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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節

請牢記域名:黃金屋 花龍戲鳳

花龍戲鳳第八章龍天運中午并沒有回山莊,反而是到了下午結束第一天的試劍大會時才與燕奔等人回  來,并且多了一位江湖第一美女來作客。

那位大美女叫衣環鈴,是江湖豪杰競相呵護追逐的玉人兒,父母皆是頗富盛名的大俠士,今兒個上山時被幾名不長眼的小賊調戲,幸而葉放歌一行人路過,救了佳人,之后,佳人理所當然地跟著他們一塊走了,并且很明顯的,佳人心儀的正是貴氣出凡、英俊瀟的龍天一般的江湖少女,倘若心儀的不是武林第一高手豪杰,便會是不見江湖渾味的世家俊鮑子。不必太精明也可以料想,龍天運那樣的威儀氣度必定出自上流巨富世家,更上層樓,連王孫貴族的身分也有可能,何況放眼望去,再也找不到比他更具出色儀表的人了,要女人們  不心儀他,比叫女人不要愛美更困難。

先前早已有一群葉家女眷的糾纏,如今又跟回一名大美人,其女人間戰況之激烈可見一美人誰能不愛看,龍天運一照面便被震懾了好一晌,尤其他這個風流皇帝總會對不同氣質的美人動心。說得好轉點是懂得欣賞各類美人的優點,至于難聽一些就叫生冷不忌了;凡是美人一切好辦,不過可得要上上之選才行。葉家這些中等姿色略為美麗的女人通常是當宮  女的分,他怎么可能看上眼?

  也之所以,會中意柳寄悠實在是不可思議的事。

說到那些葉家女眷們,也好玩了。出門在外吸引不了心上人的注意,姿色又差了競爭者十萬八千里,氣怒之下,只好回來告狀,至少也要讓云夫人傷心一下,順便代為以正妻身分  去出頭才甘心。

當然,柳寄悠就是如此這般地聽到了今天最新消息;不過,她心中充滿抱歉,為著無法如這些女子們所愿而唏噓著。即使今天她是皇后,也不敢去阻止皇帝尋歡,搞不好還得派宮女熬藥汁補他沉迷女色的身體哩,更別說她只是宮妃級數中最微不足道的小才人而已。她哪來的膽子去興師問罪呀?何況……她偷笑地暗想,如果皇上迷上了那美人,必然會漸漸忘了她,那她想自由的愿望又可實現了。當然會有一點點介意于自己的“失寵”,不過比起那短暫的情緒起伏,她知道自己最先該爭取的是自己的自由,而不是必然在其一天會恩絕的寵  這個有著帝王身分的男人,會永遠為著美麗無比的女人傾心,她哪有不明白的。

比起來,該心碎的是趙吟榕——那個才被專寵一個多月的美人,她柳寄悠就不必太哭天  搶地了,她的損失絕對沒有其他女人多,哀愁個什么勁?

“你為什么不去趕開那只騷狐貍?你不敢嗎?即使你丑,云公子總也是你的丈夫,你怕  什么!?”葉浚芳帶頭激她出頭,勸得臉都黑一半了。

  可惜柳寄悠立志師法不動明王——不為所動到底。

  一邊端坐的柯醉雪真心擔憂道:

“妹妹,你真的不去看一看嗎?”雖然她本身姻緣路崎嶇,但她依然希望世間男女都因  有愛而圓滿,何況柳寄悠是身心這般美好的女子。

“柯姊姊,你別擔心了,我家相公在京城家中早已有諸多寵妾,如果那位衣美人不介  意,我也不好說什么的。”

  “什么!?那他娶幾個了?”葉浚芳介意地大吼。

  真不知道她以什么身分在吼?又介意什么?

