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水晶屋中的王老先生 水晶裝飾成的屋子,晶瑩剔透的水晶墻,晶瑩剔透的屋頂,在無風和無云的夜晚,從這屋子里可以看見柔美的月色和朦朧的星光。
屋子里每一樣東西都是用水晶雕成的,甚至連桌椅都是。因為這間屋子里的主人喜歡水晶。
每個人都喜歡水晶,可是住在一間這么樣的屋子里,就很少有人能受得了。
水晶雖然可愛美麗,但是,太冷,太硬,也太無情,尤其是水晶做成的椅子。
大多數人都寧愿坐在一張有絲絨的軟榻上,用水晶杯喝著波斯來的葡萄酒。
這間屋子的主人卻喜歡水晶,他擁有的水晶也比這世界上任何一個人都多得多。
這間屋子里的主人是一位已白發蒼蒼的老人,外面認識他的人都喜歡叫他一聲“王老先生”。
每個人雖然都知道“王老先生”是個老人,可是卻沒有一個人知道究竟有多老?
他一頭白發雖然已如白銀般亮麗,卻多如少年的頭發,他的臉上雖然布滿了歲月的痕跡,但卻帶著少年的童稚可愛和純真。
他的眼睛雖然充滿了智慧的光芒,卻也有著少年的熱情。
他整張臉看起來很慈祥,他對人也很慈祥,只有他的“秘密手下”才知道,他究竟是個多么“慈祥”的人。
用水晶雕成的椅子雖然冰冷堅硬,王老先生坐在上面卻顯得很舒服。
一個人坐在這間屋子里,面對著這些用水晶雕成的東西,看著閃動的光芒,通常就是他最愉快的時候。
他喜歡一個人待在這屋子里,因為他不愿別人來分享他的愉快,就正如他也不愿別人來分享他的水晶一樣,所以很少有人敢闖進他這屋子里來,連他最親近的人都不例外。
今天卻有了例外。
水晶的純度絕對比水晶杯中的醇酒更純凈,王老先生的衣飾也極講究,衣服的質料是極好的、趾甲修得極干凈整齊的赤足,放在對面一張用水晶雕成的矮幾上,整個人都似已放松了。
只有在這里他才會喝酒,因為只有他最親信的人才知道這個地方,尤其是在他喝酒的時候,更沒有人敢來打擾他。
可是今天就在他正準備喝第三杯的時候,外面居然有人在敲門,而且居然不等他允許,就已經推開門闖了進來。
王老先生很不愉快,但是他在表面上一點點都沒有露出來,他的臉上依舊帶著慈祥的笑容。
這并非因為敲門闖進來的人是他最親信的屬下“福伯”。
福伯姓張,叫張福,認識他的人都叫他福伯,或是福總管,因為他是王老先生家里的總管。
看著忠心有過的張福奔了進來,王老先生輕輕地喝了一口,說:“要不要坐下來陪我喝一杯?”
“不想。”張福說:“不要。”
他不像他的主人,他心里有了事臉上立刻就會露出來,現在他臉上的表情看來就好像家里剛剛失了火。
“我不想喝酒,也不要喝。”張福說:“我不是為了喝酒而來的。”
王老先生又笑了,他喜歡直腸直肚直性子的人,雖然他自己不是這種人,可是他喜歡這種人,因為他一向認為這種人最好駕馭。
也就因為他自己不是這種人,所以才會將張福當作親信,他問張福:“你是為什么事來的?”
“為了一件大事。”張福說:“為了那個葉開。”
“哦?”王老先生仍然在笑。
“葉開已經到了拉薩。”張福說:“如果我猜的不錯的話,他一定會在這一兩天內到‘猴園’來。”
“這件事當然是大事。”王老先生指了指對面的椅子:“你坐下來慢慢說。”
張福這次沒有聽他的話,沒有坐下來。
“葉開到了拉薩,一定對‘猴園’起了疑心。”張福說:“他這個人是愛管閑事的人,凡事有他插手,他就必定追查到底。”
“他的確是這種人。”王老先生又淺淺地啜了一口酒,然后才問張福:
“你看我們現在該怎么辦?”
張福毫不考慮就回答:“我們現在應該立刻將組織里的好手都調回來。”
“哦?”
