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盤很豐富的食物,沈浪吃了個干凈,他需要補充體力,那么等到機會來時,他才能應付。
白飛飛也不說話,只是一口口地喂他。
沈浪吃完了,白飛飛就站起來,目光凝注著沈浪,道:現在你還需要什么?沈浪道:沒有了。
白飛飛笑道:你縱有需要,也不敢說的。
于是她輕盈地走了出去。
沈浪目送著她背影,等她走出了門,沈浪還是在思索著她的一切~這的確是個十分奇怪的女子。
屋子里又靜得像墳墓,而靜寂正是寂寞最好的朋友,寂莫……該死的寂寞,可怕的寂寞。
世上又有誰真的能忍受寂寞?
沈浪喃喃道:我當真沒有需要了么?我為何不說……忽然,覺得身子里有了種奇異的感覺,一種奇異的熱力,漸漸在他身體里散發了開來。
他覺得自己像是要爆裂。
但他既不能運功抵抗,身子也不能動。
他只有忍受著這在他來說,實在是一種新奇的痛苦,他的嘴漸漸干得發裂,但身上卻被汗透。
就在這痛苦的煎熬中,也不知過了多久。
他忽然發現白飛飛又站在他床頭。
她手里拿著杯水,笑道:你渴了么?
沈浪啞聲道:渴……渴極了。
白飛飛嫣然道:這句話我知道你是敢說的。她扶起沈浪,一口口喂他喝水,沈浪身子雖不能動,但身體里每一個組織都在劇烈地顫抖著。
那香氣……那柔軟的……那溫暖的胴體。
白飛飛凝目瞧著他,一字字輕聲道:現在,你還需要什么?沈浪望著她起伏的胸膛,道:我……我……白飛飛柔聲道:你若有需要,只管說呀。
沈浪嘶聲道:你為何要如此折磨我?
白飛飛輕笑道:我幾時在折磨你,只要你說有什么需要,我都可以滿足你,但是你不敢說,這是你自己在折磨自己。沈浪滿頭大汗涔涔而落,道:我……我沒有。他不知花了多少力氣,才掙扎說出沒有這兩個字。
白飛飛大笑道:我知道你不敢說的。
她笑聲中充滿嘰嘲之意,她又走了過去。
輕紗的長袍,終于飄落在地上。
燈光朦朧,她瑩白的胴體在燈下發著光,她潔白的胸膛在輕輕顫抖,她的腿圓潤而修長。
她俯身就向沈浪。
她夢囈地低語道:我知道你需要的是什么……現在,沈浪的穴道已被解開了。
但他卻還是軟綿綿地躺在床上,不能動。
這倒并不是因為興奮后的疲憊,而是因為那迷藥的余力,他目光空虛地望著帳頂淺紫色的流蘇……
白飛飛就伏在他胸膛上,等著喘息平息。
然后,她輕輕搔了搔他的耳朵,柔聲道:你在想什么?沈浪并沒有立刻回答她的話,對這句最簡單的話,他竟似也不知該如何回答,過了許久,他才嘆了口氣道:我本該想許多事,但現在,我什么也沒有想。白飛飛嬌笑道:方才我假如走了,你是不是要發狂?沈浪道:我只是想不出你為什么要這樣做。白飛飛道:你真的想不出……你難不知我一直在愛著你,我一生都是空虛的,我需要你的生命來充實我。她嫣然一笑,輕輕接道:還有,我一心想為你生個孩子。沈浪失聲道:你……你說什么?
白飛飛笑道:生兒育女,這不是很普通的事么?你為什么要吃驚?沈浪道:但我們……我們……
白飛飛道:不錯,我們不能結合,因為你已快要死了,但是……生孩子卻是另外一回事,你說是不是?沈浪苦笑道:我無法了解你的思想。
白飛飛闔起眼簾,悠悠道:我一心想瞧瞧,我們生下來的孩子,是怎么樣的一個人,我真是想得要發瘋,想得要死……她吃吃地笑了起來道:天下最正直、最俠義、智慧最高的男人,和一個天下最邪惡、最毒辣、智慧也最高的女人,他們生下來的孩子,又會是怎么樣一個人?她笑得更開心,手支著腮,接著道:連我都不敢想象,這孩子會是怎么樣的一個人,他無疑會比天下任何人都聰明,但他是正直的呢?還是邪惡的呢?他心中是充滿了自父親處遺傳來的仁愛?還是充滿了自母親處得來的仇恨?沈浪整個人都已愕然,吶吶道:這……這……這句話卻叫他該如何回答。
白飛飛輕笑道:我想無論這孩子會是個怎么樣的人,他必定都是個十分杰出的人,他若是女的,必定能令天下的男人都為她神魂顛倒,拜倒在她的足下,他若是男的,那么這世界就必將因他而改變,你說是么?沈浪嘆了口氣,這件事,實在令他不敢想象。
白飛飛道:有了這樣的孩子,你開不開心?沈浪嘆道:你叫我該說什么?
