得就是既少且劣。可蕭言岳飛他們都是男人,這種事情怎么會去腆著臉討吃的?大家都是褲腰帶勒緊一點,熬就是了。現在能活著,都是蕭言一番大言的功勞!已經是出乎意料之外。
可這少女卻不在意那么多,她似乎真的以自己為蕭言使女自居。營地一扎下來,就看見她輕盈的小小身影到處去討東西,還是行禮行個沒完,雖然不會說話,可臟兮兮的小臉堆滿了單純的笑容,看到這樣少女的小臉,還有那雙星星一般認真看著你的眸子,心硬如常勝軍這些老卒,都只是嘆著氣拿出茶磚,遞來柴火,送上炊具,面餅也給新鮮的,腌肉也是鹽多的。看她光著一只腳,還給了她一雙靴子。
蕭言和岳飛他們幾個大老爺們兒,就坐在那里,呆呆的看著她輕盈的身影。
岳飛轉頭嘆口氣:“衙內,你真是揀了個寶…………”
蕭言撓撓腦袋,真不是是笑自己運氣好,還是哭自己倒霉比較對。這話兒該怎么說來著…………穿越是倒了八輩子血霉是不用說了,可是不穿越,怎么能攤到這么一個清秀漂亮的女孩子這樣貼心的伺候自己?更何況是在這等落魄的時候?
除了不會說話,她真的是心靈手巧,連早上感冒,在喝了她調的藥水之后,現在都減輕了許多。
牛皋也在旁邊撓著自己腦袋,喃喃的道:“……衙內,許給俺吧……俺給你做牛做馬一輩子!”
咣的一聲,他已經挨了旁邊王貴一拳,張顯湯懷也撲過來,叮光五四一通臭揍:“你這個牛蠻子也配!”
蕭言也踢了他一腳:“打!打死活該!就連你們岳大哥也不攔著!”
岳飛在旁邊微微而笑,身處險地,不知前路何處的緊張害怕心理,似乎就因為這個不會說話的少女出現,而減輕了許多。
蕭言止住了笑容,認真的看著岳飛。
有人這樣依賴著他,在這個時代,他也就算有了第一份責任,就要想法設法,帶著她活下來!
看看周圍常勝軍守衛一眼,蕭言壓低了聲音:“……岳兄弟,此去涿州。文的這一頭我來,你盡管放心,我還是有點把握的…………可是誰也不知道局勢會如何變化,武這一頭,就要靠著你了…………”
岳飛稍稍叉了一下手,神情肅穆:“敢不唯大人馬首是瞻?”他已經換了稱呼,似乎真的將蕭言當成了大宋使者。
他語氣當中有一分自傲:“大人,不是俺岳飛說嘴,只要一桿大槍在手,三五十人也近不得大人!俺這幾個兄弟,一人也當得三五七條好漢!”
蕭言看到岳飛這樣自信,也忍不住一笑:“好,我負責給你找桿大槍來…………”他突然想到,岳飛他們自稱都是河北西路相州湯陰的泥腿子,怎么有這么好的一身功夫?難道真的有個鐵膀周侗教他們?
正準備開口詢問,就聽見腳步聲輕輕響動,抬頭一看,卻是那啞巴少女笑盈盈的抱著柴禾干糧過來了。
少女一趟接著一趟,將討來的東西抱過來。牛皋他們紛紛動手,生火燒水煮晚餐。蕭言也想動手幫忙,結果被少女鼓著臉頰硬是推開了。最后一趟,女孩子卻抱了許多臟靴子過來,他們扎營跨了一條小溪,方便這么多人取水。少女抱著那些靴子就去溪邊洗刷。不用說這些靴子都是常勝軍士卒走了一天脫下來的,又臟又臭。可少女卻毫不在意的抱過來清洗。
牛皋他們在那里吹火煮食,蕭言和岳飛卻對望一眼,對那少女的舉動都心中有數。她別看不會說話了,可當真是蕙質蘭心,知道蕭言他們處境不妙,就做點這些力所能及的事情來幫他們改善一點別人冷眼相對的境遇!
她瘦弱的身子因為用力而在那里微微顫動,脖子上頭還掛著一雙靴子。那是別人送給她的——前頭已經裂開了,也大得出奇。蕭言看看自己腳上那雙阿迪達斯的網球鞋,比那雙還小上一大圈呢。
他嘆口氣,走到溪水邊。女孩子聽到了他走來的腳步聲,轉過頭來,大眼睛眨也不眨的看著蕭言。小臉上全是汗水和水珠。
“你跟著我,只怕是要吃足苦頭咯…………也不挑個好主子跟著,真不知道怎么說你…………”
蕭言一邊嘆氣一邊說話,從少女脖子上將那雙又破又大的靴子摘下來,自顧自的坐在她的身邊,將腳上那雙網球鞋脫下來,再想一想,干脆將棉運動襪也脫下來了,遞給了少女:“換上!”
