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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五章 秋潮暗生(三之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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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此刻在宇文虛中的宅邸當中,幾名此刻在汴梁都門中舊黨清流士大夫要緊人物,都在他那小院子內濟濟一堂。

  耿南仲也在其間。雖然這些舊黨清流依附于太子東宮。但是這般與會,也不能到太子處。耿南仲是東宮屬官,自然無礙。宇文虛中是清閑不擔重權的職分,孤身來去,也沒什么。群集與會,特別是還有樞密副使吳敏這等執政級別的人物,就說什么也不能在東宮了。

  而且這些舊黨士大夫清流號稱是依附于太子旗號,可是也是當初被蔡京等人壓迫得過甚才不得已的選擇。他們這些被蔡京梁師成王黼之輩壓得死死的一群落魄臣子,跟太子走得近,就是趙佶也不至于猜忌什么,一笑而已。

  可是現在時勢不同,蔡京復位之后就算還是沒人輕易動得了他,但聲威已經遠遠不如當日。王黼童貫現在還在外州啃老米飯。梁師成最近又顯出寵信大衰的模樣。百度宋時歸吧朝中權力真空總得有人填補,官家也露出有換馬試一試的跡象。原來這些被壓得死死的舊黨余孽,所謂清流眼看有了翻身跡象,反而就不能和太子走得太近了。

  說到底太子也不過就是利用一時的招牌,而且太子軟弱之處,還不如現在這個官家。對這些當初群集而來的臣下沒什么掌控能力,也只能瞧著。也不是說他們這些人就拋棄太子了,這些年的浸潤之功可不能白費。他們的全部打算就是官家這一朝也得趕緊搶位太子將來接位,更能保他們長久權位富貴。

  至于這群人為什么要群集在這宇文虛中這里,實在是因為宇文虛中這名智囊最近行了不少露臉之事,本來依附于梁師成整那蕭言,大家也算是跟著鬧一個灰頭土臉。卻沒想到宇文虛中一個請神武常勝軍環慶軍出外之策,就將局面又翻轉過來。官家欣然采納蕭言哪怕斗贏了一陣反而卻更不被人看好。

  蔡京更是守著自己地盤默然而已。他們這一黨中人,反而聲勢大張,有為官家所重用的征兆。

  今日與會,干脆就選了宇文虛中鄙陋的院子這里,一點果子,幾壺淡酒,也不嫌寒酸了。人人卻都是一副志得意滿的模樣。

  舊黨清流畢竟被壓制太久,此刻在重要位置的絕少。在座中人,還是以耿南仲宇文虛中甚或吳敏為中心。吳敏是地位在這里已經位至執政。耿南仲和宇文虛中卻是最近行事的主要主持人物。此時此刻,就聽見耿南仲和宇文虛中在談笑風生。

  至于吳敏,他卻是神色淡淡的,今日一身布袍,仿佛一個汴梁閑散足谷翁一般。哪里還有執政氣度,一副無可無不可的模樣,在旁邊聽著耿南仲和宇文虛中一來一往。他現在雖然還在樞府副使位置上面,但是大家都心知肚明,這位掌了一段舊黨牛耳的重臣,這次準定是要出外的。說什么也難和蕭某人長久同處于樞府當中一個在蕭某人手里吃了大虧壓不住他的樞密副使,留著還有什么作用?

  既然要出外閑置一段時日,自然就有些打不起精神來,只是聽著神采飛揚的耿南仲和宇文虛中兩人在那里高談闊論。周遭一應人等,也不斷插口,將最近發生的變化拼湊在一處。

  “今日蕭某人已經將第一批應奉天家財貨報解與內諸省,諸多人都曾親見。更風傳這一筆財貨,足有數十萬貫!”

  “這南來子真是收刮有術!設一球市子澆薄都門風俗倒也罷了。還用來發債,偏生還是諸多巨室還趨之若驁!”

  “卻不知道蕭某人行此發債之事,聚斂了多少?”

  “這個卻不好說,發債之事,有球市子收益為保。是凈得便宜的……各家都秘而不宣,誰知道他聚斂了多少?這上面走動問不得的,畢竟是用以應奉天家的……卻是一般武臣外戚幸進之臣,得了好處。我輩正人,卻無可奈何!”

  “且先不說這個,這數十萬貫應奉上,蕭某人地位是短時間難以動搖了。我輩促成神武常勝軍出外也是為了最后掀翻此幸進小人。卻不知道下一步該當如何是好?”

