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月光芒鋪灑而下,風搖山間長草,沙沙而動,仿佛地上也有一層星光如海浪一般起伏。
一名雜胡軍漢,醉醺醺的走到飛鳶堡堡墻之上,扯開褲襠就朝堡墻之下痛痛快快的放水。
回望飛鳶堡中,幾處房舍之內還有火光映照而出,傳出的是胡語斗酒賭勝之聲。而另外黑暗之中的殘破堡中建筑,就能傳出被擄漢家百姓的隱隱約約的哭聲。
飛鳶堡雄踞山巔,一條山道蜿蜒曲折向下,控扼著山下道路。南北向和東西向的山間道路就在此間會合,正是再要害不過的交通沖要。
在山道之側,依托著背后險峻的飛鳶堡,本來還設有三座軍寨。在寨墻之上,就可以用弩弓將道路完全控制住。
這座軍堡,營建于沙陀后唐之際。不僅能屏障太原府,而且還能依托此間作為大軍通道,維系著對河外軍州的控制力。宋初之際,為備契丹,此間也曾經屯駐精銳,大加整治。常年駐扎歩騎千余規模。并設守捉使以鎮。
但在宗翰西路軍南下之際,山道之側軍寨幾乎已經毀棄,壕溝填平,寨柵蕩然無存,一應輔助防御設施都只剩點殘跡。甚至有的平整出來的軍寨空地上還種出了麥子。
而飛鳶堡雖然形制尚存,可兵冊上應該有的千余建制,論實數最多不過二百余人。也不操練講求戰備,按年份撥發來的各種軍資器械或者盜賣或者堆在庫中落灰。而那二百余名尚在的老弱病殘。全部活計就是或為廝仆,或為莊客為將主生利。并且在這條聯通河外到太原府的交通要道上設了卡子征收奔走塞外那些皮貨或者販馬商人的稅。
當女真大軍呼嘯自岢嵐軍而入之際,在飛鳶堡撈得盆滿缽溢的將主頓時就聞風撒腿而逃。誰也不知道這廝現下跑到哪里去了。而二百余老弱病殘皆有的軍士也一哄而散,就如此要緊之地拱手讓出。
飛鳶堡中,歷年下來堆積如山的弓弩箭矢,長槍短矛,糧秣輜重,盡皆成了女真韃子的戰利品。女真大軍據此,不管向東深入太原盆地。向南直下嵐州,向西攻撲河外軍州。都將進退自如,調動便利萬分!
女真大軍據此以后,也將此間作為一個要點經營。不僅用來囤積四下搜刮來的糧秣,并且女真大軍轉用調動的時候。也可以在此間作為一個休整接應的所在。最多時候,屯駐真女真加雜胡輔軍,不下一兩千之數。而更用了多少大宋百姓生口,開始恢復那些被荒廢的軍寨。
一段時間經營下來,三座軍寨已然有了模樣,壕溝也被挑挖出來,寨柵也已然大致豎立起來。并且設了敵樓望臺箭塔,并用挖掘出來的溝土在寨內增建寨墻遮護。
在這三座軍寨未曾建完之前,女真軍馬帶著雜胡輔軍。就急急進駐。就是要將這座在宋人手中輕易丟棄的要害防御體系變成固若金湯的要塞!
若是一直這般發展下去,就算是韓世忠從窟谷寨到洪谷寨一線,蕭言岳飛從樓煩一線紛紛沖殺而出。還是要被死死擋在飛鳶堡這里。強攻此間。還不知道要賠上多少條漢家勇士的性命。
可是事態突然間就有了變化,鄜延軍和折家軍輕易東進,讓宗翰尋到了打垮河東戰線西翼的機會,調用主力向西奔襲撲擊。而蕭言所部恰在此時不計損耗拼命攻擊。女真西路軍兵力一時有捉襟見肘之概。
為了應付蕭言所部的兩路攻勢,飛鳶堡守軍也不斷抽調而出,一部應援希尹。一部應援斡魯。
此時此刻,飛鳶堡山腳下三座軍寨。又是無兵守備,只有零星值更的雜胡。而飛鳶堡中,只有一個蒲里衍三十余名真女真兵帶著二百余名雜胡據守。一時間又變得空虛已極。
不過對于此間不多的女真守軍而言,也沒什么好擔憂的。
西面南軍主力,已然是土崩瓦解,只等最后敗亡。而在東面,希尹和斡魯所部死死卡住兩條嵐水河谷通路。那個南人燕王所部雖然精銳,在未曾擊破希尹和斡魯兩軍之后,也絕無半點可能威脅到此間。
居于飛鳶堡中,可稱是安若泰山!