白飛飛柔聲道:你知道你將會有一個這樣的孩子,你死也該瞑目了,而我呢……我有了他,你死了后也就不會寂寞……她又闔起眼簾,悠悠接道:我想起你的時候,只要瞧見他,也會覺得十分安慰了。沈浪苦笑道:聽你這話,好像要我死的人并不是你……一個人既要懷念我、想我,卻又要殺死我,這道理我實在想不通。白飛飛嬌笑道:將來懷念你,我現在殺死你,這完全是兩回事。沈浪道:世上除了你之外,只怕誰也不會說這是兩回事的。白飛飛笑道:你不是早已說過,我和別人不同么?沈浪道:不錯,我的確早已說過,你的確和別人不同。白飛飛柔聲道:你也和別人不同,你是我這一生中最最不能忘懷的男人,過兩天,你參加我婚禮的時候,我說不定也會望你笑一笑。她常在說前兩句話時,總是溫柔得令人心神皆醉,但等她后一句話說出來,卻又總是令人哭不出,更笑不得。
沈浪失聲道:……你還是要和快活王結婚?白飛飛道:當然。
沈浪大聲道:當然?……天下最荒謬,最不合理的事,你卻認為理所當然。白飛飛道:你認為不對?
沈浪道:你……將你的身給了我,又要為我生個孩子,但你…你……你卻要嫁給別人,這難道還沒有什么不對?白飛飛嬌笑道:生孩子和嫁人,更是兩回事了。沈浪道:但你莫忘了,你是他的女兒。
白飛飛一字字道:我若不是他的女兒,我又怎會嫁給他……沈浪道:這……這…這算是什么理由,我簡直不懂你心里究竟想著什么,我見過的瘋子也有不少,但卻沒有一個比你更瘋狂,更不可理喻的。白飛飛吃吃笑道:沈浪終于生氣了,泰山崩于前而神色不變的沈浪終于為我發了脾氣,我實在應該覺得光榮得很。她輕撫著沈浪的胸膛,柔聲道:但你也莫要生氣,無論如何,我總是愛你的,天下我只愛你一個人,我愛你愛得發狂……她癡癡地瞧著沈浪,溫柔地敘道著……也就在同時,她輕撫著沈浪的手,已點了沈浪七處穴道。
沈浪又完全不能動了。
白飛飛附在他耳旁,低聲道:你還有什么話要對我說?沈浪長嘆道:我還有什么話說?……一個女孩子能一面躺在我懷里,說她愛我,一面卻又將下手點我的穴道……他瞧著白飛飛,苦笑道:我遇見了這樣的女孩子,我還有什么話好說的。白飛飛嬌笑道:但這樣的女孩子,也不是人人都能遇到的,你說是么……你本該覺得幸運才是,是么………她嬌笑著下了床,就站在床頭,緩緩穿起了衣裳,她目光終始沒有離開過沈浪,輕輕道:你好生睡一覺吧,我要走了。沈浪苦笑道:謝謝你的關心,我會睡的。
白飛飛笑道:到了現在這種時候,還是像你這樣說話的男人,天下除了你之外,只怕再也不會有第二個了,也難怪我比誰都愛你。她突然俯下身,親了親沈浪的面頰,柔聲道:我真的愛你,將來我殺死你的時候,會非常非常溫柔的。朱七七、王憐花、熊貓兒,他們的處境卻沒有沈浪那么浪漫、那舒服了…自然,也沒有沈浪那么痛苦。
他們三個人被囚禁在一間石室里。
頭一天,他們不想說話。
第二天,他們想說,卻不知該說什么?
然后,白飛飛來了。
她看來容光煥發,似乎比往昔更美麗。
朱七七立刻閉起了眼睛,不去瞧她。
白飛飛卻偏要走到她面前,嬌笑道:朱小姐,你好么?朱七七大聲道:白宮主,白王妃,我不好,一點也不好。白飛飛道:你為什么不開心?
朱七七冷笑道:你難道就開心么?
白飛飛冷笑道:我自然開心得很,我平時都沒有這么樣開心過,只因我現在已有了樣東西,你卻沒有。朱七七道:你那狠毒的心腸,我的確沒有。白飛飛也不理她,悠悠接道:這樣東西,你雖然想得要死,但卻是一輩子也休想得到了。朱七七大聲道:你無論有什么,我都不稀罕。白飛飛笑道:你若知道了那是什么,只怕羨慕得眼淚都要流下來。朱七七終于忍不住道:是什么?你說是什么?白飛飛格格笑道:現在我還不能告訴你。
朱七七恨不得跳起來咬她一口,瞪著她瞧了半晌,突又大聲道:沈浪呢?白飛飛笑道:他很好……我現在正是要來告訴你,他也開心得很。朱七七嘶聲道:為什么?……為什么?