“葉開雖然是個難纏的人,但是我們組織里的高手有不少。”張福說:
“如果我們能將好手都調集回來,以眾擊寡,以逸待勞,這一次葉開就死定了。”
說話的時候,他臉上已經忍不住露出了得意之色,因為他認為這是個好主意而且相信這是個好主意。
大多數的想法都會跟他一樣,都會熱烈贊成他這個主意,王老先生卻沒有反應。
晶瑩的光芒在閃動,杯中的酒剔透的光也在閃動,王老先生看著杯中酒上的閃動光芒,過了很久之后,忽然問出句很奇怪的話。
他忽然問張福:“你跟我做事已經有多久了?”
“二十年了。”張福雖然不懂他為什么忽然問這件事,卻依然照實回答:
“整整有二十年了。”
王老先生忽然抬起頭來看他,看著張福那張丑陋誠實而富于表情的臉,看了很久之后才說話。
“不對。”
“不對?”張福微愕:“什么地方不對?”
“不是二十年。”王老先生說:“是十九年十一個月,要到下個月的二十一才滿二十年時間。”
張福吸了口氣,臉上露出了佩服之色,他知道王老先生的記憶力一向很好,可是他想不到竟然好得如此驚人。
王老先生輕輕搖蕩著杯中的酒,讓閃動的光芒看來更耀眼。
“不管怎么說,你跟著我的時間已經不算太短了。”王老先生說:“已經應該看得出我是個什么樣的人。”
“是的。”
“你知不知道我最大的長處是哪一點?”
張福還在考慮,王老先生已經先說了出來:“我最大的長處就是公正。”
他又接著說:“我不能不公正,跟著我做事的人最少時,也有七八百個人,如果我不公正,怎么能服得住人?”
張福承認這一點,王老先生確實是個處事公正的人,而且絕對賞罰分明。
王老先生又問他:“你還記不記得剛才我進來時說過什么話?”
張福當然記得:“你說,任何人都不許走進這屋子的門,不管什么人都一樣。”
“你是不是人。”
“我是。”
“現在你是不是已經進來了?”
“我不一樣。”張福已經有點發急:“我有要緊的事。”
“我只問你,現在你是不是已經進來了?”王老先生依舊很慈祥地問。
“是。”張福心里雖然不服,可是再也不敢強辯。“剛才我有沒有叫你坐下來陪我喝杯酒?”王老先生又問。
“有。”
“你有沒有坐下來?”
“沒有。”
“你有沒有陪我喝一杯?”
“沒有。”
“你還記不記得我曾說過的,我說出來的話就是命令?”
“我記得。”
“那么你當然應該記得,違背我命令的人應該怎么辦?”
說過了這句話,王老先生再也不去看那張誠實而丑陋的臉了,就好像這屋子里已經不再有張福這么一個人存在。
張福的臉已經變成了像是張白紙,緊握的雙拳上青筋一根根凸起,看起來就好像恨不得一拳往王老先生的鼻子打過去。
他沒有這么做,他不敢。
他不敢并不是因為他怕死,他不敢只因為四年前他已經娶了妻子,他的妻子已經為他生了個兒子。
一個又白又胖又可愛的兒子,昨天早上才剛剛學會叫“爸爸”。
晚年得子的張福,額上已沁出了一粒粒比黃豆還大的冷汗,他用那雙青筋凸起的手,從身上拔出一把刀,刀鋒薄而利,輕輕一刺就可以刺入人的心臟。
如果是四年前,他一定會用這把刀往王老先生的心口上刺過去,不管成敗他都會試一試的。
可是現在他不敢,連想都不敢想。
——可愛的兒子,可愛的笑容,叫起“爸爸”來笑的多么可愛。
張福忽然一刀刺出,刺入自己的心臟,他倒下去的時候,眼前仿佛忽然出現了一幅美麗的圖畫。
他仿佛看見他的兒子在成長,長成為一個健康強壯的少年。
他仿佛看見他那雖然不太美麗,但卻非常溫柔的妻子正為他們的兒子挑選新娘。
雖然他也知道這只不過是他臨死前的幻像,可是他偏偏又相信這是一定會實現的。
因為他相信“公正”的王老先生一定會好好地照顧他的妻子和兒子,他相信他的死已經有了代價。
王老先生依舊很慈祥地喝著水晶杯中的葡萄酒,他連看都沒去看他這個忠心的屬下,直到張福刀口中的鮮血開始凝結時,他才輕輕地叫了聲:
“吳天。”
過了半晌門口才有人回應:“吳天在。”
他回答得雖然不快,也不算太慢,門雖然開著,可是他的人并沒有進來。
因為他不是張福。
他和張福是絕對完全不同的兩個人,王老先生說過的話,他從來沒有忘記過一句,也沒有忘記過一次。
王老先生還沒有下令要他進去,他就絕對不會走進這屋子的門。
每個人都認為他的武功不及張福,看來也沒有張福聰明,無論做什么事都沒有張福那么忠誠熱心,可是他自己相信他一定會比張福活得長些。
吳天今年四十七歲,身材瘦小,容貌平凡,在江湖中連一點名氣也沒有,因為他根本不想要江湖上的虛名,他一直認為“名氣”能帶給人的只是困擾和麻煩。
——這一點他的看法是絕對正確的。
他不喝酒,不賭錢,吃的非常簡單,穿的非常簡樸,可是他在山西四大錢莊中都已經存了五十萬兩以上的存款。
他至今還是獨身,因為他一直認為就算一個人每天都要吃雞蛋,也不必在家里蓋個雞棚子。
——這一點他的看法不知是否正確呢?
