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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李基來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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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懷揣三本珍貴的漢魏碑帖,鄭言慶離開了洛陽。

  說起來,他如今可是鄉下人,洛陽城中的喧囂繁乎并不能些引他留戀,反倒是龍門山下的竹園,總讓他難以害舍。午后的陽光很溫暖,深秋的風,又帶著些些涼意。他騎在青驢背上,悠悠然往竹園行去,只見田園之中,已呈現出蕭條。

  隋煬帝營建新洛城,開掘大運河,的確是一件好事。

  但也不能否認,他很大程度上使得民力處于疲乏狀態。大業初,河南尹治下差不多二十萬戶人家,近百萬人口。可是才三年時間,一些地區的人口已出現不足。

  在繁華的洛陽城中,當然不會發現這種狀況。

  可走出洛陽,看看那些開始荒羌的土地,就能感受到隋煬帝是在如何透支大隋朝的民力。

  不能說他是一個壞人,只能說楊廣屬于那種極端理想化的君主。

  這樣的君主,往往會把一件利國利民的好事,變成勞民傷財的壞事。原因無他,他們太理想化,太過于自大。隋煬帝死前仍拍著自己的脖子說:大好頭顱誰可取之?豈不正是這樣的一種心態?

  言慶在心里嘆了口氣,腳后跟輕輕一磕青驢的肚子,那青驢立刻加快了速度……

  回到竹園時,三個老頭子都在竹樓里休息。

  昨天晚上是一整夜沒有體息好,如今總算是安穩下來。

  言慶把青驢交給毛旺,邁步往自己的住處走去。還沒等他走進竹樓,就見毛小念走出來,身后還跟著四眼和細腰。

  “少爺,囊公子在樓上等了你快一天了。”

  “哦?”

  “他好像情緒不算太好,來了之后就在接上看書,中午吃飯也沒有下來。”

  言慶點點頭,“好了,我知道了!“

  說著,他蹲下身子,就見細腰和四眼開心的跑過來,一下子躍入了鄭言慶的懷中。

  “你幫著去準備一下晚飯,爺爺他們過一會可能就會醒了。”

  毛小念應了一聲,一路小跑的走了。

  言慶抱著兩頭小獒走上竹樓,見竇奉節正在樓上發愣。雖然他手里棒著一卷書,可那書拿反了也不知道。呆呆的看著窗戶外的竹子,也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

  把小獒放在榻上,鄭言慶走過去,一把將竇奉節手中的書抽了過來。

  “啊,言慶你回來了!”

  “發什么呆呢?”

  竇奉節臉一紅,連忙搖頭說:“,我哪有發呆?“

  “書都拿反了,還說沒有發呆……連小念都能看出你有心事,說吧,是什么事情?”

  竇奉節一副糾結的模樣,欲言又止。

  這家伙總是如此,越是逼他的話,他就越是說不出話來。

所以鄭言慶也不催促,把書本放回書架。然后又從門后搬出來茶爐和茶釜,把茶碾子擺在正中間,取出茶  葉,很認真的碾磨起來。就好像竇奉節,根本不在屋里。

  “奉節,下樓把水端上來,還有竹炭。”

  “哦!”

  竇奉節如像是一個聽話的孩子,站起身就往樓下走。走了兩步,他又轉回來,把一封信遞給了鄭言慶,

  “叔祖讓我把這封信交給你。”

  “誰蹲信?”

  “我不清楚……”

  鄭言慶放下茶碾子,接過了書信。目光掃了一眼,信封上空白,沒有任何字跡。

  拆開信封,抖開了信瓤。

  鄭言慶不看不要緊,一看卻不由得身子一抖。

信上的字跡,實在太熟悉了,正是出自李基的手筆。自叢李基走了之后,就沒有和言慶聯系過。言慶也點  打聽到李基去了夏州,但具體是什么地方卻不清楚。

  “言慶吾徒……”

  一如既往的字跡蒼勁,鄭言慶認真的看著書信。竇奉節從流下拎著一袋竹炭和一桶龍門山的泉水走上來。

他也不說話,默默的用火折子把茶爐點燃,而后往茶釜中注入清水。把茶碾子拉到他的跟前,輕輕的的碾  茶,沒有打攪鄭言慶看信。

  三年了,他對煎茶的過程,熟記于心。

  鄭言慶看罷書信,長長的出了一口氣。信中的內容主要是詢問他的學業,同時告訴他,已經為他選好了老師。而這個老師的人選,則讓鄭言慶感到萬分驚訝。

  長孫晟?

