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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有了你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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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有了你的孩子  傅紅雪的手是冷的,心也是冷的。

  一件永遠無法挽回的錯誤,兩個不知如何面對面的人,如果你是傅紅雪,你會怎樣做?如果你是風鈴,你會怎么辦?

  夜霧迎著晨曦而消失,驕陽透過松枝糊成的窗戶留在風鈴的臉上,她睜著眼睛,深深地注視著躺在身旁的傅紅雪。

  傅紅雪卻不敢回視著她,他只希望昨夜的事是一場夢。

  昨夜真的是一場夢?就算是夢又如何?

  床上還飄著昨夜因激情而留下的甜香,一絲絲地鉆進傅紅雪的鼻孔,他呼吸著這陣陣的甜香,心里涌出種說不出的滋味。窗戶是開著的,窗外天色更亮,寧靜的天空、寧靜的山谷、寧靜的早晨,天地間是一片蒼茫的寧靜。

  傅紅雪的心頭卻是一片雜亂。

  他本來是個我行我素的人,現在竟然變得手足無措,竟然不知該用什么樣的態度去對待風鈴。

  風鈴卻仿佛還是老樣子,她輕輕地坐起,用手攏了攏長發,然后微笑地問傅紅雪:“今天早上你想吃什么?”

  在此時此刻,在經過昨夜的激情纏綿之后,她居然還能心平氣和地問他要吃什么?

  傅紅雪傻住了,他實在不知怎么回答。

  忽然瞪起眼睛瞪著他:“你幾時變成了啞巴了?”

  “我..我沒有。”

  風鈴“噗哧”一笑:“原來你還沒有變成啞巴,但卻有點像是已變成了個呆子。”

  她對傅紅雪完全還是以前的老樣子,竟連一點都沒有變,昨天晚上的事,她竟連一個字都不提。

  看她的樣子,竟好像昨天晚上根本什么事都沒有發生過一樣,她還是風鈴。

  難道昨夜的溫馨和激情,對她來說,只不過是一場春夢而已?

  傅紅雪實在忍不住地說:“你..”

  風鈴仿佛已猜出他想說什么,立刻打斷了他的話:“我怎么樣?你難道想說我也是個呆子嗎?你不怕我打破你的腦袋?”

  現在傅紅雪總算明白風鈴的意思了,她決心不提起昨夜的事,是因為不愿讓彼此都增加煩惱和痛苦。

  傅紅雪看著她,心里忽然涌起種說不出的感激,就算他也能忘記昨夜的事,這份感激卻是永遠也忘不了的。

  “你還不想起床?”風鈴又露出那種獨特的笑容:“你難道想賴在床上不起來?”

  “我不想。”傅紅雪也笑了:“我就算是個呆子,至少總不是只豬。”

  傅紅雪這一生大概從來沒有吃過這么好吃的一頓早飯。

  ——這是他自己認為的。這一頓早飯是在心情很愉快、很興奮之下吃完的。

  心情愉快是有的,但為何興奮呢?他自己也說不上來,他只覺得今天的炒蛋很香,筍子燜肉很甜,那盤野菜炒蔥更棒,連稀飯他都覺得清爽可口。

  吃完早飯后,傅紅雪泡上一壺茶坐在庭院里,享受晨陽的嬌柔,風鈴弄畢廚房后,微笑地走入庭院,用一種愉快的語調對傅紅雪說:“今天我要下山去一趟。”

  “下山?”傅紅雪一怔:“干什么?”

  “我想到鎮上去買點東西。”

  “買東西?”傅紅雪嚇了一跳:“這里需要東西嗎?”

  “不需要,我只不過突然想去買點東西而已。”風鈴微笑地說:“買東西是種享受,也是女人的天性。”

  傅紅雪點點頭——花錢本身就是享受,這種道理他當然明白。

  “買東西實在是件很有意思的事,不管你買的東西有沒有用,但在買的時候,就已經是種享受了。”風鈴說:“其實女人自己也知道她們買的東西說不定一點用都沒有,可是她們看見了,還是忍不住要買,你知道為什么嗎?”

