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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卅二章 回滎陽(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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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月二日,龍抬頭。

  鄭言慶在這一夭啟程上路,也是希望能在這一天,博取一個好彩頭。

  來到這個時代,他越來越習慣于去遵循古人們的習俗。在后世,龍抬頭這一天,也叫青龍節,春龍節。不過那是宋以后的事情,至少在目前,還沒有節日的說法。

  不過人們喜歡在這一天挑菜,迎富,踏青。

  所以這一路上,言慶看到許多羅衣雅士,風流書生,或攜美眷,或在洛水河畔,與美人吟詩對唱。

  鄭言慶坐在車上,玉蹄兒緊隨其后。

  黨士杰三兄弟一個駕車,兩個騎馬,全都是勁裝打扮,隨身更攜帶者弓矢刀劍,英氣勃勃。從洛陽城出來,三兄弟不曉得吸引了多少少女懷春的蕩漾秋波。不過卻沒有人上前阻攔,因為車雖然只有一輛,可是看那隨行的戰馬,還有牽引車輛的馬匹,就知道這輛車上坐著的,絕不會是普通富豪,恐怕是非富則貴。

  馬車駛離洛陽,沿著官路行進。

  鄭言慶輕輕撫摸著匍匐在身邊的兩頭小獒,雙眸緊閉,心里面卻在思量抵達滎陽之后,將要面臨的種種情況。即便是已做好了安排,但如果張仲堅不能搞定南來鄭氏的話,情況就會變得非常糟糕。吞并了南來鄭氏的七房,再加上三房的推波助瀾,鄭仁基能抵擋住他們的攻擊嗎?

  雖然長孫晟要他去拜見崔至仁,以獲取鄭州崔氏的支持。

  但言慶很清楚,對亍世家大族而言,或許可以相互扶持,相互幫助。但涉及到家族內部的講紛,大都會采取緘默和旁觀的態度。即便崔至仁答應他出面相助,最多也就是震懾鄭善愿,使他不敢使用一些下三濫的手段。除此之外,幫助不大。

  即便是撕破臉,等事情塵埃落定之后,雙方還是會設法彌補裂痕。

  畢竟世家大族盤根錯節的關系,的確是一件很復雜的事情“

  鄭言慶輕嘆一口氣,可惜了,李建成娶得是三房之女,也從某種程度上,使得鄭善愿氣焰高熾。如果這件事情上,遠在長安的李淵能站出來說一句話,效果遠勝各種手段。只是,李淵會出頭嗎?

  哪怕他對鄭言慶很關懷,怕也不會為了他,而背上參與鄭家內政的名頭。

  言慶想到這里,不由得暗自搖頭。

  如果鄭仁基真的要從安遠堂搬出來,那么就必須要為日后東山再起,做出準備。

  凡事,要先考慮到最壞的結果,想出最好的辦法。

  這也是鄭言慶的一種習慣,坐在油蓬車中,隨著車輛的顛簸,言慶陷入了沉思。

  不知不覺,明媚的陽光被烏云遮掩。

  午后,風云突變,天空中又下起了淅淅瀝瀝的毛毛雨。

  雨勢不同往日,很密也很急。

  黨士杰不得不打斷鄭言慶的沉思,“少爺,這雨水好生纏人,咱們找個地方避一避吧。”

  鄭言慶點點頭。

  視線不清,在這種凜凜細雨中趕路,很容易出事。

  不過他也知道,這一場細雨對于即將開耕的農人而言,是何等的珍貴。充足的雨水,會醞釀出一個豐收的好年景。但愿得這一場好雨,能為洛陽換來平穩……

  “我記得四年前從這邊路過時,前面轉彎處有一片疏林,里面似建有木屋。

  只是不曉得四載光陰,那木屋是否還在……士英士雄,你二人騎馬過去看一下,我們隨后就到。若是沒有木屋的話,咱們也只能在疏林里避一避,但愿得這雨莫持續太久。”

  黨士英黨士雄兩兄弟答應一聲,催馬疾馳而去。

  鄭言慶呵呵笑道:“這纏人的雨水,來的還真是時候。前兩日放晴,偏偏咱們趕路的時候落下。士杰啊,咱們也趕一下。如果這雨不停歇的話,只怕要露宿荒野了。”

  黨士杰是個持重的人,揮馬鞭,口中連聲吆喝,車輛行進的速度,陡然加快。

  很快來到疏林里,那木屋猶在。

  只是年久失修,木屋已經非常殘破。不過遮風擋雨倒是沒問題,鄭言慶兩人來到疏林的時候,黨士英兩兄弟已經點燃了屋中的火塘。這木屋里倒是不缺柴火,想必是好心人為了給路人方便,所以故意留下。熊熊的塘火,驅散了春雨的寒意。

  鄭言慶幾人草草的用過了晚飯,可這雨勢卻沒有停息之意。

  黨士杰說:“少爺,看起來咱們今天,真要在這里留宿了……”

  “既然如此,你們分好班,咱們早些休息。

  待明日雨停,我換乘玉蹄兒,加緊趕路。明天就不在偃師留宿了,直奔汜水關。”

  “遵命!”

