記憶世界,時光流逝。
岳陽看見那個小姑娘漸漸成長起來了,她的妹妹,也由整天呼呼大睡的嬰兒,變成了活潑好動的小丫頭,妹妹喜歡姐姐,總是緊緊地跟在姐姐的身后,奔跑的小腳丫子后面,歡笑聲,灑滿一路……然而,直到最后,美麗又慈愛的媽媽,也沒有再繼續給她們帶來一位弟弟。
在絢麗的流星雨不斷劃破夜空的一個晚上,那位總是微笑的媽媽,永遠地隕落了。
“為什么?”與哭著鼻子要媽媽的妹妹不同,堅強的她,只是不解地詢問帶回不幸消息的小姨:“為什么?那根本不是我們要做的任務,也不是我們要背負的職責,為什么要媽媽一個人去承擔?媽媽不是說要再給我們增添一個弟弟嗎?她還說,有了弟弟,以后就可以讓他來復興天梯和我們的家園了,她為什么要失言?沒有弟弟,以后還怎么復興天梯?她怎么能就這樣拋下我們一個人偷偷走掉,為什么?她要這樣做?我不明白,我不明白!”
“……”蔥白手指的小姨,平時可以給她解答任何問題的老師,卻沒有回答,只是輕輕地嘆氣。
等到另一個有流星劃破長天的夜晚。
疼愛她們的小姨。
也一去不返。
帶回消息的那一位嬸娘,將小姨的遺物,那只一直在纖長蔥白玉指上佩戴著的翡翠靈戒,緩緩地遞給渾身顫抖的她,然后伸手,輕撫下她的頭頂,悄然無聲地離開了。
站在生命之樹下手心緊握著翡翠靈戒的她,緊咬著下唇。
異常堅強,不哭一聲。
咬破下唇的鮮血。
一滴一滴地滴灑在潔白的胸衣上,紅花勝火。
為什么?
她一直想不明白……為什么會這樣?
明明不屬于自己的義務和戰爭,為什么要奮不顧身地去戰斗呢?為了一些曾經背叛過或者漠不相關的外族旁人,為了一些素不相識甚至根本不知道事情真相的陌生人,如此浴血奮戰,甚至付出自己的生命也在所不息,這到底是為什么?
有惡魔自封印中逃出來,許多人為了利益,非但不驅逐,反而奉為上尊,對其禮儀有加。
野心勃勃者,甚至為虎作倀。
這樣的人,為什么還要去拯救他們?為什么要不息一切代價地戰斗,為什么要自我犧牲地用自己的生命封印惡魔?跟隨惡魔墮落的,都是壞人,都是一些勢利小人,像這樣的墮落武者或者螻蟻生命,為什么還要在乎他們?
為了得到答案。
她帶著妹妹去了一個沉眠之地,找到了一位傳說中為了鎮守世界而陷入永眠的睡夢者來釋疑。
“你的來意,我已經知道了。”睡夢者的聲音,溫柔得就像媽媽:“每個人都有不同的答案,也許,我的答案不是你心目中想要的那個答案。”
“我們只想知道,媽媽為什么要離開我們!”年輕的妹妹還為當年媽媽的悄然離去而傷心。
“惡魔自遠古封印中逃遁出來了,沒有人去封印他,那么不但是你們視為外族的陌生人,就連我們本族,也會在未來的日子里滅亡,在這種時刻,必須有人站出來。”睡夢者如此解釋。
“那為什么是媽媽呢?通天塔有那么多強者,為什么只是我們的媽媽才去封印?為什么不是別人?有的強者非但不與惡魔戰斗,還與惡魔合作,甚至落井下石地攻擊我們,這樣的家伙,我們為什么要挽救他們?讓他們與惡魔一起墮落不是更好嗎?”妹妹一想起當年的事,就覺得傷心和氣憤。
“的確是那樣。但我們的犧牲,與那些墮落者沒有關系,我們這樣做,最重要,是因為守護我們的家園‘守護我們的族人和親人。比如你媽媽,她站出來做這件事,做出這樣的犧牲,并不是她不疼愛你們,相反,你們的媽媽是太愛你們了,生怕你們有一天會因為力量,而走上惡魔一樣的道路,所以,她決定給你們做一個榜樣,讓你們在以后不至于墮落為魔,這才是她真正的苦心啊!等你們長大了,在某一天,你們有了孩子,才會明白,這種犧牲的意義和全部。
”睡夢者的話,仍然無法完全安撫偏執的妹妹,但聽在她的耳朵中,卻是有著另一番的感悟。
“小姨,她也是一樣嗎?”她輕聲地問,既然是這樣,當年的小姨,為什么不給自己解釋清楚?