白飛飛眼波流轉,道:只因我有的這件東西,正是和他共有的。朱七七瞧著她發亮的眼睛,瞧著她那蒼白中已透出嫣紅的面頰,身子突然顫抖了起來,道:你和他……有……了什么?白飛飛嬌笑道:好妹子,你仔細去想想吧,但愿你莫要想出來,否則……她擦了擦朱七七的臉,嬌笑著走了出去。
朱七七呆在那兒,良久良久,突然痛哭起來。
熊貓兒道:七七,莫哭,你若哭,她就更得意了。朱七七道:但她……她和沈浪,莫非……莫非……熊貓兒道:她和沈浪會怎樣,你難道還不相信沈浪?朱七七痛哭道:但她……這惡毒的女人,什么事都能做得出。熊貓兒柔聲道:傻孩子,她這樣說,只不過是故意要來氣你的,你怎可真的相信……王憐花冷冷道:但說不定也是真的。
朱七七嘶聲道:不是真的……不會是真的。王憐花道:你若認為不會是真的,為何要哭?熊貓兒大喝道:王憐花,你為何要這樣說?你為何要令她傷心?王憐花悠悠道:我只不過是在說真話而已。熊貓兒怒道:你們兄妹兩人都是一樣,時時刻刻,才希望別人傷心痛苦……你們只有瞧見別人痛苦,自己才會覺得快活。王憐花道:不錯,我和她的確有許多相同之處,只除了一點。熊貓兒道:哪一點?
王憐花冷冷道:她愛沈浪,而我卻不。
熊貓兒瞧了瞧仍在流淚的朱七七一眼,大聲道:放屁!她若愛沈浪,又為何要殺他?王憐花道:只因她不得不殺。
熊貓兒道:為什么?
王憐花道:這有兩點原因,第一、是為了快活王,她想復仇,就只有嫁給快活上,她嫁給快活王就不能嫁給沈浪……他一笑接道:我和她這樣的人,若是得不到那件東西,就只有毀了它……她不能嫁給沈浪,就只有殺了他。熊貓兒冷笑道:這簡直不是人的脾氣。王憐花道:何況,就算她不嫁給快活王也復了仇,她還是得不到沈浪,只因她知道沈浪想娶的是朱七七,不是她。朱七七嘶聲道:那么她為何不殺我……只要沈浪能活著,我死了也沒關系。王憐花冷笑道:好偉大的愛情,當真令人可欽可羨,但偉大的朱姑娘,她就算先殺了你,也還是要殺沈浪。朱七七道:為什么?
王憐花嘶聲道:她殺了你后,就算能嫁給沈浪,但沈浪必定會更想你,自然也就會越恨她。熊貓道:這倒不錯。
王憐花接道:她就算得到了沈浪的人,還是得不到沈浪的心,她若得不到沈浪的心,最好只有殺死他。他嘆了口氣,接道:所以,說來說去,她都是非殺死沈浪不可,這是老天安排得太不湊巧了,她根本別無選擇。朱七七流淚道:老天為什么要這樣安排?……為什么?熊貓兒怒道:似莫要聽他胡說八道,白飛飛的心事,他知道個屁!王憐花悠悠笑道:白飛飛的心事,我怎會不知道?我們身上流的是同樣的血,她的心事我自然知道得比誰都清楚。熊貓兒咬牙道:我真不懂,老天為何要你們這兩個人生出來。王憐花狂笑道:只因老天也想瞧瞧人間的這場好戲。這實在是場好戲。
只是,誰也不知道這是悲劇?還是喜劇?
人間的悲劇是比喜劇多些……實在太多了些。
各式各樣的織錦緞衫,都是嶄新的,都有著鮮艷的色彩,現在,就都堆在這古老的石室里,堆在朱七七面前。
兩個健壯仆婦,將衣服一件件抖起,拿給他們看,這其中只有熊貓兒,簡直連看都不想看一眼。
方心騎負手站在旁邊,笑道:這些衣衫,俱都是在蘇州'瑞蚨祥'采購的,但請三位各選一件,在下自當令人為三位換上。王憐花笑道:快活王為何如此客氣?難道他要咱們換上新衣后,再殺咱們的頭么?方心騎笑道:原來三位還不知道……
王憐花道:不知道什么?
方心騎道:明日便是王爺與白飛飛白姑娘的婚期,王爺請三位易了新裝,也好去參加他老人家的婚禮。朱七七失聲道:他們真的要成親了?
方心騎笑道:如此大事,焉能說笑?
朱七七長嘆了口氣,也不知是悲是喜,喃喃道:明天……他們好快……熊貓兒苦笑道:這倒當真是說打架就蹺辨子。王憐花道:如此說來,我就選那件粉紅的吧,也好給快活王添些喜氣。方心騎道:多謝吉言……這位熊公子呢?
熊貓兒大聲道:我既非公子,一輩子也沒穿這種鳥衣服,我寧可光著屁股走出去,也不要穿這鳥衣服。方心騎微笑道:王爺既已有令,熊公子縱想不換,只怕也不行的……熊公子既然不愿選擇,就拿這件大紅的給您換上吧。熊貓兒怪叫道:大紅的?……你這不是要我的命?王憐花笑道:你殺頭都不怕,還怕穿件紅衣裳么?何況,這大紅的顏色正象征著熱情、豪爽,你本該歡喜才是。熊貓兒瞪了他一眼,道:哼!咬住才,不再說話。
方心騎道:那么,朱姑娘呢?