  柳寄悠以衣袖風納涼:

“多得數不清呢!其實我也只是小妾而已,還是由侍妾身分起家,不過如果你們還想入  云家門也是可以,因為我們的主母三年前就過身了,目前人人都有機會當正室。”

  “原來你出身卑賤呀,還只是個妾!”葉浚芳揮手:“走走走!看來她是不敢出頭的,

咱們再去與那妖女斗三百回合!笑死人了,明明有功夫還故意讓別人救,出手救她的是燕大  哥,她干嘛倒在云大哥的懷中?扮弱?誰不會!”

一行人正要走,但另一票人早已涌過來,正是葉放歌等人;正中央的,便是金童玉女一  般的龍天運與那名江湖第一美人了。

“哼!人家上門示威了。”葉浚芳撇撇嘴角,存心看好戲,心中始終認定柳寄悠怕事膽  “咦!怎么如此多人?”葉放歌怔然而笑:“今晚正要在此擺宴哩,大家可別走開—

  —”他的大嗓門在看到正室而凝住。他從沒看過妻子走出她住的“醉心居”以外的地方。

柯醉雪在看到那么多人早就心慌,忙不迭抱緊女兒往側門走開退下,目光當然不敢直視  丈夫以及正被丈夫摟在懷中的二房紀如雙,轉身已遁出這方天地。

三人之問的波濤暗涌并沒有引起他人的注意,因為此時最精采的是龍天運這一邊,看美  麗佳人如何對比得丑妻自慚欲死。

“寄悠,這是衣姑娘,她堅持要來與你認識,見識你這才女的文采。”龍天運含笑說  著,語氣中夾著莫測高深,灼灼盯視著她面孔任何一個變化。

“好美麗的姑娘,連我一介女流看了也會心動不止哩。”柳寄悠起身,微微一福:“我  是柳氏。”

衣環鈴的訝異是可想而知的。如此平凡女子,怎配與身邊玉樹臨風的男子共諧琴瑟?她  淺笑以對:

  “姊姊好,奴家衣環鈴,你可以叫我小鈴。”

柳寄悠點點頭,并沒有露出了點難堪不安,讓看好戲的人好生失望,至少葉浚芳等人就  忍不住了。

“如果你想搶人丈夫,找她是沒用的,她只是一個卑下的侍妾,家中還有很多美人兒守  著哩,就算你嫁過去了也是排名排到天邊去。”

  “放肆!”葉放歌怒喝一聲,哪容小妹對客人使刁。

  無須他開口指責更多,他身邊那位八面玲瓏的二房已得體地開口了:

“浚芳,上回我派人去京城買了一塊紗羅織料,正想送你制成裙子,要不要去挑一下顏  色?”不由分說勾住她的手臂便退下了。

“小嫂,我不——”葉浚芳的抗議很快消失于門后,也保全了葉放歌的顏面;有這種不  識大體的妹妹真是教人嘆息。

  “李全,叫人擺宴了。”

  “是,莊主。”

葉放歌趁機將閑雜人等遣到一邊去談天,留下安靜的空間任三人去打發窘況,不讓外人  打擾。

  衣環鈴首先試探地問:

  “云公子家中已有許多妾室?”京城世家子弟都妻妾成群的嗎?

  但龍天運沒心思理會,只眼光危險地盯視柳寄悠:

  “你是侍妾?我怎么不知道?”

  “老爺,您在生氣嗎?”她抬頭輕問,心中突然有了領悟,不自禁淺笑以對。

  她的笑讓龍天運備顯狼狽,口氣開始有些橫:

  “你笑什么?”

  “老爺原本想看我哭嗎?”