  傅紅雪不知道。

  “那是因為她們喜歡那些伙計拍她們的馬屁的樣子。”風鈴又笑了:“我已經好久沒有享受過那種滋味了,所以今天我準備去讓人家拍拍馬屁。”

  嬌晨輕柔,連風都是可愛的,傅紅雪靜靜地坐在這庭院中享受著這美好的一天。

  風鈴走了大約半個時辰了,臨走前,她說一定會趕回來做中飯。

  現在距離中午還一個多時辰,傅紅雪卻已覺得開始有點餓了,迫不及待地希望中午快點到。

  這是一種很奇妙的感覺,他并不是餓了想吃東西,他只不過喜歡吃飯時那種“家”的氣氛。

  風鈴才離開半個時辰而已,他卻已覺得仿佛過了半年,一顆心就像是初戀的情人似的又興奮又猶豫。

  又像是小孩子偷著一根棒棒糖躲在被窩里吃,又高興又怕被人發現。

  已經三十出頭的人了,居然還會有少年般的羞澀,傅紅雪想了想,不禁苦笑了起來。

  這種事情如果讓葉開知道,他一定會笑破肚皮的,一想到葉開,傅紅雪不禁又替他擔心,他究竟到哪里去了?是否已回到萬馬堂?是否還繼續為馬空群重活的事件在調查?他現在有沒有遇到危險?

  想到了葉開,傅紅雪就覺得自己很慚愧,居然為了一個女人躲到這里十幾天,居然為了一個女人放棄朋友,不顧朋友的生死。

  唉!這種事以前他打死都不會做的,現在卻在糊里糊涂之下做了出來。

  不行,下半輩子如果想平平靜靜地過,就得趕回萬馬堂幫葉開,否則他的良心一定會不安。

  傅紅雪已決定等風鈴回來后就告訴她,明天他必須離開幾天,他絕不能放棄朋友而不顧。

  他相信她一定會明白的,一定會體諒的。

  在期盼中,時間仿佛總是過得很慢的。

  好不容易挨到快中午時,傅紅雪的心反而更緊張,一雙眼睛不時地望向門外的山路上。

  日頭爬上了正中,酷熱降臨了大地,傅紅雪的額頭已沁出了汗珠,并不是因為天氣熱,而是焦急風鈴怎么還沒回來。

  到了這種時候,時間仿佛變快了,傅紅雪一直安慰自己她就快回來了,自己何必急呢?反正還沒到正午。

  就在他這么想時,太陽已過正中,逐漸朝西方移了過去。

  風還是早上一樣的風,云還是早上一樣的云。

  但是在傅紅雪的感覺中,這世界已變了,完全變了,變成了空的。

  他的人還是坐在庭院中,夕陽的余輝將他蒼白的臉映成金黃色的。

  已近黃昏。

  風鈴卻一直未回來過。

  傅紅雪焦慮的心已變成了擔心,他擔心風鈴是不是出了問題,是不是在路上出了麻煩?是不是馬空群又派人在半路攔截她?

  他真后悔早上為什么讓他自己一個人去?為什么不跟她一起去呢?

  昨天馬空群的人能來這里刺殺她,那么今天就有可能在半路在等著她,一想到這里,傅紅雪就恨不能立刻趕到鎮上去。

  可是就在他奔到門口時,他猶豫了,如果現在他趕到鎮上,而風鈴剛好回來,兩人豈不錯過嗎?

  風鈴回來看不到他,一定會以為他走了,一定會以為他在經過昨夜之事后對她已不屑一顧了。

  腳步雖已停住,他的心卻是在左右為難,難下決定。

  走?或是不定?

  不走,他又擔心她在鎮上遇到了麻煩。

  走,他又怕和她錯過,而造成誤會。

  傅紅雪這一生中從來也沒有碰過這么難下決定的事。

  黃昏,已到黃昏。

  山中的野花香氣從林間飄散了出來。

  木屋靜寂。

  崎嶇不平的山路,在夏日夕陽的余輝下,看來就像是一條金帶,綿綿地伸向蒼翠中。

  傅紅雪真是煩燥急了,他不知何去何從?他的衣衫已被汗水浸濕了。

  星辰依然和昨夜一樣地爬上了蒼穹,伴著潔白的明白,晚風徐徐地刮來,帶來遠方的菜飯香,這時傅紅雪才想到,今天已一天未進食了。

  山腳下人家的燈火已燃起,夜在傅紅雪的焦慮中悄悄地降臨。

  著急、恍惚、焦慮,現在又加上惶恐,傅紅雪無力地走回屋內,不管怎么樣,先將燈火燃起再說。

  擦亮了火折子,將油燈上的線蕊拉出些,點著,看著火苗逐漸擴大,屋內也光亮了起來,所以擺在桌上的那一封信,也就映入傅紅雪的眼底。

  信?留言?

