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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九回 守株待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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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九回守株待兔  白夫人一直在含笑旁觀,這時才走過來,拍拍白山君的肩頭,笑道:“夠了夠了,你難道真想假戲真做,來個假公濟私,混水摸魚不成?這出戲再唱下去,我可要吃醋了。”

  她又拍了拍鐵萍姑的身子,笑道:“這只是在唱戲,你莫生氣。”

  鐵萍姑閉上眼睛,眼淚終于一連串流了出來。

  白夫人皺眉道:“你看你這死老頭子,把人家小姑娘氣成如此模樣。”

  白山君哈哈笑道:“她若生氣,不妨把我的衣服也脫光就是。”

  白夫人解下外面長衫,將鐵萍姑包了起來,柔聲道:“男人看見漂亮女人,總不免想占占便宜的,你也用不著難受……”

  她將鐵萍姑抱出去,輕輕放到江玉郎身旁,笑道:“還是你們小兩口子親親熱熱吧。”

  她也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竟未解開鐵萍姑的穴道,像是知道鐵萍姑經過這番事后,就會偷偷逃走似的。

  江玉郎雖已疼得面無人色,卻還是佯笑道:“到底是小孩子,人家開開玩笑,就要哭了。”

  鐵萍姑忍不住痛罵道:“你……你……你究竟是不是人?”

  江玉郎目光轉處,見到白山君夫妻都在屋子里沒有出來,他這才長長嘆了口氣,壓低聲音道:“人在矮檐下,不得不低頭。我們現在落到如此地步,若是還要逞強,還想活得下去么?”

  鐵萍姑咬牙道:“我不怕死,我寧可死也不愿被人像狗一樣地欺負。”

  江玉郎道:“不怕死的,都是呆子。但你可想報仇出氣么?”

  鐵萍姑道:“當然。”

  江玉郎微笑道:“那么你就該知道,死人是沒法子報仇出氣的。”

  白山君夫婦坐在屋子里,你看著我,我看著你,神情都不免有些沮喪。他們辛辛苦苦,絞盡了腦汁,才將花無缺從蘇櫻那里又偷了回來,為的自然只是想再設法從花無缺口中探出那秘密。

  而此刻他們的苦心竟全都白費了。

  白夫人長長嘆了口氣,站起來走出了屋子,白山君也沒有心情來問她要到什么地方去了,只是瞪著花無缺苦笑。

  過了半晌,突聽白夫人在外面驚呼道:“你快出來瞧瞧,這是什么?”

  白山君箭一般沖出屋子,只見江玉郎和鐵萍姑并頭躺在那里,像是已睡著了,白夫人卻站在樹下發呆。

  樹下面什么都沒有,只有一堆落葉而已。

  白夫人面上卻顯得又是驚奇,又是興奮,道:“你瞧這是什么?”

  只見落葉堆里,有個小小的洞窟,像是兔窟,又像是狐穴。

  白山君道:“但這只不過是個洞而已,你難道從來沒有瞧見過一個洞么?”

  白夫人忽然扭過頭,瞪大了眼睛瞧著他,就好像白山君臉上忽然生出了一棵銀杏樹來似的。

  白山君笑道:“你難道連我都從來沒有瞧見過。”

  她竟彎下腰,將洞旁的落葉都掃了開去,只見這地洞四面,都十分光滑平整,而且下面沒有別的出路。

  白夫人道:“你再仔細瞧瞧這個洞。”

  白山君動容道:“我懂了!這個洞是人挖出來的。”

  白夫人拍手道:“這就是了,但這么小的洞,又有誰能藏在里面?”

  白山君皺眉道:“但他已有二十年沒露過面,聽人說早已死了。”

  白夫人淡淡道:“你想,像他這種人會死得了么?誰能殺得了他?”

  白山君嘆了口氣,道:“不錯,好人不長命,禍害活千年。”

  白夫人哧哧笑道:“你還在吃他的醋?”

  白山君板著臉道:“就算你的老情人快來了,你也用不著在我面前笑得如此開心。”

  白夫人勾住了他的脖子,悄笑道:“老糊涂,我若是喜歡他,又怎么會嫁給你?……來……”

  白山君卻一把推開了她,大聲道:“不來。”

  白山君狠狠在那堆落葉上踢了一腳,又道:“想起這小子說不定就在左右,我什么興趣也沒有了。我要留在這里。”

  白夫人道:“為什么?”

  白山君一字字道:“守株待兔!”

  江玉郎簡直難受得快死了,哪里能真的睡著——他只不過是閉起了眼睛,在裝睡而已。

  他聽到這夫妻兩人竟為了地上有個洞而大驚小怪,心里也不免很覺驚奇,聽到這夫妻兩人在打情罵俏,又覺得好笑,再聽到他們說這小洞里竟能藏人,他幾乎忍不住要失聲笑了出來:“這么小的洞,連五歲小孩子都難以在里面藏身,一個大人又怎么能藏得進去呢?難道這人是侏儒不成?”

