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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一章 轉折(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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歡迎您  環慶軍所在營盤與球市子隔著金水門遙遙對望。此間營盤和營中連綿兵舍,都是后周時候開始收天下勁兵以為都門禁軍的時候大興土木建起來的。

  這段時日,每日里對面神武常勝軍所在處熱鬧萬分,這環慶軍所在地方卻難免有些死氣沉沉。

  為軍者,第一凝聚軍心士氣的就是能戰與否,軍譽如何。這點神武常勝軍與環慶軍比是強到天上去了。

  不過以前和神武常勝軍相比,環慶軍上下,不管是軍將還是使臣士卒,多是有點底子的。未嘗不曾暗笑神武常勝軍這些人馬到了汴梁這等繁華地難免會覺得窘迫。到時候也算是稍稍壓他們一頭,也堪聊以自慰。

  卻沒想到,蕭言拉著神武常勝軍經營起這么一個球市子出來,眼看得神武常勝軍所在都成了金銀流淌的地方,這一點也徹底的被這支新的不能再新的軍馬比下去。環慶軍上下,當真是灰心喪氣。

  軍心一旦墮下去,一切都不大好維持。原來王稟和馬擴約束得緊,環慶軍營伍整肅軍紀嚴整處,還勉強像個樣子。至少比都門禁軍強出去不止十倍。現在卻連這個都漸漸難以維持,每日都有多少軍將使臣不假而出,四下鉆營。看能不能走什么門路離這神武常勝軍遠一些,調到其他軍中去。要不就干脆回陜西去,好歹那里知根知底,雖然與其他三鎮生分了,可是畢竟都是鄉里,低低頭怎么也能混過去。

  這些日子還有消息傳來說環慶軍很有可能移鎮河東,王稟馬擴奔走也為的此事。環慶軍中更是意見分裂,大多數人覺得無所謂,河東軍鎮早廢,環慶軍去也是當老大,頭頂上沒有婆婆,說不定過得更滋潤一些。至于到了河東就要直面女真兵鋒,難道在陜西的時候大家不是當在西夏當面?為軍就靠廝殺過日子,不打什么鳥緊。

  少部分卻是實在殆連場敗績嚇寒心了,奔走得更加激烈,只求能留在汴梁這安穩富貴地方,什么差遣都不計較了。

  軍氣一墮,軍心再散。加上這些時日王稟馬擴這兩位將主心事重重,沒有太多心思放在營伍之上,環慶軍比才人汴梁的時候頓時就散漫了不少。大家在營內營外,少了多少拘管,一天兩晌的胡混日子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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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難得輕松日子,卻在前兩日一下變了。

  王稟馬擴又扳起臉來約束全軍,開始閉營。內人不礙出,外人不得入。王稟馬擴身邊親兵不斷巡營,但有犯禁八十軍棍臭揍不饒。還告誡犯者,若再遇著,就要行軍了。

  這一從嚴約束,底下人頓時就開始叫苦連天。各種猜測都無端冒出來。難道馬上就要移鎮河東,兩位將主才如此閉營?一點給大家料理善后的時間都不留,這是個什么道理?有的滿心思想鉆營到其他軍中,留在汴梁的軍將使臣更是跌足,這下可是準定要去河東的窮山惡水了也!也不知道是不是再能生至汴梁,歸葬陜西!

  隨著一兩天過去,閉營當中,又有確實消息傳來。王稟馬擴兩位將主,正在揀選精銳,要奉樞府之名去行什么事情。差不多就是查禁神武常勝軍擅自以軍資牟利,要封了那個大家都看得眼熱的球市子。中層以上軍將,差不多都得到了一點風聲吐露。一些軍將到時候要領兵馬隨王稟馬擴兩位將主行事,其他人也得在營中嚴密約束手下,不得讓消息走漏。

  這般消息在營中傳出來,有的人無所謂。

  反正將主如何安排,聽命就是。有的人臊得慌,自家這些敗軍,如何有臉騎到神武常勝軍頭上?有的確是明白人,禁軍當中以軍資牟利的,哪里不是?不管是都門禁軍,還是駐外禁軍,沒一個例外。現在查禁到神武常勝軍頭上,無非是對付神武常勝軍背后那個蕭言蕭顯謨,王稟馬擴兩位將主,拼了那么久,還是在這汴梁都門,選了一黨投靠。看來投靠的還是大有力的人士,有了這般照應,大家日子應該好過一些罷?也不知道王稟得了什么樣的好處?