  一群人說得是又羨又妒,口中義正嚴詞,心里卻是以不能參與蕭言卷起的這個金錢游戲當中去為恨。既然這個一時想不到也只索罷了。現在要緊的事情是,怎么抓住這蕭言破綻把柄。趕緊將他掀翻下去!新的勢力要在格局變動中上位最好的辦法就是踩倒舊有勢力立威。才足以確立自己地位。可舊有勢力當中,梁師成已經靠攏他們,隱隱成為聯盟。碰蔡京大家還有點心有余悸,一時不敢。最方便的打擊對象就是蕭言。掀翻蕭言,正是他們重新立足大宋朝堂中樞的張本。梁師成都不能做到的事情卻讓他們做到,還有誰能再壓在他們頭上?

  而且蕭言所經營的大利也為人垂涎,哪一黨攻倒蕭言,這大利就很有可能為那一黨所全盤接受。這又是給此輩多了一個必行此事不可的理由。

  黨爭黨爭,不爭何以為黨,不爭何以上位。現在最好的相爭對象,就是看似勢單力薄的蕭言!

  說到下一步該如何是好的時候,大家目光都看向了含笑不語的宇文虛中。所謂智囊,就是要在要緊的時候拿主意的。現在不指望他,還能指望誰?

  耿南仲也心情極好,捻髯笑看宇文虛中:“叔通兄,就莫拿大了,有什么盤算,就說出來罷。我輩定然盡心竭力,以成此事。莫不成還能看著幸進小人,繼續紊亂朝綱不成?”

  宇文虛中笑笑,搖手道:“諸位先盡心竭力,促成神武常勝軍早日出居外鎮罷……表章上得更勤一些,也莫再做什么刁難了。現在要緊之事,就是讓兩軍早點出外!其后才談得上下一步的事情,不然都是虛話!”

  耿南仲逼問一句:“那現下又該用什么手段對付蕭言此子呢?難道看他從容在官家身邊固寵不成?神武常勝軍出外,固然少了許多下手對付他的顧慮。官家對他忌憚,只怕也是大減。再遷延下去,只怕就難以下手了!”

  宇文虛中笑意不減,輕輕吐出一句:“由他固寵便了!讓他得官家信重,拿出更多手段來斂財!”

  眾人一呆,耿南仲更是搖頭:“叔通,此話卻有些差了。官家用人,向來是全以始終。這正是圣人仁厚天性,我輩就這般放手。到時候就更難有所作為了。幸臣當道,我輩束手。到時候怎能得天下之望,為官家所信重?”

  話雖然說得委婉,可是誰不明白耿南仲話中意思。幾乎就是明明白白的在說趙佶就是喜歡信重這些幸進之輩,更不用說蕭言還在為他生財。神武常勝軍出外,官家更少了忌憚他的理由,不趁著蕭言還未完全確立他在官家心目中地位時候下手,到時候就真的只有看著蕭言搖頭擺尾,以幸臣之姿在眾人面前神氣活現了!

  而且蕭言現在去留,幾乎就可以看成朝中各黨爭斗成敗的試金石。梁師成沒通過這個考驗,現在聲威大減。要是他們最終也對蕭言無可奈何的話,這才鼓起的聲勢,只怕就要馬上衰弱下來了。朝中那些觀望風色之輩,說不定都有投靠蕭言的可能!

  宇文虛中含笑搖首,言辭雖然客氣,卻毫不留情的駁斥了耿南仲的判斷:“圣人天性仁厚,用人向來全以始終這自然是不假。奈何幸進之輩,官家一旦信重,就行事肆無忌憚,官家就是意欲保全,最終還是得他們自己斷送自己!道希兄且看這些年幸進之輩,如太師,招攬黨羽,權傾于朝。隨心所欲任用王黼李邦彥等輩,最后反倒給太師一記,連小蔡學士,都反出太師門下。宣和二年,太師眾叛親離,不得不避位而去。王相公與童宣撫,一時氣焰薰灼,不亞于太師秉政之時,因其驕狂,遂有伐燕之舉。燕地戰局,一時在他們主持之下竟然難以收場,最后也不得不黯然出外。朱緬其時號稱東南王,權傾江南,地方州縣乃至路帥,誰不奔走東南應奉局門下?因貪欲不知其足,最后激起江南方臘菜魔之亂,東南應奉局因而撤銷,朱緬也再不復往日聲兒……到蕭言此子而言,得用因為應奉官家,全在財計上著眼。只要神武常勝軍出外,蕭某人也只有加倍在財計上下功夫。眼前所有一切,必然不足遂其所欲。貼吧宋時歸吧文字最后總要在其差遣管勾檢查兩路駐泊禁軍經費財計事上來下功夫,到時候就是千夫所指,無疾而死了!一旦他此舉動,激起禁軍將士鼓噪,就是圣人意欲保全,又豈可得?我輩要做之事,就是預先浸潤都門禁軍上下,最后出而收拾局勢。其時眾望所歸,西府之上,必然是我輩中人居之。即使是梁隱相,也再無能為操控西府。

