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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五十一章 霸主的心思很難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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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五十一章霸主的心思很難猜  吳國緊挨著楚國,他們留下一百輛兵車,糧草轉運上不是困難,直接從諸舒國轉渡就成。而宋國、鄭國想要供應留守士兵的糧草,不免要擔心楚國潰兵的騷擾,而且從本土千里迢迢運來,十斤糧食送到前線,光運送的士兵就要吃去斤,所以這兩國只肯留下五十輛兵車。

  但五十輛兵車就足夠了,趙武連中行吳都不想留,他盯著中行吳,吩咐:“你出戰也超過半年了,這次你帶三個師回去,一路押送戰利品與俘虜,回國后你立刻征召范氏與智氏出戰,嗯,智氏待在三縣之地,我已經留給他足夠的時間整合自己的力量了,你路過那三縣之地的時候,讓智盈帶著人先來吧。”

  中行吳伸出舌頭,舔了舔嘴唇:“元帥,楚軍戰俘還沒有清點,諸軍戰利品還沒有搜集完全,再說,你剛才不是還命令我阻塞楚國的其余城門嗎?命令尚未完成,我豈能離開……”

  中行吳扭扭捏捏,不肯說出真話來,趙武眨了眨眼,立刻截斷了對方的話:“你不必著急回去,俘虜清點工作由你的手下負責,我給你一個月的時間,一邊阻塞郢都的城門,一邊四處去附近征集糧草,等你回去的物資足夠了,再領人返回。”

  中行吳扭捏不肯撤軍回國,其實是嫌戰利品不夠豐厚。

  開玩笑,在千年難遇的旱災過后,本來已經于曲沃之戰中傷亡慘重的中行氏,好不容易遇到這樣一個大肆掠奪的機會,而且這一戰過后,天下誰還敢跟晉國叫板,所以,此戰之后,或許終中行吳一生,都難得碰見類似的戰爭紅利了。于是,中行吳覺的,這一戰如果他不把油水撈足,就對不起自己的國家,對不起自己的家族,對不起自己的領民,對不起屬下的武士、對不起ccav……

趙武其實也明白了對方的意思,他給中行吳留下一個月的緩沖時間,并讓對方去郢都附近“征集糧草”,這就是默許了中行吳在郢都四周進行劫掠……但中行吳還是覺得自己吃虧了,相比他剛才在心中盤算出的楚王的賠款,他中行吳即使掠奪再多的百姓,還有啥用  楚國可是一個“階層板結”的國度,平民百姓的所有權益都被楚國的貴族階層“代表”了――包括他們的合法勞動所得。普通的楚國人從小被教育,只擁有無窮無盡的“無私奉獻”的義務,他們活著就是為了奉獻,絕不索取。無償“索取”的事是“官二代”獨享的特權。而楚國所有的收益與財富,都在眼前這座郢都城中,在那伙“官二代”與“富二代”手中!

  你說我中行吳已經到了郢都城下,還讓我去郢都鄰邊,搜索綁架那群楚國“百姓”――那算什么收益?

  中行吳扭了扭身子,拒絕說:“元帥,我晉國六卿中,智盈戎守三縣之地,出戰在外的只有你我……我中行氏歷代受君王的重用,怎敢丟下元帥,自己獨自回國!不行,中行氏絕不干這樣的事情!我拒絕,請元帥另行發布命令。”

  果然,榜樣的力量是無窮的,前有楚王撒潑耍賴,老牌貴族中行吳馬上把自己的耍賴行為說的慷慨激昂,義正言辭,而且理由充足。

  晉國六卿,現在戰斗在最前線的只有兩個卿,智盈等于坐鎮后方,替兩人周轉軍械物資的后勤大隊長,此時正是包圍郢都的緊要關頭,趙武讓中行吳先回去,那么,前線只剩下他一位卿,而且他還是元帥、第一執政,軍國主義國家的晉國,決不能容忍讓自己的元帥孤身上陣,那是晉國所有武士的恥辱,中行吳絕不肯后退一步……

  他忘了,當初他來的時候,魏舒已經撤軍回國,前線也只有趙武一位正卿支撐。

  城下,一群人在大搖大擺的商議對楚國的處置,城上的楚國人正慌亂的布置著守城事宜。但他們不知道,聯軍此時壓根沒有攻城的心思――他們在意的是戰利品分割。

  過去的事已經沒法追究了,如今晉國正處于順風仗,趙武出戰快一年了,他的征程跨越萬里,如今楚國人龜縮在國都之內,隨便一個晉國人在國都郊外四處轉悠一下,收獲的都是戰利品,這種情況下,晉國人誰肯離開?