“哼!”龍天運動怒了,拂袖而去,為自己的被看透而惱羞成怒,也為了她的亳不在  燕奔當然要寸步不離地跟去,只不過臨走前不悅地道:

  “夫人,你不該這么做。”

“言重了,燕公子。您凈可告訴老爺,下次要看什么表情,拜托提早三天通知,讓小女  子準備周全。”她有禮地躬身一福,巧笑倩兮地揮動手絹歡送兩人離去。

衣環鈴沒有跟過去,反而深深打量眼前這位表現奇特的女子;原來她并不若外表看來的  平凡無奇。

  柳寄悠收起一邊的兩本書,沒興趣留下來任人參觀,有禮地微笑,退開,回房去也。

在沒人看到之時,她才偷偷地吐出舌尖,暗自偷笑了起來;莫名其妙的,她扳回了一  龍天運沒有回來過夜,這倒是南巡數日來頭一遭。

昨夜外頭擺宴,客人們喧囂到三更,柳寄悠只草草用膳完便回房休息了,并沒有與龍天運碰面;不是他沒出席,而是女人多到圍成人墻,但求俊男輕輕一撇也甘心,龍天運團團被  困在中心點,要見面也難。

之前說過今日要起程趕往江陵的,此時午時已過,那些去觀賞試劍會的人卻沒半個回來,看來是要趁夜遠行了。所以柳寄悠花了大半時光教葉夫人繪畫與識字,沒有贅言其它感  情方面錯綜復雜的事,頂多語重心長地含蓄開導。

  遺忘仇恨,就是放過自己。

能不能理解,就看她的心胸如何了。她只是短暫的過客,能幫助的有限,當然不能多事  地代出主意。

  在葉夫人離去后,她收拾好包袱,給自己幾個時辰睡眠,以防晚上精神不濟。

她把自己打理得很好,卻也又勾上龍天運的一波怒氣。無論他期望見到什么面貌,卻絕  不會是更加安適恬然、好吃好睡模樣的柳寄悠。

  懊死!她是他的女人,但她卻不在意他!

在宮中,即使他的趙昭儀專寵,但每當他稍有不悅,連著兩天不臨幸,到了第三天,冰山似的人兒也會化為一汪春水,但求君顏和悅,使盡渾身解數也要令他承諾往后更多的恩  寵,而她……

  “碰”的巨響,他伸手捶向床柱,結實木制的床榻也為之震動不已!

  “老爺!”房外傳來燕奔的叫喚。

  “沒事,別進來。”他沉聲交代,又讓燕奔返到門外去候著。

  當然,在這一聲巨響下,柳寄悠就算得到睡仙陳摶的真傳,也得被嚇醒了。

  她撫著心口,眨開惺忪的眼,低叫著:

  “皇上?”

  “哼!”他背著她,坐在床沿。

  她坐起身,小心問著:

  “有人給您氣受了?”

  他瞪了她一眼,又別開。

  她可以由那一眼肯定他惱的人正是自己,沉吟了會,小心又問道:

  “咱們……該起程了吧?”

  “住口!”他沉喝。

“是。”她暗自吐舌尖,抓開被單下床,坐在梳臺前整理自己的儀容,非常聽話地住了口。也不去自尋晦氣等他開口找罵挨;因為做不來誠惶誠恐的表情,所以無法讓她的君主消  太多氣,真是罪過。

  “朕不會讓你出宮,一輩子都不會。”他隱忍許久,終于還是發火了。

  沒有驚慌失措的表情,她點頭:

  “如果皇上決意如此,那我也無話可說。”

  “你什么那能隨遇而安是嗎?你就沒有一點自主與希望嗎?那你與行走肉有何兩樣?”

“通常,在不允許我自主時,我只能隨遇而安,倘若皇上愿意降恩施德,給予我選擇的機會,那我體內的自主與希望就會出來橫行了。我,只是依皇上的意念在過日子罷了,就算  是行走肉,也是皇上賜與。”

“放肆!”他大步走到她面前。抓住她雙肩:“你分明是存心惹怒朕,存心要朕遣走你或殺了你!只要是離開朕,就是死也愿意,對不對?你就是不想待在朕身邊,就算再受恩幸  也當成痛苦地虛應!”

他這輩子活到二十八歲,從不曾對女人怨言相向,甚至可以說不曾形于外地發那么大的  火過,通常只消冷冷一眼就足以代表他的不悅,接下來就是所有人跪地乞求他的原諒!