“她是你們兩個的啟蒙老師,你們現在還不明白,等到以后,一定會明白,其實生命的永恒不在于長短,而在于參悟。誕生不等于開始,死亡也不等于終結,即使隕落,她們的意志和傳承也一直還在,你們的成長,也一直在她們的守護之中,只是換了一種方式罷了。你們啟蒙老師最后授予你們的,是拋離恐懼和痛苦的一種慧悟,一種可以貫徹整個世界直至永恒的覺醒。如果有一天,你們能夠明白,那么,你們才算真正成長起來了。”睡夢者說了一些當時讓她感到迷惑不解的話。
“我不明白。”她無法理解,也無法認同。
“不管怎么說,媽媽和小姨,還有大家,都死了,都一去不復返了。媽媽拋下了我們,一個人走了,她原來說會陪伴我們一生的,可是,她根本沒有做到,媽媽,她騙了我們!”妹妹既傷心又委屈地哭了起來。
“她也想陪著你們,但,就算是神,也有隕落的一天,更何況……”睡夢者輕輕地嘆了一口氣。
“是因為,實力太弱了嗎?”她心中忽然有一種醍醐灌頂般的靈悟。
“是,也不是。”睡夢者模棱兩可地解釋道。
“沒有弟弟,那我們以后怎么辦?”她又提出了另一個疑慮。
“遮擋風雨的大樹倒下,地面上的萌芽,會在陽光的照耀下高速成長的,總有一天,萌芽會成長為另一顆參天大樹,也許會長得更長,更大,誰知道呢!至于弟弟,就算現在沒有,總有一天,會有的,你們明月一脈沒有放棄,我們靜夜一脈更不會放棄,而且,不僅我們努力,還有數千年以來都為此努力的百花和蝴蝶兩脈呢!天梯是通天塔的根基,是通向更高世界的橋梁和階梯,是不可能永遠沒落的……”睡夢者也不知道復興之期,但相信會有那樣的一天,只要繼續努力。
“我們要做些什么?”她最后問。
“做你們想做的。你們的生命,完全掌握在你們的手中,是否精彩,是否快樂,是否完美,全部在你們的智慧和意志的支配下,不要去想別人,做你們心中最想做的,最喜歡做的‘…”只要,你們在心中一直記得媽媽,以及許許多多看護你們的長輩,曾經為你們做過的犧牲,以及她們給予你們的啟迪。”睡夢者沒有指明道路,但她在心中有了決斷。
同樣,妹妹的心中也有了自己的決定。
在回去的半途。
一向乖巧聽話的妹妹,忽然提出了讓她感到無比詫異的告別。
妹妹要離開,她說早就不喜歡這樣的生活了,她渴望自由,就算姐姐給予的一切,都是最好的,安排的修煉方式都是最合適提升的,但她一點兒也不喜歡……
既然睡夢者說了大家都可以做自己最想做的最喜歡做的,隨心而行。
那么接下來的日子。
就是自由自在的單飛之日。
妹妹很害怕姐姐,無論實力還是心智,又或者自小就形成的的習慣和心性,都不足讓她對抗姐姐,姐姐天生就有一種與生俱來的威嚴,這種威嚴,甚至超過了媽媽和身為老師的小姨……即使是這樣,妹妹也生平第一次勇敢地說了出來。
弱弱地。
低著小腦袋,但語氣之外的意志,卻無比的堅定。
妹妹同樣是一個有主見的人,只是懾于姐姐,一直沒有表露出來罷了。
“是嗎?終于,你也要離開了嗎?”她很傷心,因為她覺得自己照顧得妹妹很好,可是,如此盡心盡力的照顧,卻換不來妹妹的認同,甚至認為這是一種束縛,一種不自由的羈絆。這個告別,對現在的她來說,還真是一個很大的打擊,最少,摧毀了她好不容易自媽媽和小姨走后建立起來的自信心。
“對不起……”妹妹大哭,忽然失控地尖叫起來:“我最討厭的人就是姐姐,雖然你把最好的東西,最好的寶貝,都讓給了我,但是,我知道,就算我得到再多再好的,也永遠及不上姐姐!我討厭這樣,為什么我沒有姐姐那樣的天賦?為什么我再努力也比不了姐姐?我也不需要同情,更不需要照顧,你給了我最好的,但我一點兒也不感激你,嗚嗚,我也最討厭媽媽和小姨她們了……她們看我,和看姐姐你的眼光根本不一樣,為什么?為什么她們不放心我?我也是很努力的,為什么要擔心我?我不需要她們擔心,我可以做得很好,我可以一直很乖,絕對不會墮入魔道的,她們為什么還要那樣的提心吊膽?就算嘴上不說,但我知道的,她們都很害怕我!她們為什么要安排我的人生?我,我又不是大家的棋子,我可以證明……我自己一個人,也可以做得很好很好!”
聽見妹妹的心底話。
她的心。
震動很大。
從來沒有想過,妹妹有著這樣的想法,也從來沒有想像過她有這樣的心理壓力。
也許,自由才是最重要的……既然是那樣,那就隨她的心意而行吧,每個人都有自己的人生,妹妹的人生還是任憑她自己的意志決定好了!
在妹妹號啕大哭中,堅強的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氣。
恢復了一貫的理性和平靜。
轉身離開。
第一次,將妹妹留下,留在她不放心的外面世界。
孤獨的背影在明月下格外的孤單,但堅強的她,腳步依然平穩,她輕撫了一下脖子上用項鏈串掛起來的翡翠靈戒和白玉小墜子。這分別是小姨和媽媽的遺物,只要隨身帶著,她就感到無窮力量,就像有小姨和媽媽在身邊守護著自己似的。
“現在,即使剩下我一個人,沒有了妹妹,也沒有弟弟,我也可以的!”
她輕輕地握緊拳頭,仰首那明凈的夜空。
長睫下神目閃華。
其輝耀直比天際最光亮的星辰還要璀璨十百倍:“媽媽,還有小姨,我不會讓你們失望的,沒有弟弟,我同樣也會成為世間第一人,同樣可以做到最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