朱七七眼波流轉,悠悠道:沈浪選的是什么顏色?方心騎笑道:在下不知道。
朱七七道:你怎會不知道?
方心騎道:沈公子的事,一向由白姑娘親自料理。朱七七咬了咬嘴唇,緩緩地道:明天,過了明天,她還能為他料理什么?……過了明天,她又將如何?王憐花嘆道:過了明天,你我又將如何?
熊貓兒想到白飛飛與快活王的關系,想到他們成親后種種悲慘可怕的結果,再想到自己的處境……
他也不禁為之心寒膽戰,長嘆道:明天,明天會是個怎么樣的日子,我真想像不出。白飛飛斜倚在床頭,瞧著沈浪,悠悠道:明天我就要成親了。沈浪茫然道:是!
白飛飛道:你心里有什么感覺。沈浪道:沒有。白飛飛咬著嘴唇一笑道:你沒有感覺?你可知道,明天之后,你將如何?沈浪道:這些事,我要留到明天以后再去想。白飛飛突然大笑起來,道:你可知道明天將個多么偉大、多么令人興奮的日子,在如此偉大的日子前夕,你竟毫無感覺?沈浪道:我毫無感覺。
白飛飛大聲道:你已麻木了么?
沈浪微笑道:麻木的人,就沒有痛苦,麻木的人,是有福的。白飛飛瞧著他那該死的笑容,大聲道:你心里是否又在打什么鬼主意?沈浪道:麻木的人,哪里還有什么主意?
白飛飛道:你莫要騙我,我知道你這種人是絕不會甘心等死的,在你還沒有咽下最后一口氣前,你不會放棄希望。沈浪道:也許……
白飛飛一字字道:但你無論在打什么主意,都是沒有用的。沈浪道:哦,是么?
白飛飛突又瘋狂般大笑起來,道:明天,千百年來最偉大也最奇怪,最歡樂也最悲慘的婚禮就要舉行了,明天所要發生的事,必將在武林中傳誦千古;明天,也必將是千百年來,江湖中最刺激、最緊張、最令人興奮的一天。她激動地抓住沈浪的手,大聲接道:這一切,都是我精密計劃過的,都正在按照計劃進行,我絕不許任何人破壞它,世上也絕沒有任何人、任何事能破壞它。這偉大的日子終于來臨了!
一切事,果然都按照嚴密的計劃在進行著,絕沒有絲毫紊亂,絲毫漏洞,所有悲慘可怕的結果,已能預見。
熊貓兒穿著件大紅的衣衫,梳洗得干干凈凈,容光煥發,但他臉上卻是滿面怒容,眼珠子都似要凸出來。
王憐花含笑望著他,悠悠笑道:貓兒,我想不到你也會這么漂亮,我從未瞧見你如此漂亮過,你今天看起來,活脫脫就像是個新郎官。熊貓兒咬牙道:你看起來活脫脫就像我孫子。他實在氣極了,最可笑的罵人話居然也說出口來,說完了,自己也不覺有些好笑,但此時此刻,又怎能笑得出。
他們此刻就像是個傀儡似的坐在椅子上,只聽外面一陣爆竹之聲響起,接著,幾條大漢就將他們抬了出去。
寬大的殿堂,處處張燈結彩,這古老的殿堂蒙上了一層鮮艷的色彩后,看來就更是輝煌。
但人們走進來,仍不禁會感覺到一種陰森之意。
華麗的裝飾,究竟還是不能盡掩去自遠古時便留在這里的陰森痕跡,詭秘的圖案,偶爾會從鮮艷的色彩中探出臉來,像是在冷笑窺人,寬大的殿堂里,似到處隱藏著不祥的預兆。
這里,本就是不祥的地方。
輝煌,時的樓蘭王朝,便覆沒在這里。
玉石階前,已鋪起了紅氈,盡頭設有一座玉案,兩張錦椅,這想必就是快活王和他的王妃的位子。
下面,左右兩旁,各各也有一張長案,案上有四副杯筷,自然都是金盆玉盞,極致華貴。
殿堂中,人們來往,身上都穿著吉服,面上都帶著笑容,但在笑容背后,卻也似帶著種不祥的陰影。
他們似乎也預感有什么不幸的事要發生。
但究竟有什么事要發生?
到此刻為止,誰也不知道。
朱七七被抬進來時,沈浪已坐在左面的長案后。
她雖然已見過沈浪無數次了,但此刻一見著他,還是幾乎連呼吸都完全停止,臉也像火般燒起來。
沈浪正是含笑瞧著她。
謝天謝地,朱七七總算被放在沈浪身旁。
沈浪柔聲道:這些天,你日子過得好么?
朱七七咬住嘴唇,不說話……唉,少女的心。
沈浪道:你為什么不理我?
