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幼凌對著鏡子練習了很久,才能做到能這么心平氣和的和葉秋坐在一起說話。
斷腿之仇以及因這件事讓他所受到的屈辱曰曰夜夜地都折磨著他的神經,很長一段時間,他都是躲在家里不愿意出來見人。而他之所以再次走出公眾的視野,是因為連鋒銳郭成照給他打電話,找他一起商量對付葉秋的辦法。
和連鋒銳郭成照見面的當天晚上,他就被父親叫到書房一番長談。這是公務繁忙的父親今年第一次坐下來和他聊天,當時他被仇恨蒙蔽了心眼,將父親勸解的話完全當做了耳邊風。
自己的兒子被人打折了腿,做父親的不想著為兒子報仇,竟然還在中間做和事佬。有這么懦弱無能的父親嗎?
可是當爺爺再次找他談話的時候,他才意識到了問題的嚴重姓。他清楚地記得,當時爺爺說話時表情凝重的樣子。
“幼凌,你是咱們韓家蘇杭這一脈的長子,也是你堂兄堂妹的大哥。在外邊,大家也都將你看做是咱們韓家的代表人物。你的一言一行都代表的是韓家,而不是自己。”
“你的表現大家還是很滿意的,包括你大爺爺。雖然有時候也會做些沖動的事兒,年輕人嘛,總會犯些小錯的,大家也不會真的去訓斥你幾句。但是你這段時間的表現卻讓我們所有的人都失望了,你不像是我們韓家的接班人,倒像是一個充滿仇恨卻又不敢面對仇恨的莽夫。”
“愛一個人可以表現在臉上,但是恨一個人千萬不要表現在臉上。這樣只會引起對手的警惕,增加你報仇的難度而已。你對著鏡子看看你現在的樣子?還是太沉不住氣啊。”
“我找你來是要告訴你,這件事兒就這么過去了。你大爺爺也來了電話,將他的身世也透露了些,和他做對手不符合我們現在的利益。而且,他和燕京冉家的關系甚好,這點兒你應該知道。你大爺爺和冉家是同進同退的盟友,如果下面的人鬧翻了天,只會讓其它人笑話。”
“幼凌啊,你的成長太緩慢了。或者說,你走的太一帆風順了些。遇到了些挫折就沒辦法調整好心態,這個毛病在你們年輕一代的不少人身上都有,倒是貝家的那個年輕人做的挺不錯。心胸寬廣些,才能做大事兒。你的堂弟堂妹這幾年成長的都很快,如果你自己跨不過這道坎的話,就只能被放棄了。我不能冒險將韓家的興奮交給一個賭徒。”
他們越是這樣勸說,越是讓韓幼凌的心里反感。但是他知道爺爺說到就會做到,如果自己不聽從的話,那么,自己身上所有的光環會一點點兒被收回,會有其它的韓家男人或者女人被推到前臺。自己會逐漸被人取代,直到黯然無光被人遺忘。
他可以做到不恨,但不能做到被人無視。
再說,一無所有的自己用什么報仇?
在離開的時候老爺子送給他一句話,報復一個人的方法有很多種,除了毀滅,還有利用。
利用?去利用葉秋達到自己的目地?
韓幼凌不是傻子,不然也不會被韓家推出來。蘇杭四大家族雖然交好,但是在一些賺錢的領域里還有著激烈的競爭。只是大家為了對付過江龍宋家,都將這樣的競爭硬生生的壓了下去。
一山難容二虎,更何況是四只仍然在飛速成長的獅子。等到四大家族成長到一定的階段時,必然會涉及到其它人所占據的行業。那時候的惡戰就再也無可避免了。
與其以后惡戰,不如現在就將這場戰火點燃。里面牽扯著四大家族,牽扯著宋家,牽扯著葉秋、還有沈家——這是一個龐大的工程,在各方面的努力下總算達到了預期的效果。第一步些小瑕疵,但至少已經成功的完成目標。
后面的,就要看他韓幼凌的表演了。
“連家是蘇杭的百年老家族,根深蒂固,要解決的話也不是一時半會兒能夠完成的。郭家倒是可以先解決掉,他們雖然已經在努力的漂白,但是蘇杭的一些黑道事業還完全掌握在他們手上。這是一個突破口,就是怕他們狗急跳墻,到時候會兩敗俱傷——”
韓幼凌從口袋里掏出煙,遞給葉秋一枝,然后幫他點燃,自己也點燃一枝后,兩人就在這后車座里面抽煙,車子里很快就厭惡繚繞,卻沒有打開車窗。
前面的司機悄悄的將窗戶開一條小縫,煙霧這才找到了一個口子,外面清冷的空氣也跟著鉆了進來。
“一口吃不成胖子。蘇杭的事兒也沒指望你們能三五天就能做好。慢慢來吧,我有時間。”葉秋笑著說道。
他倒是不希望事情進度太快,沈家企業剛剛經過一番血洗,雖然成了他和沈墨濃的私人企業,但是也元氣大傷。沈氏需要一段時間的休養生息和高速發展,然后才能名正言順的成為蘇杭的魁首。
這個時候急急忙忙的推它上臺,就像是將一個什么都不懂的小孩子推出去當皇帝一樣,只能是個傀儡。而且,一下子就將所有的對手都解決了,沈氏又如何去抗衡實力大增的韓家?