  求戰聲響成一片,家主中行吳表態了,中行氏的武士都不愿當先撤退,他們語聲噪雜,趙武被吵的手扶著額頭,痛苦的說:“好吧,先讓我們填塞楚國的城門――上軍佐,你向國內傳我的命令,命令范鞅與智氏前來增援,等他們的援兵到了,中行氏再行撤退。”

  中行氏再次扭了扭身子,小心的提醒:“元帥,韓氏也參戰了,怎么不讓韓氏的軍隊前來輪換?”

  趙武這話的意思是說:戰爭勝負已定,魯國想要什么戰利品,隨便你開口,我任何要求都能滿足。

  這個條件太優惠了,叔孫豹目光一閃,知道自己的犧牲獲得了相應的回報,他想了想,說出了兩個字:“烏馀!”

  烏馀就是那位能干的齊國叛臣,這廝能量很大,這幾年東征西討,連續攻擊了周邊的四國,簡直是天下沒有不敢惹的,但這樣一來,他的領地擴張了許多。叔孫豹隱約察覺趙武的戰略意圖,而烏馀的存在,似乎形成一面戰略盾牌,很好的屏護了晉國位于黃河南岸的新領地,讓叔孫豹很是擔心烏馀繼續作亂下去。

  魯國現在已經被烏馀折騰的頭痛不堪,當然,也對烏馀恨之入骨。

  趙武詫異的看了一眼叔孫豹,反問:“就這些?”

  叔孫豹拱手:“魯國受晉國的恩惠已經足夠了,豈敢再讓伯國操心,我魯國別的不要,只要烏馀。”

  趙武點頭:“我給你烏馀!”

  叔孫豹緊叮一句:“我愿意替元帥押解戰俘回國!”

  叔孫豹的意思是說:魯國最近在晉國的支持下,擴張太快了,新占領的巨量土地幾乎撐壞了魯國的胃口,所以魯國暫時沒有擴張的心思。而這些楚國囚徒,魯國人跟他們語言不通,生活習俗不同,攜帶回國毫無用處,所以魯國打算放棄分享戰利品的權力,只要求晉國把搗亂的烏馀替魯國除去。

  為了確認趙武兌現承諾,叔孫豹更是緊盯一步,要求趙武立刻出示相應的公文,他打算借著幫晉國運送戰利品的工夫,親自攜帶趙武的公函去新田,督促晉國把礙眼的烏馀除去。

  趙武被逼不過,他隨手招過軍法官祈午,當場寫下相應的命令,而后將命令遞給叔孫豹,一臉調侃的繼續說:“宋國、鄭國都不要戰利品,魯國也打算推辭戰爭所獲,吳國國君跑得太快,也丟下滿場的戰利品――這樣一來,眼前這份戰利品實在太豐厚了,豐厚的我晉國都不好意思。”

  軍法官祈午書寫完命令后,此刻滿臉興奮的插嘴:“據粗略統計,戰場上我們已經俘虜了約十萬楚囚,這些楚囚……”

  祈午話說到一半,突然噎住了,因為剎車的太急,他差點把自己的舌頭咬下來。

  眾人都知道祈午為什么話說了半截,在場的晉國人眼睛亮了起來,魯國與宋國、鄭國統帥卻把臉扭過去――之前說過,楚王為了集結起足夠的兵力,連國內腰肢粗壯的婦女都派遣上陣了,這些婦女身穿鎧甲,手持著武器像男人一樣戰斗,所以俘虜當中有很多是楚國婦女。

  魯國是禮儀之邦,宋、鄭兩國也自詡為文明國家,讓自己的士兵與婦女戰斗,這兩國都覺得說不出口,所以,此前大家都假裝不知道這件事,或者故意屏蔽了相關的信息……祈午本來想說俘虜都是健壯的婦女,但他突然想到了那些禁忌,所以才緊急剎車。

