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天五點鐘起床,在身上背二十五公斤負重,進行十公里越野長跑。
七點二十分早餐,八點鐘后在訓練身體平衡力、持久力的掛鉤梯上反復上下五百次。在三十米長的鐵絲網下匍匐前進來回五十回。
十點三十分,到健身房,做二百次負重深蹲,做一百個引體向上,十五公斤啞鈴左右平舉一百五十次。
十二點午餐。
一點鐘,陽光最猛烈的時候,趴在蚊蟲密布的草叢或者爛泥里,進行抗暴曬形體訓練,或者野戰潛伏訓練。
三點三十分,給學員上課,把一群半大小時整得叫苦連天,更對他敬畏得猶如老鼠見到了貓。
五點鐘下課,再背上二十五公斤負重,在二十二分鐘之內,再跑上一個五公里越野。
六點鐘晚餐。
七點鐘收看中央電視臺的新聞聯播。
七點四十五分,在圖書室翻閱國內外軍事書籍和雜志。
八點鐘填寫個人日志,針對學員個體狀況,重新調整訓練安排。
九點十分返回單身宿舍。
九點三十分熄燈睡覺。
這就是朱建軍一天的生活作息表。
他就像是一臺上好發條鬧鐘,每一天都在用相當精確的頻率,機械的重復相同事情,生活單調而枯燥得就猶如一個苦行僧也就算了,他不擅言辭,也不喜歡交際,就算是出席一些受到身份限制,必須要參加的集會,他也會站在最容易被人忽略的角落里,用他那雙猶如眼鏡蛇一樣陰冷的眼睛,靜靜打量著周圍每一個人。
只要被他的目光掃到,幾乎所有人都會覺得全身汗毛倒豎,心里更會涌起一股極端不舒服的感覺。
就是因為這樣,學員們看到朱建軍,就猶如老鼠見了貓,其他教官就算是知道朱建軍的往事,可以理解他的遭遇,但是教官也是人,他們幾番嘗試,最終發現實沒有辦法和朱建軍正常交往,所以只能保持了一種敬而遠之的態度。
也只有他走到建在校園某一個角落的鴿舍前,去給那些鴿子喂***心幫它們梳理身上的羽毛時,你才能在朱建軍的眼睛里,找到一絲他昔日的溫柔。沒有人知道,當那些得到精心照料,吃飽喝足后,展翅飛翔的信鴿,在他們頭頂這片如此浩澣,更蔚藍得幾乎不含一絲雜質的天空下飛翔,用綁在腿上的鴿哨,揚起一層又一層悠揚而輕脆的笛聲時,臉上的表情,亦變得悠長而深遠起來的朱建軍,心里究竟想到了什么。
有一位行為心理學方面的專家,曾經當眾所有提醒所有人,朱建軍已經把他所有的感情都寄托到了那群鴿子上,所以它們即是朱建軍的朋友,也是朱建軍的家人,更是朱建軍絕不容人觸及的逆鱗。
更有有人賭咒發誓說,如果誰活膩了,想自殺又沒有這方面的勇氣的話,從地上拾起一粒小石子,把它丟進鴿舍里,絕對是第五特殊部隊精英訓練學校當中最快捷,最有效的方法!
直到現在,仍然沒有人敢抱著必死決心,做出這方面的嘗試。時間長了,除了龍建輝教官,還時不時跑過去逗弄一下鴿子,順便想方設法的引誘朱建軍開口說話,想用這種方法開導他的心結之外,這片搭建了鴿舍的校園角落,已經成為所有人心中公認的禁地。
但就是在這今天,兩個學員卻拎著水桶、掃帚之類的清潔工具,翻越過只有兩尺多高,用竹片編成的圍墻,跳進了這片從外表上來看,并沒有什么了不起的禁地。
其中一個十五六歲的學員,大大咧咧的揮起手中的掃帚,一陣風卷殘云般的亂掃,在塵土飛揚中驚得那群鴿子扇翅而起,在校園的上空不斷亂飛。而另外一個看起來長得猶如一個小蘿卜頭,還拄著一根拐杖的學員,卻明顯斯文了很多,他先伸出手,輕輕***著一只直接跳到他肩膀上的信鴿,直到用溫柔的***,讓其它鴿子眼睛里的警惕和小心翼翼,一點點消除,他才用一把小鏟子,將鴿籠里積累下一的干枯鳥糞一點點鏟下來,再放進他提前準備好的塑料袋里。
這樣的工作說起來簡單,但是對于還要用一只手臂撐住拐杖的風影樓來說,就顯得有些吃力起來。為了圖省事,風影樓索性把自己身體大部分重量都壓到了鴿子籠上,到了最后,隨著他清理范圍越來越大,他大半個身子,都已經鉆進了鴿籠里。
就在風影樓忍著鴿子籠里的怪味,在那里揮汗如雨的揮舞著小鏟子,在那里不斷鑿挖由于時間太長,已經粘在籠底的鴿子糞時,一個低沉的聲音突然從他們身后揚起,“你們在干什么?”
不用回頭,聽著這個聲音中,那股猶如西伯利亞寒流刮過鐵皮般的冷意與顫音,風影樓也知道,是這些鴿子的主人朱建軍教官駕到了。
朱建軍教官沒有任何廢話,他伸出手鉤住雷洪飛的衣領,只是隨意一甩,就把身高幾乎已經和他持平,體重也相差無己的雷洪飛甩到竹片編的籬笆外邊。如果不是地上有一層三雨多厚的雜草,估計這一下,就能摔得雷洪飛半天回不過勁來。
“你沒有看到鴿子不歡迎你嗎?”