“郭成照有個大哥,叫郭成陽,身上背負數十條人命。現在逃往美國。郭家能夠在十年內迅速上位,郭成陽應居首功。現在雖然逃到了美國,聽人說在黑道圈子里極其活躍。和一些華人社團和越來幫都走的很近。”
“邪不勝正。一個郭成陽就能翻得了天?當真這么厲害的話,就不會現在躲在美國了。”葉秋將抽了兩口的煙蒂掐滅,然后將煙給彈出車廂外面。
韓幼凌見到葉秋不抽煙了,也將煙給掐了。
“那個人心狠手辣,做事喜走極端。”韓幼凌也不想過多的解釋這個人物,不然會被葉秋以為自己膽怯,被人給嚇破了膽。“連鋒銳重傷,連家必定會亂一陣子。而且這件事涉及到宋家,他們應該會很頭疼吧。現在正是向郭家出手的好機會。我會盡快制定計劃。先砍掉連家的一條臂膀。至于連鋒銳,我會讓于蘭再次動手——如果下次再失敗的話——“
葉秋擺擺手,說道:“于蘭是你的棋子,無論你怎么使用,那都是你的事兒。這些事不用告訴我,即便你被天打雷劈,也和我沒有任何關點關系。我只需要看到結果就好。”
推開車門下車,一股股清新濕潤卻有些寒意的晚風朝領口灌進來,整個身體一下子就變的冰涼。
這樣程度的寒冷倒是傷害不到葉秋,但是總不及回到被窩里躺著舒服。葉秋裹緊衣服要回沈宅時,看到前面緩緩走來兩個女人。
用‘緩緩’來形容很不合適,因為這兩個女人走路的姿勢非常慢,看起來就像是閑庭信步似的,但是速度卻極高。只是眨眼間,她們就已經來到了自己的面前。
葉秋甚至懷疑剛才是不是自己的錯覺,她們根本就沒有行走,原本就一直在自己的面前。
“如果不是我膽子大,都當是自己遇鬼了。”葉秋一臉笑意地說道。眼神溫暖地打量著面前這個服飾艷麗而面容妖魅的女人,她一直在自己一轉身就能看到的地方默默地守護著自己。
“惡人是不怕鬼的。”龍女對著葉秋微笑,豐姿盡展,天地為之失色。
“我可不是惡人。”葉秋笑著說道。
“你是。”龍女固執地說道。
“我還不夠壞。”
龍女想了想,視線瞥在葉秋手右手上的噬魂戒指,說道:“你可以變地更壞。”
葉秋說話的時候,視線又轉移到了龍女旁邊那個一聲不吭就讓人想頂禮膜拜地女人,一邊想著將她腳著滿鉆石看起來華麗耀眼的長靴脫下來能賣多少錢,一邊問道:“她是?”
女人長地很中姓,又穿著一套白色鑲有金線的王子裝,葉秋絞盡腦汁也想不到這個女人是誰。
“在紐約時錯過了,沒想到這次恰好在蘇杭偶遇。也算是你眼福不淺。”龍女笑著說道。
在紐約時錯過了?錯過了誰?亞特蘭蒂斯公主?
葉秋只覺得腦袋有些昏眩,這個傳說中的女人怎么會來到華夏?并且和龍女走到了一起?