朱七七眼圈紅紅的,像是要流眼淚。
沈浪道:你……你為什么傷心?
朱七七咬牙道:我當然沒有你那么開心!
沈浪愕然道,我開心?
朱七七道:有別人替你換衣服,有別人服侍你,你還不開心么?說著說著,淚珠已掛在長長的睫毛上。
沈浪一笑,道:你又犯小心眼兒了。
朱七七道:我問你……別人說你和她已共同有了樣東西,那是什么?沈浪笑道:你為什么總是相信別人的話?
朱七七無法正面瞧他,只有斜眼瞪著他,他嘴角居然還是帶著那急死人、煩死人的微笑。
朱七七恨恨道:你不開心,怎么能笑得出。沈浪輕輕道:我的確有些開心,但卻不是為了你所說的事。朱七七道:那是為了什么?
沈浪聲音更低,道:你現在莫要問,不久你就會知道的。他目中又閃動起那機智的,令人不可捉摸的光芒,朱七七瞧著他,終于幽幽嘆息了一聲,不再問了。
這時,殿堂下兩列長案后,已坐滿了錦衣大漢,他們看來都是快活王的屬下,坐在錦墩上,都顯得有些拘謹。
殿堂兩旁的廊柱后,隔著紗帳,紗帳中人影幢幢,卻是身材苗條的少女,自然就是這婚禮的樂手。
但這時,樂聲還未開始,殿堂中靜得可以彼此聽見對方的呼吸聲,這里自然不熱,非但不見燠熱,而十分陰涼。
這時,錦衣上冠的方心騎已臼殿外大步走了進來,他腰下佩劍已解去,目光一轉筆直走向沈浪。
他神情看來頗為愉快,步履什分輕松。
沈浪笑道:今日想必忙壞了你了。
方心騎躬身笑道:有事可忙,弟子反覺高興。沈浪道:外面情況如何?
方心騎笑道:碧空如洗,萬里無云,天氣好得令人全然不會想起爭殺之事。沈浪微笑道:真的不會有爭殺之事么?
方心騎笑道:周圍數百里外,俱都平靜得很,絕無絲毫警兆,沈公子大可放心在這里吃酒,絕不會有人來打擾清興。沈浪大笑道:看來我今日大可一醉了。
方心騎道:沈公子與朱姑娘、王公子、熊公子,正是今日王爺婚禮的唯一嘉賓,四位若不盡歡,那就有些遺憾了。朱七七忍不住道:只有我們四個客人么?
方心騎笑道:武林中除了四位外,還有誰配作王爺的嘉賓。朱七七冷笑道:如此說來,咱們倒該覺得榮幸得很了。突然,一個急風騎士匆匆走來,道:大哥請樂隊奏樂,婚禮即將開始了。樂聲奏起,節奏清悅而緩慢。
十六對童男童女,有的手捧花籃,有的手捧吉器,從地毯盡頭處,踏著樂聲的節奏走了過來。
這時,卻有四個吉服少女悄悄走到沈浪等四人身后,手持銀壺,俯身為他們各自倒了杯酒。
沈浪微笑道:多謝。
那少女卻在他耳畔輕輕道:娘娘有令,公子若是說出了半句煞風景的話,賤婢左手的尖刀,便要自公子背后的'神樞,穴刺進去了。沈浪斜眼一瞧,朱七七等人面上也微微變了顏色,顯然他們每個人都聽到這同樣的一句話了。冷涼的刀鋒,已穿過椅背的雕花,抵在沈浪背脊上。沈浪笑道:你家姑娘也未免太小心了,在下等像是煞風景的人么。那少女緩緩道:公子若是不說,那自然再好也沒有。緩緩站在旁邊,但刀鋒卻仍然停在那里。
白飛飛所叮囑的,自然是怕沈浪說出她和快活王的關系,她行事計劃,當真是每一個細節都不會遺漏的。
沈浪面上雖仍帶著笑容,心里卻不禁嘆息。
這時,童男童女都己走過。
接著,是十六對身穿五色紗衣的絕色少女。
樂聲的節奏更緩。
殿堂之中,除了沈浪等四人外,別的人都已肅然立起。
于是,身穿紫緞長袍,頭戴王者高冠的快活王,便在方心騎與另三個英俊少年的圍擁下,走上紅毯。
他領下的長須修整得就好像緞子似的,在燈下閃閃發光,他眉心那道疤痕,似乎也在發光。他大步而行,全未依照那樂聲的節奏,目光顧盼之間,仍不脫一代武林雄主的架做之氣。
熊貓兒輕笑道:快活王做了新郎官,還是像找人打架似的。他語聲說的本極輕,但才說了一句,快活王兩道發亮的目光,已閃電般向他掃視了過來。
若是換了別人,早已駭得不敢噤聲。但熊貓兒卻故作不見,反而大笑道:快活王,恭喜你呀!但今天是你大喜之日,你又何妨作得和氣些,也免得駭壞了新娘子。他這樣一叫一笑,滿堂中人不禁都為之失色。
快活王眉心微皺,但瞬即也大笑道:你放心,本王那新娘子,是誰也駭不著她的。王憐花嘆了口氣,道:這倒是實話。
大笑聲中,快活王已步上石階,在椅子上做下來。
樂聲繼續著,大家都瞧著門口,等著新娘子出現,但直過了盞茶工夫,還是沒有瞧見新娘子的人影。
滿堂中人面上都不禁現出了詫異之色。
朱七七故意大聲道:這是怎么回事,新娘子呢?熊貓兒大笑道:莫非臨陣脫逃了么?