  黨士杰立刻安排起來,與兩個兄弟商議好值夜的安排。

  言慶帶著細腰和四眼,躺在柔軟暖和的墊子上,不一會兒,就沉沉的睡著了……

  大約快到午夜時,言慶突然驚醒。

  坐起身來,卻見兩頭小獒都睜開眼睛,瞪著幽綠雙眸,向屋外看去。黨士杰和黨士雅在木屋門口,懷抱橫刀,身上蓋著棉披風。黨士英則坐在火塘邊上,腦袋一點一點,似乎是在打盹兒。

  “二黨!”

  鄭言慶起身,抄起十字刀,推醒了黨士英。

  “少爺,有什么事?”

  “有沒有聽到什么動靜?”

  黨士杰和黨士雄也都醒了,持刀起身,走出木屋。

  春雨冰寒,幾匹馬在簡易的馬棚中,似手很安靜。鄭言慶側耳傾聽,在淅淅瀝瀝的雨聲中,隱隱約約聽到了一陣陣馬蹄聲。

  這么晚了,誰還在趕路?

  鄭言慶心中疑惑,壽了一眼黨士杰,黨士杰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他叫上黨士英,兩人持刀執弓,披上蓑衣,閃身走出木屋,隱藏在木屋兩邊的林木后面。

  黨士雄則陪著鄭言慶在木屋中呆著,兩頭小獒警惕的向屋外張望。

  河北有流寇出沒,河南流民四起,也有盜匪橫生。這種天氣,一般人要么已找地方住宿,要么干脆不會出月飛而這時候還在趕路的人,若非是有特別狀況,那十有八九可能是盜匪。

  所以,鄭言慶等人都不敢怠心,“

  幾匹駿馬,風馳電掣般闖進了林中。

  馬上騎士魁梧壯碩,縱身從馬上跳下來,泥水四濺。

  “屋里的人聽著,立刻出來。”

  林中光線極為昏暗,也看不清來人的模樣。鄭言慶輕輕擺手,示意黨士雄不要輕舉妄動。而后又拍了拍小獒的腦袋,慢慢的抽出大橫刀,將小橫刀隱于肘后。

  “屋里的人趕快出來,再不出來,可別怪我們不客氣了!”

  那為首的騎士,是個火爆性子,連吼兩聲見木屋里沒有動靜,于是邁步專上門廊。

  幾乎是在他邁步的一剎那,從木屋里發出一聲尖銳口哨聲。

  兩支利矢唰的從兩邊樹上射過來,幾名騎士嚇了一跳,閃身玄之又玄的躲過去。不過,這兩箭也激怒了為首的騎士。

  “藏頭縮尾,非奸及盜,給我上!”

  四名騎士做勢就要沖過來,鄭言慶點頭,黨士雄再次發出口哨聲,黨士杰兄弟開弓放箭,幾手是在同時,黨士雄墊步沖出了木屋,倉啷一聲橫刀出鞘,一招撥草尋蛇,向為首騎士沖去。而騎士也早有覺察,兩名騎士躲過了箭矢之后,朝著黨士杰兄弟藏身處撲去,那首領和另一名騎士,則沖上前,雙戰黨士雄。

  言慶在屋中,靜靜觀察。

  黨士雄顯然不是那兩人對手,只四五個回合,就落在下風。

  言慶放下了橫刀,拿出長孫員送他的一石硬弓,挽弓搭箭,弓開若滿月一般,手指一滑,只聽錚的一聲響,一支利箭呼嘯著從屋中飛出,直奔一名騎士而去。

  要說鄭言慶拜師時間并不長,但若論射術,卻是從四年前開始學習。

  李基為他打好了極為扎實的射術基礎,而長別員則將射術的要訣傳授給了言慶。

  時間不長,但他的射術已經登堂入室。

  一石硬弓力道兇猛,而且快若閃電一般。那騎士猝不及防,眼見利矢飛來,連忙一閃身,躲過了要害。可是那箭矢來的太快,雖躲過了要害,卻聽噗的一聲,正中那騎士的大腿。

  騎士慘叫一聲,抱腿跌倒在地。

  兩頭小獒風一般沖出木屋,眨眼間來到那騎士跟前,張口就朝騎士的咽喉咬過去。

  “首生大膽,敢傷我家臣!”