從沒有人能惹他惹到這種瀕臨爆發的地步,而她——柳寄悠輕易地做到了,也不須什么  手段,就只要永遠擺著微笑而冷淡的面孔以對,他就會狂怒不止。

  她不愛他!她不會交付她的愛與心給他!

  永——遠——不——會!

他受夠了!包受夠了自己著魔于這個平凡女子的魅力中,即使用卑劣手段也要強奪她的  惡形惡狀!在男女之間,他從不須花費這種心思,去博取女子一顆真心以對。

他龍天運要什么女人沒有?他身上系了成千上萬的芳心,正殷殷等他垂幸,他再也不要  為一名平凡女子費盡心思了;尤其可悲的是,他明白自己永遠不會有得到她心的一天。

既然如此,他至少可以選擇不見她、遺忘她!一如過往他輕易遺忘了每一個令他心動過  的女人一般。

老天爺,他甚至蠢得以為可以用別的女人來試探她的心,卻只換來笑弄,燒熄了他的期  待,也讓他原本有心與美人調笑的心沉到谷底,怎么也提不起勁來!

他不會為了一個女人,放棄全天下的女子,自然不會允許柳寄悠身上帶有能讓他排斥其  他女人的特質。

他會放開她,但絕不會讓她如意!如果他得不到她的心,那么全天下的男人亦休想得  柳寄悠也必須明白惹怒君王必須受到懲罰。

  他決定了。

  冷冷放開呆若木雞的她,他很快整理好自己的情緒:

  “跪下!”

她依言跪下,看著他一臉絕然,似乎下了一個重大決定,悠關于她未來生活的決定,她  垂下頭。

“再一個時辰,朕就起程,但你沒有跟隨的必要,你就留下來吧!除非由京城傳來旨  諭,否則你終生不得跨出歧州一步,聽到了嗎?”

  她雙眸訝然閃動,連忙道:

  “是,遵旨。”

  她一時不能理解他前言與后語間南轅北轍的突兀之處,基于各種好強、好勝、好奇心,

  他都沒有理由放下她——也許該說放逐外郡,怎么……此時轉變得如此快呢?

  “朕會叫燕虹五日后來此陪你,若是有妊,產下后不論男女,一律送回宮。”

  “是。”

  他冷笑:

  “沒話說嗎?”

  還能說什么?何況她也不是一定會受孕,尤其在乍然明白自己有機會永遠自由之后……

  其它的種種,反而不是眼前會令她重視的事了。

  “可以懇求皇上一件事嗎?”

  “說。”他以為她開始要乞求了。

“民女有兩名小婢,自小一同成長,請皇上同意囑咐燕虹大人一同帶領前來。寄悠在這  兒,總不好支使人家的家仆。”

“一輩子不回長安、不回家也無妨了?”他盯視她平和如一的面容,心中有怒、有難舍,卻也矛盾地喜于她從不同于一般世俗女子,即使在此刻這種境地亦不改初衷。她永遠都  是奇特的,這也才夠資格讓他喜歡、讓他為之狂怒。

  “民女沒有太長遠的打算。”

  他應允。

  “罷!留你在歧州,等朕怒消之后,你依然有機會回京。”

  “謝皇上恩典。”

似歡心,又似失落,被丟棄在歧州的柳寄悠,原本該表現出棄婦狀,反省自己的無狀失禮,但她僅是目送她生命中唯一的男人遠去,讓酸甜難分的滋味在心中滲透夾雜,沒讓祥和  的面孔傾太多情緒。

  也許是一輩子再也不會相見的認知,讓她對馭馬而去的背影深深望著,烙印在心底。

  終于,狂濤駭浪的時日沒有度過太久,又趨于平淡,她又找回了自己的生活。

淡淡微笑,在眾外人的悲憫眼光中,她踱回自己的小天地,彈起了久違的琴音,唱出清  平調。

愛情的動人處,就在纏綿悱惻的溫存。如果一個人的愛情,構在平淡雋永中的品嘗,反而一如清水,無味而稀薄,別說外人看不出濃情深意,就連當事人亦會質疑不已,甚至不認  為自己得到一分愛情吧!