  但為將主,凡有好處,當得給屬下分潤才是。這才是為將主的統帥道德嘛更有一些,是早就瞧著神武常勝軍一路以來的風生水起眼熱。看著神武常勝軍經營起球市子這般厚利貪殘,摩拳擦掌的就等著隨將主行事,痛痛的要給神武常勝軍一個好看。而且每日里球市子金山銀山流淌著,參與查禁,哪里沒有順手發財的機會?

  就是在這各種各樣的心思當中,環慶軍閉營數日靜靜等候。直到今日天還才明未曾多久的時候,軍營當中匆匆馳入一行人,隨即傳來消息,是樞府吳大人直入軍中。坐鎮調度一切,兩位將主奉命行事。緊接著一道道軍令傳下來,外間還鎮之以靜,內里連連抽調了好幾個指揮的人馬,趕赴校場會齊。只等人馬齊集,就要直奔金水河對岸球場子而去!

  日頭已經漸升漸高,校場當中,一隊隊的環慶軍人馬已經匯聚而來。眼看得事先準備調用的四個指揮,一干多人馬已經在這里齊集。

  一隊隊的次第上前,領干糧水袋。在球市子處,說不得要耽擱多久,這些東西,也得備齊了。去球市子,其實就是針對蕭言一人,那些都門禁軍將門世家,卻輕易開罪不得。準備這些,也是讓軍中對市面少些擾亂,上上下下都交代得過去、,在校場上首土臺之上,樞密副使吳敏一身朝服,端然而坐。王稟和馬擴都是臉色難看,也是頂盔貫甲,按劍侍立在他身后。一眾軍將分兩翼排開,人人神色惴惴,都沒人說話。今日吳樞府如營中,兩位將主雖然痛快的奉命行事,但是臉色都難看到了極處。誰也不想這個時候觸兩位將主的霉頭。而且今日所行之事,也是出奇。去查禁另外一支軍馬所行牟利事!

  要是真用這個罪名來對照天下禁軍軍將,沒一個逃得過去。這些軍將都知道背后定然牽扯朝爭,雖然不知道其間究竟,可都知道里面水深,自家還是當鋸嘴葫蘆,少打聽一些罷。

除了那些腦子不明白,指望在查禁球市子中發財的憨貨之外。這些軍將也沒一個太打得起精神的。球市子除了神武常勝軍和蕭言之外,還有都門禁軍那么多將門參與經營。雖然有風聲說,吳樞府背后真正主事的大人物已經與他們達成默契,但是誰知道自己參與此舉,會不會惡了這些同僚?環慶軍移鎮河東還是論不定的事情,眼下還要在汴梁討生活,得罪他們,可是在軍中寸步難行了也么  一片尷尬的氣氛當中,眼看得調用人馬已經準備得差不多了。吳敏緩緩起身,回視左右。王稟馬擴臉色難看,他自己也好不到哪里去。因為巴望一個樞密使的位置,為梁師成奔走行事,現在眼看得也要出外走一遭。自家還要親自來坐鎮,實在是覺得心里怎么都不是滋味。這個時候想鼓動仝軍兩句,許下犒賞,鼓勵他們奮勇行事。卻覺得這話語怎么說怎么不合適。

