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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八十八章獸兵奔涌 在現代時,趙武曾在飯館里吃過鱷魚肉,這種兩棲動物肉質還算細嫩,但有一點獨特的腥味,如果沒有用夠充足的香料,用鱷魚肉做出來食物會腥臭難當――所謂“士兵不敢享用”,其實是那士兵隨身攜帶的調料不夠,擔心把罕見的龍肉糟蹋了,所以想獻給自己的領主,順便從領主那里獲得一些回賜的香料。
趙武望了一眼營帳內的家臣們,這時,家臣們多數已經把自己負擔的工作安排下去,這就夠了!因為晉國人比較講究紀律,講究各負其責,所以晉人工作起來像機器一樣精確,只要上面把工作安排下來,下面,不用上司在場監督,負責的人也會將工作一板一眼,完美的收官。
晉國人的這種特性,讓家臣們現在有機會聚在趙武的營帳,享受鮮嫩的鹿肉――這種所謂的“鮮嫩鹿肉”,在現代看來似乎有點殘忍,因為它是從鹿身上活割下來的。因為上一秒鐘它還是生命體,所以肉里的肌酸還沒有沉積,使得烤出來的肉非常軟滑。
聽到侍從的建議,那些吃得滿嘴流油的家臣們連說話的工夫都沒有,他們嘴里鼓鼓囊囊,一邊拼力咀嚼著,一邊用鼻音發出響亮的贊同聲:“龍肉,好。快點烤,嘗嘗……”
趙武對龍肉顯得很無所謂了,他揮了揮手:“那就讓他把龍肉獻上來吧,讓廚師們烤好之后,回賜他半扇烤好的……誰付出誰擁有,他的獵獲物,主權在他。你問問,他比較喜歡龍的左半邊還是右半扇?”
侍從訕笑著:“主,龍有四只腿,它可沒有左撇子與右撇子的說法,左右對它來說毫無意義――再說,主權在主(領權在主),主接受了他的進獻,回賜(回賜體現的是領權)他烤好的半扇龍肉,他該歡天喜地了,還挑什么左右……
再說,誰有什么大的肚量,能吃下半只龍?我建議主上回賜他一條腿得了,他一個人,屋里這么多人……”
侍從武官說著,又低聲吩咐旁邊照看炭火的侍者,出去把屠龍者叫來。不一會兒,那位屠龍的勇士趾高氣昂的進來了。
趙武上下打量對方一番,他對屠龍的經歷非常感興趣,一邊接受對方的“割獻”,一邊隨口問:“人常說龍上、下牙一旦合攏,咬合的力量達到兩噸,甚至能將青銅劍一口咬斷……你竟然能夠屠龍,讓我很詫異,絕對的勇士啊,你想獲得什么獎賞?”
屠龍勇士鞠躬:“主,我本是一個奴隸,生活朝不保夕,在我的故鄉,貴人們從不正眼瞧我一眼,甚至不踏上我走過的土地,害怕我的晦氣污染他們的車駕。
天下之間,唯有主能夠正眼看我們這群奴隸,且,自從盤古開天地以來,我未曾聽說貴人們能與我們這些卑賤的奴隸殺白馬盟誓,約定:凡努力者必將獲得報酬。
我因為主的恩惠而生,因為主的恩惠獲得自由成為國人(自由民),也因為主的恩惠有了披甲上陣的資格(士族資格),今天能有機會,使我的獵獲物獲得主的正眼看顧,這已經是我、也是我父親難以想象的待遇了,我不敢再要求其它,能得到主回賜的一點龍肉,我、以及我的家族已感到莫大的榮譽了。”
趙武擺了擺手,侍者們開始打雞蛋,和面,用油料將雞蛋、面粉、以及香料混合在一起成為面糊,然后用鬃毛的刷子,將雞蛋面糊刷到龍體上。趙氏首席廚師得到趙武的示意,拎起斧頭示意了一下:“主,這玩意整體烘烤完畢大約需要一個時辰,主上要是心急,我切成小塊,小塊烤炙的龍肉,馬上就能好。”
稍停,首席廚師補充說:“一個時辰后,等著龍肉烤炙完畢,我立刻給他進行分割,我會從脊椎中部劈開……”
趙武不理會首席廚師的嘮叨,他轉向屠龍者,沒話找話的詢問:“你還沒有回答我,你是怎么屠龍的?難道這世間,真有專門的‘屠龍技’?”