他們雖然明知白飛飛決不會不來的,如此說來,只不過是故意氣氣快活王,他們此刻自然再也不怕快活王。
一個反正已要死的人,還怕誰?
快活王面色也沉了下來,沉聲道:她到哪里去了?方心騎湊首過來,沉聲道:半個時辰之前,弟子還曾見到娘娘在百花宮中上妝。快活王道:還有些什么人在那里?
方心騎道:除子那兩位老經驗的喜娘,和關外最出名的,兼賣花粉的梳頭老師傅外,就是娘娘隨身的丫環。快活王皺眉道:那梳頭師傅……
方心騎笑道:那張老頭在關外一帶做了五十年的生意,所有大戶人家閨女出嫁,都是他承包的花粉,算得上是個老實人。快活王道:你可曾仔細調查過他?
方心騎道:弟子非但仔細調查過他,也還仔細檢查過他,斷定他絕非別人易容改扮,也絕未夾帶東西,才放他進來的。快活王微露笑容,道:這兩天本王心中不免對今日之婚禮有所牽掛,是以別的事便都疏忽了,你卻要分外出力才是。方心騎恭聲道:王爺抬愛,弟子敢不全力以赴。快活王頷首道:好……很好……
他笑容初露,忽又斂去,皺眉道:但她此刻怎地還不來呢?方心騎道:弟子方才已派人催駕了。
快活王道:你再瞧瞧,那邊是否有什么……話猶未了,展顏笑道:來了!
他們說話的聲音極輕,別人也聽不出他們說的究竟是什么,只見到快活王展顏一笑,大家就一齊扭頭望向門外。
今日的新娘子,未來的快活王妃……
白飛飛果然已在門口出現了 和悅的樂聲中,她蓮步姍姍,走了進來。
她穿著十色繽紛的紗衣,輝煌的彩帶,遠遠拖在地上,拖過紅毯,看來就像散花的天女。
她頭戴著鳳冠,垂著纖巧的珠簾,自銀霧般的珠光間望過去,她嬌笑的面靨更勝過仙子。
她雖然只是一步步走著,走過的雖然只不過是條紅毯,但她每一步都像是走在彩云上,儀態萬方,令人不可逼視。
殿堂中坐的都是男人,每一個男人都不禁在暗中發出了贊嘆之聲:誰娶著這樣的女子,當似是前世修來的福氣。只有沈浪等人知道,誰若能娶著她,那人必是倒霉了,尤其是此刻將做新郎的快活王……
他本來也許是快活王的,但眼看就將變成世上最不幸、最悲慘的人,這一輩子也休想再有快活王的一日。
殿堂中每個人都在羨慕著這婚禮的豪華莊嚴,只有沈浪等人知道這不過是一場最凄慘的悲劇序幕而已。
白飛飛姍姍地走上了石階。
快活王捋須而笑,手上三枚戒指,竟亮得像明星。
熊貓兒突然大笑道:新娘子來了,新郎宮也不站起相迎么?快活王大笑道:正該如此。
喜娘將白飛飛扶了上去。
快活王果然站起相迎,揮手笑道:大家喝酒吧!只管盡興。熊貓兒道:這樣就算禮成了么?
快活王仰首大笑道:本王難道也要像那些凡夫俗子,行那些繁文褥禮?他目光四掃一眼,接道:本王今日這婚禮,只求隆重,不求虛文,這只是要告訴你們,本王今日已娶得了一位絕世無雙的妻子。白飛飛居然好似害起羞來,垂首萬福,耳語般道:多謝王爺。于是快活王哈哈大笑,殿堂中歡聲雷動。
快活王目光閃動,大笑道:這四位嘉賓,也不可無酒。熊貓兒大聲道:你若要這些臭丫頭喂我喝酒,我不吐在地上才怪。快活王微一沉吟,道,心騎,去解開他們左肩后'肩井'穴……今日慶典非常,誰也不可無酒。這肩井穴位于手陽明經之頂梢,此穴被制,整條手臂都無法動彈,但別的穴道若被點,解開此穴后,別的部位仍是無法動彈,真氣也是無法流轉,要想以這雙手解開別的穴道,亦是絕無可能,熊貓兒等人這雙手雖能動了,但除了挾菜喝酒外,還是別無他用。
于是他們就挾菜喝酒。
酒過三巡,快活王目光四顧,又不禁捋須大笑。
這正是他一生事業的巔峰,雖然,他的理想還未能完全實現,但有此佳境,躍馬中原已指日可待。
他焉能不得意?