  當下吳敏只能朝著王稟苦笑:“正臣,某來坐鎮,只是表明樞府對此有查禁之權而已。

  具體行事,還是你輩。諸軍辛苦一場,每人有五足貫的犒賞,事畢即分發全軍。某在這里就是個幌子,一切都是你來調度罷某瞧著全軍齊集得也差不多,早了晚了也都得了。是不是就開始行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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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稟沉著一張臉,微微點頭,按劍上前一步,提氣道:“諸軍聽了!今日抽調人馬,卻是奉樞府札子。神武常勝軍動用軍資,私而牟利。我等奉命前去查禁,汴梁天子腳下,雖然奉命行事,卻也要謹言慎行。有什么鍋處,俺也保不下你等!不帶器槭,不著甲胄,空身前往,只封了球市子諸房舍席棚球場便是,不動一人,不壞一物。左近鋪面,也不得騷擾!某的親兵,自然隨時巡視,若有犯者,軍不饒!事成之后,每人五足貫犒賞,樞府親許,少不了你們的!各將約束部伍,就預備出發罷。俺領親軍指揮在前,你們跟隨就是!”

  他每一句話都說得的,臉色鐵青。

  身后馬擴,臉色卻是慘白,卻是咬緊牙關,一聲都不吭。

  吳敏坐在上首,也是手足冰涼。樞府雖然有調兵之權,所行之事也只是行軍中軍。而且隱相撐腰,官家眼睜眼閉,算是默許。度上是沒什么問題的,而且現在大宋也談不上什么度了。不過在汴梁動用軍馬,總得有人丟官去位才交代得過去,現在頂缸的人正是自己。自家雖然倒霉,不過總算拖著這蕭言一起下水,總算是胸口這口氣能平順一些。自己好歹還有再回汴梁這一日,可是蕭言這廝,卻怎么也等不到這一天了!

  王稟大聲下令之后,諸將都是一聲有氣沒力的諾聲答應,一個個轉身就要下了土臺各自帶隊。王稟誰也不看,大步走在前面,馬擴咬咬牙齒,一跺腳,緊緊跟了上去。

  就在這個氣氛古怪的繃緊之時,校場外面突然傳來了快馬疾馳的聲音,一行人都停下腳步,校場當中所有人等目光都投了過去。所有人心里都明白,王稟下令閉營,非要緊人物,要緊事宜,不得入此校場來,外間不知道又發生了什么變故!

  王稟一下停住腳步,馬擴臉色仍然慘白,但是隱隱當中似有什么期待一般。其余諸將跟在身后,互相都是擠眉弄眼。只有吳敏仍然端坐在那里,神態竟然有些放松,也不知道他到底想開了什么。

  轉瞬之間,就看見兩騎快馬飛也似的直人校場,馬背上是兩個內使服色的人物,兩人都灰頭土臉,滿臉大汗。這兩名內使王稟也曾見過,其中一個就是參贊勾當皇城司機宜文字事,在樞府照過面的。

  兩人直到土臺之前才翻身下馬,當先一個內使直眉楞眼的就沖上土臺,朝著王稟微微頜首示意一下,就擦身而過,直奔端然而坐的吳敏那里,在吳敏旁邊低低附耳,又急又快的說了些什么。吳敏坐在那里神色不動,只是緩緩捻髯。

  不一會兒這內使就說完要緊的事情,轉頭就走,翻身上馬,氣還未曾喘勻就掉頭而去。

  滿場諸將士卒都呆呆的看著眼前一切,渾不知道發生了什么事情。王稟和馬擴時視一眼,都奔向還坐在那里的吳敏,齊齊叉手行禮:“吳樞府,到底發生了何事?”

  吳敏一笑,仿佛混不在意一般的笑道:

  “禁中傳話,官家已經得遇蕭言,據說明日要親臨球市子觀賽恩府先生正在竭力挽回,來人叫我等暫且稍待,以備后命。先讓軍將士卒退下休息罷,這后命,只怕要一些夫才能到來了。”

  王稟和馬擴又對望一眼,王稟沉聲道:

  “這后命,到底會不會來?”

  吳敏看著他笑笑:“怎么,盼著這后命不來才好?還是不想惡了蕭言?卻也難怪,此人命數如此之硬之奇,對著隱相也能進退有據,生生有翻盤的可能,留著一線交情,日后也好相見?”

