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等候你①
我等候你。我望著戶外的昏黃如同望著將來,我的心震盲了我的聽。你怎還不來?希望在每一秒鐘上允許開花。我守候著你的步履,你的笑語,你的臉,你的柔軟的發絲,守候著你的一切;希望在每一秒鐘上枯死──你在哪里?我要你,要得我心里生痛,我要你火焰似的笑,要你靈活的腰身,你的發上眼角的飛星;我陷落在迷醉的氛圍中,像一座島,在蟒綠的海濤間,不自主的在浮沉……喔,我迫切的想望你的來臨,想望那一朵神奇的優曇開上時間的頂尖!你為什么不來,忍心的!你明知道,我知道你知道,你這不來于我是致命的一擊,打死我生命中乍放的陽春,教堅實如礦里的鐵的黑暗,壓迫我的思想與呼吸;打死可憐的希冀的嫩芽,把我,囚犯似的,交付給妒與愁苦,生的羞慚與絕望的慘酷。這也許是癡。竟許是癡。我信我確然是癡;但我不能轉撥一支已然定向的舵,萬方的風息都不容許我猶豫──我不能回頭,運命驅策著我!我也知道這多半是走向毀滅的路,但為了你,為了你,我什么都甘愿;這不僅我的熱情,我的僅有理性亦如此說。癡!想磔碎一個生命的纖維為要感動一個女人的心!想博得的,能博得的,至多是她的一滴淚,她的一聲漠然的冷笑;但我也甘愿,即使我粉身的消息傳給一塊頑石,她把我看作一只地穴里的鼠,一條蟲,我還是甘愿!癡到了真,是無條件的,上帝也無法調回一個癡定了的心如同一個將軍有時調回已上死線的士兵。枉然,一切都是枉然,你的不來是不容否認的實在,雖則我心里燒著潑旺的火,饑渴著你的一切,你的發,你的笑,你的手腳;任何的癡想與祈禱不能縮短一小寸你我間的距離!戶外的昏黃已然凝聚成夜的烏黑,樹枝上掛著冰雪,鳥雀們典去了它們的啁啾,沉默是這一致穿孝的宇宙。鐘上的針不斷的比著玄妙的手勢,像是指點,像是同情,像的嘲諷,每一次到點的打動,我聽來是我自己的心的活埋的喪鐘。①此詩1929年10月10日《新月》第三卷8期,曾作為首篇收入《新月詩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