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戰場上撤下來,圣冠城的幾支軍團雖然都是遍體鱗傷,但也在血戰中磨礪了自己的爪子和牙齒,去對付一群名不副實的教士,幾乎沒有費什么力氣,韓進下達命令開始,到現在還不足半個小時,波及整座城市的搔亂就已經平息了,市政廳前面的廣場上,幾座軍營中,南北向、東西向的兩條主干道,還有各條子道,到處都是教士和信徒的尸體。筆《趣》閣ww.qu.
教士們徹底被殺蒙了,有聰明些的,拼命向教廷的所在地逃去,那里不止是他們精神的支柱,也是他們的庇護所。
不過,數百名全副武裝、高度戒備的光明騎士,粉碎了教士們的幻想,艾米杰和亞都尼斯這一老一少兩個圣騎士,冷冷的看著從四面八方聚攏過來的人群,任由教士們在那里叫罵哀求,始終紋絲不動,光明騎士們在他們身后列成一排排鋼鐵之壁,他們在用無聲的語言告訴那些急于尋求庇護的教士,此路不通。
遠處傳來清脆的馬蹄聲,激流騎士團的騎士們趕到了,他們的速度沒有減慢,擎起的騎士槍在月夜下散發著令人心怵的寒芒,就那么毫不猶豫的向驚慌失措的教士們刺了過去。
這里是教廷所在地,換成其他聰明人,也許會仔細考慮一下,是不是不要用如此激烈的手段?
韓進手下各個軍團的統領們都有自己各自的缺陷,有的實力差了些,有的并不懂軍務,但在執行韓進命令這方面,他們一個比一個堅決,郎寧和亞力山瑞特以服從軍令為天職,而溫斯頓和撒克遜野姓未消,把韓進當成老大,老大讓砍誰那肯定要往死里砍,至于砍出麻煩怎么辦?他們才不會管那么多!
血花一叢叢綻放,教士和信徒們不是被騎士槍刺中,便是被披掛著重鎧的戰馬沖倒,接著在無助的掙扎嚎叫中,被一只只接踵而來的鐵蹄踏成肉泥。
殺戮場距離光明騎士們不足三十米,看著教士們在自己眼前被人屠殺,這對光明騎士們的心理造成了巨大的沖擊,不知道有多少騎士緊緊攥住了騎士槍,但就是沒有勇氣沖出去制止。當然,這也是因為他們沒有接到命令,如果亞都尼斯點頭,他們早就沖出去了,雖然眼前的教士們所作所為令人側目,但應該由教廷去懲罰,其他人沒有干涉教廷內部事務的權力。
有些慌不擇路的教士們向艾米杰和亞都尼斯沖了過去,可是跑在半途,已經被激流軍團的騎士們追上,一個接一個倒在血泊中,其中一個跑得最快的教士已經接近了艾米杰跨下戰馬的馬頭,就在他伸出雙臂,乞求艾米杰的援助時,一個騎士趕了上來,毫不留情的揮出騎士槍,噴濺的血花把艾米杰的戰靴染得一片通紅。
光明騎士的戰陣中引發了一陣小小的搔動,太過分了,簡直是無視艾米杰大人的存在!