他靜靜地站在門外,直到王老先生下令之后,吳天才走進這水晶屋子,走得并不太快,可是也絕對不能算太慢。
看著吳天走進,王老先生眼中忍不住地露出了滿意的表情,他的臉孔看起來就更加慈祥了。
無論誰有了這么樣的一個部下都不能不滿意。
吳天當然會看見地上的張福,但是他卻不提也沒有故意裝作沒看見,王老先生當然更不會提了。
王老先生只問吳天。
“你知不知道葉開已到了拉薩?”
“我知道。”
“你知不知道我們現在應該怎么辦?”
“不知道。”
——應該知道的,吳天絕不會不知道,不該知道的,他也絕不會知道。
在王老先生這種人的面前,即不能顯得太笨,也不能表現得太聰明。
——聰明的人絕對會被聰明誤,這是千古以來不變的道理。
“現在我們是不是應該將人手都調回這里來?”王老先生問。“不應該。”
“為什么?”
“因為葉開還不知道‘猴園’的秘密。”吳天回答:“他到拉薩來,說不定只不過是來觀光而已,也說不定只是對‘猴園’的好奇而已,如果我們這么樣做,無疑就是當面告訴他‘猴園’有秘密在。”
王老先生又在微笑:“你既然明白這一點,就應該知道我們現在應該怎么做了。”
“我不知道。”吳天說:“我想過,可是我不知道要怎么樣做才是對的?”
王老先生笑得真愉快:“看來你雖然比張福聰明得多,卻還算不是太聰明。”
這一點吳天當然完全同意,他這一生從來就不想做個聰明的人——至少在十三歲以后就沒有再想過。
“葉開突然來到拉薩,為的就是要查明“猴園’是否和萬馬堂有什么關連?”王老先生說:“他當然一定是從蘇明明口中得知白依伶這十年來是住在‘猴園’里。”
吳天在聽。
“白依伶長得那么像馬芳鈴,萬馬堂的人十年前明明都已死了,為何十年后又都活生生地出現?”王老先生說:“這些問題葉開當然急著想知道答案,所以只要和這事有一點牽連,葉開就一定會追查。”
“所以我們絕不能讓他如愿。”吳天說。
“是的。”王老先生說:“可是我們也不能放棄這個機會,葉開早晚我們都必須除去他的。”
“我們要除去他,就不能放過這次機會。”吳天說。
“是的。”王老先生說:“所以我們一定要另外制造陷阱來捉這只狡猾的孤貍。”
王老先生凝視著杯中閃動的光芒,過了很久后,他忽然笑了起來,等笑完了之后,他才問吳天。
“你知不知道我為什么笑?”
“不知道。”
“我剛剛突然想到,如果將葉開變成一只猴子,那不知會是只什么樣的猴子?”
“不管在他是人的時候,是多么的聰明狡猾,我相信他變成猴子后,一定是只乖猴子。”
——好好的一個人怎么可能變成猴子呢?
王老先生又笑了,這次他當然還是等笑容消失后,才再問吳天。
“你知不知道‘六號’、‘二十六號’,這些天在哪里?”
“我知道。”
“你能不能找得到他們?”
“能。”吳天說:“四個時辰之內我就可能找到。”
“那就好極了。”王老先生將杯中的酒一飲而盡:“你一找到他們,就帶他們到‘神仙窩’去。”
“神仙窩”就是指蘇明明她的家。
“是。”
“你知不知道我要他們去干什么?”