  柳寄悠正為臨秋的花草澆水,期望今年遇著了豐美的菊月時刻。

自從龍天運走后的第七天,落霞、挽翠與燕虹前來狂嘯山莊陪她之后,時間又往前推進  了一個月。想來,那位南巡考察政績的帝王也該回到長安皇宮中。坐擁三千佳麗了吧?

  一個男人能多快遺忘掉他曾深深在意的女人?通常在背過身之后便忘得一干二凈了吧?

就她親眼所看,數個月前甫入宮時,皇上曾臨幸過一名婕妤,事后那名婕妤四處張揚皇上直叫她是小美人,恩愛不已,但,自那一次后,她卻沒再受點召,皇帝老爺根本記不住他口中美人兒分別姓啥名誰。在一次宴會中,他只記得他偏愛的數名妃妾,其他每個“美人兒”都  只是沒印象的代稱,還須公公們一再提醒,才會勉強記起曾臨幸過這么一名女子。

所以,柳寄悠壓根兒不曾幻想過她還會有被“想起”,然后召回長安的一天,因此她把  嘉賓居布置得很用心,住上個三、五年也有可能。

如果三、五年后,皇帝再也徹底記不起她這個人,她還可以請燕虹代為覓屋,通知她父親來歧州購地,好搬去休生養息;既然皇帝爺有令不得出歧州,那她也樂得天高皇帝遠的日在證明自己沒有身孕之后,她心中更有這層篤定。不是她不愛孩子,而是一旦孩子的血統中有來自父系的帝王血液,就難免要在派系林立、陰險詭譎的皇宮中戰斗求生存,為了權  與利,成者為王,敗者則亡。

  人生于世,大可不必過得這般辛苦,所以她肚子內沒有龍種,是上天的恩德。

但是關于愛情呀,她的心又哪里回得了純凈一如當初呢?沾了塵世情懷,就一輩子飄飄  忽忽了,為著失落的一顆心嘆息哀鳴。

  怎么也忘不掉他臨走前狂吼的那抹絕望,來自挫敗于征服不了她的心。

他真是高估她呀,除了學不會癡心該有的行為外,她的一顆芳心不早也成了他眾多掛系  于身的一顆了嗎?可惜他不懂。

這種細致的感情,他不能領會也罷。反正若有珍惜,也不會有太多的關注,她就別產生  太多不切實際的期望了吧。

  “寄悠,我要上戲園子看戲,你也一道去好嗎?”近來日漸寬心的柯醉雪踏入嘉賓居,

  揚著泛紅的笑臉問著。

  “今日有什么劇碼?”

“木蘭從軍。”這故事她從寄悠口中聽過一次,印象深刻不已,聽下人說正在上戲,她  涌起前所未有的渴望想要去看。

  “小娃兒睡了?”

  “嗯,而且有奶娘在,我現在已不必日夜抱著不放了。要不要去?”

“好呀,等我一會,我換件衣裳。”她轉身回屋內更衣;住在這兒,對葉夫人有所幫助  是最令人開心的事。

  “小姐,要出門呀?”落霞在一旁服侍。

  “你們也一同去看戲如何?”

“皇上不會樂見柳姑娘如此拋頭露面。”燕虹盡職地提醒。她從不隱藏自己的工作是來  約束兼監視柳寄悠,因此每次睜一只眼、閉一只時都會提一下,然后順便跟出去。

  “你不會以為皇上還記得我這個人吧?”柳寄悠束好腰帶,好笑地回答。

  燕虹點頭:

  “要忘掉你很難,除非從不曾發現過你的美好。”

  是嗎?美好?在哪?

  “多謝盛贊,咱們可以出發了吧?眾女子們!”