艾米杰的臉色依舊保持平靜,沒有看那差一點沖撞了他的騎士,只抬起頭,仰視著上空。
光明騎士們突然感到眼前一暗,一個龐然大物不知道什么時候來到他們上空,阻斷了明亮的月光,把他們置于一片陰影中。接著,激流軍團的沖陣僵硬了一下,有很多騎士強行勒住戰馬,隨后豎起自己的騎士槍,騎士們通常用這種動作表示對上位者的服從與尊敬。
一條人影從激流軍團的沖陣中走了出來,緩步接近教廷的大門,看到來人,艾米杰發出旁人難以察覺的輕嘆聲,接著右臂慢慢收回,把騎士槍舉在自己身側。
在那人影出現的瞬間,不止是艾米杰,大部分光明騎士們都認出了來人,韓進和奧德第一次爆發沖突之后,為了避免再發生類似的情況,光明騎士和主教們做了不少功課,至少要保證隨時隨地都能認出韓進。
何況,現在的韓進并不想遮掩什么,反而穿戴著盛裝,一身剪裁合體的甲胄,沉重而又裹挾著一種無形壓力的披風,最吸引人注意的,是韓進左臂處散發著華光的騎士盾,騎士盾上雕刻著一只長著雙翼的獅子,在光芒吞吐中,恍若活了一般,好像隨時都可以從里面撲出來,而且韓進的脖頸間多了一條掛墜,一個縮小版的天使雕像掛在韓進胸前,從里面傳出一種令人心怵的神圣氣息。
在艾米杰豎起騎士槍的同時,亞都尼斯一點點轉了過來,深深的凝視著艾米杰,而艾米杰好似沒有感應到亞都尼斯的凝視,他的雙眼一眨不眨,好似在看著越走越近的韓進,又好似透過了所有人的身體、透過了城市,把視線投向一片虛無之中。
幾息的時間,韓進距離艾米杰和亞都尼斯已經不足十米了,亞都尼斯的手背上繃出了一條條青筋,臉色變幻不定,好似為什么而掙扎著。
只有幾十個光明騎士跟著艾米杰一起豎起了騎士槍,大部分光明騎士都在盯著亞都尼斯的背影,當初韓進要求艾米杰率領一批光明騎士隨同大軍一起出征,其根本目地是讓艾米杰建立自己的威信,但計劃沒有變化快,龍域襲擊教廷之后,信仰騎士團立即回守教廷,艾米杰沒有機會、也沒時間整合手下的光明騎士。
眼見韓進的距離越來越近,如雕像一般的艾米杰突然動了一下,側過頭看向亞都尼斯,這一老一少兩個圣騎士很有意思,剛才是亞都尼斯在看艾米杰,艾米杰裝作什么都不知道,現在換成亞都尼斯保持沉默了。
終于,在雙方距離縮小到了五米時,亞都尼斯慢慢豎起了騎士槍,只是他的動作很緩慢,好似槍尖上懸掛著萬斤重物般。
韓進沒有看亞都尼斯,也沒有看艾米杰,直接從他們之間走了過去。
亞都尼斯苦笑著做了個手勢,示意光明騎士們讓一條路,他并不在乎韓進對他的態度,搔亂之后第一時間趕到這里,當然是和教廷對話,而整個教廷除了杰狄斯外,只有一個人才有資格與韓進對話。
光明騎士們如水流般向兩側讓開,后面的樞機主教們也讓出了路,從教廷的主樓到大門差不多有數百米,這條路上集中了教廷最后的精銳力量、最后的傳承,韓進有一種錯覺,他好似又回到了戰場上,直面那些背水一戰的比蒙戰士,他知道,只要阿道夫一聲令下,這些信徒們釋放出的激越而瘋狂,絕對不會比獸人戰士們差。
韓進的身材并不高,走起路來也沒有故作姿態,他的腳步極輕極淡,輕得象一縷微風,淡得象一個可以被忽略的路人,但無數只眼睛都在一眨不眨的盯著韓進,目光中飽含敬畏,韓進每踏出一步,那些真正的信徒們便感覺到心里又沉重了一分。
拉斐爾,這個年輕的領主不好惹!
這是所有信徒們的共識,擊殺血族遠祖阿爾奎特、擊殺龍城長老馬克斯韋爾、重創圣騎士奧德、獨自面對黃金之血家族的圍攻,等等所有的信息,充分證明了這個如陽光般俊朗的年輕人是怎樣的強大、決絕。當韓進走進這里之前,信徒們始終堅信,苦修士阿道夫的力量肯定在韓進之上,也必須在韓進之上,所以他們沒有必要擔憂、恐懼,可是,現在韓進身上流露出的那種云淡風輕的悠然,卻讓他們的意志產生了動搖,真的可以嗎?阿道夫真的能遏制這個年輕人嗎?如果不能,作亂的教士們已惹出大禍,誰來承受可怕的怒火?!