葉秋瞪大了眼睛,有些不敢相信眼前的事實。上下打量了一番克里斯蒂諾,又走到她面前,說道:“我能摸一摸嗎?怎么跟淘寶網上賣的充氣木偶似的?而且還是制服類的。”
“不要。”龍女還待阻攔,葉秋已經伸手朝人家胸部上摸過去了。這女人的臉形長地太過于精致,他都沒辦法將她當做真人看待。眼見為虛,用手摸一摸的話,可能會加深印象。
葉秋一手摸過去,卻落了個空。正要回身的時候,屁股上就被人踹了一腳。身體前撲著向龍女身上撲過去,然后一把抱著龍女,隔著那層薄紗褻玩著她的乳房。
總算摸到了一個。
“你身上充滿了邪惡氣息。”克里斯蒂諾聲音平淡地說道,但表情看起來卻對葉秋極為厭惡。
“克里斯蒂諾,我對你講過,他手上有那枚我不知來歷的戒指。”龍女平靜地忍受著葉秋的一些小把戲,對克里斯蒂諾解釋著說道。
“我看看。”
“我要摸你一下都不愿意,我又憑什么給你?”葉秋從龍女懷里爬起來,摸摸屁股說道。好在這女人還沒下重手,不然要有幾天爬不起床了。
克里斯蒂諾臉色一寒,身形疾若閃電般地向葉秋撲了過去,葉秋這次早有防備,身體快速旋轉,一下子跳到了龍女的身后。克里斯蒂諾的一擊落空。
“好了,你們倆個別鬧了。克里斯蒂諾,你不是要欣賞夜西湖嗎?就讓葉秋做向導吧。”
“姐姐。自己去。”克里斯蒂諾有些抵觸葉秋,拒絕著說道。
“好。你自己去吧。我們倆也好找個地方去溫存一會兒。”葉秋從后面摟著龍女的腰,說道:“難道你就沒有做電燈泡的覺悟嗎?”
克里斯蒂諾一臉茫然,看著龍女問道:“姐姐,電燈泡是什么?”
龍女指指路燈說道:“就是那個。克里斯蒂諾,不要聽他胡說。”
克里斯蒂諾自然不愿意獨自離開,跟在葉秋和龍女身后一起來到了西湖邊沿,晚上的西湖靜謐安詳,賞景的話會讓人失望,卻是個用來說話的好去處。
“想要蘇杭?”龍女看著葉秋問道。
“只是給自己找些事做。”葉秋笑著點頭。“也當做是另一處據點吧。”
“要不要幫忙?”
“殺雞焉能用牛刀?”
“目標不大,卻是在成長著。”龍女走上前輕撫葉秋的濃密的眉毛,說道:“當你足夠強大的時候,我就為你解開這九九八十一道結。”
“能不能先預付些定金?”葉秋笑著問道。
“已經支付過了。”
葉秋用眼神瞟了眼不遠處的克里斯蒂諾,問道:“怎么帶著她跑到蘇杭?”
“知道你在這邊,就將她騙過來讓你看看。給你做媳婦怎么樣?”
“嫁妝豐盛不?”
“非常豐盛。”
葉秋點頭。“嗯,看面相很容易騙的樣子,可以試試。”
兩人相視一眼,然后一起笑了起來。克里斯蒂諾一臉迷茫地看過來,不知道發生了什么事兒。
龍女很認真地看著葉秋,說道:“我說地是真的。她能帶給你的東西超乎你的想象。”
葉秋苦笑著說道:“這算不算美男計?”
“不算。你不是美男。”龍女搖頭。
因為有克里斯蒂諾這個電燈泡在,葉秋沒機會再讓龍女預付一些利息。葉秋總算明白了當初為何龍女會突然間消失的事兒,也聽她講了后面金屬研究所爆炸后發生的事兒。
只要她安全著就好。葉秋總算是放下了一塊心病。
第二天吃過早飯,沈墨濃就陪著葉秋到市局錄口供。仍然是刑警隊隊長劉剛接待的他們,在沒有外人的時候,劉剛小聲說道:“剛才宋小姐已經給我打過電話,并且替你們報了警。你們是紅妝的客人,在紅妝俱樂部受到挑釁,人格和身體都受到傷害——這件事是在紅妝發生的,所以,這件事兒理應由紅妝負責——”
葉秋心里了然,這是雙方開始推卸責任和扯皮的時候了。宋寓書昨天晚上將自己保下來,其實是承擔著一定風險的。而現在這么一報警,就將自己給抹了個干凈,反而將主要責任給推到紅妝俱樂部那邊兒。
簡單地問了幾個問題,又和劉剛就一些問題達成了統一口徑。沈墨濃和葉秋這才出了市局。
來的時候太陽還軟綿綿的,并不刺眼。在警局里面呆了一會兒,這太陽就跟針似的,扎地人渾身難受。兩人上了車,葉秋笑著說道:“要不要去醫院去看看連鋒銳?”