  最后他又聽到白山君說:“守株待兔!”

  江玉郎心念一閃,暗道:“他們等的這人,莫非就是‘十二星相’中的‘兔子’不成?”

  要知這“十二星相”雖是江湖劇盜,武林殺星,但偏偏又覺得做牛做馬,大是不雅,所以又引經據典,為自己找了個風雅的名字。

  鼠號“無牙”、牛號“運糧”,虎號“山君”,兔號“搗藥”,龍為“四靈之首”,蛇乃“食鹿之君”,豬為“黑面”,馬雖名“踏雪”,又號“虎妻”,羊號“叱石”,雞乃“司晨”,猴名“獻果”,狗號“迎客”,這十二個風雅的名字,正是出自詩癡。

  十二星相中的“兔子”姓胡,自號“蟾宮落藥”,取的自然就是“月中搗藥”,卻始終不知道這人是男是女。

  只因江湖中簡直就沒有幾個人瞧見過這胡藥師的真面目,所以根本沒有人知道他長得是何模樣。

  白山君果然坐在樹下,“守株待兔”起來。

  白夫人靜靜地瞧了他半晌,忽然一笑,道:“你在這里苦苦等著,兔子若是不來呢?”

  白山君道:“他既已來過,必然知道你會回到這里,有你在這里,他還會不來么?……嘿嘿,說不定他早已在暗中偷偷跟著咱們,想等機會見你一面。”

  白夫人哧哧笑道:“我已經是老太婆了,還有什么好看的?”

  白山君冷笑道:“情人眼里出西施,別人看來,你雖或已是老太婆,但在他眼里,你說不定還是個小美人哩。”

  聽到這里,江玉郎實在覺得好笑,他想不到這一對老夫老妻,居然還在這里拿肉麻當有趣。

  突聽白山君一聲輕呼,道:“來了!”

  江玉郎再也忍不住張開眼,偷偷一望,只見一段比人頭略為粗些,三尺多長的枯木,遠遠滾了過來。

  這段木頭不但能自己在地上滾,而且還像長著眼睛似的,遇到前面有木頭阻路,它居然自己就會轉彎。

  深山荒林之中,驟然見到這種怪事,若是換了平時,江玉郎就算膽子不小,也一定要被嚇出冷汗來的。

  但現在他已知道這段枯木必定與那胡藥師有關,已猜出胡藥師說不定就藏在這段枯木里,所以也不覺得有什么可怕了,只不過有些奇怪而已:“這段木頭比枕頭也大不了多少,人怎能藏在里面?”

  白山君卻眨也不眨地瞪著這段枯木,眼睛似乎要冒出火來,兩只手也緊緊捏成了拳頭。

  白夫人輕輕按住了他的手,嬌笑道:“老朋友許久不見,可不能像以前一樣,見面就要打架。”

  那段枯木竟哈哈一笑,道:“多年不見,想不到賢伉儷居然還恩愛如昔,當真可喜可賀。”

  白山君大聲道:“你怎知道咱們還恩愛如昔,你莫非一直在暗中偷看?”

  那枯木笑道:“若非恩愛如昔,怎會有這么大的醋勁,這道理自是顯而易見,根本用不著看的,是么?”

  笑聲中,這段枯木已滾到樹下。

  枯木中竟忽然伸出個頭來。

  江玉郎雖然明知木頭里有人,但猝然間還是不免嚇了一跳——枯木上忽然生出個人的頭來,這無論如何,都是件非常駭人的事。

  只見這顆頭已是白發蒼蒼,但頷下胡子卻沒有幾根,一雙眼睛又圓又亮,就像是兩粒巨大的珍珠。

  最奇怪的是,這顆頭非但不小,而且遠比普通人大些,枯木雖然中空,但這人頭塞進去,還是緊得很。

  不但頭大,耳朵更大,而且又大又尖,和兔子的耳朵更幾乎完全一模一樣,只不過大了兩倍。

  一個侏儒,又怎會有這么大的頭,這么大的耳朵?

  江玉郎不由得更吃驚了,雖然還想裝睡,卻再也舍不得閉起眼睛,再看鐵萍姑,眼睛又何嘗不是瞪得大大的。

  白夫人哧哧笑道:“十多年不見,想不到你還是如此頑皮。”

  這人哈哈一笑,道:“這就叫江山易改,本性難移。”

  白山君冷笑道:“你若以為女人還喜歡頑皮的男人,你就錯了。”

  這人笑嘻嘻道:“哦,現在的風度難道改了么?我記得頑皮的男人一向是很吃香的。”

  白山君道:“頑皮的男人,自然還是吃香的,但頑皮的老頭子……

  嘿嘿,讓人見了只有覺得肉麻,覺得惡心。”

  白夫人見到現在還有男人為她爭風吃醋,心里實在說不出的開心:“看來我還沒有老哩!”