  王稟臉色鐵青說不出是個什么滋味,沉聲回答:“俺王正臣豈是反復之輩?既然選擇惡了蕭顯謨,那便是惡了,沒得推托。兩面討好,俺做不出來。后命若來,俺仍然準定奉命行事!只望當道諸公也別忘了答應俺王正臣的事情!”

  吳敏笑笑點頭。

  馬擴卻在旁邊忍不住開口:“蕭顯謨怎么就一下生出這樣的奇變?隱相前去,是不是會再度翻回來?”

  吳敏苦笑:“我怎么知道?”一邊說他一邊緩緩起身,仿佛再沒有了前些時日那患得患失的苦逼樣子,恢復了原來的大臣氣度:“反正某的首尾已了,札子也發了,人也在此了。

  下面就不是某操心的事情了,不管隱相能不能將此局翻回來,某都是要出外走一遭的。還操心那么多朝中閑事做什么?”

  吳敏是真的在這一刻看開一切了,能爬到這個位置,表明他絕時不是笨人。前面不過是熱切太過,才威了梁師成手中棋子。現在他想明白了,現在朝中仍然是官家親厚的幸進之臣當道,蕭言突然自達于官家面前,不用說也是走了幸進一途。他們這些所謂正統士大夫清流一黨,不管和梁師成蔡京之流哪一番連成一氣,都是只能被利用,難以真正出頭的。好在現在朝局已經不是如以前一般鐵扳一塊,蔡京已老,梁師成現在看來遠不如蔡京,這次對付蕭言就露出真正成色出來。將來還大有變數,他們這一黨,還不如真正自立自固,再看將來!官家不成,還有大家守著的太子在!

  等自己出外回朝之后,汴梁已經不知道是何等樣的模樣了既然看開,人就顯得瀟灑許多。再不在這個校場喝風,在從人簇擁下去營中官廳歇息。

  將這最后的門面充當好。

  吳敏去后,校場上一幫人面面相覷,士卒們布滿校場,個個也是大眼瞪小眼,呆若木雞。這般在土臺上的軍將時吳敏剛才話語聽得真切,人人都暗自乍舌。

  直娘賊的這個蕭言,這般厲害,恁般命硬!

  伐燕戰事的時候,就給他從死人堆里面沖出來了。看著他獨得大,大家艷羨嫉妒之余,都說燕地這里好歹還是單純,能廝殺能拼命就有出頭機會,這個蕭言只是過于能廝殺,過于能拼命一些,還好運氣沒有死掉罷了。

  等回到汴梁,朝中復雜的那所有一切,對于毫無根基的蕭言而言,看他怎么應對,說什么也不會再有燕地的風光了!

  卻沒想到,沒根基蕭言自說自話的就拉攏了一堆禁軍將門世家,是他們想拍馬屁都湊不上去的。蕭言和他們好得穿一條褲子也似。說隱相這般了不得人物對付他,他又不知道怎么搭上了官家,官家還要親臨球市子給他撐腰!

  雖說誰也不知道梁隱相前去,是不是又將這局翻過來。但是蕭言表現,已經讓這環慶軍諸將人人心寒,此等人物,豈是俺們能開罪得起的?這等差事,最好是免了也么哥王稟和馬擴也相對無言,沉靜半晌,馬擴苦笑:“這場惡人,當真做得無謂。俺還想著怎么盡力保全蕭顯謨來著,現在看來,只不過是俺馬子充枉做小人!”

  王稟冷冷開口:“今日還未曾完,誰知道這風朝哪里吹?吩咐諸將,將人馬先帶下去,等待后命就是!”

  馬擴追問一句:“這后命若是真的再來,正臣,你還這般決然奉命行事么?”

  王稟身子一震,并未回頭,按劍大步走遠。只留下馬擴在后苦笑一聲。

  自己和這位曾經同生共死的蕭顯謨,已經漸行漸遠,只怕將來,再不會有并肩殺敵的時候了罷曾以為你蕭顯謨必然難以保全,馬某還曾癡心妄想,準備努力振作,至少接替你蕭顯謨角色一二成,現在看來,你蕭顯謨自家就能保住自己立身地步了。如此這般也好,馬某人遠去河東,就算來日戰死,也能閉眼了,因為在身后汴梁,還有你蕭言!