大軍都在奔走廝殺辛苦,倒是俺們上輩子積福,能在此間安穩高坐。飛鳶堡中糧秣積儲甚豐,還有搶掠來的酒水等物。南人生口,那些為女真韃子覺得值得保留轉運回北的俊俏小廝,嬌柔女娘,都暫時塞到飛鳶堡中,等待這場對鄜延軍戰事勝局底定之后,就朝西京大同府轉運一批。
留守在西京大同府的女真各個謀克留守眷屬,還在等著他們男人從南面搶來的財富人口!
吃用不缺,又不須辛苦奔走而戰。還有南人女娘可供蹂躪。而斡魯與希尹在東據守,也不用他們擔心,只要宗翰大軍勝利,抽調一部回師就可穩定住局勢。
長夜漫漫,不斗酒高樂,如何終此良夜?
三十余名真女真兵馬,將雜胡輔軍打發出去哨戒值守。自家就在避風的堡壘建筑中,狂呼濫飲。而那些值守的雜胡守軍,也一個個溜號。各自尋些熱食,蜇摸點酒水,然后就是一通狂喝。
北地胡人,就沒有一個不好飲的,若說是上半夜還有點警醒。等這場酒喝到間深里,除了紅著眼睛直著脖子拼命灌之外,誰還直娘賊的管那么多?
那雜胡軍漢就是酒喝多了憋得狠了才上到堡墻上放水。
一邊放水一邊就聽見真女真所在建筑之處,除了斗酒之聲,還有女子七零八落的唱曲之聲,正不知道多少南人女子,正在強顏歡笑,在陪著這些渾身臭氣的女真韃子。
這些雜胡雖然能蜇摸點酒水偷偷喝,女真老爺也不甚管。但是南人女子,卻被女真老爺霸占得緊緊的,連裙角都別想挨上。
想著那一個個花骨朵也似的南人女子,將草原同族女子簡直能比到泥里。偏生只能看著咽饞涎。這雜胡酒醉之余忍不住就是惱恨。
“直娘賊,一起拼力南下,臨陣之際一起拼命。辛苦活計全是俺們,偏生連個南人女娘也不讓俺們摸上一把!入娘的,俺就去囚著她們的所在摸一個過來,日弄完了一刀砍了便是。如此山勢,哪里不能藏?這些女真貴人難道還咬了俺的鳥去?”
正在一邊撒尿一邊咬牙發狠之際,這雜胡突然身形僵住,瞪大了眼睛!
星月微光之下,就見一張光頭未曾帶著兜鍪,身上披著半甲的人影,正順著堡墻夯土開裂的縫隙,一竄而上!
這張面孔,甚是年輕,只蓄了短須,眉毛濃黑如刀。卻被淋得一頭一臉的尿,連擦抹一下都顧不上,只是合身撲來。
在他手中,一把長刀,只是反射著冰冷的星光!
轉眼之間,一刀就在這雜胡頸項上狠狠抹了過去。這雜胡連大呼示警的時間都沒有,頸項上就開了長長一條血縫,食管氣管都被割斷,血沫隨著呼吸不住向外噴濺。他只能捂著頸項瞪大眼睛發出格格的聲音,頹然向前仆倒,落下堡墻。
最后視線所及。就是順著年久失修的堡墻夯土裂縫,正有數十條人影,正在攀援而上,人人口中,都咬著雪亮冰寒的鋼刀!
沖在最前面的年輕人,自然就是魏大功。沒成想攀援而上之際,給淋了個滿頭滿臉。這個時候才狠狠一擦臉上水跡,咒罵一聲:“直娘賊的騷韃子!”
入眼之處,就是堡墻之內完全漫然無備的景象。建筑之中,都有燈火閃動,人影憧憧。而在堡墻空地之上,也有篝火燃起,雜胡們東倒西歪的坐著,不少人都醉得不淺。
身后人影不斷翻越而上,建筑當中斗酒之聲仍未稍停。而篝火旁的雜胡卻有人斜著醉眼看見,頓時大喊一聲,慌亂的起身,到處去尋兵刃!
魏大功猛然揮刀前指:“殺光這些狗韃子,搶下飛鳶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