  但面上卻故意做出生氣的模樣,板著臉道:“你們兩人誰若再斗嘴,我就不理誰了。”

  白山君大吼道:“你莫忘了,我是你的老公,你想不理我也不行。”

  白夫人嬌笑道:“你瞧你,我又沒有真的不理你,你何必緊張得這樣子。”只見她眼睛發亮,臉也紅潤起來,像是忽然年輕了十幾歲。

  那人嘆了口氣,笑道:“白老哥,看來你真是老福氣,看來只怕等你進了棺材,我這小嫂子還是年輕得跟個大姑娘似的。”

  白山君怒吼道:“你想咒我死么?就算我死了,也輪不到你。”吼聲中,一拳擊了出去。

  只聽“砰”的一聲,那段枯木竟被他拳風震得粉碎,一個人自枯木中彈了出來,“嗖”地躥上樹梢。

  江玉郎竟連這人的身形都沒有瞧清楚。

  只見這人一顆大腦袋從樹葉里探了出來,笑嘻嘻道:“人無害虎心,虎有傷人意……但白老哥,我這次來,可不是為了來和你打架的。”

  白山君吼道:“你是干什么來的?我這老虎雖不吃人,吃個把兔子卻沒關系。”

  那人悠然笑道:“你若傷了我,只怕這輩子再也沒耳福聽到‘移花接玉’的秘密了。”

  白山君怔了怔,臉上立刻堆滿了笑容,大笑道:“胡老弟,你和我老婆是老朋友了,難道忘了她的脾氣?”

  那人道:“她的脾氣怎樣?”

  白山君道:“她最喜歡別人為她吃醋,我既然是她的老公,自然時常都要想法子讓她開心,其實……”

  話未說完,“吧”的,臉上已挨了個耳摑子。

  白夫人瞪著眼道:“其實怎樣?”

  白山君也不生氣,笑嘻嘻道:“其實我也是真喜歡你的,只不過也很喜歡那‘移花接玉’。”

  白夫人眼珠一轉,也笑了。她又向樹上一瞪眼睛,笑罵道:“死兔子,你還不給老娘下來么?”

  那人大笑道:“是,老娘,我這就下來了。”

  他隨著笑聲一躍而下,哪里是侏儒,竟是個昂藏七尺的偉丈夫,看來比白山君還高一個頭。

  江玉郎瞧得眼珠子都快掉出來了,他實在想不出這么大一個人,怎能藏入那么一小段枯木中去。

  突見白山君走過來,望著他笑道:“原來你早已醒了。”

  江玉郎連臉都沒有紅,笑道:“弟子迷迷糊糊的,并沒有睡得很沉。”

  白山君道:“告訴你,這位就是名滿天下的胡藥師,江湖中人,誰不知道胡藥師的‘鎖子縮骨功’,乃是武功絕傳,天下無雙。”

  江玉郎失聲道:“鎖子縮骨功?難道就是昔年無骨道人的不傳之秘么?”

  白山君笑道:“算你小子還有些見識,現在你總該明白了吧!”

  江玉郎道:“弟子明白了。”

  白山君忽然一瞪眼睛,道:“既然明白了,還不快走遠些,難道也想聽聽那秘密?”

  他心里雖一萬個舍不得走,但又非走不可。鐵萍姑也咬著牙站起來,扶著他走入那石屋里。

  有風吹過,吹起鐵萍姑身上的袍子,露出了一雙修長筆直堅挺,白得令人眼花的玉腿。

  胡藥師眼睛似乎發直了,笑道:“這小妞兒的腿可真不錯。”

  白山君走過去,悄聲笑道:“她不但腿長得好,別的地方……嘿嘿。”話未說完,耳朵忽然被人擰住。

  白夫人咬著牙笑罵道:“老色鬼,看你如此不正經,在外面一定瞞著我也不知搞了多少女人了,是不是?快說!”

  胡藥師笑道:“據我所知,白老哥對你倒一向是忠心耿耿的。”

  白夫人瞪了他一眼,道:“你用不著為他求情,你也不是好東西。”

  胡藥師道:“哎喲,那你可真是冤枉好人了。”

  白夫人噗哧一笑,放了手,笑道:“男人呀……十個男人,倒有九個是色鬼。”

  白山君撫著耳朵,笑道:“閑話少說,言歸正傳。胡老弟,你可真的知道那秘密么?”

  胡藥師大笑了幾聲,才接著道:“我瞧見你們將魏老大的大徒弟魏麻衣拉到這里來,嘀咕了半天,又叫他去找一個姓蘇的女子。”

  白夫人道:“蘇櫻,就是魏老頭的命根子,你不知道么?”

  胡藥師笑道:“現在我自然知道了,當時我卻很奇怪,你們自己有路,為何叫別人去走,后來我又瞧見你們也在暗中悄悄跟了去。”

  白夫人道:“那丫頭不愿學武,但魏老頭的消息機關之學,卻全都傳給了她,而且據說青出于藍,比魏老頭還要高明得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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