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回嚇人的手 里面這間屋子里的情況已經和他們離開時不同了,那張終年都像虔誠事佛的人家中的神案般擺在屋子中的大床,現在已被拆除搬去,平常連更衣洗手都要經過一番費力掙扎的謝玉寶,現在竟已站了起來,站得很直。這并不就是讓鐵震天和大婉吃驚的原因。
他們吃驚,只因為他們又看見了馬如龍,和大婉并肩站在一起的,竟不是那個裁縫,而是馬如龍。他們剛才明明親眼看見馬如龍已經從前面走了出去,但是現在他們又明明親眼看見馬如龍站在他們面前。
其實他們看見的并不是“馬如龍”,他們兩次看見的都是“張榮發”。在他們的印象中,“張榮發”就是“馬如龍”,兩個人已經變成了一個人。這里也只有一個“張榮發”,剛才既然已經走了出去,此刻為什么還在這里,那個裁縫為什么反而不見了。
本來擺著大床的地方現在已全無所有,但是馬如龍和鐵震天卻好像對它很感興趣。兩個人一直站在那里,眼睛一直盯著這塊空地,看見大婉和鐵震天,馬如龍立刻伸出一根食指,封住了自己的嘴,叫他們不要出聲。大婉和鐵震天總算是非常能沉得住氣的人,總算沒有叫出來。他們并沒有忘記那個瘋子連毒蛇交尾、烏龜生蛋的聲音都聽得見!
大婉立刻又沖出去,把她平時記賬的筆墨賬簿拿了進來,她以筆墨代替她的嘴問馬如龍。“你是誰?”
她已經不能分辨這個人究竟是不是那個扮成張榮發的馬如龍。這個人是馬如龍,謝玉寶也證實了這一點。
“剛才出去的那個人是誰?”
“是那個裁縫。”
大婉和鐵震天雖然已想到了這一點,卻還是不大相信。
“那個裁縫怎么會變成張榮發的?”
馬如龍笑了笑,用禿筆蘸淡墨在那本破賬簿上寫:“她既然能把我扮成張榮發的樣子,她自己為什么不能變成張榮發。”
大婉怔住,她實在太驚奇,實在太歡喜,她實在想不到這個人會到這里來。現在她當然已經明白這是怎么回事了,鐵震天卻不明白。“你們說的這個人是誰?”
大婉立刻寫出了這個人的名字,一個神奇的人,一個神奇的名字:“玲瓏玉手玉玲瓏。”
一件表面看來極復雜神秘驚人的事,如果說穿了,答案往往反而極簡單。現在鐵震天也明白了,“玲瓏玉手玉玲瓏”,這個名字已足以說明一切。
她以妙絕天下的易容術,扮成了一個相貌平凡,絕不引人注意的裁縫,代替無十三請來的那個裁縫,混到這里來。
沒有人想到她會來,所以也沒有人能看出她一點破綻,她和馬如龍單獨見面時,又用她早已準備好的器具和藥物,將自己扮成了另一個張榮發。
大婉現在才想到,“那個裁縫”和“張榮發”的容貌,本來就有些相似之處,只要經過她的玲瓏玉手稍微整型改動,很快就可以變成張榮發。這當然也是她早就計劃好的。她為什么要這樣做?為什么要以馬如龍的身份出去見無十三呢?大婉和鐵震天還是想不通。
本來擺床的地方,現在除了一點灰塵外什么都沒有了,馬如龍和謝玉寶在看什么?他們為什么要把這張大床拆除搬走?
大婉和鐵震天也想不通。他們問馬如龍,馬如龍只對他們笑笑,于是他們也只好陪著他像傻瓜一樣站在那里,看著這塊根本沒什么可看的空地。就在他們覺得自己非常傻瓜的時候,他們忽然又被嚇了一跳。因為他們又看見了一件很嚇人的事。
這次他們看見的是一只手。這塊什么都沒有的空地上,竟忽然有一只手從地下冒了出來。一只寬大結實粗糙有力的手,就像是一株小樹忽然破土而出,中指小指和無名指伸得很直,食指和拇指做了個圓圈。這種手式的意思,通常都是表示什么事都已解決,什么事都不成問題了。
這是誰的手?這只手怎么會從地下冒出來的?這當然是只活人的手。
死人的手絕不會打手式。他們已經在這里住了好幾個月,這屋子的地下怎么會有個活人。
看見這只無論誰看見都會嚇一跳的手,馬如龍居然連一點吃驚的樣子都沒有。他也伸出手,用手指在這只手的拇指指甲上輕輕彈了三下,隔了一陣,又彈三下,連續彈了三次。這只手忽然又縮回去了,縮入地下。
空無所有的地上忽然又變成空無所有,只不過多了一個洞。一個可以讓一只手伸出來,也可以讓一只手縮回去的洞。手不見了,洞還在。
手是從洞中來的,洞是怎么來的?這塊地也與大地聯結,這塊地上的泥土也和別的地方沒有什么不同,也許能夠生得出草木果實花樹,卻絕不會憑空生出一個洞來。一個里面隨時都會伸出一只手的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