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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三十二章 拒絕回家的潘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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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三十二章拒絕回家的潘黨  “怎么會這樣?”趙武充滿驚愕地責問:“我特意要求你來,是因為這是一篇養育了養由基的土地,這地方隨便哪個農夫,沒準具備了一半養由基的本領,想到這點兒我都睡不下去覺,但現在你卻告訴我:你不干了!你要回家?

  你的家在哪里?難道你的家園不是在更南方的‘潘’?這么多年來你隱名埋姓,難道從沒有想過回家看看?看看養育你的那片土地?……不行,你不能走!”

  潘黨寂寞地笑著:“你不是曾說過一個詞,叫做‘近鄉情卻’,或許我現在就犯了‘近鄉情卻’的病癥――但這還不是主要原因,主要原因是這片土地讓我絕望。

  想當年,楚國先祖篳路藍縷地開創,他們在南方蠻夷之地里,一點一點艱難地耕耘者,他們在血海中奮戰著――人都說楚國滅國四十二,為什么楚國要滅這么多的國家?只為求得一個寧靜的天空,讓他們自由呼吸而已。

  但現在,能夠自由呼吸的是所有楚國先民的后裔嗎?不,僅僅是‘官二代’而已,而且這個‘官二代’是正掌權的‘官二代’。連養由基這樣的‘天下第一人’,其后裔也因為不出自于掌權者嫡系而窮困潦倒,那么,平民百姓又該是怎樣的生活――我有幸離開了這個國度,如果我依舊生活在楚國,恐怕我都不知該怎么想孩子解釋這一切!

  怎么會這樣?現在的楚國人真的是楚人嗎?原先先民那股不畏犧牲的剛烈性情,到哪里去了?現在楚國那些當權者,他們的血脈中還流淌著一湯勺楚國先民的血嗎?歷代列祖列宗統治著這片土地,竭力在這片土地上施展恩惠,但現在,每一個喘氣的人,都拼盡最后一絲力氣厭棄它?楚國的統治,怎么會走到這一步?

  在這樣情況下,你讓我怎么回鄉,那些背棄楚國的人啊,我也是他們當中的一個,我有資格踏上這片被先民的血浸染的土地嗎?”

  趙武冷笑:“一個人說楚國不好,有可能是‘懷著惡意與敵視的目光,以偏概全第歪曲楚國的現實’,但當整個世界所有的人,包括楚國最忠實的盟國――蔡國的正卿與賢人,以及生活在這片土地上的所有人,都開始厭棄這個階層板結的國度時,背棄它不是罪行,是無奈、是必然。

  ‘天作孽,猶可恕;自作孽;不可活’――你個人無須為此內疚。”

  這回輪到潘黨冷笑了:“你也知道這是一個‘拼爹’的國度。爹好,一切都好!只要有個現任做官的爹,哪怕他拉不開弓,依舊可以做將軍,而且,這些人絕不容許那些能拉開弓的人做將軍,生怕他們會搶了自己的官位――在這種情況下,你需要提防的,反而是楚國平常百姓。楚國先民的血,唯有在平民體內依舊流淌著。而那些現任將軍,嘿嘿……

  然而,楚國平常百姓,能靠近你這位‘天下第二人’的身邊嗎?等級的差距仿佛一道難以逾越的深溝,隔開了你與他們的來往,他們只能站在遠處,眺望你行進的背影――所以,即使沒有我的保護,在這片國度里,你依舊是安全的!”

  趙武嘆了口氣,馬步走到窗邊,望著養由基后裔離開的背影,不再堅持。

  在真實的歷史上,養城是被投靠吳國的蔡國攻滅的,其后蔡國在叛徒心理作祟下,殺光了養城所有的楚國貴族,以至于養由基后裔泯滅在歷史長河中。這一次,雖然養氏丟失了他們的封地,但性命保住了,也不知這兩人回到楚國后,能否被楚王重用。