  一此刻在汴梁球市子最大的那個賽場高處,地方最大,鋪陳最為華麗的觀球雅間當中,已經有一幫匆匆趕來的人物占據其間。都是在得知高忠武石行方分頭遣人傳訊之后,從各處而來匯集在這里,有分參與經營足球聯盟的禁軍將門世家家主或者能主事的人物,已經有不少人到了這里。

  汴梁城夜生活太豐富,哪怕這些人號稱武臣世家,弓馬傳世,晝寢也成了習慣。不少人此刻眼睛都滿是血絲,不過倦意都不知道跑到了哪里去。一個個扯著人群當中到處解說現在局勢詳情,口水都快說干了的高忠武和石行方兩人不住大聲詢問。自家之間還紛紛議論,一個個不自覺的嗓門老高,差點將這雅間的草頂都掀翻了。

  “賊廝鳥直娘賊囚捶王八人的,怎么就一晚上閉了閉眼,一切都翻過來了?官家明日真要御駕親臨球市子,與俺們還有蕭顯謨同觀球賽么?這不就是變成官家為蕭顯謨撐腰了么?隱相的面子都掃了?”

  “高石兩個侄兒,總不至于說這般謊話。這個事情如何,確實風聲馬上就從禁中傳來,還不是立見分曉?遣人去禁中等候消息沒有?”

  “奶奶個熊,姓蕭的命硬!他現在在哪里?”

  “都是自家人,在這里說句非放肆的話。隱相這次未免也太過跋扈了一些個,生生就隔絕了內外,哄得官家眼睜眼閉,要時俺們這盤生意下手。蕭言占著兩成,沒他就沒這生意。

  這都是明面上的賬,蕭顯謨在汴梁毫無根基的,敢在這上面欺俺們?但是隱相轉眼接手,說是只要一成,一成半,但他恁大權勢,要是上下其手,再塞幾個人進來,俺們還不是干瞧著?到時候,只怕三成都打不住!而且少了蕭顯謨,將來還不知道少了多少新鮮花樣,當日這般一說,要俺們袖手,俺就第一個不樂意!

  大家不愿意鬧將起來,俺也就不說什么。心下有話,當日老公相把持一切,現下如何?現在隱相也如當日老公相一般,就不想想將來?官家此次不就掃了他的面子?這事情,以后大家繼續走著瞧!”

  “噤聲!這話也亂說得的?俺們圖的是安穩發財,誰也不得罪。嘴這般敞,不是長久路蜘現下俺也覺得發懵,這事情翻轉得著實太突然了,怎么也不敢相信是真的。要不俺親去禁中,怎么也打探出個實在究竟如何?”

  “高侄石侄,昨夜一切,你們都細細道來!一句不能漏,一點不能缺。蕭顯謨真有恁大本事?”

  “直娘賊,環慶軍這兩日早就閉營了。要是他們那里未曾接到確實消息,突然過來查禁,到時候又是一場亂子!生出事情來,現在一切混沌不清,俺們卻該如何應付是好?趕緊快遣人去環慶軍那里打招呼!都是禁軍同僚,什么話都好說!”

  “還有兩個時辰,今日第一場球賽就要開暮。等會兒陸續就有人來操持,現在趕緊拿一個章程出來,今日球賽,是辦還是不辦了?”

  眾人轟亂在一起,還不斷有新的人加入,再從頭動問究竟一番。鬧哄哄的如亂蜂蟄頭,一時間怎么也理不出個頭緒來。高忠武石行方是小輩,被這個叔叔扯過去,被那個伯伯拉過來,哪邊都被噴一臉口水,疲乏得簡直要暈過去。

  在場諸人,還是石行方老爹石老胖子家資最厚,在場諸家當中所占股份最多。隱然就有召集人的地位。石家人又都是外表憨厚內里明敏之輩,這個時候也算是頭腦最清楚的。見眾人越鬧越亂,當下提氣嗓門,大喊一聲:“都住了!現下大家議論,沒個準主意,更加誤事!俺就托個大,來做個暫時決斷,理出頭緒的主事人。一樁樁事情先料理清楚,以備應對!要是有什么不周的地方,將來俺再一家家賠情!”