  東府之中,太師已經年老,又能盤踞幾時?等到太師去位,東府也可指望。到時候這個大宋,就是眾正盈朝,所有積弊,且可慢慢收拾,我輩也算是遂了挽救國事日非之心愿……如許道理,道希兄還不明白么?”

  在座之人,無一不是宦海沉浮多年。宇文虛中的意思,還有什么不明白的?雖然言辭委婉客氣,但是矛頭卻是毫不猶豫的指著當今天子。趙佶喜歡用幸進之輩,而這些幸進之輩為了逢君所欲,只有硬著頭皮朝下走。

  趙佶需要蔡京打著新黨旗號確立其以親王接位的法統正當性,蔡京就只能在壓制舊黨,招攬羽翼布列朝綱的道路上一直走下去。直到他的勢力都為趙佶所忌憚,數次去位,最近一次,差點就難得翻身。

  王黼用事,為了迎合趙佶好大喜功心理,主持了伐燕戰事。最后卻是那般收場,出外編管去了。

  當日朱緬,為了迎合趙佶無方無盡的奢華用度,將東南攪了一今天翻地覆。最后激起大宋朝未見之方臘之亂,現在也只能蟄伏,只怕是再難翻身了。

  趙佶可能的確是對自己信重之臣較為寬厚,但是為了迎合這位太盛的君王。他信重的這些幸進之臣,沒一個有好結果的!

  蕭言為了固寵,也只有走這條老路。他是以財計事得趙佶所用。神武常勝軍去后,更要加倍的迎合趙佶所欲。球市子是絕不足夠的,只能在檢查禁軍經費財計事著手了。趙佶見到好處,也必然會給他行事的權力。這禁軍經費財計事,是大宋一個不能碰的禁地。多少年來,誰也沒能料理下來,一旦動手,不知道要觸動多少明的暗的利益團體!到時候激起什么禁軍鼓噪變化出來,蕭言就沒法收場了。

  而他們這些人,先與禁軍上下浸潤好了,談好價錢。到時候再來收拾局面,就是負眾望所歸。到時候西府位置,穩穩就已經到手。這還不是吳敏那些時日只能做梁師成的傀儡。而是穩穩大權在手,整練禁軍事也脫不出他們的掌心!以此為依托,和蔡京掌握的東府耗上。蔡京歲數如此高大,還能耗上幾年?蔡京去后,他們這一黨就算是已經穩穩站住腳跟,大權在握,就此全然翻身。將這幾十年一直被壓制的凄惶局面就完全翻轉了過來!

  宇文虛中設謀,一環扣著一環。將當今官家心思行事,都算得極準。一下子就將今后幾年他們一黨行事的宗旨,全都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的和盤托出。頓時就激起一陣贊嘆!

  耿南仲在旁,也不得不佩服宇文虛中心思如此通透敏捷。朝中大小事,都能算得如此清楚。但是心里總有些不舒服。近來宇文虛中風頭太盛,完全蓋過了他。怎么想都是一個不舒服。現在他們這一黨正是露出了要得勢的苗頭,要搶位置,可得趁早。這可惜關系著將來的朝中地位。但是看這眼下,自己是蓋不過宇文虛中的風頭了。且看將來罷……

  心下悻悻,言辭間情不自禁的也就帶了出來:“蕭某人縱然不堪,但是狡詐多智,也人所共知。檢查禁軍經費財計事明搖著是一個火坑,他難道就一定會朝下跳?”

  宇文虛中瞥他一眼,失笑道:“他不跳又能如何?現在神武常勝軍出外事已經是警訊,他只有拿出全部本事讓官家離不得他。管勾球市子,局限于此。這些手段不要多時就全被人看在眼中了,如此大利在手,正是招禍之道。總有人想取而代之。蕭言要固地位,只有拿出更多手段,獲得更多財貨應奉天家。讓官家怎么也離不得他…………為此所計,這火坑他不跳也得跳了!”