  不過,這已經不關趙武的事情了。

  春一月,潘黨帶領家族衛隊返程,與此同時齊策開始主持原來頓國、項國與養城三國的屯墾事宜,這三國的農田都是開發好的熟地,再開發起來事半功倍。

  趙武把武衛軍三個師重新集結起來,作為全軍主力警戒楚國的攻擊,除此之外,其余的八個師被齊策分拆開,每一個兩分到一口井,進行春播。

  井田制下,一口井恰好是一個里,戰時,這一里出兵七十五人,為一個整編“兩”。

  趙氏有二十年拓荒經驗,重新整修三國農田的事情,對于齊策來說已經輕車熟路,他按照大井田制,將三國的農田整理成一塊塊方田,每一兩與另一兩之間,修筑阡陌溝通道路,地勢高的地方,修建風車與水車提水灌溉,地勢低的地方則整修水利,讓農田得到灌溉,三個月過后,等第一撥援軍,齊國人的軍隊到了之后,這三國的田地已經蔚然大觀。

  晏嬰以前雖然去過晉國,但外交事務繁忙,他來不及去趙城觀看趙氏農夫的耕作方法,這次來南線,他總算看到了。兵車行進在阡陌上,晏嬰時不時的讓兵車停下來,走下農田觀看這里農作物的收成,每看一遍就深深嘆息。

  遠處農田里,星星點點的散布著巨大的水車,還有農夫在田頭踩著龍骨水車進行車水,他們一邊勞作一邊歌唱,晏嬰聽著歌聲,感慨的說:“看這片農田,晉國人夏收之后,恐怕不止軍糧夠了,還有多余的糧食供給其他的軍隊。”

  一小隊農夫拉著一輛臭氣熏天的廂型車搖搖擺擺的經過齊隊,一名晉國士兵騎著馬跟在廂車稍遠的地方,拉廂車的人似乎是當地農夫,他們用鳥語嘰嘰咕咕的交談著,從這伙人的態度上看,似乎前面的推車人是當地的奴隸,那位騎在馬上監視勞作的則是奴隸的主人。但奴隸們似乎沒有身為奴隸的覺悟,他們臉上沒有愁苦,沒有緊張的表情,反而彼此輕松的交談。

  晏嬰回頭打量騎在馬上的晉國士兵,只見那名晉國士兵腰上配著劍,劍柄是一個貔貅標志,另外,此人腰上掛著貴族式的玉佩,玉佩上也雕著一只形態夸張的貔貅。

  這晉兵一身的板式胸甲,胸口是一個貔貅圖騰,旁邊圍著一圈小星星,其左臂肩膀上縫著一個袖標,袖標上繪著一匹奔馬,奔馬上有四個箭頭標志。

  晏嬰是齊國的智者,這時代所謂的智者,就是比較擅長搜集信息,并能夠根據海量的信息做出正確判斷的人。晏嬰就是這種人,他身為齊國正卿,特別注意晉國的動靜,這名騎兵身上的標志雖然復雜,但晏嬰明白這些標志意味著什么。

  這個人是一名騎兵,或者說是一名騎士,左臂上四個箭頭,表明這人有資格指揮四個兩的士兵,也就是說,此人至少是一名卒長。他胸前的貔貅說明此人經過了無數的搏殺,為自己贏得了五畝勛田,而貔貅上面一圈小星星,則意味著此人參加的戰爭次數,每參加一次戰爭,可以在自己的胸前增加一枚星星。

  五畝勛田,卒長的官職,說明此人已經進入上士階層,屬于高等級別武士。

  按說這片地區屬于前線,齊國大軍靜靜的停留在道路一側,當地的農夫見到大軍出現,可能會恐懼逃跑,但因為有這名晉國士兵的存在,農夫們沒有恐慌表情,他們散漫的走著,馬上的晉國士兵則瞇著眼睛打量著這支友軍,等他看到晏嬰的存在,上下打量了一下晏嬰身上的配飾,確定對方是一名高等級貴族后,馬上的晉國士兵微微躬身,用拳頭敲擊左胸,敬了個軍禮。

  晏嬰拱手回了對方的軍禮,他瞇著眼睛,微微皺著鼻子,沖廂車努了努嘴,問:“車里裝的似乎是人中黃(大糞),你們這是打算把它傾倒在哪里?”

  馬上的武士手撫著左胸,恭敬的回答:“大人,我們準備把它倒入農田里。”

  晏嬰皺了皺眉頭:“農田長的是糧食,人吃的糧食,倒入這樣的丑惡之物做什么?”