  李基竟然能請出長孫晟來做他的老師?這能量……未免也太大了吧。

  如果李基請的人是今下的任何一個名士,哪怕是如同歐陽詢之流,他也不會如此震驚。

  可是,他請得居然是長孫晟!

長孫晟那是什么人?開皇以來,大隋朝有數的名將,特別再對突厥的斗爭之中,幾乎處處都有長孫晟流下的影子。要說起來,開皇年間的名將尤很多。原的不說,就說剛死掉的楊素,還有被斬首的賀若弼,全都是  拔尖兒的主兒。而長孫晟是和這些人比起來,絲毫不遜色。甚至說,他比賀若弼楊素,更加多謀善戰。

李基在心中說:長孫晟此次隨同皇帝出巡榆林,不成想在楊廣照會了突厥可汗之后,突然舊疾復發。隋煬帝已下詔要長孫晟在返回洛陽后,出任淮陽太守之職,可是由于這舊疾發作,不得不中止任命。長孫晟將回洛陽體養身體、官拜右驍衛大將軍的職務。右驍衛的主要職責,就是拱衛河洛地區的安寧,也就是說長孫晟  此后會留駐洛陽。

  至于如何說服長孫晟,李基沒有詳細說明。

  鄭言慶驚愕無比,拿著書信久久說不出一句話來。自家這位老師的能量,也太大了吧!

  對長孫晟,言慶還是比較有好感。

  不僅僅是具為這位右驍衛大將軍平時為人低調,也不是因為他打擊突厥,功勛卓著。

  之所以會有好感,完全是當年寧長真屠戮言家村的時候,曾提過長孫晟的名字。

  言慶現在缺少什么?

  他不缺名氣,缺少的是一個強有力的背景。

  鄭家處于沒落狀態,安遠堂又站錯了隊伍,鄭大士臥病在床,鄭仁基前途渺茫。

  竇家雖然實力雅厚,卻沒有一個名正言順的身份站出來幫助他。

相比之下,長孫晟就顯得格外合適。一來他深受隋煬帝的代重,可以把整個河洛托付給長別員,這可不是  一般人能夠享受的待遇:二來長孫晟的出身雖比不上竇家,可也正因為這樣,不會被太多人關注。

  比如現在竇家出面,說是要收言慶為弟子。

那么在皇帝眼中,亦或者在各大門鬧世族當中,就會產生出一種遐想,竇家和鄭家聯手了……這是各大世家,乃至于皇帝絕對無法忍受的事情。畢竟,一個世家大族的重新崛起,勢必代表著昔日那些被其他世家分  害的利益,都要還回去。

那動作太大,影響也太夫,會  讓鄭言慶一下子被卷入漩渦之中,甚至連骨頭都不會剩下。

  所以,思來想去,也唯有長孔晟最為合適。

  老師對自己,可說是機關算盡。既要讓鄭言慶接一個錦繡前程,又要讓他平平穩穩。

  言慶收好了書信,呆坐片刻,總算是穩住了心神。

  “言慶,我要走了!”

  竇奉節突然開口,聲音很輕。

  鄭言慶二訌,扭頭向浴看去,只見他已經煎好茶,為他分出一碗茶湯。

  “好,那我改天再去看你。”

  竇奉節說:“不是,我的意思是,我要離開洛陽了。”“離開洛陽?去哪兒?”

  “爹爹晌午時問我,是不是想和他一起去資陽。”

  鄭言慶恍然大悟,原來是竇軌想通了,要帶著羹奉節一起走。這是好事啊!看樣子昨天晚上他那一席話,

并不是白費功大。竇軌開始關注竇奉節,說不定父子兩人在一起,可以讓竇奉節不再像從前那樣憤懦。而  且,這不正是他所希望的嗎?

  “奉節,你應該高興才是啊,你昨天不還告訴我說,想要和你父親在一起嗎?”

  竇奉節點點頭,“剛開始我的確很開心,可是后來...”

  “怎么了?”

  “我要是去資陽,就再也沒辦法和你玩兒了!”

竇奉節抬起頭,看著鄭言慶,眼睛紅紅的,輕聲道:“我想和爹爹在一起,可我又不想和你分開。我長這  么大,就只有你這么一個朋友。要是去了資陽,我什么人都不認識,會想你的。”

  這個家伙...

  鄭言慶頗有些無奈,但又不得不為之感動。

  他站起來,然后又在竇奉節身邊坐下,伸手接住他的肩膀,低聲道:“海內存知己,天涯若比鄰,奉節,

你莫要這個樣子。想想你父親,他廣個人在巴山蜀水打拼,又何嘗不希望你能在他身邊陪件?這一次他好不  容易同意帶你去,你應該高興才是。

  你在資陽好好的照顧你爹,說不定過些年,你和你爹就回來了。

  哭哭啼啼的,想個什么樣子?男子漢大丈夫,當志在四方,居于一隅,難成大氣。”

  “可是,我舍不得你啊!”