片刻,韓進已經走到主樓前,守在門前的幾個光明騎士露出了惶然之色,擋還是不擋?他們并不怕自己象圣騎士奧德一樣,被韓進重創,就算是死,他們也不怕,但,現在的矛盾已經如此尖銳了,他們稍微做出些過激的行動,便有可能鬧得一發而不可收拾。
如果每個人都可以只為自己的行動負責,不會牽連到其他,韓進走過的地方,早已尸橫遍野,因為信徒們認為,韓進是來找阿道夫算賬的,可他們不能給至高無上的信仰帶去毀滅姓的危害,與教廷的傳承相比,不止是他們,連苦修士阿道夫的生命,也可以忽略不計。
在幾個光明騎士做出反應之前,韓進已經緩步走上臺階,輕輕推開了大門。
門內繁星似錦,如水的月光當頭瀉下,在龍域襲擊教廷的戰斗中,主樓的樓頂幾乎全部坍塌,本應該光滑如鏡的石板上布滿了灰塵,還有無數大大小小的磚塊、粗粗細細的梁木,一片狼藉,居中那座權天使阿爾法的巨型雕像同樣被嚴重毀壞了,幾雙羽翼都變得殘缺不全,腦袋也只剩下半個。
不知道是資金的緣故,還是沒有騰出精力,主樓竟然一直沒有修補,或者,阿道夫故意把這片地方原樣保存下來,以警示后人?
一個瘦削的背影站在坍塌的主座前,仰首望天,好似星空的吸引力,遠遠超過身后那位不速之客。
韓進緩步走過殘破的瓦礫,走到那條背影身邊,也抬起頭,看向星空,兩個人的眼神不約而同的閃爍了一下。
半神級強者,已經是大陸最強大的存在了,任何兩個半神級強者走在一起,都會成為大書特書的事情,不過,當事人卻沒有這方面的覺悟,一個像輕飄靈動的風,一個像沉寂無波的水,好似根本看不到對方。
不知道過了多久,韓進笑了笑,從星空中慢慢收回視線,這時,前方不遠處的雕像吸引了他的注意,他邁步走了過去,在雕像的底座上,刻著一行字,前面那句話被毀了一半,好像是刻著從什么地方走來,但后面那句話很清晰,走向永恒!
“我喜歡這句。”韓進淡淡的說道,他的指尖一點點在那行字符上劃過,一陣輕微的破碎聲響起,堅硬的石塊在韓進的指尖下,化作一股股飛散的煙塵,很快,那行字符被徹底抹去了。
這是一種挑釁!
我喜歡了,所以別人不能喜歡?或者,我喜歡了,所以別人就不配喜歡?再或者,是權天使阿爾法不配?身為天使之首的權天使阿爾法,為什么不配?因為他只是走狗焉或是別的什么?韓進的動作很簡單,用意卻讓人無法辨別,只是,他顯然不關心阿道夫會怎么想。
阿道夫的視線一點點移了下來,他沒有制止韓進的無禮動作,只是靜靜的凝視著韓進的背影。
韓進的指尖突然停在那里,他的心被一種莫名的東西觸動了,永恒……修真的原始動力,來自于對生命的不舍與眷戀,但不舍與眷戀顯然沒有’永恒‘的意義深邃,難道,修真僅僅是為了擁有無盡的生命么?韓進的神念在此刻轟然炸開,無數念頭涌入他的腦海,為什么?承載思想的為什么會那么脆弱?!生老病死,地震、山崩、洪水、風暴,還有同類之間的殘殺、迫害,各種各樣的天災[],都可以輕易讓一朵甚至無數朵生命之花凋零,縱然有千般喜樂,但那淺淺的滋潤怎么能比得上苦難來得深重!
韓進好似捕抓到了什么,又好似一片迷茫,他的身形僵立不動,恍若另一座雕像,與權天使阿爾法的殘像相互映照。
阿道夫的眼中的精光逐漸黯淡,接著他慢慢閉上眼簾:“你以為……你贏了嗎?”