  馬上武士搖了搖頭,回答:“大人,這是我趙氏的規矩,我趙氏軍營里修建了專門的廁所,士兵禁止隨地大小便,只能在廁所里方便,而廁所則每天淘洗,淘出的糞便加水稀釋后,傾入農田,這是趙氏一貫的規矩,至于為什么,我也不懂,只是家主向來如此規定。”

  晏嬰本想說一句:原來趙氏的糧食都是糞澆灌的,但想了想,覺得這話有侮辱趙氏的成分,他把話題一跳,轉而問;“那么,這樣澆灌的田地,糧食是否長的更好?”

  那武士躬身回答:“不錯,自我趙氏推行這項政策以來,城市的糞便都澆到城郭的田地里,城郭的糧食產量,比那些不澆灌糞便的農田多了三成以上,有的甚至達到了六七成。而且以往農田需要休耕,晉國糞便灌溉以后,土地肥沃了許多,原先兩年一休耕,現在已經可以推到五年一休耕。”

  晏嬰吃了一驚:“收成增長了三成以上,那么晉國怎么還有饑荒?”

  晉國武士恭敬的回答:“這種耕作方法只有我趙氏在推行,不過,大旱之年過后,我國許多家族學習趙氏整治農田,現在,農田灌溉糞水,已經成了常識,今年我們的糧產量已經趕上了平常,若再有一年,我們的糧產量一定能超過往年。”

  晏嬰長嘆一聲,默默無語的走回了兵車。

  與真實的歷史不一樣,齊國現在被趙武強行割去了三分之一國土,現在齊國人的國家重心已經轉移到了山東半島,失去了黃河南岸肥沃的耕地后,齊國地力緊張,不得不開發大量的荒地,這些荒地都是生地,畝產量一時上不去,而晏嬰主管齊國的農事,所以他才特別關心晉國的墾荒事務,這次南下他也算是大開眼界。

  晏嬰看到的景象不屬于春秋,它其實是屬于明清時代的精耕細作技術,這一技術跨越了兩千年,在這種精耕細作的技術指導下,農田的畝產量由春秋時代的畝產百余斤,一下子跨越到畝產三四百斤的程度,晏嬰雖然是春秋著名的智者,但在這兩千年后的技術下,也只剩下滿腔的欽佩了。

  齊隊繼續行進,晏嬰這次只帶來了兵車一百五十乘,僅僅是鄭隊的一半還不到,他沒打算讓齊隊參戰,這些齊國兵押運著數量龐大的糧草,因為不是前去戰斗,所以齊國兵的態度很悠閑,晏嬰要走他們就跟著走,晏嬰要停車,他們正好休息。

  又走過一個較大的村鎮,晏嬰知道這種村鎮往往是旅指揮部,他在村落里拜會了軍中旅長,那旅長直抱歉,因為事務繁忙,抽不出沿途護送的人手。對此,晏嬰非常理解:“行了,這又不是你的封地,你無需履行封建職責,護送我走出封鏡,再說我又不是商隊,干嘛要人護送……哦,我對這里的農田非常感興趣,不如你給我抽調兩三名口齒伶俐的向導,讓我邊走邊看。”

  旅長爽快的答應了,晏嬰心情急切,領了三名向導后,他也沒有在旅部停留,直接動身趕往下一個村落。

  這旅長送別晏嬰的時候,指點著前方介紹:“大人,我們旅部小,沒有足夠的旅舍,前方是師部,大人可以在師部停留一晚上,那里有足夠的空房間,可以住下你們所有的人。這里離元帥本部已經不遠了,也就三天的路程。”

  晏嬰拱手:“多謝好意,我今天走走停停,也許到不了師部,就在半路住下吧。不過我們是軍隊,帶了行軍帳篷。”

  走出了旅部,晏嬰發覺旅部左右農田種著說不出來的花朵,他指著那片農田詢問向導:“那里是什么,我怎么看著不像是五谷?”

  向導躬身回答:“大人,那里是菜田,我們大軍駐扎于此,如果全靠從野地里采摘自然生長的野菜,遠遠不夠吃,所以師部附近種的全是菜田,用于供應全師吃菜。”

  晏嬰又問:“我知道這或許是菜,但你們種的菜我從來沒見過,那是什么品種?”