  這是風鈴留的嗎?

  傅紅雪用顫抖的手將信拿起,拉出信紙,抖開,首先跳入他眼睛里的是“傅紅雪”三個字。

  不錯,這是風鈴留的,原來她早已準備好了,自己還跟傻爪蛋一樣在替她著急。

  信很簡短,卻看得傅紅雪的心都冷了。

  “傅紅雪:

  今生我要殺你,我知道很難,但是你殺了我一個親人,這個仇我勢必要報,所以我帶走你留在我肚內的孩子,至少我也毀掉你一個親人。

  “風鈴”

  傅紅雪不但心冷了,整個人都僵了,滿眼睛里都是那句“我帶走了你留在我肚內的孩子”。

  孩子?孩子?

  這是什么意思?

  孩子?

  難道昨夜..就有了孩子?。

  信已掉在地上,傅紅雪咬緊了牙,他手里緊緊地握著他的刀,他的心仿佛也被別人捏在手里,捏得很緊。

  燈昏。

  小酒鋪里的昏燈,本就永遠都帶著種說不出的凄涼蕭索。

  酒也是渾濁的。

  昏燈和濁酒,就在傅紅雪的面前。

  十年前,他已小醉過一次,他知道醉了并不能真的忘記一切,可是現在他想醉。

  十年前他已嘗過情感的滋味,他本以為自己已能忍受各種痛苦,但現在忽然發覺這種痛苦竟是不能忍受的。

  渾濁的酒,裝在粗瓷碗里,他已下定決心,要將這杯苦酒喝下去。

  人生的苦酒。

  可是他還沒有伸出手,旁邊已有雙手伸過來,拿起了這碗酒。

  “你不能喝這種酒。”

  手很大,又堅強而干燥,聲音也同樣是堅強而干燥的。

  傅紅雪沒有抬頭,他認得這雙手,也認得這聲音——蕭別離豈非也正是堅強而干燥的人。

  “為什么我不能喝?”

  “你能喝。”蕭別離平淡地說:“但不能喝這碗酒。”蕭別離從輪椅上拿出一壺酒,他將這壺酒放在桌上,將碗里的酒倒掉,然后倒了一杯酒。

  十年前你已醉過一次。

  蕭別離的臉上既沒有同情,也不是憐憫,他只是將倒好的碗遞到傅紅雪的面前。

  喝吧!傅紅雪只想醉。

  又苦又辣的酒,就象是一股火焰,直沖下傅紅雪的咽喉。

  他咬著牙吞下去,勉強地忍著,不咳嗽。

  可是眼淚卻已嗆了出來。

  誰說酒是甜的?

  “這是燒刀子。”

  蕭別離又倒了一碗。

  第二碗酒的滋味就好得多了,第三碗酒喝下去的時候,傅紅雪的心里忽然起了種很奇異的感覺。

  十年前他已有過這種感覺。

  桌上的昏燈,仿佛已明亮了起來,他身子本來是僵硬的、是空的,但現在卻忽然有了種說不出的奇異的活力。

  他已能偶而忘記痛苦了。

  但是針卻還在心中。

  蕭別高深深地注視著他,忽然說:“十年前你已為了一個女人而自暴自棄過,十年后的今天,你怎么又可能為了這個女人而再次那樣呢?”

  “你..你怎么知道?”傅紅雪猛抬起頭看著蕭別離。

  “一個男人為了愛情而痛苦時,那種神情本就明顯得好像青綠的樹木突然枯萎一樣。”蕭別離淡淡地說:“風鈴非但不值得你多看她一眼,根本就不值得你為她痛苦。”

  “你..你知道..知道她的事..”傅紅雪連聲音都已發抖了。

  “我知道。”蕭別離點點頭:“我當然知道。”

  “你..為什么會知道?”傅紅雪眼中的痛苦之色更濃:“你可知道我的痛苦,并不是..不是因有她的離去..而是為了..”