“我并不想對教廷做什么,所以也就談不上什么輸贏。”韓進警醒過來,他收回指尖,淡淡的回道。
“是么……那你何必費這么大力氣呢?”阿道夫的眼簾依然合攏著,只是他太蒼老了,眉頭和眼睫毛幾乎掉得精光,而且臉上、額頭遍布著一道道極深的皺紋,恍若有人在他臉上砍了無數刀,結果,他那雙合攏的眼簾消失在一道道皺紋中,讓人無法準確判斷他雙眼的位置,這種場面詭異到了極點,如果和他對話的不是韓進,而是一個普通的少女,很可能被嚇得遍體篩糠。
“我并不覺很吃力。”韓進笑了笑,在阿道夫面前否認自己的所作所為是愚蠢的,不但看輕了阿道夫,也看輕了自己。
“準確的說,今晚死去的,大都是圣冠城的人,相同的事再發生幾次,昌盛的圣冠城就在你手里破敗了。”阿道夫緩緩說道:“你真的不后悔?”
“如果這樣能扼制你的野心,付出些代價也是值得的。”韓進的目光中充滿玩味,一點點落在阿道夫那雙的腳上,聽所羅門說起過,阿道夫擁有圣徒之靴,這難道就是阿道夫總打著赤腳的原因?
“野心?呵呵……”阿道夫不由輕聲笑了起來:“那么,徹底一些是不是更好?”
韓進被問住了,他知道阿道夫的意思,一個死人當然不存在什么野心了,可問題在于,他并不想徹底和教廷翻臉,在他對抗深淵世界的過程中、在他擴張的過程中,都需要教廷的幫助,而且他很欣賞杰狄斯,是發自內心的欣賞,去傷害那樣一個純粹的人、純粹的信徒,焉或被傷害,都是一種悲劇。
“我知道,你給了艾米杰一些神奇的魔法卷軸,讓他可以更快的提升自己的力量。”阿道夫輕聲說道。
“是啊。”韓進漫聲應道。
“你還幫過杰狄斯,而且今天鬧得這么大,你并沒有徹底毀掉教廷的意思,也就是說,你需要幫助,需要一個比較強大的教廷?”阿道夫發出低低的笑聲:“所以,有野心的不是我,是你啊……”
“我?”韓進聳了聳肩:“你還不了解我,我對權力這東西并不感興趣。”
“你在故意混淆我的問題,對你來說,適度強大的教廷,才是一柄合適的武器。”阿道夫慢慢睜開雙眼,他的眼睛清澈而明亮,看起來很年輕,甚至可以說充滿童真,和他的肌膚形成了鮮明的對比:“否則,你為什么不把魔法卷軸送給亞都尼斯和奧德?”
“因為我看艾米杰很順眼。”韓進笑道:“我的東西,我想送給誰就送給誰,這也不對?”
“你的口吻……聽起來有些象小孩子在賭氣。”阿道夫輕聲道:“而且,如果你真的不在乎權力,為什么一定要拒絕神的榮光呢?”
“我喜歡自己主宰自己,這是我的習慣。”
“這并不是好習慣,一個沒有信仰的人是可怕的,知道么?你在與魔鬼為鄰。”阿道夫微笑道。
“有些時候,過于偏執的信仰比魔鬼更可怕。”韓進淡淡的回敬道:“譬如說,以前的那一任教皇,圖雅!”
“他有什么信仰?”阿道夫用譏諷的口氣說道:“他和你一樣,心里只有!”
“堅決要把神的榮光灑遍整個大陸,這本身難道不是一種么?”韓進微笑道:“事實上,生活在神的榮光下,好像沒有教義里說得那么美好。”
阿道夫沉默了片刻:“那是因為,神的意志要通過人來完成。”
“您的意思是……”韓進頓了頓,放聲大笑:“總是因為用人不當,所以才會出現問題,與神無關,神是永遠不會錯的,錯的只是人?”
阿道夫沒有回答,只是他的雙眼逐漸變得凜然了。
“阿道夫閣下,做為圣晶的擁有者,您應該清楚,您的力量來自于哪里?”韓進嘴角露出灑脫的微笑,眼神卻鋒利如刀:“還有,高高在上的神靈們,真的只知道施舍,而不求回報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