  他這么一開口,大家也覺得這般下去不是個事,當下人人都贊同:“老石你來挑這個頭正好,這般措手不及的時候,每人都拿主意,還不如就一人來拿主意。你說什么,便是什么,應付過今日再說!”

  石老胖子環視左右,看都安靜下來,每個人目光都轉向他,才沉聲道:“高侄和俺這個不成器的兒子,所說的必然都是實話,再不至于這等大事欺哄自家的。俺兒子來回報此事的時候,俺已經問得詳細,蕭顯謨應該是在昨夜說動官家,硬生生將這一局翻了過來,官家答應明日親臨球市子,應該也是著實的事情!一聽到這個消息,俺就立刻遣人前去禁中,打聽著實,少頃定然就有回報過來!”

  眾人人人點頭,有人還感嘆一句:“蕭顯謨當真是命硬命奇,這般都能翻過來,將來還不知道何等地步,當真是這不開眼的人開口,人人都怒瞪于他,嚇得他趕緊閉嘴。石老胖子瞇著眼睛,很是一副老謀深算的樣子,沉吟道:“梁隱相必然不肯束手,今日得知消息,想再將這局面挽回過來。誰也不知道最后這風朝哪里吹,這火候要看老!各家就跑禁中的人全都拿出來,都去禁中盯著!備尋實在門路,每點變化,都要及時傳到這里。俺們今日就都守在這里了,坐鎮應對一切!”

  眾人頓時又同聲答應。

  石老胖子說完自己時大局的判斷,接著就開始做做出一些應急應對的布置。

  “環慶軍那里,在大局未定之前,萬萬不能讓他們糊里糊涂的就撞來了。想必隱相也已經遣人前去知會,然則俺們要以策萬如誰和王正臣交情厚些?馬上去跑一趟,許些好處也不打緊,讓他萬萬不能貿然行事!”

  頓時就有幾人應命,領下了這個差事。

  “……今日球賽,說什么也經營不得了。遣人在外面要沖處設下卡子,各家都遣家人勸說來看球賽人回去。人手要厚,不要生亂!已經買了門券竹牌的,加一成贖回。貼補便貼補些,俺老石都兜著了!只說明日照常開賽,門券之費減半!”

  各家全都點頭,石老胖子這話說得漂亮,這般賠補,其實能有幾個。話說在前頭,倒是真有幾分主事者的樣子。不少人心里面也在嘀咕,足球聯盟草創,各家在其間能主多少事的權力也還在磨合當中,這石老胖子難道想趁著這個機會占更大一塊?只要不少俺這家分紅,由這石老胖子就是,他家資最厚,的確是個理財好手。

  “接駕之事,也要預備,不然到時候措手不及!陪著官家游宴過的也很有一些,每年金明池俺們都要來上一遭。這些都是慣熟的,不用一一交代了。備家將人手材料全部備齊,不過不要在球市子等候,都在備家待命。一旦有了確實消息,若是蕭顯謨占上風,大家一擁而上,怎么也在官家到來之前將這里裝點起來!要是隱相占了上風,俺們就悄沒聲的散去人手,就當沒這回事俺此刻只能想及這些,要是還有什么要補充的,大家盡管開口就是。”

  一眾人都紛紛搖頭,個個表示老石你已經想得周全,俺們準定照辦就是。石老胖子吁口氣擦把汗,還沒來得及喝口水平平氣。就聽見外面一人一疊連聲的嚷了進來:“禁中傳來確實消息,官家天色未明就已回宮,已經傳訊召見內諸省和禮部相關人等,商議明日出禁中與球市子與民同樂之事!此事干真萬確,再不會錯!”

