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李言慶對宗教的了解并不多。
他算是一個無神論者,即便是詭異的重生之后,他雖然有過動搖,卻并不能說是虔誠信徒。
重生前四十余年的共產主義教育,可不是那么容易被抹滅。
所以他自重生后,對于宗教之間的爭斗,更多時候是冷眼旁觀。即便當年他作《原道》,也是迫不得已而為之的事情。佛教是好還是壞,儒家學派的思想,究竟怎樣的意識形態?
李言慶不敢說自己完全了解,既然不了解,也就無法說出優勝劣敗。
在他看來,儒家有儒家的好處,佛教有佛教的妙用。包括道教,三者都有可取之處。可不管哪種意識形態,既然存在,就必然有其存在的道理。有人說,佛教閹割了人的血性,把幸福寄托于來世。李言慶并不贊同。佛教固然是勾畫出了一個西方極樂世界,可某些思想,不同樣虛構出一個烏托邦式的xx主義?其性質,未嘗不一樣。區別就在于一個說法的問題。
前世,李言慶很尊敬基督教。
不是在他的教義如何,而是在于他的生命力。
同樣是千年宗教,勿論基督教在其發展過程中,經歷過多少虛偽、血腥和掠奪,終究深入人心。所以,當后世的價值觀發生變化后,西方人能堅守著某些信念,畏懼或者尊敬著神靈。
可是在東方,經歷西風東漸,西學東漸后的杜會,整個道德觀幾乎淪喪。
金錢萬能的思想,深入人心。舉國拜金,全民拜金……甚至連典論導向,打著批判的口號,實則也在宣揚拜金。當時杜會上曾有一個說法:那就是當“主義破滅以后,人們再無任何信仰。無所畏懼,無所敬重,于是乎道德標準,亦隨之降低。
這里,姑且不去討論這種思想的對與錯。
李言慶倒是覺得,宗教的存在,就是為了讓人們生出畏懼。有了畏懼,也許杜會會更完美。
“李公子,李公子!”
李諄風的聲音在耳邊回響,把李言慶從沉思中喚醒。
“怎么了?”
“已經結束了!”
李諄風用手一指麒麟臺,“您剛才好像在思考事情,薛公子和道信法師的辯論,已經結束。”
“哦,誰勝誰負?”
李言慶脫口而出問道。
不過話出口,他就感覺有些后悔。
這勝負又那是那么容易就分出來?道信和薛收爭論了一年也沒有爭論出結果,如今這參與辯論的人越來越多,只怕這爭論會越來越激烈,勝負也會越來越難見分曉。他這個問題,本就有些愚蠢。
果然,回答他的,是李諄風兩個白眼兒……
“我師父剛才也登臺了。”
“哦?”
“不過他只是在最后登臺,并沒有參與經辨。他說,下個月經辨,他將會加入其中……”
李言慶心中一樂:道門,果然開始行動了!
所謂真理越變越明,大概就是如此。麒麟臺的經辨者,都非普通人。薛收也好,孔穎達也罷,全都是門閥世胄出身。不可能去效市井間的潑婦罵街,言談之間,都必須要有的放矢。
同樣的,佛教要參與經筵,同樣有學識和口有的要求。
若是道信胡攪蠻纏,破口大罵……只怕這經辨根本無需進絆下去。而那些信徒,也未必能接受。誰也不希望,自己所信仰的神靈,是一群在市井間罵街的潑婦。這種經辨持續下去,不論是對于儒家還是佛教,都才極大好處。信者自信!麒麟臺發展的方向,就是一種宗教間的高層對話。
當然了,不論薛收還是道信,都無法代表儒家和佛教。
但誰也不能否認,他們是儒家和佛教的希望……
經筵舉行一年之后,對儒家和佛教而言,都大有裨益。所以身為道家弟子,不能再袖手旁觀。
“如此甚好!”
看著正準備休戰的薛收和道信,李言慶暗自點頭。
“李公子,你希望誰獲勝?”
李諄風輕聲提出了一個問題。
言慶一怔,想了想,彎下腰來,在李諄風鼻子上刮了一下。
“我告訴你,可是你要保密,誰都不能講。”
秘密?
李諄風兩眼放光,心里有些興奮。
同樣,對李言慶更多出了幾分親切之意。在小孩子的心里,能與自己分享秘密的大人,無疑最為可親。
“我以三清祖師之名保證,絕不泄露他人。”
“其實,我希望 最后獲勝的人,是我!”
“聊”
李諄風詫異的看著言慶,有些不明白這句話的含義。他原以為,李言慶會三選一,卻沒想到,得到了這么一個答案。的確,不論麒麟臺經筵的獲勝者是誰,亦或者就不可能出現獲勝者,那最后的勝家,只可能是一個人 開設麒麟臺經筵,并將之向外推廣的李言慶本人。
也許,李諄風現在還無法明白這個道理。
可是過些年,等他慢慢長大以后,就能體會出,其中含義。
就在言慶以為,這場經筵將落下帷幕。
突然聽到場下有人高聲喊喝道:“且慢,在下心中尚有疑問,希望能向七位院長求教一二。”
原本都準備散去的人們,一下子又來了精神。
還有熱鬧!
