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通在官道上大搖大擺的扎營,第二天早晨的時候,求援的信件送進了香河縣,錦衣衛千戶的身份可是遠遠的高于縣令。
香河縣令接到信件之后,差點從椅子上摔下來,立刻是發動了全縣僅有的三百名兵卒還有兩倍的民壯過去救助,光是糧食菜蔬就有六大車,酒肉更不必說,縣里的縣令和縣丞全都跟著過去,把王通一行人當成祖宗一般供起來。
看到這么多人馬過來之后,王通才算是松了一口氣,無論如何,這么殷勤小心的救助,說明這香河縣應該在里面沒什么參與。
在香河縣眾人的幫忙下,王通的車隊又開始前行,但走到前面的村落之后,就停下來不動,等待身后的援兵。
那村落就是“震天虎”駐扎過的地方,村民們看到大隊人馬的時候依舊是驚恐不安,按照他們講,三天前有一只蒙著面的隊伍沖進了村莊。
也不搶糧食錢財,也不碰女人,只是把人趕在村子一頭的宅院中窩著,直到昨天下午才離開。
王通和譚將等人看了看村子中的情況,的確是有大批人馬駐扎的痕跡,但收拾的也很干凈,看村口各處的布置,更加確定了這是官家兵馬的判斷。
想要找出來是誰干的也很簡單,去了天津三衛,下公文各個營頭查,最近死了軍將又有人馬損失的,那肯定沒錯了。
到時候再慢慢的料理不遲,現在要做的就是在這個村中好好休息,養精蓄銳,等待著救援兵馬的到來。
并沒有太久的等待,臘月二十這天,戰斗發生的第二天晚上,龍驤左衛營官鄧普率領的幾百騎兵和王通匯合,誠惶誠恐的香河縣上下又是費力籌辦了大批的軍需給養,讓這些京師禁軍休養了一夜,第二天早晨才上路。
龍驤左衛全副武裝的幾百騎兵,在北直隸除非調集三千人以上的步卒或者一千以上的騎兵才有辦法對付,但這么大的調動,肯定要驚動巡撫和當地的分守武將,大明官兵怎么可能對禁軍動手。
所以說,如今的王通一行人是萬無一失。
“……王通口中高喊‘張大人死了’‘快回營啊’,那些蒙面的賊人頓時是慌了,他們以為自己的行跡敗露,按照預先的吩咐,車隊里面不管男女老少都是齊聲大喊,這么一喊,賊人越發的心慌,加上王通用火銃擊斃了兩名大頭目,賊人的士氣已經低落之極,加上王通勇猛沖鋒,賊人再也支撐不住……”
張誠一邊看著手中的文報,一邊繪聲繪色的講道,心想那那王通還真新奇,據說特意找香河縣令的師爺寫了這篇東西。
淺顯的很,都是用白話寫就,好像是茶館里面說的評書一樣,說是奏明圣上,實際上就是讓張誠講給皇帝聽。
萬歷皇帝當然認識字,不過張誠這么念來也頗有趣味,萬歷皇帝聽的聚精會神,到那緊張動人處身體還前傾,到了精彩之處,還用手拍下桌面叫好。
等張誠讀完,看著小皇帝意猶未盡的樣子,忍不住笑著說道:
“萬歲爺放寬心,送來這戰報的時候,王通那邊只有一天半的路程就到天津三衛了,眼下沒準已經安頓下來了呢!”
萬歷沒有接這個話,反倒興奮的說道:
“要是朕在這個隊伍之中,肯定會身先士卒,和那些無膽的賊人激戰,到時候斬殺些首級,去當地官府領賞報功,那幫當差的發現朕是天子,肯定張口結舌不能相信。”
小皇帝說的激動,完全把自己代入到其中,想想自己和武館的同伴們在官道上遠行,自己生火做飯,遇見敵寇同心協力的對敵,萬歷皇帝興奮異常,張誠在那里面帶微笑,心中卻腹誹了兩句,要是萬歲爺跟著那么走過去,還不得派出大軍隨行,莫說是蟊賊了,路上連個行人都是看不到的。
臘月二十三這天,宮內舉行了祭拜的儀式,臨近晚飯的時候,張誠就把這份王通送來的文報念誦給萬歷皇帝聽。
天色已經黑下來,按照宮中的規矩,今晚萬歷小皇帝是要和慈圣太后、仁圣太后兩位太后,以及潞王一起用膳。
但王通走了之后,萬歷皇帝對去和太后、潞王一起吃飯并不那么感興趣了,今晚這種禮節姓的聚餐,那是不能推托的。
興奮了一陣之后,萬歷皇帝拍拍書案,沉聲問道:
“今曰里朝會上,不管是問馮大伴那邊還是問張先生那邊,東廠和錦衣衛都沒有查到什么消息,張伴伴你那邊如何?”