  一頭說來人已經一頭撞了進來,正是石行方派出去的心腹,和宮中某位嬪妃還沾點親眷關系;久跑禁中,熟門熟路,人又可靠,再不會出什么岔子。雅間中人頓時嗡的一聲,又爆發開來。人人感慨,這蕭言當真了不得!

  大家今早聽到這個消息,至今仍然半信半疑。原因無他,這變化實在太出奇了。誰也沒想到,梁師成此等人物,出全力還有對付不了蕭言這個才到汴梁不過兩個多月的南歸之人的可能!

  看著大家又亂成一團,石老胖子忙不迭的大喊一聲:“既然如此,大家就各自行事去!

  今日正是吃勁的關頭,大家都打起精神來罷!

  朝中風云變幻,俺們各家要站定腳步,不要出什么事情!”

  石老胖子這么一喝,大家才想起的確有太多事情需要馬上去做。當下各自涌出去,該去環慶軍的去環慶軍,該準備操持接駕事宜的去準備這些,在禁中有靠得住門路的也趕緊分遣人去打探消息,還有人趕緊調人手過來操持今天封賽之事。忙亂完畢之后,才回到這里來,等候禁中那里不斷傳來的消息。

  石老胖子擦把汗,轉頭看著自家兒子和高忠武呆呆的站在那里,累得腰都直不起來的模樣。對這個不是長房出身的兒子,說實在的關顧得少。這個時候他卻走過去,先拍拍高忠武肩膀道聲辛苦,然后拉著自家兒子,低低囑咐:“快去尋蕭顯謨,就站定在他左右,要是他有什么吩咐,立刻就去辦,缺錢缺物缺人,盡管對我開口。好生做,將來家中借重你還多!”

  石行方也低聲反問:“爹爹,難道你就認定蕭顯謨能贏這一局?現在隱相也還在使氣力啊,說不定已經在官家面前了!”

  石老胖子淡淡一笑:“你爹爹就是有這份靈醒,才讓石家這幾年家資越來越厚,在汴梁立足越來越穩。蕭某人必然有后手,而汴梁蟄伏的老公相只怕也不會閑著。此局蕭顯謨論勝算說不定有六成,在隱相面前,已經是了不得了。難道你爹還能害你不成?快去罷!”

  此刻在蔡京府邸,方騰已經在幾名管事的殷勤帶領之下,直入內院。到了內院門口,又是幾名垂碧使女接著,一路帶到蔡京接見最為親厚的訪客的內書房當中。

  雖然是夏日,這內書房中陳設還是以避風保暖為主,四下都張蓋得厚厚的。內書房的坐榻之上,滿頭白發的蔡京正靠在墊上,兩名使女還在為他捏著腿腳。聽到方騰進來的聲音,蔡京才抬首笑著向他招呼:“振羽到了,卻是少見。自你回返汴梁,也少來老夫府上走動。

  老夫視你如自家子弟一般,干萬莫要自外了。”

  方騰恭恭謹謹的行禮下去:“這么早驚動太師,晚輩心實難安。回返汴梁,賤事頗多,又知太師復相,國事纏身,一直不敢過府打擾,還望太師恕罪。”

  蔡京一笑:“什么國事纏身,現在這個攤子,誰能輕易彌縫得起來,都只是瞧著罷了。

  某實年老,更是不堪賢侄前來,未曾迎候,也實在是因為這年齡,清晨起來,血脈不和,腿腳都是僵硬的,還要人疏導一陣才威。倒不是老夫簡慢你了賢侄現在可還得意?”

  方騰也笑:“某在燕地,就在蕭顯謨幕中效力。此刻回返都門,一時未得差遣,也就暫時還在蕭顯謨幕中蕭顯謨南歸之人,居官又甚謹慎,不敢交接朝臣。然則不知道為何惡了梁隱相,要逐蕭顯謨出外。這些日子,晚輩也就是在蕭顯謨奔走此事,看能不能挽回一二。”

  蔡京一聽就緩緩搖頭,笑道:“隱相勢大,老夫也要退避三舍,何況蕭顯謨?老夫托大,讓賢侄你替老夫給蕭顯謨傳一句話,暫且避道就是!顯謨還青春年少,將來無可限量,就算在此刻出外,也很快有回朝的時候,在州縣歷練一番,也是正經資序,將來正有蕭顯謨為大宋效力的時候,何必又急在一時呢?”