屠龍者鞠了個躬,回答:“我曾是趙野(趙城郊外)第三‘里’附屬公社棒球隊的成員,我小隊的伙伴也剛好是同一個棒球隊的成員……”
這位屠龍者顯然是個話癆,趙武問他如何屠龍,他就差沒有從盤古開天地談起……不過,既然龍肉想完全烤好,需要兩個小時(一個時辰)才能吃到嘴中,趙武也不著急,他隨口順著對方的話題閑扯:“哦,你既然被所在公社選入棒球隊,那么棒球一定打的很不錯?”
屠龍者很謙遜,他老實的回答:“其實我足球踢得最好,但社長(里長)不讓我入足球隊,結果我只能進了棒球隊。”
在場的家臣們憋不住想笑,趙武臉上肌肉抽動了一下,繼續說:“那么,你這位擅長踢足球的棒球隊員,帶著你的棒球隊去了河邊……”
屠龍者接過侍者遞上的一杯酒,抿了一口,潤了潤嗓子,接著說下去:“我們去了河邊,發現河上有許多豬婆龍在翻滾,捕獵隊都非常恐懼,因為傳說中豬婆龍能夠一口咬斷寶劍,所以大家都想就此撤退。
我說了:家主告訴我們要多多捕獵,積累食物。家主交代的任務,如果我們不做,家主就不高興了,而我們沒準以后要餓肚子了,所以,別說是龍了,就是一群老虎在,我們也要上去獵殺。”
趙武一拍大腿:“真勇士也,來,賞他一杯酒,獎賞他的勇氣。”
屠龍者歡快淋漓的喝完那杯酒,也不擦一擦嘴角的酒跡,接著說:“我聽說曾經有齊人勇氣多的自己用不了,要出售給別人(余勇可賈),在那一刻,我確實有一點‘余勇可賈’的感覺……”
恍惚之間,趙武有點回到現代bbs論壇上的感覺――果然是每說三句必跑題,這位屠龍者現在的話已經離題萬里了。趙武趕緊把話題揪回來:“于是,你就招呼同伴們上了?”
屠龍者嘿嘿一笑,回答:“我告訴同伴,這就仿佛打一場棒球,有擊球手,有接球手,也有跑位的。現在,投球手負責把自己手中的長槍當梭鏢投擲出去,接球手負責用長戟迎接豬婆龍的撲擊,游擊手負責跑位,趁機用長槍刺豬婆龍的眼睛……”
然后,屠龍者很嘮叨的補充說:“然后,我們……,最后,我們一個小組獵殺了七只豬婆龍――只是有些人,還是有點手與眼配合不得力,明明我要求刺龍的眼睛,他們多把長槍刺入了龍嘴,雖然有龍張嘴咬斷了刺入嘴中的長槍,但長槍的槍刃依舊穿透了它們的下顎,將它們釘在地上……可惜,有許多張龍皮破損了――都是做鎧甲的好材料啊!”
屠龍的話癆嘮嘮叨叨的,進行了大量的鋪墊,最后的屠龍事跡卻說得平平無奇,其中捕獵的驚險全部忽略而過,趙武本來準備傾聽一場驚心動魄的屠龍大戰,沒想到對方的話語卻平淡無華。
這么快就結束了屠龍的話題,趙武不免要尋找新話題,讓這位話癆繼續扯開長腔,他撓了撓頭,問:“你們捕獵隊最近的收獲很豐厚啊……瞧,你一次獵捕了七條龍,據說捕鹿隊總共獵捕了千余頭鹿――”
趙武說完,馬上被自己的話嚇著了,他立刻陷入沉思當中,對面的屠龍者毫無所覺,接過話題嘮叨:“沒錯啊,聽捕獵的兄弟說,代國確實物產豐富,野獸都不知道回避人,小鹿甚至擦著人的腳尖跑過去,也不知道躲閃一下。
很多捕獵隊的兄弟,只是單純用刀劍進行迎擊、割喉,就殺死了很多擦肩而過的野獸。我聽說他們的獵獲物可豐富了,不僅有鹿,還有羊,野豬……”
趙武豁然站起,他的動作過于劇烈,以至于帶翻了烤肉的爐子,引起屋內家臣的抱怨聲。
趙武不顧家臣的抱怨,大聲喊道:“我明白了,我明白了蚩尤是怎么驅野獸為兵的。”
齊策晃了晃腦袋,問:“主上說過,代人不可能飼養動物,那么,代人是用什么方法驅趕野獸為兵的?”