  “為了她要殺掉你的親骨肉。”蕭別離替他說完了這句每一時、每一刻中,都不知有多少的回憶?

  有過痛苦,當然也有過快樂。有過尷尬,當然也有過甜蜜。

  昨夜有激情的擁抱、甜蜜的纏綿,現在這一切都已永遠成了過去。

  昨夜那種刻骨銘心、魂牽夢縈的激情,現在難道已必須忘記?

  若是永遠忘不了呢?

  記得又能如何?

  兩個不該在一起的人,兩個應該有仇視的人又怎能結合在一起?

  人生,這是個什么樣的人生?。

  “有了你的孩子。”

  “我要毀掉你一個親人。”

  親人?這不是她的親人?這是他的親骨肉,也是她的親骨肉,她怎么忍心做得出呢?

  世上真有這種事嗎?

  淚痕已出現在傅紅雪的臉上,血絲已從他緊咬的嘴唇中沁出,他的手已因緊握著,而顯得更蒼白。

  醉吧!

  現在只有拿美酒來麻醉那已絞痛的心。

  而且就在心的中間,還插著一根針。

  一根尖銳、冰冷的針。

  沒有人能想像這種痛苦是多么深邃,多么可怕。

  除了仇恨外,他第一次了解到世上還有比仇恨更可怕的感情。

  仇恨帶給他的,只不過是想毀滅掉他的仇人而已,但這種感情卻使他想毀滅自己,想毀滅整個世界。

  到現在為止,他才真正了解到自己在不知不覺中愛上了風鈴,所以他才更痛苦。

  ——你殺了我一個親人,所以我要毀掉你一個親人。

  這是什么報復?

  他不敢相信世上會有這種報復方法?可是事實又擺在眼前,他能不相信嗎?。

  夏夜。

  群星在天上閃耀,夏樹在風中搖曳。

  夏月更明。

  還是昨夜一樣的星、一樣的月。

  但昨夜的人呢?

  星還在天上,月還在云中。

  人在哪里?

  十三天。

  他們在一起共度了十三天。

  十三個白天,十三個晚上,這雖然只不過像一眨眼就過去了,但現在想起來,那每一個白天,每一個晚上,甚至每一句話。

  “你——”傅紅雪露出了驚訝之色:“這件事你怎么會知道?”“我知道。”蕭別離凝注著他:“而且我還知道一些你不知道的秘密。”

  “什么秘密?”

  “彎刀阿七來刺殺你,風鈴報仇,木屋的圍殺,叮當兄弟的那一幕灌銷魂酒,到你解圍而發生纏綿,這一切的種種都是一個陰謀。”

  蕭別離說,“都是一個有計劃的陰狠計謀。”“計謀?”傅紅雪不信地說:“你說昨夜她和我..的那件事也是陰謀?”

  “是的。”

  “我..我不信。”

  “你非信不可。”

  “他..他們這么做的目的是為何?”

  “他們這么做就是為了要讓你自暴自棄,讓你痛苦。”蕭別離說:“因為他們知道要殺你是一件很困難的事,你這個人唯一的弱點就是情感脆弱,要殺你的唯一方法,就是先使你情感挫折,使你痛苦,使你自暴自棄。”

  他看著傅紅雪,又說:“所以他們才定下了這個陰謀,設計了這一連串的事件。”

  傅紅雪激動的情緒逐漸地平息了下來,他看著面前的那碗酒,過了一會兒,才開口:“他們是誰?”

  “表面上看來好像應該是馬空群。”

  “其實不是。”傅紅雪替他說完這句話。

  “是的。”

  傅紅雪突然冷冷地注視著蕭別離,然后用一種很冷很冷的聲音問他:“你怎么會知道這個計劃?”

  蕭別離沒有馬上回答,他先靜靜地看著傅紅雪,看了一會兒,才將桌上的空碗倒滿酒,然后拿起,慢慢地喝掉,再倒滿一碗酒,放下酒壺,等酒人了胃腸后,才用一種很淡很淡的聲音說:“因為這個計劃本就是我設計的。”

  “你設計的?”

  “是的。”

  傅紅雪激動地問道:“沒錯?”

  蕭別離淡然一笑道:“沒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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