  晏嬰坐著戰車,三名向導騎著馬緊貼著他的兵車行動,那向導就在馬上,用馬鞭指著一片片菜田,一一介紹:“那是豆角田,那是茄子田,那是卷心菜,那是芹菜,還有辣子、西紅柿。這些菜都是我們家主躲在深山里避禍的時候,從深山里采集的菜種。原先這些菜種稀罕,種出來的菜一方面要留作種子,另一方面要留給貴族享用,所以外面人很少知道,再說,會種這些菜的菜農也不多。

  經過這十幾年的培養,會種菜的人越來越多,種子的數量也越來越多,如今我趙氏的封地原,以及絳城附近的莊園,都是專門供應王室以及寡君(晉平公)的菜園。聽說這些菜在新田城以及王都賣得不錯,價格很高,那幫菜農都賺大錢了。

  這次,東郭離派來幾個種菜能手,攜帶種子南下,就是因為我趙兵這次是戰斗主力,他們吃慣了家鄉的菜,再吃南方的野菜感覺不適應,家主說了,這次我們是打算在南方常住,就應該讓士兵有家的感覺。你瞧,此地土地土壤肥沃,菜長的比我們家鄉還好。

  不過,這附近也有一些南方菜種植,有些菜農說,打算把一些南方菜挑選一下,回頭帶一些種子回國,那時候,我們菜的品種將大大豐富。”

  晏嬰的車右、家臣高昭子(高寮)也是齊國著名人物――孔夫子前往齊國求仕時,為了接近齊景公,曾做過高昭子的家臣。他也在替晏嬰留心農田事務,晏嬰注重的是晉國的耕作方式,高昭子比較注重細節,他指著遠處另一塊農田,詢問:“那處農田種的仿佛不同,那是什么?”

  向導瞥了一眼,回答:“那里種的是牧草,還有豆鈸,那些豆子也是當牧草種植的,但人也可以吃,另外還可以榨油,據說這些豆子炒著吃,噴噴香,但可惜它們數量較少,當然,主要是戰馬的胃口太大,除了種子,剩下的豆子全部用來榨油,榨油后剩下的豆鈸全讓馬吃了,連我都還沒有機會嘗一嘗炒豆子呢。”

  正說著,一支長長的車隊與齊兵擦肩而過,這支車隊由一支騎兵護送,車中運送的都是鐵器,車轍很深,晏嬰揮手命令自己的兵車停下,他靈活的跳下戰車,走到這些貨車身邊查看一下,護送的晉國騎兵警惕的望著晏嬰,向導拿出一個身份牌,沖護送的軍官晃了晃,護送的軍官立刻擺了擺手,士兵們隨即取消了警戒的態度。

  晉國的貨車走得很慢,不時的還要士兵們上前推一下。晏嬰身體矮,他走到戰車邊,高大的車廂擋住了他的視線,于是晏嬰一跳一跳的向車里張望,這動作很滑稽,令押運的晉國士兵憋不住偷樂,于是那名押運軍官干脆讓貨車停下,任由晏嬰查看。

  “我的命令是要求今晚把東西送達師部,時間足夠,請大人盡管觀看。”

  幾輛車拉的都是農具,一車鐵鍬頭,一車鋤頭,還有一些草叉,砍刀、鐮刀,晏嬰看完這些,好奇的轉身問押運軍官:“這些東西,是打算分發給當地農夫的嗎?”

  押運軍官恭敬的回答:“不錯,這是家冢齊策大人在蔡國新冶煉的農具,但因為蔡國礦場改造不徹底,沒有石炭作為助燃劑,冶煉的溫度不夠,這些鐵器鋼火并不好,只能做農具。當地人現在還使用木制的農具,偶爾有青銅農具,不過青銅比較軟,使用之后容易彎曲,以至于農田效率太低,所以需要給他們重新配置農具。”

  說完,那名軍官又畫蛇添足的補充:“以前已經發了十幾車農具了,再有一個月,這里每一家農夫都能擁有一整套農具,明年他們勞作的速度,以及效率,都能大大提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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