酒,驚人地消耗著,歡樂的笑聲更響。
快活王目光睥睨,笑道:沈浪,你瞧千百年來武林中人有誰能達到本王今日之地位,蕓蕓天下,又有誰能比本王更快活?沈浪微微一笑,道:巔峰之后,佳境必下,極樂之歡,必不長久……快活王面色一沉,怒道:沈浪,你莫忘了你此刻乃是本王階下之囚。沈浪神色不動,微笑著緩緩接道:活命之藥,必定苦口,忠言逆耳,你不聽又何妨?快活王目光刀鋒般凝注著他。
殿堂中的笑聲突然沉寂下來,朱七七、熊貓兒業已泌出了冷汗,誰知快活王又縱聲狂笑道:你嫉妒……沈浪,你在嫉妒,是么?你嫉妒本王的成就,又嫉妒本王能娶得個如意的妻子,所以你才會說這樣的話。王憐花悠悠道:你不生氣?
快活王大笑道:能被沈浪這樣的人嫉妒,正是應當得意的事,本王又怎會生氣?他大笑著長身而起,高舉雙手,道:你們說該不該為本王這前無古人,后無來者的成就痛飲三杯。四下哄然歡呼道:該……
于是群豪俱都站起,歡呼痛飲。
王憐花冷冷道:他們眼見已將進洞房了,咱們眼見自己要被殺頭,沈浪,你還是沒法子么?沈浪苦笑道:時機還未到來,我又有什么法子可想?王憐花冷笑道:時機要等到什么時候才來?難道等到咱們人頭已落地的時候?沈浪道:縱是如此,也是無可奈何。
熊貓兒大笑道:死就死吧,又有什么了不起,且等我先痛飲個三百杯再說。朱七七幽然道:我但愿現在就死,現在……沈浪總算還是在我身邊。熊貓兒舉杯笑道:沈浪,我且敬你三杯……今生我能與你結交為友,總算此生不虛。笑聲雖然豪邁如昔,卻掩過一種黯然悲倫之意。
他悲槍的并非自己,而是沈浪。
英雄們并不畏懼死亡,卻難免傷心離別。
離別……這難道就是他們最后一次相聚了么。
滿堂歡笑,唯獨他們憔悴。
快活王目光斜睨著白飛飛,白飛飛的笑容在珠光里,珠光又怎及她笑容柔潤?明珠又怎及她美?
那一陣淡淡的香氣,仿佛是自迷夢中飄來的。
快活王突然放下酒杯,捋須笑道:你留在這里喝吧,醉死也無妨,本王……哈哈,本王卻要逃席。雖在和別人說話,眼睛還是瞧著白飛飛。
王憐花格格笑道:不錯,春宵一刻值千金,你的確該入洞房了。快活王哈哈大笑,道:王憐花倒底不愧為風流種子。笑聲中,門外突然有一人快步奔來。
他穿的雖也色彩鮮明,但卻是急服勁裝,他面上絲毫沒有酒意,但背后卻斜插著柄綠鞘長劍。
沈浪目光閃動,道:這人只怕本是在宮外巡邏的。王憐花道:不錯。
熊貓兒動容道:瞧他的神色,莫非已有變?王憐花喃喃笑道:但愿如此……但愿如此……只見方心騎快步迎了上去,兩人附耳說了幾句話,方心騎面上竟也已微微變了顏色。
快活王目光閃動,已坐了下來,又端起了酒杯,殿堂中人的眼睛,已全都盯在方心騎身上。
方心騎轉身奔回炔活王身側,低聲道:外面有人,說是要為王爺賀喜。快活上皺眉道:賀喜?……本上今日婚典,你們已傳出去了么?方心騎道:喜訊絕未走漏出去。
快活王一拍桌子,怒道:既絕未走漏,別人又怎會知道?方心騎垂首道:弟子愿領防護不嚴之罪。
快活王面色稍和,緩緩道:人多口雜,這也不能怪你……只是,這些既穿過重重險阻,冒險來到城外,想必來意不善。方心騎笑道:以王爺今日之聲威,別人縱然冒險,但能來為王爺賀喜,也是值得的。快活王展顏大笑,道:這話也不差……
笑容乍露,面色又沉下,沉聲道:他們一共來了多少人?方心騎道:一行共有九人,還抬著兩口箱子,是要送給王爺的賀禮。快活王道:這些人看來是何模樣?