  方騰心中暗笑,蔡京城府之深,這是不用說的。不過他要是真的這么恬淡,又何必放放以求復相?又何必當日遣自己去聯絡西軍諸帥?此刻事急,也不必兜圈子了,蔡京一直在看火候,今日自己此來,就是來告訴蔡京,這火候成色到了什么樣的地步了!

  他從容又施一禮:“多謝太師垂顧,得太師這句告誡勸解,蕭顯謨得知,想必也是感激萬分的。自返汴梁,蕭顯謨一直想投拜太師門上。卻因為隱相氣焰,一直未曾敢給太師添什么麻煩。現下多虧官家天恩,顯謨昨夜終于得以自達于官家御前,許以愿為官家應奉財計,將來有事,又能為官家血戰于外。得官家優容,或將早早論定蕭顯謨具休在都門差遣效力之處。明日官家便要御駕親臨球市子,與蕭顯謨等一眾武臣同觀球賽,以現大宋君臣和熙,優容臣之意。此刻禁中,應已在商議此事蕭顯謨能僥幸得平燕大,無非官家鴻福,太師居中照應,此刻蕭顯謨得在汴梁立足,也自有太師暗中照拂。一應事宜,當得謹聞于太師當面明日官家御駕親臨,接駕之事繁多。晚輩魯莽攪擾,實感惶恐,就此告退。”

  說罷深深一禮又行了下去,蔡京才聽到方騰說到要緊處,臉色已經為之一變。腰扳一挺,已經從半躺半坐的姿勢變成全然端坐。聽方騰說完,臉上變幻神色這才平復下來。啊了一聲,擺手笑道:“來人,替老夫送送方大夫。傳話蕭顯謨,老夫與他同樣有厚望焉。盡管好生做去就是!”

  方騰微笑,再不多言,轉身就被人送了出去。蔡京卻再也在坐榻上呆不下去,輕輕踢開兩名使女,站起身來,按著額頭,慨然長嘆:

  “好個蕭言!”

  沉默少頃,蔡京苦笑搖搖頭。自己再怎么韜晦,在別人眼中也是躲藏不過去的啊。梁師成死死抓著蕭言不放,歸根結底還不是要徹底壓制自己。蕭言獨處汴梁,雖然一直不曾上門投拜,關鍵時候,也知道自己必然會出手。

  自己的確在看火候,而蕭言表現,大大出乎意料。本來以為,還要放任梁師成跋扈一陣,直到官家對他也心生警惕,才是自家出手的時候。卻沒想到,現在就因為蕭言的存在,等來了這個機會!

  蔡京悵然望向內書房內的一架銅鏡,銅鏡內,自家已經鬢發成霜。的確是老了,的確是老了要不然,怎么會放任梁師成此輩壓在自己頭上這么些時日?

  轉瞬之間,蔡京卻又白眉一挺。大丈夫一日不可無權,我蔡某人就是到老權位之心不減,那又如何?大宋黨爭如此之烈,要是真被人覷出虛弱來,就是滅頂!他蔡京走上風久矣,不想到老再沉淪下去,隨便哪位,都能踩他一腳!

  方騰此來,已經吐露了足夠多的信息。蕭言用什么打動官家的,也分說明白。沒想到蕭言也是在財計上來動官家之心的,還隱然自詡為新的東南應奉局。真是好眼光,好計較!不過時蕭言的警惕戒備,那是后來的事情了,現在自家要做的,就是趁此機會出手,給梁師成一個大大的難堪。讓他氣焰,先消減一大半再說,也稍稍可吐露胸中郁結之氣。讓天下人都知道,他蔡京到老威風不減,只要不死,誰也別想打他主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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