  晉國人也不愿落下欺負婦女的名聲,所以此前的晉國文告中,也都刻意將楚軍士卒的性別忽略,但健壯的婦女,是戰爭掠奪的主要資源,一群被摧毀了戰斗意志的婦女,簡直是將來人口增長的基礎,所以在場的晉國將領聽到這個數目,簡直口水橫流……當然,這也是中行吳再三耍賴,不愿離開的原因。

  語言不通不怕,不會干活也不怕,這群楚國婦女弄回國去,好好的配給功勛老兵,二十年后,中行氏的人口基數將大大增長,這才是家族發展的根本,這份好處不能讓趙氏獨享,中行吳說什么也要占夠便宜才走。

  “十萬……”趙武咂巴著嘴,意猶未盡。他記得百年后的長平之戰,秦將白起一戰俘虜了四十萬趙國士兵。現在雖然不是戰國時代,沒有百年的演變,但楚國好歹是個超級大國,它的實力應該比若干年后趙氏一個家族要雄厚。怎么,舉國連婦女都上陣了,晉國才獲得十萬俘虜。

  趙武忘了這是春秋時代,他忘了吳國的存在。

  想了一會兒,趙武自語:“看來,楚國兩面開戰,國力折騰的不輕啊。”

  士兵們還源源不斷的把統計結果報告給軍法官祈午,齊策那里也有一份戰果統計,看見趙武貪心不足的模樣,齊策小心的提醒:“主上,楚國連續跟我們打了一年,從南線撤回的軍隊,又在水戰中喪失,如今郢都城能搜羅出十萬士卒,已經非常罕見了。”

  趙武不好意思的點點頭,下令:“太陽已經落山了,今天打了一天,大家都累了,但還要麻煩各軍,堵好郢都的城門――我要求堵住楚王派出的求援使者,等明天,我軍全力開始封閉郢都的城門。”

  這個時刻,在晉國國都新田城,叔向正慢悠悠的走出執政官邸,他看著夕陽下的新田城,滿意的點點頭。

  趙武的改革方針進行到一半,剛剛把各項規章制度確立起來,就領軍出戰,所以,整個改革措施的一項項落實,都是叔向一個人的功勞,也正因為如此,叔向才被后人稱為“四家之一”。

  這座新田城煥發出新面貌,全是叔向一人的努力,在暮色下欣賞眼前這座獨一無二的城市,讓叔向很有成就感。他不著急的爬上戰車,吩咐侍從尾隨身后,背著手,慢慢的行進在新田城的街頭。

  如今,這座九城之城經過了大規模的改造,街道鋪上了石板路,進行了重新的拓寬,拓寬后的街道甚至鋪設了暗渠,以流淌雨天的溪水。而沿街的鋪面,甚至專門規定他們必須在夜間點燃路燈,用于照明。最早這項措施只是在公卿家族中實行,夜晚門前點燃燈籠的府邸,除了商業店鋪,就是財大氣粗的貴族。但最近,被趙武打發到東海之邊的侯晉,在獲得部分吳國漁夫之后,終于開竅了,學會了捕獲巨鯤的技術。

  無中生有的創造是很困難的,讓侯晉平白創造出捕獲巨鯤技術……侯晉再能干,也無從下手啊。

  然而,在積累許多血的經驗之后,技術一旦獲得突破,剩下的就是逐步發展問題了。隨著第一頭巨鯤的捕獲,侯晉的船隊捕鯤技術迅速成熟起來,大量的鯨肉運送到晉都,其中也包括鯨蠟、鯨骨鯨皮等副產品。前期付出重大損失的侯晉因此賺得盆滿破滿。而他的大量傾銷也使得蠟的價格急劇降低,使得原先的奢侈品,變成新田城的日用品。

  一頭巨鯨體重百余噸,這年代巨鯨吃的很肥,即使是最小的巨鯨,身上也有幾十噸肉,而一頭鯨光腦部儲存的蠟也有十余噸,三兩頭巨鯨的收獲,足以讓晉都家家戶戶夜晚點上蠟燭。因為點蠟的規則是從貴族當中興起的,所以平民百姓有錢之后,便悄悄的仿效貴族,夜晚也在自家門前掛上幾個燈籠……因此之故,新田城在春秋時代,就成為一座不夜城。