方心騎道:據十四弟方才稟報,這九人為首的乃是哈密的瓜果巨子'藍田盜玉'卜公直,此人不但有瓜田千頃,家資巨萬,輕功也算得是一流高手。快活王沉吟道:卜公直……本王倒也聽過這名字,只是…他與本王素無交往,又怎會巴巴地趕來送禮?方心騎笑道:也許他只不過是想以此來作為進身之階,來投靠王爺門下,此刻天下武林中人,又有誰不想投靠王爺門下?快活王捋須大笑道:好,既是如此,就叫他們進來吧,反正他們只有九個人,除非是不想活了,否則諒他也不敢玩什么花樣。朱七七悄聲道:沈浪,你瞧這卜公直是真的為了送禮來的么?沈浪微笑道:只怕未必。
王憐花冷冷道:就憑卜公直這些人,豈非真的送禮來的么。熊貓兒道:這'藍田盜玉'卜公直,我昔日也曾聽到過他,在江湖中也可算是頗有名氣,但若與快活王相比,那就不可同日而語了。沈浪面帶微笑,緩緩道:這其中必定有著一些你我想不通的古怪,絕不會如此單純的,尤其令我奇怪的,是那兩只箱子……王憐花冷笑道:箱子里難道還會裝著吃人的妖怪不成,否則又能拿快活王怎樣?沈浪笑道:那也說不定。
這時,那兩口箱子已先被抬了進來。
那是兩口極為珍貴的上好樟木箱子,八雙角上,都包著黃金,鎖環自然也是黃金打造的。
抬箱子的八個人,衣著華麗,相貌卻極平凡,這種人走在路上,也沒有人會多瞧他一眼。
但卜公直的相貌卻極不平凡。
他發亮的眼睛是凹下去的,顴骨卻高高聳起,他的頭發黑中帶黃,而且有些卷曲,眼睛卻有些發綠。
他衣著極是華麗,但短袍束發,耳懸金環,看來卻又顯得甚為詭秘,但他面上的笑容,卻是和善的。
熊貓兒悄聲道:江湖傳言,都說這卜公直的母親乃是絕色的胡姬,而且身懷一種傳自波斯的神秘武功,不知這卜公直,是否也學得了他母親的本事?王憐花忍不住問道:什么神秘的武功?
熊貓兒道:江湖中人言人殊,誰也說不清楚,但聽來那像是一種巫術……他微微一笑,緩緩接著道:這巫術最大的用處就是逃走。王憐花皺眉道:逃走?
熊貓兒微笑道:學會這種巫術的人,只要是逃走,誰也攔不住他,誰也追不著他,江湖傳言卜公直輕功無雙,只怕也與這種巫術有關。王憐花嘴角也不禁泛起一絲微笑,喃喃道:逃走,這倒有趣的很……箱子已抬到快活王的面前的石階下。
廳堂中人,目光俱都被卜公直奇特的相貌所吸引,誰也沒有去留意那個抬箱子的大漢。
快活王的眼睛,也在瞪著卜公直。
但,在逼人目光注視下,卜公直還是走得安安詳詳,四平八穩,甚至連耳垂的金環都未搖蕩一下。
樂聲仍在繼續著。
廳旁一個高亢嘹亮的聲音,高喝道:南疆卜公直進見。卜公直腳步加快,前行幾步,躬身道:南疆后輩卜公直拜見王爺,恭賀上爺大婚之喜。快活王在座上微微欠身,笑道:閣下遠道而來,小王如何敢當。卜公直道:晚輩久慕王爺威名,只恨無緣拜見,今日冒昧而來,王爺如不見罪,已是晚輩之大幸。快活上哈哈笑道:卜官人說得太客氣了,快請一旁寬坐。他一句話尚未說完,左右早已在階前安排好錦墩低幾,卜公直眼觀鼻,鼻觀心,垂首走到座前,卻不坐下,躬身笑道:多謝王爺賜坐,但晚輩卻要等到王爺將晚輩帶來的區區微禮笑納之后,才敢坐下。快活王捋須笑道:勞動大駕,已不敢當,怎敢再受閣下的厚禮?卜公直笑道:王爺富甲四海,世上再無能人工爺法眼之物,晚輩自也不敢將俗物送來,幸好機緣湊巧,使晚輩能表心意,下爺如不肯笑納,未免令晚輩太失望了。快活王大笑道,既如此,小王只有生受了。笑聲突頓,目光的的的盯著那箱子,沉聲接道:卜官人既這么說,箱中之物,想必能令本王大開眼界。本王實已有些等不及想瞧上一瞧。卜公直躬身笑道:此物的確有些特別,晚輩的確是花了一番心機才到手的,如能博王爺一笑,也就不負晚輩的一番苦心了。他微一拍手,那幾條大漢便已將箱子抬到石階前。
這時殿堂數百雙眼睛,無一不是在盯著這箱子,卻一心想瞧瞧箱子里裝的究竟是什么奇怪的東西?
只有新娘子白飛飛,她那雙隱藏在珠簾后的朦朧的眼波,卻未去瞧這箱子,反而在瞧著快活王。
她看來似乎對這箱子裝的東西不感興趣,又似乎是根本早已知道這箱子里裝的是什么。
箱子雖有鎖,卻未鎖上。
卜公直碧眼中閃動詭秘的光芒,緩緩打開了箱子,笑道:晚輩謹呈上活禮一份,請王爺過目。話聲未了,殿堂中已發出一片驚呼。
這箱子里裝的竟是個活人。
一個幾乎是完全赤裸的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