這一番揣摩蕭言心思,算是鞭辟入里,就是蕭言在側,也只能點頭承認。他要行事,只能依靠用錢砸暈這位官家,還要能不斷的生財。有了寵信不可動搖的地步,才可展布將來  宇文虛中侃侃道來,眾人都是贊嘆不置。連耿南仲也都再難挑出什么不是來了。只能點頭而笑,表示佩服。

  宇文虛中神采飛揚,一拍掌道:“既然大家計議如此,就當如此行事。幾個要緊處,都要預先有所安排。盡快促成神武常勝軍出外事,還一切如舊。與禁軍上下浸潤以作預先準備,則學生當仁不讓。河東還缺一重臣,始終盯著神武常勝軍,免得有什么異動。一旦神武常勝軍生出什么事情來,為安撫其軍計,就越發的不能動蕭言。此人卻是關鍵!還有一個就是樞府總得有一人,凡事為蕭某人掣肘,牢牢盯著他的舉動。不過樞府位置,卻是非我輩現在所能議及,一切有待將來罷……”

  宇文虛中老是老實不客氣的分派起如何行事的人事安排了。幾個要緊位置,他自領了和禁軍上下交接,以應對蕭言插手禁軍經費財計事。也是為他自己私心所愿,將來能領整練禁軍事做準備。這沒人和他爭得過,縱橫本事,宇文虛中在此黨當中可稱第一。樞府也的確需要個人壓制住蕭言,在身邊給他找麻煩。但是樞府乃執政之位,現在他們也的確沒有本事做這個人事安排,只能罷了。河東路帥,卻是要緊,走出外盯緊神武常勝軍的。神武常勝軍要是生出什么事情來,的確是更難動搖蕭言位置!

  宇文虛中目光已經轉向旁邊一直郁郁寡歡的吳敏:“訥言兄,河東路帥,可有意乎?”

  吳敏一怔。這次隨同梁師成行事,最后失敗。蕭言昂然而入樞密院得副都承旨。雖然他是執政地位,卻再也不能安于位了。而且也算是惡了梁師成,還走出汴梁去躲上幾年,再做回都門的計較罷。這些時日,都在謀一些離得近又清閑的大軍州之位。準備出外安心避囂。沒想到宇文虛中之意,卻是要他去就河東路安撫使的位置!

  他要得到這個位置也不算太難,做過執政,資序綽綽有余。現在梁師成和他們一黨隱為同盟,在朝廷人士安排上,至少在路帥一級還有相當發言權。掌東府的蔡京,現在明顯擺出要和蕭言和神武常勝軍事保持距離的姿態。也不會在這上面橫加阻撓。就是天子心意,未必也不是想一個與神武常勝軍素有隔閡的人接河東路安撫使的位置。吳敏其人,恰如其分。

  說實在的,吳敏現在頗有些心灰意冷。這幾年只打算在外體養調理。等心緒恢復了,再回汴梁都門宦海搏殺。可是既然身入官場,又卷入黨爭當中,也只能身不由己。而且在河東路,自己要是將神武常勝軍限制得好了,也是大功一件。

  將來自己一黨當中,也少不了一個要緊地位。他迎著眾人目光,苦笑一下:“既然如此,某便勉為其難罷,只要朝廷有旨,吳某絕不推辭……都門中事,就拜托諸位了!”

  宇文虛中一笑:“訥言兄大才,此去在河東路,定然是中流砥柱。我輩無憂矣!時不我待,我輩當奮發努力,速速行事。這國朝之局,尚有指望能挽回過來!”

  在這一刻,宇文虛中的確是意氣風發。梁師成敗事之后頹唐局面,幾乎是為他一手所挽回過來。現在無論是梁師成處,還是自家一黨中人,對他都是言聽計從。真有如臂使指之效。

  他也知道,神武常勝軍和環慶軍出外,以單薄的環慶軍獨當燕地河北正面。是一招險棋。女真若然真的大舉南下,環慶軍是不成的。這卻更激起了他時不我待的心情。早些將朝綱料理,早些打發了這些只能引起內耗的如蕭言等的幸進之臣。自己一黨用事,才可同心協力,挽回朝局。到時候整練禁軍,安撫各地,在燕地從容組織對女真的強大防線。到時候他宇文虛中之名,必然垂于大宋青史之上!

  此等國事,只有我輩,才能挽回得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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