  “哈哈哈,傻小子,又不是生離死別。咱們今日分別,正是為了日后的重逢。到那時候,你我都長大了,

  就可以想大人一樣,把酒言歡,互道離別之情,豈不是人生一大快事?”

  “真的嗎?“

  竇奉節忍不住問道:“那到時候,咱們還會和現在一樣,是好朋友嗎?”

  “當然了,你還記得嗎?在學舍的時候”咱們說過,要做一輩子的好朋友!”

  竇奉節瞪大了眼睛,看著鄭言慶,用力的點點頭。

言慶接了他一下,然后起身坐在書案旁,想了想,提筆寫道:城閼輔三秦,風煙望五津。與君離別意,同  是......遠游人。海內存知己,天涯若比鄰。無為在歧路,兒女共沾巾。

  這是初唐四杰之一王維的《送杜少府之任蜀州》。

  其中那句,與君離別意,同是宦游人,對言慶和竇奉節來說,似乎都不太合適。

  不過,他們都是遠離家鄉的人。

  竇奉節是遠離他洛陽的家鄉,而之于鄭言慶來說,這個,遠游,的意義更加深遠。

  寫完之后,他還在上再寫下了《送竇奉節之赴蜀州》的名字。

“收好了,別讓人知道這是我寫的東西。若一個人寂寞時,就想想,遠在洛陽,你還有一個好友正在思念  你呢。”

  這一句話,令竇奉節的眼淚,刷的流下來。

  他用力點點頭,將墨跡吹干之后,小心翼翼的疊好,放在懷中。

經過鄭言慶這一番勸導之后,宴奉節的心情,似子一下子開朗了許多。言慶又給李基寫了一封回信,把他  這幾年在洛陽的生活,一五一十的訴說了一遍。

  竇奉節呢,則和細接、四眼玩耍起來。

  天快黑的時候,竇家派來了車輛,竇奉節這才依依不舍的和鄭言慶告別。

  后天他就要離開洛陽了,這兩天還有很多事情要做,估計沒辦法再來竹園玩耍了。

  言慶把他送上了馬車,一直送出了竹林。

  在斜陽幕色之中,看著馬車漸漸遠去,心里面頓時生出莫名的空虛感。

以前竇奉節天天跑來找他玩兒的時候,感覺著聽膩歪。畢竟言慶幾十歲的靈魂,讓他總是和小孩子玩一些小孩子的把戲,會很好服。可是,當又一個朋友從身邊離開時,言慶終于明白:他雖然有這成人的思想,但  在不知不覺中,開始融入這個社會。

  從最開始的朵朵,到后來的杜如晦,再到今天的竇奉節,

  他已經在這個時代,留下了屬于他自己的烙印。

  這烙印,也許就是從那一天他站出來為竇奉節出頭開始,他以成為這個時代的一份子。

  悲歡離合,陰暗圓缺,這是無關于年齡,都是成長的過程。

  言慶原以為自己可以很輕松的看待這些事情,但事到臨頭他才知道,他做不到!

  “言慶,吃飯了!”

  鄭世安的聲音,在這時候傳入了鄭言慶的耳中。

  他突然間激靈靈打了一個寒蟬,呼的一下子轉過身來,眼中流露出一絲震驚之色。

  言慶三步并作兩步的跑到了竹樓前,“爺爺,你再說一遍?”

  鄭世安剛睡醒,迷迷糊糊的看著鄭言慶,疑惑的問道:“什么再說一遍?你在說什么?”

  “不是不是!”

  鄭言慶連連搖頭,“爺爺,你把你剛才說的話,再說一遍,就用剛才那個聲調!”

  鄭世安一臉迷茫之色,不明白鄭言慶在要什么花招。

  他想了想,“我剛才是說,言慶,吃飯了!“

  就是這個聲音,就是這個聲音!

  鄭言慶終于想起來了,他日間在洛浦書館中,見到的那個哈士奇,究竟是何處古怪。

哈士奇在阻止言慶和裴行儼搏斗的時候,語調顯得有些高亢尖厲,有點像那種被掐住了脖子,而后做出的嘶聲吼叫。按道理說,正常人不可能發出那樣的聲音,只有,只有,只有失去了生育功能,就好像鄭世  安蘆樣的人!或者說只有太監這種特殊的人群,一旦大聲說起話來,才會出現那種高亢而又尖銳的聲音!

  難道說,哈士奇,是太監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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