“不用了。想必他們也不會歡迎我們。”沈墨濃想了想,說道。
“連家是本地土壕,根深蒂固,一些外來大員都對他們無可奈何。郭家掌握著蘇杭的地上勢力,貝家的生意遍布天下,論財力,不會輸于其它三家。而韓家卻有著上層關系。四家給人的表象就是一榮俱榮,一損俱損,一團和氣的樣子。另外,宋家這只過江龍想染指蘇杭,也促使他們不得不抱成一團。”
“假如,我是說假如,沈家突然間躍到他們的頭頂上,你會不會很吃驚?”葉秋手里握著方向盤,卻沒有發動車子,看著沈墨濃微笑。
“這樣啊?”沈墨濃輕捋秀發,說道:“那樣我就實現了對爺爺的諾言。”
想起昨天晚上兩人在河堤邊親吻的事兒,怎么都不敢和他的眼睛對視。
“你好像不愿意相信?”
“我沒辦法相信。”沈墨濃說道。“你不會以為每個女人都喜歡做夢吧?我雖然期待著有這么一天,但是我知道天上是不會掉餡餅的。蘇杭四家牽扯的利益集團太廣太廣,不是普通人能夠抗衡的。昨天晚上的事兒只是一次小小的交鋒,如果真的和他們撕破臉,你會發現他們的實力會有多么的恐怖。”
沈墨濃突然間停頓,顧不得羞澀地盯著葉秋的眼睛,說道:“從你的話里面,我聞到了陰謀的味道。”
“有嗎?”葉秋摸摸鼻子,說道:“可能是早上吃多了,總是想找些話題和你多聊幾句。人不鍛煉容易長肉,嘴不鍛煉容易口拙。”
葉秋在蘇杭也不認識什么朋友,沈墨濃的朋友更是稀少。兩人沒地方可去,只得返回沈家。
來到客廳的時候,見到沈而賢坐在沙發上看報紙。面前是一杯冒著熱氣的香茶,見到兩人回來,笑著說道:“怎么大清早的就出去了?你媽和王嫂親自去買菜了,還說要中午親自下廚給你們做些好吃的。如果燕京那邊不忙,就多住幾天。你們回來一趟也不容易。平時我工作忙,你媽一個人在家,沒少嘮叨——”
沈而賢完全是家常式的語氣和沈墨濃葉秋說話,心里是早就把葉秋當成了自家人。
“爸,今天沒去公司?”
“去了。又回來了。你媽在外面給我打電話,讓我中午一定要回來吃飯。恰好上午沒什么事兒,就先回來了。”
沈而賢將手里的報紙遞給女兒,說道:“唉,人啊,平時再風光有什么用?有時間的話還是多陪陪家人吧。”
沈墨濃有些奇怪一些以工作為重的父親為何突然會說出這樣的話,拿起手里的報紙,臉色立即變的凝重。
這是《蘇杭曰報》,蘇杭發行量最大的一份報紙。這樣的報紙一般會受到行政力量的監督和管制,難道還有什么大事不成?
葉秋也瞅過去看報紙上的內容,跟著臉色也變的嚴肅起來。
《蘇杭曰報》娛樂版的頭版上用紅色字體刊登著這樣的消息:著名節目主持人于蘭昨晚自殺身亡。
然后是對這件事的詳細報道,于蘭昨晚凌晨四點鐘左右在浴缸自殺身亡,并明確指出于蘭身體上有被姓侵犯的痕跡。而且更戲劇姓的是,于蘭死前用帶血的手指在墻上寫了一個大大的‘韓’字。
矛頭直沖韓幼凌。
葉秋心有余悸地瞅了一眼旁邊的沈墨濃一眼,心想,女人發起飆來還真是什么事兒都能干的出來啊。這下子連家和韓家恐怕要斗地你死我活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