朱建軍瞪著被摔得莫明其妙的雷洪飛,沉聲道:“就算你沒有眼睛,看不到它們對你的排斥,你也應該有耳朵,能聽到它們在你身邊不停發出的抗議吧?”
雷洪飛瞪大了雙眼,他實在看不出來,這些鴿子的“臉上”竟然已經對他流露出排斥的表情,他更聽不出來,這“咕咕、咕咕”的鴿子叫中,竟然還有人性化的抗議。
“這里是它們的家,就算是你是想幫它們打掃清潔,也應該得到主人的同意。否則的話,你的行徑和強盜有什么區別?向它們道歉,然后立刻離開這里。”
聽著朱建軍的命令,雷洪飛無言的翻了翻白眼,在心中對自己的行為連罵了幾聲“笨蛋”。如果不是從薛寧波的嘴里,聽到了朱建軍的往事,對這個眼睛比鷹還尖,嘴巴比蛇還毒,身板比猴子還瘦家伙有了幾分歉意,他才不會犧牲自己寶貴的私人活動時間,拉著風影樓一起跑到鴿舍,破天荒的當成了環衛工人。
要知道,原來他雷洪飛在讀中學的時候,可是一個就輪到值日,能躲就躲,能賴就賴,實在不行的話,就東拉西扯胡亂湊合,非要扯上幾個對他有好感的女同學,一起群策群力,趁機偷懶耍詐的超級大懶蟲啊!
“可是……我們已經清理一半了。”風影樓掙扎著鴿子籠里爬出來,他拍掉身上的塵土,道:“要實在不行的話,就讓我一個人把剩下的活干完吧。朱建軍教官你看,這些鴿子即沒有排斥我,也沒有對我抗議。”
的確,這些鴿子面對風影樓,即沒有露出排斥的“表情”,更沒有用它們的鳥言鳥語去抗議。二十幾分鐘的接觸下來,除了那只昨天就和風影樓有了一面之緣的信鴿,還有兩只在同類中,屬于膽大包天的鴿子,已經敢和它們中間的那位先驅者一起,飛到了風影樓的肩膀上。
看到風影樓的頭發上,沾了一根羽毛,其中一只鴿子,竟然還好心的伸嘴,把羽毛從風影樓的頭上啄掉了。
“別啄,別啄,好癢的。”
看著風影樓一臉怕癢的笑意,連連揮手,但是那些天性膽小,稍有風吹草動就會遠遠飛開的鴿子,卻滿是無所謂的繼續在風影樓的身上蹦蹦跳跳,就連朱建軍的臉上,都揚起了一絲訝色。
朱建軍略略一點頭,就是在他沉默的注視下,右腳重傷未愈,只能單腿支地的風影樓,竟然真的用了足足一小時零四十五分鐘時間,對整個鴿舍進行了一次從頭到尾的大清潔。就連鴿子籠上面焊的鐵柵欄,他都用濕抹布擦得干干凈凈。
“看起來你挺適合干這種體力活,我的鴿子們,也的確不討厭你。”朱建軍再次上上下下打量了風影樓一番,他突然道:“以后你每天過來幫我清理鴿舍。”
如果換成別人,對朱建軍這種得寸進尺的要求,一定會下意識的搖頭,想方設法的推掉這種令人頭痛的苦差。
但是風影樓卻沒有遲疑,他用力點頭:“嗯!”
這次卻輪到朱建軍有點疑惑了,“你不覺得我在欺付你?”
“是雷洪飛哥哥今天說錯了話,教官你一定很生氣,也很傷心。”從雷洪飛那里聽到了故事原委的風影樓,老老實實的道:“我們想向你道歉,想來想去,就想到幫你打掃鴿子籠這個辦法,如果教官你覺得一次不夠,天天來才能消氣,那我們就天天來。”
朱建軍輕輕挑了一下眉毛,他的目光從整理得干干凈凈的鴿舍上面掃過,最后落到了那三只蹲大大咧咧蹲在風影樓肩膀上的鴿子身上,“鴿子是一種很膽小,直覺很敏感的動物,稍有風吹草動,它們就會四散飛逃,想成為它們完全信賴的朋友,并不容易。你別以為有幾只鴿子敢趴在你的肩膀上,你就算是得到它們的認可了。”
“我會通知你們宿舍樓的管理員,從今天開始,你晚上就在這個鴿舍里睡了。”
聽著這個絕對意外的命令,就連風影樓都傻眼了。鴿子籠已經被打掃干凈,鴿食也重新投好,已經沒有工作可做的朱建軍已經扭頭,大踏步走向教學樓方向,他一邊走一邊沉聲道:“想要和動物交朋友,最快最有效的方法,就是和它們一起睡覺,彼此習慣對方的氣味和聲音。等什么時候,你就算半夜夢游,在那里手舞足蹈亂說亂唱,鴿子們都懶得理你,你就算是它們真正的朋友,你也有資格幫我喂養它們了。當然,如果你不愿意,我也不會強求。你身邊那個混帳小子,今天說的話,我也沒有放在心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