  柳寄悠由著丫鬟們擁著出門,含笑的眼睫下,是一種微微自嘲的落寞。

  他會不會記得她?她不知道,但要從心中根除那個曾經強行占領她一切的男子的記憶,

  卻是要努力好久好久。

唉,所以她早知道感情是沾不得的呀!瞧,眼下不就遭報了,再也尋不回全然愉悅瀟的  自在心。

  他——不會再想到她這么一個忤逆他的女人了吧?然后,由著她在歧州終老一生。

懊滿意的,歧州風光景致尚稱宜人,她早已打算這么過的,所以,她必須再尋回自己的  心,面對自己另一個起點的人生。

情呀!愛呵!終究會在歲月的流轉中,灰——飛——煙——滅!然后,一切都不再是稱  得上重要的事了。

  就從他遺忘了她開始。

一個月前,北丹國獻來十名美人進貢,加上一千張皮裘、一百匹良駒,作為三個月而被允許入關通商的感激。因為打十年前爭戰之后,野心勃勃的前任國君便不斷地侵犯邊關,讓金壁皇朝不勝其擾,五年前三王爺龍天淖徹底率大軍攻打入北丹國內,殺死了國王,卻沒有滅其國收為己有,反而退回大軍,一切任其好自為之;經過五年的整頓,北丹國新任國君不  但不再侵犯滋事,反而有心派青年學子來中原學漢文、禮制,并且央求通商。

  龍天運自是應允了,多一個盟友,少一名敵邦,何樂而不為?

而,十名大美人除了賞賜功臣之外,他自己留下了兩名,也就是這兩名充滿異國風情的  邊塞佳麗讓龍天運南巡回來后好生欣喜了一陣子。

在國事之外的空余時間,這兩名佳麗將他服侍得開懷不已,幾乎沒多余的閑暇去想其它事情;當然,也包括了那名令他生平唯一挫敗萬分的女子。刻意地,他相信自己沒有必要去  想她。

著魔似的沉迷會在時光流轉中漸漸清醒,他認為自己已有足夠的清醒去對當初的著迷嗤  之以鼻;不過是一名平凡女子而已,不是嗎?

  但那偶爾襲上心的愁悵,因何而來?

當他與臣屬同歡時,在歡笑的片刻停歇中,他會隱隱感到失落。他還有什么不滿足的呢?當他為著全國各地傳來秋收豐盛、百姓安樂的消息而謝天祭祀時,為何他會希望跪拜在  一邊的,還會有一個他想見的人兒,讓萬般虔誠的心陷了一角陰暗?

而此刻,美人正在為他著秋涼,遞來香茗,讓他沉醉溫柔鄉,他想起的,卻是淡雅悠然  的面孔、妙語如珠的那一個。

  是真的不想她,只是會不由得兩相比較。

  當真是不想她的,只是懊悔曾以為自己真的能放下他要的那一個。

  他是皇帝,他可以要盡天下他想要的女人!

  即使——她不愛他!

  如果當初的遺離是氣憤于她的不交心,那么,他可以退而求其次;他可以不要她的心,

  但他依然要她的人。

  他可以不臨幸她,但擺脫不了見不到她的悵然。

  他不要這種蝕人心的悵然,他要她。

重承諾是一個國君必遵守的特質,他這一輩子不曾有過出爾反爾的例子,但為了一名平  凡女子,他反反覆覆地由著情緒主導自己的旨意,一再一再地做著這樣的事。那個女子呀,

  必須負上所有責任。

  因為占不了上風,掌控不了情況,所以他對她有過多次拂袖而去,氣急敗壞。

  但她不怕,她眼中充滿了想笑而不敢笑的自制。

如果身為一名國君也威嚇不了一個小女子,那他還能逞什么威風讓她害怕、順服?暴力  嗎?那是身為男人最下流的手段,他龍天運不屑去做,亦是不舍。

  他想動搖她平和的外貌,并非存心看到恐懼害怕,而是想看她嬌羞憐人的模樣。

  耙那樣與他說話的人,全天下找不到第二個了。那個雖然平凡,卻無比穎慧的女子呀—

  “啟稟皇上,三王爺求見。”江喜在門外稟報著。

  天淖?他北巡邊防回來了?