“圍獵!”趙武大聲宣布:“上古時代就有圍獵的習慣,叫一圈人散布開來,形成一個圍獵場,一邊走一邊敲打林木,這就是所謂的‘打草驚蛇’,即:把獵物從休息地方驚動出來,然后向固定的方向驅趕,這不是古時候的圍獵技巧嗎?!
蚩尤當初肯定是利用這個圍獵技巧,把野獸向固定方向驅趕。原本,應該在野獸逃竄方向,等待進行射獵的大批獵手,現在換成蚩尤的敵人,讓野獸向敵人所在的方向逃竄,這不就是‘驅野獸為兵’嗎?”
齊策恍然大悟,在家臣們還迷惑的時候,他一拍桌子:“代人已經來了――所以最近野獸行跡反常,連人都不知道回避……我們獵獲物格外多,是因為代人在替我們驅趕野獸,而且,他們驅趕的隊伍離我們不遠了!”
掃視了一遍周圍疑惑的目光,齊策進一步解釋:“不錯,就是圍獵,代人有計劃的向一個固定方向驅趕野獸,結果讓趙獲先遭到了一群野獸的襲擊,野獸群奔過之后,驅趕圍獵的代人接踵而至,順勢攻破了趙獲的營地。
既然代人擅長‘驅野獸為兵’,那么之前,野獸一定有異動,剛才那位屠龍者說,小鹿只顧逃竄,路過捕獵隊都不知道躲避,這說明代人驅趕獵物的隊伍離我們不遠了。野獸群中,先期被驚動而逃竄的,一定是膽小而腿快的食草動物,食草動物過后就是猛獸啦。
食草動物天生膽小,看到我們這么多人所在的營寨,不敢沖擊,所以它們必定不是代人的攻擊主力,等食草動物逃過之后,輪到猛獸出動了,代人必然會收縮包圍圈,然后逼迫這群猛獸朝我們營寨所在的方向突圍。”
衛敏首先反應過來,他一拍桌子:“鹿群、羊群、豬群都已經驚動了――代人必然離我們不遠。”
英觸第三個反應過來,他馬上尋找自己的佩劍,一把抓起來,響應:“就在今夜!”
陽黨想了想,穩穩的站起身來,肯定說:“就在今夜!”
齊策低身用叉子叉起一片鹿肉,原本他解釋完,準備坐下來繼續填飽肚子,現在幾位將領已經站起身了,作為第一家臣,齊策不得不遺憾的看了看叉子上的鹿脯,嘆了口氣,將叉子上的肉扔在地上:“傳令各營寨亮起火把,命令散布在外的各小隊迅速回營,進行休整,以應付大戰――吹響軍號,擂響戰鼓,敲響銅鑼。戰爭,開始了!”
趙武依舊站著,他聲音恢復了原先的溫柔,細聲細氣的說:“既然會有大量的虎豹撲擊我們的營寨,那么我們能否在今晚之前,把寨墻進行完善?”