李言慶順著聲音看去,就見一個八尺身高的青年,邁步穩健的登上麒麟臺。
圓乎乎的胖臉,目光如鷹隼般銳利。他臉上帶著謙和笑容,上臺之后,朝著七位書院院長,拱手道:“小生心中有所疑問,還望七位大人賜教。”
這里的,大人”非是指官職上的稱呼,而是一種含糊的泛稱。
薛收也正準備離去,聞聽扭頭。
當他看清楚來人之后,不禁眉頭微微一蹙。
“賢弟,是你?”
道信也止住腳步,慢悠悠又坐回原處。
正是有熱鬧不看,天打雷劈。更何況看這位的架勢,并不是沖他來。他自然也樂得旁觀。
道信身旁跟著一個小沙彌,也坐了下來。
“師父,他們這是要干什么?”
道信手指放在唇邊,噓了一聲后,低聲道:“弘忍,莫吵!且看下去,自見分曉。”小沙彌法號弘忍,是薪州黃梅人,俗家本姓周。年紀,和李諄風同年,而且經歷也非常相似。
李諄風是九歲拜入至元道長門下,這小弘忍,卻是七歲,被道信收為弟子。
他來鞏縣的日子久,所以對麒麟館的情況,也多一些了解。聽道信這么一說,就知道這件事情,和他師徒無關。于是坐在道信身后,從褡褳中摸出一袋腌制的梅子,遞給道信品嘗。
李言慶先一怔,心里暗叫一聲:他怎在這里?
這個人,言慶可說是即陌生又熟悉。熟悉是因為,這家伙日后會是他的大舅子;陌生是因為,自大業七年后,李言慶就再也沒見過他。如今,這家伙突然出現,難道觀音婢也來了?
登臺之人,正是長孫無忌。
薛收當年留戀洛陽,故而認識長孫無忌。
見他登臺后,也不禁有些撓頭。霹靂堂雖說已經沒落,可問題是,這一位可是麒麟館后臺老板的大舅子啊!
“無忌,你有何疑問?”
“薛大郎休要開口,我今日登臺,實為請教許先生。”
許先生,自然是指代李言慶編撰《奸妄注》斂財的許敬宗。他如今也是七院之一的院長,聞聽長孫無忌矛頭直指向他,心中不禁感到疑惑。許敬宗今年有二十五歲,因出身和他特有的經歷,故而在七大院長之中,一直表現的很低調。他才學出眾,文辭華美,但也深知,混日子艱難。所以在麒麟館,從不與人爭吵。即便是有人指責他,他也是一笑,而過。
只要大老板滿意,你們的指責算個屁!
而他的大老板,自然就是李言慶……七大院長之中,尤以他的薪水最高。當然了,似薛收姚義孔穎達三人,根本就不在意這薪水的問題。
他們所追求的,一個是聲名,一個是學問。
家中富裕,自無需考慮這些問題。
可許敬宗不一樣,他必須要為自己的生存而思考。
經歷仕途上的波析以后,許敬宗悟出一個道理:狗屎的盡職盡責,狗屎的為園為民。能讓老板滿意,就算狗屁不做,一樣能飛黃騰達;但若是得罪了老板,就算做得再好,又有何用?
也正是因為這個原因,他心甘情愿,寧擔負罵名,也去編撰《奸妄注》。
事實上,僅《兩漢篇》的奸妄編撰,許敬宗就為李言慶收斂近八十萬貫。如今他主持編撰《兩晉篇》,還未動筆,已敲定了二十余萬貫。為此,李言慶也沒有虧待他。表面上許敬宗的薪水最少,可暗地里,許敬宗這兩年來,收入也有近三萬貫收入。如此高的賞賜,許敬宗焉能不盡心盡力。
不過也正是因為他收入高,花銷起來也顯眼。
這不,所有的罵名都到了許敬宗的身上,而李言慶幾乎未受半點波及。
許敬宗也很聰明,他知道,自己花的越多,背負的罵名越大,日后得到的好處,也就越豐厚。
君不見,李言慶以十六歲年紀,得鞏縣男之封爵,可謂大業以來,獨此一家。
等李言慶孝期滿了,一旦出仕,定將飛黃騰達。自己在怎么努力,也就是個濁官。即便沒有飛黃上廄御馬被劫持的事情,日后前程也是暗淡。可是現在,跟定了李言慶,定有出頭之日。
這就是許敬宗的想法!
他看了一眼長孫無忌,有些疑惑。
若換個人,他甩都不會甩可是對長孫無忌,卻還存著些許顧慮。
雖然不知道長孫無忌的身份,許敬宗卻在酒樓上見過,這個人是在蘇烈的陪同下,進入縣城,入住李府。蘇烈是什么人物?那是李言慶的心腹,執掌墨麒麟的統軍,甚得老板信賴。
鞏縣人都知道,李言慶手下有,一仙一衛,黑白雙煞,。一仙就是肉飛仙沈光,黑白雙煞,自然說的是雄闊海和闞棱。而那一衛,指的就是蘇烈蘇定方。這四個人,是李府的武力基礎。
能讓蘇烈畢恭畢敬的人“
許敬宗微微一笑,“不知公子,有何疑問?”
長孫無忌目光凌厲,一拱手,“我只想請教先生一個問題:何謂仁,何謂義,請先生指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