  一聲嬌叱傳來,一匹火紅色的戰馬,沖進了疏林。

  馬上是一員女將,弓開若滿月,挽弓搭箭,照準細腰就是一箭。女將出現的太快,細腰終究年幼,也來不及躲閃。眼見著就要喪命于利矢之下,又聽見一聲弓弦響,從木屋中飛出一支利矢,正撞在女將射出的利矢之上。兩箭同時落地。

  “細腰四眼回來!”

  鄭言慶叫喊一聲,又捻出一支利矢。

  突然,馬棚里的玉蹄俊發出一聲希幸幸暴嘶。緊跟著女將胯下坐騎,也仰首長嘶,好像親人相見,分外激動。這紅馬不安分的蹦跳,令馬上的女將也花容失色。

  一手死死挽住韁繩,不停的呼喝。

  “大家都住手!”

  鄭言慶也認出了那女將胯下的坐騎,赫然是裴行儼心愛的赤炭火龍駒。

  他心知可能誤會,連忙出聲喊喝……

  黨士杰三人甩開了對手,退回木屋前。而女將也翻身下馬,只見一匹毛色純白的龍駒從屋后轉過來,紅馬迎著玉蹄俊興奮的奔跑過去。五十天并肩作戰,這赤炭火龍駒和白龍馬有著極為深厚的感情。兩匹馬跑到一起,脖頸相交,非常親熱。

  赤炭火龍駒是母馬,故而對玉蹄兒極為依戀。

  言慶示意黨家三兄弟讓開,沉聲喝道:“外面的人,可是河東裴氏族人?我乃鄭言慶,與裴行儼是好朋友。”

  “咦?”

  女將驚奇輕呼,擺手示意騎士止步。

  這時候,從林外又匆匆進來十幾個騎士,手舉松油火把,一下子把林中照亮。

  “酒中仙,你怎會在這里?”

  女將一眼認出了鄭言慶。這酒豐仙,也是當初言慶戲作八仙歌時,給予自己的稱謂。后來傳出去,竟被無數人采用。

  從最開始的鵝公子,到后來的半緣君,再到現在的酒中仙……

  連鄭言慶自己都不清楚,他還有什么雅號。不過,這女將看上去挺眼熟,又騎著裴行儼的坐騎,想必是裴家頗為重要的人物。

  鄭言慶止前一步,把手中硬弓交給了黨士杰。

  而后一拱手,“敢問這位姐姐,與裴行儼如何稱呼?”

  女將聞聽,先是一怔,旋即咯咯笑不停,只笑得花枝亂顫,流露出萬種風情。

  “小家伙,你州才叫我什么?”

  “啊,姐姐啊!”

  女將笑得更厲害了,邁步上前,“小家伙,裴行儼見到我,要叫我一聲姑姑,你居然叫我姐姐?豈不是亂了輩分?我叫裴淑英,曾在圓壁城,為你吶喊助威。”

  “啊……”

  鄭言慶頓時面紅脖子粗,分外尷尬。

  “早就聽說,你有兩頭好獒。今日一見,果不其然……嘻嘻,這才多大一點,就學會了咬人。

  慶哥兒,這么大的雨,能否請我進去避避寒呢?”

  鄭言慶恍然大悟,怪不得這女將看上去有一點點眼熟呢。

  當日她曾在圓壁城為他加油。只是距離太遠,鄭言慶也看的不是很真切。隱隱約約聽裴行儼提起過,那個叫喊最為瘋狂的女人,就是裴世矩的獨生女,裴淑英。

  “姑姑快請進,剛才實在是……

  您這家將也不報出身份,我還以為是盜匪出沒。罪過罪過,那位大哥沒事兒吧。”

  被鄭言慶射中的家將,此時也被人攙扶起來,腿上的利矢已經拔去。

  他正痛的呲牙,聞聽鄭言慶詢問,連忙道:“有勞鄭公子掛念,小人學藝不精,怪不得鄭公子。”

  裴淑英點點頭,對那為首的騎士道:“今夜就在這里宿營,那馬袋兜囊中,有巢元方秘制的金創藥,給裴義敷上即可……還有你們三個,就麻煩也住在外面吧。”

  裴淑英毫不客氣,對黨士杰三人吩咐。

  黨士杰向鄭言慶看了一眼,鄭言慶輕輕點頭,表示無妨。

  裴淑英不同于鄭言慶,她出門在外,各種用具配備的非常齊全。從外面駛進來兩輛馬車,裴家的家將立刻行動起來,以木屋為中心,迅速搭建起幾座帳篷。

  黨家三兄弟也分得一頂。

  雖比不得木屋里暖和干燥,但卻能舒舒服服的睡上一覺。

  剛才還拔刀相向的一群漢子,這一眨眼的功夫,就嬉笑打鬧在一起,好像一家人。

  “小郎君,你這出門在外,可是一點也不講究啊。”裴淑英看著木屋中簡陋的樣子,忍不住搖搖頭,輕聲的感嘆一句“,不過這樣子,倒也有些江湖氣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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