齊策猛的扔下手中的叉子,那叉子咚的一聲叉在地上,叉柄搖晃不停,發出嗡嗡的響聲,齊策跺著腳說:“今天日落前修建不好營寨,你我今晚就成為野獸肚里的食物――把這話告訴將士們,讓將士們加一把力,停下手頭所有的工作,必須把院墻加高加固。”
隨著齊策的話,晉營里各種動靜響成了一片,所有的士兵,連同隨行的歌伎舞伎也都挽起了袖子,幫助士兵們抬木頭,挖坑,修營壘――畢竟,誰都不想成為野獸肚子里的食物。
日落十分,侯晉的嫡長子侯海引著第一批報到的領主趕到營寨――侯晉現在這個名字,其意思是:逃亡晉國,替晉國守衛邊境的(侯)那個家伙。
侯晉以前也有名姓,但他自從從鄭國出逃之后,自己的封地已經失去,家族名也徹底成了無根之憑,所以《左傳》、《春秋》里都以“侯晉”的名稱來稱呼他――這個名稱是他逃亡晉國后,蓋棺論定的名稱。
侯晉的嫡長子也比照其父親起的,他的名字意思是:守衛海邊的人。
侯海帶著大約十幾個中小領主,約兩百武士趕到了營寨,這兩百武士帶了一千余名侍從,每名侍從或者親手推著獨輪小車,或者趕著牛拉的輜重車,一路急趕來到棘蒲營地,他們的到來,使得棘蒲營地內物資更加充分。
侯晉帶來的是鯨肉、鯨蠟、鯨油、以及鯨皮。大塊的、整張的鯨皮可以替代趙氏原先由布匹搭成的簡易屋頂,鯨皮防水,經過精細處理的鯨皮非常輕軟,有了這批鯨皮,棘蒲的軍營換了新面貌。
此時正是秋末,最近有點秋雨連綿,住進了鯨皮帳篷后,士卒們不再擔心衣服不干。而有了大量的肉食,至少趙兵不再為食物發愁。大量液體鯨蠟則讓環繞營寨外的火把明亮了許多,趙兵就在這些明亮的火把下,奮力搶修著營墻。
他們知道,如果寨墻不能完善,今夜他們將是野獸的食物。
當夜,倒是一個月明星稀的天空,太陽落山時下起了毛毛雨,夜色越深,雨越大。
趙武睡不著,披著鯨皮披風走上了寨墻,親自巡視著士兵們的工作,在寨墻上,他眺望著細密的雨簾后、遠處黑深深的森林,不自覺的用祈求的語氣說:“今夜下雨,代人不會襲擊了吧?”
齊策摸了一把滿臉的雨水,提出相反的論斷:“敵軍的攻擊主力是野獸,野獸才不怕這樣的毛毛細雨,況且,敵軍既然驅趕野獸來襲,一場雨過后,野獸的氣味都被雨水沖刷,獸群會解體,反而不容易驅趕――所以我猜,代國人豁出命來,也要在今晚達成攻擊。”
齊策的話音剛落,遠處森林中亮起了星星點點的火光――所謂“望山跑死馬”,大約說的就是現在的情景吧。森林中星星點點的火把閃爍著,跳動著,在潮氣十足的夜空,看起來那火光近在眼前,但實際上,舉火把的人可能離晉軍營寨很遠,至少也在二十里之外。
隨著火把的出現,這世界立刻變成了動物世界,猛獸的嚎叫聲此起彼伏,其中,溫馴的食草動物顧不得喊叫,它們低著頭一個勁向前奔跑……
整個隊伍里呈現出一副奇怪的景象,仿佛被雷擊之后的森林一樣,群獸在紛紛出逃,結果一只老虎身邊可能奔跑著幾只鹿。但無論是老虎還是鹿,都沒心思關心自己的同伴是誰,它們只顧埋著頭跑路。
現場的情景有點像螞蟻大戰,無數野獸仿佛數不清的螞蟻一樣,向營寨方向奔涌,頓時,野獸的身影遮住了趙武特意讓人伐木兒形成的營前空地。稍后,這群野獸像慢慢展開的地毯一樣,覆蓋了眼前的整個世界――無邊無際。
好在大多數野獸天生對尖銳的東西有所恐懼。蜂擁的野獸群,雖然先席卷了壕溝前的陷馬坑,而后前仆后繼的用身體填埋了壕溝,沒頭沒尾的向晉軍營地撞了過去,但最終,臨到最后關頭時,它們不自覺地避開了尖利的木樁,緊貼著木制寨墻向左右分流。
野獸就是野獸,它們不可能做到如臂使指――晉軍營地已經緊急趕工完畢,雖然設施修的很簡陋,但至少密不透風。大多數猛獸已經開始轉換行動的方向,擦著營寨向側方跑去,唯有少量的食草動物慌不擇路,它們的身軀重重撞在寨墻上,撞得寨墻搖晃不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