女孩子臉頓時就漲紅了,直朝后縮,雙手連搖。蕭言也不理她,這個時候男人嘛,說什么貼心的話都覺得太瓊瑤了,干脆自顧自的將那雙破靴子換上。掉頭走了回去。
…………他媽的又粗又硬,還咯腳!明天看來要打血泡了…………
女孩子呆呆的看著蕭言的背影,輕輕在身上擦干了手上水珠,小心的將棉襪穿在腳上,這種帶彈力的襪子,雖然穿得有點臟了,還有味道。可一著腳,就能感受著現代科技帶來的舒適。再換上那雙網球鞋,雖然還是大,可少女也瞪大了眼睛,分明感到了帶氣囊減震軟底鞋的柔軟。
她再看看坐在火堆邊上的蕭言,眼眶又有點紅了。
天色漸漸的暗了下來,營地里升起了一堆一堆的篝火。常勝軍的士卒們過來好些,從滿臉帶著笑的少女手中拿回了洗刷得干干凈凈的靴子。少女穿著大大的網球鞋,火光照得俏臉紅紅的,星眸流光溢彩,單純的笑容感染著身邊的每一個人。
那些常勝軍的士卒,看向蕭言他們的目光也柔和了許多,甚而有些人,還開始和他們這幾個人拉上了話,詢問宋境現在是什么年月,收成如何,宋軍當兵的待遇怎么樣。
就連蕭言,也偶爾插言幾句,甚至用上了當記者套人家話的技巧。讓別人說得更多,一則為了緩和氣氛,二則也是自己正要如饑似渴的汲取這個時代更多信息的時候呢。
篝火旁邊,這些來自遼宋兩邊的人小聲說低聲笑,似乎暫時就拋開了之間的隔閡——至少在這個星眸如暈的女孩子面前,不要說那么多關于血腥仇恨的事情。
哪怕篝火之外,就是最為冷酷的亂世。
眼看得這堆篝火邊上越來越熱鬧,湊過來的人也很有不少。對于很多常勝軍士卒來說,未必是有心閑聊,不過想多看一眼那不會說話的少女。許多人荷戈而立,在周圍圍成了松散的圈子。
牛皋有點人來瘋的性格,手里正抓著一支牛后腿,口沫橫飛的大聲嚷嚷:“……當兵的還能有什么不一樣?官大一級,叫你往南不敢沖北,不然就按下來領籌子吃面,老牛當兵四個月,大腿上繭花都打出來了,到了后來,褲子一脫,手搭起來,頭朝上頭一歪,打吧,俺就手還能瞇個小盹兒!”
人群發出一陣哄笑,當兵的談到挨軍棍,那是與心有戚戚焉。
外面人群的笑聲突然戛然而止,接著就看著那些當兵的紛紛散開,低著頭直朝各自的火堆那里溜。蕭言正帶著笑意聽著牛皋在那里大聲吹牛。少女正蹲在篝火旁邊,看茶磚才煮開,才盛在瓢里往里頭加鹽加奶酪。
就看見人群突然散開,火堆邊上幾個坐下來的常勝軍士卒回頭看一眼,更象被針扎了一般跳起來就跑。
蕭言也抬頭望去,就看見那個郭家女公子,正搖著馬鞭,大步走了過來。
這中性美女的腿很長,步子也很大,走起來同樣英氣勃勃。在她身后,十幾個隨從扛著獵獲的獵物。郭家小姐冷著臉直走到篝火邊上。這站在地上,蕭言才發現,這女孩子個子相當之高,只怕有一米七二七三的樣子。握著馬鞭的右手,可以看到指節的繭花,那是長年拉弓射箭磨出來的。她每一舉動,都有些男兒風范。
可她的一雙眼睛,也是又大又亮。睫毛也又長又翹。
篝火邊上幾個人都不出聲,誰也不知道這位郭家小姐要做什么。連啞巴少女都抬著頭不安的看著她。郭家女孩子看看她手中木瓢里的茶湯,彎腰就理所當然的拿了過來,就手喝了一大口。
“調的好茶湯!”
她忍不住大贊一聲,接著搖搖馬鞭,身后隨從已經跟上,轟轟幾聲,丟下了幾件才獵取的野味。
“跟你換了!她跟我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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