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我們從來都是孤軍奮戰(上)
韓起正在擔任下軍“侯奄(相當于后勤裝備部部長)”,熟人好說話,他親自引領著趙武去“司戈盾”那里領取“兵、戈、盾牌”;而后去“司兵”那里領取補充士兵;去“司常”領取戰旗;去“司鼓”那里領取各種戰鼓與金器(這里所謂的金器,指的是退兵時敲擊的青銅罄);去“司弓矢”那里領取“六弓八矢”;到“貳車”那里領取補充戰車;到“校正(中級軍官,職責相當于“軍校校長兼參謀長”,主管軍官培訓、臨戰兵力調配調整、戰車駕駛人員的教育與培訓等)”那里領取“旅賁及虎士(即現代軍隊的班排長,士官生)”……
一通忙亂之后,趙武正感慨****的晉國軍事體制嚴密,韓起因為軍務繁忙,放下趙武便起身告辭。稍后,趙武忙著安頓士兵,趙武的老丈人智罌緊接著趕來拜訪,趙武將他迎進自己的房間,關心的問:“岳父,我聽說智氏家族這次留守國內,怎么?……這場戰爭怎能沒有你?難道國都的那場動蕩……”
智罌悠然神往回憶:“晉楚兩國曾有第三次大會戰,城濮之戰是晉君對楚臣,邲之戰是晉臣對楚君,這次鄢陵之戰,國君打算親自上陣——這是兩國國君親自參加的最高規格的決戰……不過,我這次之所以要留在國內,不是國君的命令,而是我自己的請求,因為我贊成士伯的話。”
趙武笑了:“士伯是個老好人,前面的‘弭兵之會(協議停戰大會)’是他主持,這樣一個老好人,自然要贊成兩國和平相處了……可我們現在與楚國有還和解的可能嗎?”
智罌搖頭:“士伯不是贊成與楚國和平相處,他是‘不戰’——士伯(士燮)認為:如果諸侯都背叛晉國,我們的內部危機或許可以緩解;如果只有鄭國背叛我們,我們晉國的憂患就離的不遠了……我認為他說得對。”
趙武反問:“弄不懂,你們這些老一輩,說的話老高深莫測——這話什么意思?”
“當時,士伯(士燮)認為:一個國家只有內部和睦才能對外用兵。目前,晉國的內部簡直是一團糟,我們的國都剛經歷一次清洗,如今這場動蕩還沒有平息,屠殺還沒有終止,可算是:諸卿不睦、君臣不睦、官民不睦。
士伯認為:歸附晉國的諸侯越多,晉國內部矛盾就越嚴重。因為依附晉國的中原諸侯,大都會聯結我國內部的某一家族勢力作為自己國家的外援,依附晉國的國家越多,諸卿大夫之間,為爭奪附屬國實際控制權而進行的斗爭就越激烈。因此,我們當今的治國者,只能在外患于內憂之間‘兩害相權取其輕’了——憂患在外部,國家還可以應付,如果憂患在內部產生,麻煩就大了。
所以,士伯認為:晉國歷來好戰有不得已的因素,因為晉國四境面臨著秦、狄、齊、楚四個勁敵的威脅,安全形勢相當嚴峻,所以先祖不努力開拓,便不能安居。
但目前,秦、狄、齊現在都已經對晉國屈服,能夠與晉國抗衡的就只剩下楚國了,因此我們晉國保留楚國這個‘外患’不僅沒有安全危機,而且有助于緩解國中的內部矛盾——因為有一個強大的敵人存在,群臣會有所忌憚,不至于在處理內部糾紛中隨便大打出手。
故此,士伯建議:‘何不暫時留著楚國與鄭國作為外患呢?那樣的話,群臣的內部關系一定會和睦起來(釋荊與鄭以為外患乎!諸臣之內相與,必將輯睦)’……
在那場爭論中,我雖然一言不發,但我心里是贊同士伯的,我瞧著韓厥子當時也在微微點頭,只是國君與元帥堅持要打,故此我們不得不應戰。”
趙武感覺士燮(xie)這思想聽著好熟——貌似在現代,據說是一名偉人發明的,被稱為“***思想”,具體說起來,就是:解放后,仍留著香港不收回,炮打金門而不占領,目的是……
原來,士燮也是一名“被代表者”——他的思想在現代被人代表了。
趙武像個好奇寶寶一樣,問題不斷:“那么,我們如今都動員起來了,是戰是和,元帥怎么決定的?”
“元帥說:‘決不能在我們的時代失去諸侯的臣服,這一戰必須打,我們必須打服鄭國(不可以當吾世而失諸侯,必戰也)!’”
我們的時代——這話說的趙武心潮澎湃。
從小“被代養”慣了,猛然間擁有“自己的時代”,不被任何人“代表”,一剎那,趙武心中說不出的激動。以至于他說不出話來,只心里反復念叨:“我們的時代。”
從這番話里,趙武真實地感受到晉國人的霸氣。
晉文公時代,狐偃面對與楚國爭霸的局面,曾發出“戰也,戰而捷,必得諸侯”,體現晉人的果決;稍后,先縠執政發出“由我失霸,不如死”的狂暴誓言;如今,欒書執政的“不可以當吾世而失諸侯”所呈現的決絕……
所有這些,尚武、自豪與自尊,都屬于這個“我們的時代”。
智罌繼續補充:“士伯認為,如果國君非要出兵,最好還是征求一下百姓的意見,這樣,民眾的怨氣就可以得到部分平息。
目前,晉國的刑罰不公正啊,對士大夫越來越縱容,對百姓則殘酷刑罰,國中被砍斷手腳的百姓實在太多了,以至于假手、假腳成了新田城最暢銷的產品,在這種狀況下,我們怎能不顧忌百姓的想法呢?”
春秋時代有一種刑罰,就是砍斷觸犯刑律的罪犯的手腳。受刑的百姓不得不在今后的歲月中依仗木頭制作的假手與假腳繼續生存。這種現象在晉文公之前晉國存在著,經過趙盾的治理,漸漸消失。趙盾提倡的是寬松的刑罰,現在的三郤提倡刑罰嚴峻。
趙武很納悶:“啥,都征求意見了?怎么沒人來征求我的意見?難道我又‘被代表’了?”
智罌回答:“國君沒有實行士伯的建議——我們壓根沒有征詢百姓的意見!”
也許國君認為:他們代表了老百姓的意愿!
智罌說完這段話,接著反問:“知道為什么我要跟你說這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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