  “領他到御書房候見。”他起身下坐榻。

  “是。”

  江喜交代了出去,立即領兩名公公來為君王更衣。

  “你們退下。”他揮手指示著。

  邊塞美人之一嗲聲道:

  “皇上,那今晚——”

  “下去。”他冷淡以對。

  又來四名宮女很快扶走兩名大美人。

到底是野蠻國的女人,連臉色也不會看。饒是千恩萬寵,當皇上要辦公時,任何女人也無立足之地,更別說想趁機撒嬌得到一夜的侍寢機會。江喜明白、皇宮大內的任何人都明  白,可惜新寵的蠻女搞不清楚,可以料見會有半個月以上的失寵了。

喜好女色而不沉迷喪志,所以他可以當個不太差的君王,但是一切都破例在柳寄悠身上  了,這樣的事實不知道她會不會感到榮幸?

  微微一笑,他步出了“含涼殿”。

除了例行報告各鄰國動態之外,龍天淖尚有一個要求,這要求是從燕奔處得知柳寄悠下  落之后所擬定的。

他怎么也沒料到當初寄悠的失蹤,是兄長擄走所致,還當是遇見惡匪,竟放在天子腳下橫行,花了好久時間去找,卻徒勞無功;更沒料到皇兄會沒風度地把佳人流放在歧州,命其終生不得出歧州一步。可以料見,寄悠的不在意氣煞心高氣傲的皇兄,讓他用了下下之策來  個眼不見為凈,但人家好歹也是個侍郎千金呀,哪能這樣處置的?

北防花了近兩個月的時間,他心想,以兄長的記憶而言,大抵早忘了柳寄悠這女子,那  么眼下他提出來,相信可以輕易地獲得應允。

  他想得相當樂觀,因為皇兄的好記性,向來不曾用在女子身上,上個月寵幸過的女子,

  在這個月就不復記憶,這是這位少年君主的“專長”。

  龍天淖便認定了自己樂觀得很有道理所以,報告完公事后,他道:

  “皇兄,聽說柳侍郎的千金被降旨終生留在歧州,不得出歧州一步,皇兄可還記得?”

  “嗯。”

  龍天運低首看著邊防的布陣圖,若無其事地應著,但眼中卻銳然閃過一道光芒。

“皇兄從不曾對犯錯的妃妾下如此重的懲罰,臣弟以為,兩個月的刑罰,夠彌補她的不  遜行為了,皇兄以為如何?”龍天淖小心斟字酌辭。

  不動聲色,他問:

  “你有何看法?”

  “不妨召她回京,遣回柳宅,抑或是命其出家。”

  “只有這兩種方法嗎?”他冷哼。

  “那,不知王兄的看法為何?”

“朕不會放過她,亦不會稱她的心,你就別費心思在她身上了吧!她是朕的女人,你最  好避嫌!”

龍天運不善的口氣令龍天淖訝然不已。這是什么情況呢?他的皇兄幾曾介意過別人談論  他的妃妾了,怎么對寄悠特別制止呢?

  這是否可以推想出兩點看法——若不是皇兄太生氣,就是皇兄太在意,會是哪一種?

  “那皇兄是不打算對她有別的安排了?真的任她在歧州終老一生?”

“天連,那不關你的事,沒事的話,退下吧!”他背過身,不愿讓三弟看到自己藏不住  的情緒。

  龍天淖忽爾暗笑,躬身道:

“遵旨,臣弟退下了。對了,特地向皇兄告假,臣弟將休息十日再回北防,皇兄同意  嗎?”