  而真實的歷史上,直到宋代,歐洲的大多數城市夜晚一片黑暗,唯有宋代的城市一片光明,這也使得宋代被譽為“光明之國”……

  在春秋這個生產力低下的年代,一座燈火不息的城市更是讓人迷醉的。

  叔向背著手,緩緩的走過街道,街道兩邊的店鋪不時的有人出來掛燈籠,見到叔向走來,他們依次向叔向鞠躬致敬,叔向也一一謙和的還禮。

  按照趙武的設計,政府官員是有制服的,制服的款式由政府規定,但服裝不發放,而是發給官員服裝費,由官員自己向店鋪定制――這一觀念純粹是源自管仲的治國理論。

  叔向身上穿的就是官員的制服。

  因趙武的原因,扣子提前發明了,這也使得官員的官服更加貼身,更加節省布料。當然,趙武沒有去摧毀“深衣”體系,在他設計的官服體系中,深衣褥裙屬于“大禮服”。官員可以在隆重的典禮中穿這樣的大禮服,而平常的時間,官員的制服,上身是類似現代的獵裝款、這是一種有很多口袋的緊身夾克。而下衣則是長褲――完全是“胡服騎射”的提前版。

  現在是冬天,叔向穿的禮服內還襯著一件薄薄的羽絨服,使他一點不覺的寒冷。

  他這套禮服是呢絨制的,料子非常挺括,制服上金亮的銅扣在燈光下閃出青幽幽的光。

  除了銅扣之外,叔向胸口還別了標志自己所屬官衙的徽記。

  執政府的徽記,是一面盾牌上彼此交叉的一張犁與一柄劍。盾牌中心用陽文,采用浮雕法銘刻的三個字:執政府。

  這個執政府類似后來的總理衙門,趙武的改革措施將原來田園牧歌式的粗放式管理,變成了精耕細作的專業化行政體制,為了應付越來越龐雜的行政事務,于是有了“執政府”的誕生,許多從趙城學宮畢業的學生進入執政府中,協助叔向進行大量的文案工作,有了足夠的行政人員,也使得叔向的各種改革措施能夠貫徹實施,而眼前這座光明之城,也是叔向的得意之作。

  最近,叔向琢磨著用治理新田城的經驗,確立一部城市法案,規定城市所應具備的衛生狀況,環境面貌,以及行政體制。這部法案將首先在國君直屬領地內推行,然后責令各大家族仿效。因為心中存有這份心事,叔向一邊走,一邊觀察著街道兩邊的情形,推敲著法案中的疏漏。

  “不行,新田城之所以能做到家家點燈,是因為這里是國都,是天下財富的匯集,列國來經商采購的商人,使得商人有足夠的利潤,在夜晚燃氣燈火待客,但小城市就不行了,強令商人點燈,那是對商人的一種盤剝與壓榨,如果由政府出面,那么這筆行政費用會讓政府不堪忍受……”

  叔向正思考著,眼角看見一個肥胖的身影搖搖擺擺的在前方晃蕩,那胖子前呼后擁的,身邊的侍衛顯得非常警覺――如此肥碩的身材,在新田城獨一無二。叔向趕緊揚起嗓門,拱手招呼:“副帥,怎么您也有心過來巡視街道?”

  韓厥轉過臉來,讓侍衛們四散開來,命令叔向靠前,他笑著,渾身的肥肉都在顫抖:“我哪有心思巡視街道,這種巡視的活有你們執政府的官吏就足夠了,我是出來尋歡作樂的,因為看到燈火璀璨,所以讓馬車停在街口,四處遛一遛。”

  叔向拱手行禮,憨憨的笑著。韓起一抖身上的肥肉,拍著叔向的肩膀,好奇的問:“我聽說你今天又頂撞國君了,讓國君好不郁悶。這可不好,國君喜歡玩樂,有時候不妨順著他點。”

  叔向微微拱手,謙恭的回答:“不能順著國君,這次國君竟然要求列國籌集兵馬,替杞國修繕城池,如今列國出兵幫我晉國征討楚國,大軍還沒有撤回,君上又想勞動列國,這個口子可不能開……我還聽說君上有意讓魯國歸還侵占的杞國土地,這更加不行了,唯有嚴厲的打消君上的念頭,才能維護我們霸主的權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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