“不知道。”
“去殺葉開。”王老先生說:“我要他們去殺葉開。”
他慢慢地又接著說:“可是有一點你一定要記住,你絕不能讓他們三個人同時出手。”
葉開絕不是一個容易對付的人,三個人同時出手,力量無疑要比一個人大得多,成功的機會也大得多,可是王老先生卻不要這么做。
他為什么不要他們三個人同時出手?
吳天沒有問,他從來不問為什么,不管王老先主發出多么奇怪的命令,他都只有服從接受。
在某一個非常秘密的地方,在一個也是用水晶筑成的地窖中,在一個只有王老先生一個人可以開啟的水晶柜里,有一本記事簿。
那本記錄是絕不公開的。
在那本記錄上,有著“六號”、“十六號”、“二十六號”的資料。
“六號”、“十六號”、“二十六號”,當然不是三個數字,是三個人。
三個殺人的人。
隨時都在等待著王老先生的命令去殺人,他們活著,就是為了要替王老先生去殺人。
從另外一種觀點去看,他們能活著,就因為他們能替王老先生去殺人。
在那本絕不能公開的記錄簿上,有關這三個人的資料是這樣子的——
二十六號:
姓名:林光曾性別:男年齡:二十二籍貫:浙江杭州家世:父:林榮豐母:孫光淑兄弟姐妹:無妻子兒女:無 在那份資料里,有關“二十六號”林光曾的記錄就是這樣子的。
替王老先生做事的人,永遠只有這么樣一份簡單的資料。
可是在另外一份只有王老先生一個人可以看得到的記錄里,有關“二十六號”林光曾的資料又不同了。
在這份記錄里,才把林光曾這個人是什么樣子的人挖了出來。
每個人都有另外的一面。
林光曾的另外一面是這樣子的。
林光曾,男,二十二歲。
父為“永利鏢局”的廚師,母為“永利鏢局”的奶媽。
在這本記錄上有關林光曾的資料就是這么多,雖然不太多,可是已經夠了。
夠了的意思就是說,如果一個人夠聰明也夠經驗,就不難從這些資料里挖出很多的事情來。
——王老先生的組織龐大而嚴密,要加入這個組織并不容易,能夠列入這份秘密資料編號的,更全都是一流高手中的高手。
——林光曾在十六歲的時候,已經是高手中的高手,掌中一把劍已經擊敗過很多別人認為他絕無可能擊敗的人。
——一個廚師和奶媽的兒子,能夠吃過很多苦,做過很多別人不會做不敢做也做不到的事。
——可是一加入王老先生的組織后,他就變成一個只有編號而沒有姓名的人。
——誰也不愿將自己用血淚換來的名聲地位放棄,林光曾這么做,當然有他不得已的苦衷。
——他殺了太多不該殺的人,做了太多不該做的事,因為他始終不能忘記自己是個廚師和奶媽的兒子。
——就因為他始終不能忘記自己出身的卑賤,所以才會做出很多不該做的事,所以才會加入王老先生的組織。
世上有很多事都是這樣子,有前因才有后果,有后果必有前因。
就因為林光曾的身世卑賤,所以才會拚命想出人頭地。無論對任何事都充滿了反叛性,在別人眼中,他當然是個叛逆少年。
他的劍法也跟他的人一樣,沖動、偏激、充滿了反叛性。
陳文的家和林光曾完全不同了,不管根據哪一份資料的記載,陳文都應該是個非常正常的人,家世和教育都非常良好。
十六號:
姓名:陳文性別:男年齡:三十八歲籍貫:山東父:陳安母:陳林美,早歿妻:朱素芬子女:各一個 陳文的父親陳安是山東最成功的鏢師和生意人,白手起家,二十六歲時就已積資千萬。
陳文的母親早逝,他的父親從未續弦,而且從未放松過對兒子的教育,在陳文七歲的時候,就已請了四位飽讀詩學通儒和兩位有名的武師和一位武當名宿教導他,希望他成為一個文武全才的人。
陳文并沒有讓他的父親失望,早年就已文采斐然,劍法也得到了武當的精髓,被江湖中公認為武當后起一輩中的佼佼者。
陳文的妻子也是世家女,溫柔賢慧美麗,十五歲的時候就嫁給了他,所有認得他的人都羨慕他的福氣。
陳文的兒子聰明孝順,怎么會放棄所有的一切而加入王老先生的組織?
這個問題當然有人問過陳文,每次他都只是笑一笑而已,只有一次和三朋好友同桌大醉之后才回答——
“因為我受不了!”