  “那是當然,你辛苦奔波,盤桓一個月再走也不遲,朕豈會在意,你這么說見外了。”

  “多謝皇兄,給臣弟有空暇下歧州探望柳姑娘,告退了——”

  他正欲往外走,冷不妨被一把揪住衣領。

  “朕沒有同意你去看她。”

  “皇兄,這沒道理——”

  龍天運將他推入椅子中:

  “不管有無道理,反正你給朕好生待在長安,不許去歧州!”

隨意挑的結果是,龍天淖又被抓入宮中出公差,以掩飾龍天運密南下三天的事實,讓文  武百官認為皇帝身體微恙,三日不早朝,有重要大事暫稟三王爺去定奪。

他這個“小恙”生得還真及時,專挑三王爺在京時病發,此際龍天淖悠哉游哉地在昭陽  宮花園內與母親謝太后奕棋。

由謝太后所生的三名皇子,以繼承的次序來講,又分別占了前三者,所以她享盡一生尊榮,從不曾憂心過地位有動搖的一天,即使先王先后寵幸專愛過數名大美人,種種的內宮斗爭卻從不曾波及到謝太后身上。她聰明地站在超然立場,一派尊雅地秉持國母身分中肯地旁  觀,適時地排解妃妾間的明爭暗斗,從不會因先王特別寵愛誰而露出妒意,施予毒手。

她只是坐在一邊觀看,不去介入。所以她不僅得到后宮女子的敬重,也得到先王無比的重視,每當國事不順,必定會與皇后同宿,更加確保了她永不動搖的地位,否則依她漸漸遲暮的容顏,哪里還會受到注目?即使貴為皇后,歷代以來也不乏被冷落數十年的例子;漢朝  的趙飛燕甚至在貌美時就失寵了,她也是一個皇后哩,在在都是殷鑒。

  有智慧的女人才能得到最后的勝利,并且嘉惠了自己所出的子女。

  謝太后正是其中翹楚,也之所以她不會看不出來兒子的不對勁,只是一直不動聲色。

  “淖兒,皇上去哪了?”下了一著棋,她淡然問著。

“去歧州。”龍天淖回答得也干脆,然后順便報告二哥的消息:“對了,這次北防回  來,在燕州遇見二哥,他又排了不少兵陣圖,要我參考。”

  “上回不是封他在革州當逍遙王侯嗎?怎么會在燕州?”謝太后搖了搖頭。

  “二哥如果坐得住,皇兄又何必將他封到那么遠的地方省得引人非議?”

二王爺龍天逵是個天生的發明高手,畢生以拜訪名士、研發新事物為大志,每當有各種新發明,都會派人帶回宮中,交予龍天運。通常醉心于名利以外事物的人,都不會有太多心思去介意身分、地位的事,也因此,人人以為二王爺是因為威脅到皇上地位,才被流放遠  地,殊不知只是為了成全龍天逵的興趣,讓他在沒人打擾的環境中去創造。

  謝太后的心思可沒有如龍天淖所愿地被引開,啜了口茶,她微笑問道:

  “我知道了。那,皇上去歧州有什么重要大事嗎?”

  “母后,反正近來天下承平,讓皇兄稍微去為女人費心思也不過分吧?”

“真的是為了一女子?難不成此次南巡,又欠下了風流債?記得他即位后,不再做這種  荒唐事了。”她的兒子一向知輕重的,難道依然有不理智的時候?

  龍天淖笑著,不答反而突兀地問:

  “母后,您看皇兄目前唯一的兒子曜兒如何?”

  “多愁善感,心慈手軟。”雖然國舅爺不斷催促著早日立龍躍為東宮儲君,但那種心性,不是當帝王的料,所以謝太后未曾對兒子提過。“為什么問?”

  “皇兄追去歧州要見的女子,可不是來路不明的江湖煙花女子。她哪,叫柳寄悠,是柳侍郎的掌上明珠、皇兄的才人,雖無出凡美貌,卻是無人可及的聰慧,性格冷靜恬淡,才學極高。母后,她才有可能生得出皇族真正的繼承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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