張誠連忙躬身回答道:
“萬歲爺恕罪,奴婢這邊的治安司架子剛剛搭起,做的未免慢了些,奴婢估摸著,不管打聽到沒打聽到,消息明兒就有了。”
治安司的情況是萬歷皇帝一直關心參與,現在人手不足,各個衙門不太配合,以及布點不全的等等情況他也了解,聽到這個也是無奈的搖搖頭,嘆了口氣說道:
“咱們君臣想做什么都為難,人和錢都在馮大伴和張先生那邊把著,等王通在那邊安頓下來,還是寫信問問,按照王通講的這治安司可以自己養活自己,還有當初那些,現在做起來卻和說的不太一樣…….”
張誠老臉微紅,躬身低頭答應,王通將這個治安司交到他這一系的手中,這所謂的治安司盡管是草創,可不管是財源還是情報刺探,都的確有大用。張誠本以為自己當差這么多年,運轉此事肯定輕松,沒想到卻出了這么多的錯處,一切都不太順暢,未免有些慚愧。
正在這時候,聽到外面有人揚聲通報:
“奴婢鄒義有要事求見萬歲爺。”
鄒義是張誠的義子,又和王通兄弟相稱,從某種意義上來說,也算萬歷小皇帝能放心的人,當即點點頭,張誠開口宣人進來。
鄒義臉上有些激動的潮紅,手中抓著幾張紙,一進門磕了頭,跪在地上有些激動的說道:
“萬歲爺,剛才從呂萬才呂大人那邊傳來的消息,王大人在路上的遭遇有眉目了。”
“哦!?”萬歷皇帝和張誠幾乎同時發出了這聲驚呼,鄒義連忙把手中的文卷遞給張誠,氣喘吁吁的說道:
“安平侯方睿行的管家方大在西城那邊養了個女人,這女人又和一潑皮有私情,那潑皮就靠這女人給的銀錢過活,昨曰那潑皮在南城賭錢的時候夸耀說,他那婆娘給他五十兩銀子,據說是方大要請什么人半路殺一個得罪了他們少爺的官,從走關系的兩千兩里摳出了五百兩,又給了那女人二百兩……”
鄒義說話有些不著重點,不過這消息被賭場的人聽到,當成個吹牛的趣聞跟來查看的差役說了。
偏偏呂萬才把追查城外那件案子的事情布置了下去,聽到這消息的差役立刻留了心,層層的稟報上去,最后到了呂萬才那邊,茲事體大,自然不敢怠慢,急忙親自騎馬來通知了鄒義。
萬歷皇帝念叨了一句“安平侯”,臉色漸漸的冷起來,沉吟了下吩咐張誠說道:
“張伴伴,把這些事情寫個折子,想來母后那邊要看,馮大伴和張先生那邊也要看,這治安司果然用處不少,市井之中的消息東廠和錦衣衛那邊沒有打聽到的,他卻知曉了,張伴伴,今后司禮監的事情你少用些心力,反正有馮大伴艸心,在這個治安司上下下力氣,早晚會有大用。”
兩位太后以及萬歷和潞王四人坐在桌子周圍用餐,這樣的禮儀之中,馮保作為內廷的首席也要隨從伺候。
吃了幾口之后,潞王剛要說祝頌的話語,萬歷皇帝卻從懷中掏出了那份折子,本來頗為愉快的氣氛立刻不同了。
李太后和陳太后自然看得懂那折子上的內容,李太后臉色漸漸冷下來,沉聲說道:
“安平侯方家在世宗肅皇帝的時候行事肆無忌憚,在城外為了爭水澆田曾打死三人,先帝在的時候也未曾收斂,怎么今曰作出這等傷天害理的惡事來,本為了顧忌天家的面子一再容忍,現在卻變成這般,馮保,東廠的人今晚就去,拿人問罪!”
萬歷皇帝此事則是低眉順眼,不發一言,內有權閹,外有權相,盡管李太后也依靠這兩位,但心中必然有提防。
李太后的提防讓她不能允許再有行事不受約束的人出現,安平侯家正觸犯了這個忌諱,能在京師之外埋伏人手對皇帝的親信動手,而且還是官兵假扮賊,今曰敢這么做,將來要做到什么程度。
慈圣太后李氏話中的嚴厲任誰都能聽得出來,馮保連忙躬身答應了,潞王也放下碗筷,安靜的坐在一邊。
仁圣太后陳氏看完折子想了想,低聲開口勸道:
“妹妹,方家畢竟是世宗肅皇帝的外家,讓番子上門去抓人也是壞了皇家的體面,不如方家降爵,只拿這方忠平如何?”
到了天津三衛的王通和護送到這里的鄧普作別后,自己尋了處客棧住下,從始至終,沒有一個人迎接,沒有一個人招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