這樣的生活,這樣的家教,這樣的環境,他還有什么受不了的?
他的父親太強、太能干、太有錢、也太有名,在陳文十幾歲的時候就已經把他的一生都安排好了,這世上已經沒有什么能夠讓他操心的事。
他從小就被訓練成了一個規規矩矩的孩子,他也從來沒有做過一件讓他父親操心的事。
他這一生好像已經注定是個成功幸福的人,有幸福的家庭,有成功的事業,有地位、有名氣。
江湖中有很多人都妒忌他,有很多人羨慕,可是真正羨慕他的人并不多。
——因為這一切并不是靠他自己奮斗得來的,而是依靠他的父親。
就因為他有這么樣的一個家庭背景,所以他才想做幾件令人注目的事,讓大家改變對他的看法。
——如果你急著想去做這種事,那么你一定會做錯。
陳文當然也不例外。
也許他并不是真的想去做那些事,但他卻還是去做出來了,所以他也只有加入王老先生的組織。
他的劍法也跟他的人一樣,出身名門,很少犯錯,可是一錯就不可收拾。
五年前他才加入王老先生的組織,經過五年的磨練,他犯錯的時候就更少了。
林光曾和陳文無疑是兩種完全不同類型的人,為什么他們現在會加入同一組織,做一種同樣性質的事?
這問題誰也無法回答。
也許這就是命運。
命運常常會使人遭遇到一些奇怪,誰也無法預料的事。
命運也常常會使人落入某種又可悲又可笑的境遇中,使人根本完全沒有選擇的余地。
命運更常常會使一些根本不可能不應該在一起的人相遇了,而讓一些不應該不可能分手的人離別了。
——只不過真正有勇氣的人,是永遠不會向命運屈服的。
他們早已在困境中學會忍耐,在逆境中學會忍受,只要一有機會,他們就會挺起胸膛,繼續掙扎奮斗。
只要他們還沒有死,他們就有抬頭的時候。
“馬沙”無疑又是另外一種完全不同類型的人。
在閩,林姓和陳姓是大族。
陳文和林光曾雖然有著閩省的大姓卻不是閩人,“馬沙”是閩人。
在閩“馬沙”無疑是個非常普通非常普通的名字,每一個城,每一個鄉,每一個鎮,每一個村都有人叫馬沙。
馬沙生長在閩境沿海一帶,倭寇出沒最多的地方,據說在他十六歲的時候,就曾以一柄長刀刺殺倭寇的首級一百三十余個。
馬沙并不是姓馬叫沙,馬沙是倭語,至于他姓什么呢?叫什么呢?
沒有人知道。
后來倭寇漸漸被消滅了,馬沙也遠離了家鄉,浪跡天涯去闖天下。
在江湖中他混得很不得意。
因為他既沒有顯赫的家世背景,也不是出身于名門正派的子弟,無論他到哪里,無論他做了些什么,都會受到排擠。
所以幾年之后,“馬沙”這個人就從江湖中消失了,然后江湖中就出現了一個冷酷無情的職業殺手,雖然以殺人為業,卻不以殺人為樂。
在王老先生的記錄中,是以加入組織的先后為順序的,“六號”的歷史無疑是非常悠久的,記錄卻是最短。
六號:
姓名:不詳性別:男年齡:四十四歲籍貫:閩 家世:不詳。
二十五歲之后,馬沙就開始用劍了,當時他已非少年,已經沒有學劍少年們的熱情和沖動,他當然也沒有陳文那么好的師資和教養,劍法中的精義他很可能完全一竅不通。
可是他有經驗。
他的經驗比陳文和林光曾兩個人加起來都多得多,他身上的刀疤也比他們加起來多得多。
他以少年時候與倭寇貼身肉搏的經驗,創造了一種獨特的劍法,一種混合了東瀛武士刀法的劍法。
他的劍法雖然并不花俏,變化也不多,但卻絕對有效。
六號、十六號、二十六號,無疑都是王老先生屬下中的高手。
三個人代表了三種絕對不同的人格和典型,三個人的武功和劍法也完全不同。
王老先生下令派他們三人去刺殺葉開,這命令絕對下得很正確。
——王老先生下的命令一向不會不正確的。
的是,他為什么不讓他們三個人同時出手?三個人同時出手取勝的機會遠比一個人大得多,他的用意是什么?沒有人知道他的用意是什么?
也沒有人知道他的計劃。
沒有人知道,也沒有人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