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天教主說道:“陛下與我截教有恩,是何私事,不妨直說,我當盡力而為。”
張紫星聽出他說到“私事”時,刻意加重了語氣,也不辯解,起身行禮:“多謝教主。子辛斗膽,在此之前,有三問相詢教主。”
“陛下請說。”
“既是如此,請恕子辛失禮了……”張紫星面色一整,第一個問題就讓通天教主眉頭微皺:“敢問教主,是否算定西周必滅我大商,安享國運八百載?”
通天教主心中略驚:當年第一次見面時,天子就隱隱感覺西岐是曰后大商的最大威脅,如今更是挑明了此節,而且連西周的國運年限都說了出來!要知道,這個八百年的準確期限,是圣人合力推算,方才確定下來的,莫非上次在東海時,大師兄老子把這些都告訴了天子?
張紫星見通天教主不語,又追問了一句:“教主可知,若按如此天數,西周八百年后,又當如何?”
通天教主不意他有此一問,緩緩搖了搖頭。
張紫星淡然一笑,說道:“外夷遠荒之事不作計較,子辛且論我中土之運。周朝八百年中,兩百七十余年主君無道,當有殺身之劫,即位之君當遷都東行,故分西東二周。八百年后,周室衰微,大權旁落,諸侯之國互相征伐,戰事不斷。三百余年中,有五方之霸相繼而出。再過兩百余年,周室不存,天下當有七國之雄并立,最終有一國名秦,滅六敵而大勝,一統天下。然天下方定二十余年,戰事再起,秦國潰滅,有楚漢二雄爭霸,最終漢勝楚滅,天下方定,大漢當有四百年之運。”
縱是通天教主有混元圣人修為,聞言也不免悚然動容,張紫星并沒有再接著把三國兩晉一路說下去,因為從通天教主的表情來看,他這番話已經達到了預期的效果。
若是換一個聽眾,定會當張紫星是信口開河,亂編一通,然而通天教主是何許人,他當年也曾算出西周當興、八百年后戰事再起,繼而分分合合,再得一統。其中一些事件或年限居然十分吻合,但越到越后面就是越為模糊,遠沒有這大商天子所說的如此詳盡!
通天教主隱去面上驚色,目中卻是精光大盛,上下打量了張紫星一番,沉聲問道:“這未來天數,縱是圣人也未必有你算得精準,何況你這凡塵之人,你……你究竟是何許人也?”
張紫星鎮定自若:“子辛乃當今天子,成湯嫡脈,眾所周知,教主何出此言?子辛雖然屢有奇遇,修為驟增,卻也僅是金仙中階,連教主座下的弟子都遠遠不如,又怎能與圣人神通相比?”
通天教主點了點頭,目中的光芒卻沒有半分緩和:“陛下修為進境著實驚人,初來我碧游宮時,還僅是真仙,而在東海之時已晉金仙下階,如見再見時,已至金仙中階,如此神速,只怕再過得幾年,我那四大弟子都要被你趕超了……只是,陛下緣何有如此神算?”
張紫星嘆道:“教主容稟,此事乃我最大隱秘,并無他人知曉……非是子辛有什么推算神通,而是……此番變遷,都乃子辛親身經歷!”
通天教主又是一驚,張紫星將自己當年身為壽王之時,大病一場的奇事說了出來,而這場“大病”,卻是另有蹊蹺。這大病中,壽王子辛外表昏迷不醒,而意識中卻如夢境一般,“未來”一幕幕奇特的場景出現在腦海中,反復循環,正是方才所說的一系列朝代興替的片段。
就在壽王驚恐無比時,一顆如斗的星辰無端自天而降,光芒耀眼,正撞在他的身上。就在他被星辰撞擊的這一剎那,方才的那些朝代更替的畫面陡然變得紊亂、顛倒起來,最終匯聚成新的變化,卻是朦朧不清,無法辨明。同時,一股股奇異的力量融入他的意識之中,使他在忽然間懂得了許多玄妙的東西,也不知過去了多長時間,壽王終于還是清醒了過來。
當他醒來時,依稀還記得腦中那些玄妙奇異的東西,卻差點記不起來原本世界的一切,直到后來,才漸漸恢復了記憶。正是因為這個原因,使他脫胎換骨,才有而后的立三書、造奇物等偉績,直至名動天下。
通天教主仔細地聽著,目中的凌厲之色漸漸轉為驚訝,當確認他“發病”之時正與天機莫名紊亂的時間吻合時,心中更是大震:依照天子這么說來,那奇異的“病發”正是命運的改變,莫非他正是在那個時候成為命外之人?而天數也是由于這個巨大變數的誕生而開始紊亂起來?他那夢境之中,那“原本”的朝代興替的畫面紊亂顛倒模糊,難道是預示著,將來的命運會偏離原有的道路?
張紫星這番話真真假假,尤其是“夢中”對未來千年的準確算計以及登基后所展示的一系列“奇跡”,使得通天教主幾乎找不到其他的理由或解釋來質疑。在一番添油加醋的忽悠后,連張紫星自己都不免有些錯覺了,莫非真是身具扭轉乾坤、改變殺劫的宿命?
這件事情委實太過驚人,尤其是在如今的殺劫這種形勢之中,饒是通天教主已至混元圣人之境,也不禁露出沉思之色。張紫星沒有給他太多的時間思考,緊接著又說道:“方才明明是我問于教主,卻是自問自答……也罷,且算是一問。子辛再請問教主,當今殺劫之勢如何?”
通天教主沉吟片刻,不動聲色地反問道:“依陛下看來,勢當如何?”
“此番究竟是我問教主,還是教主問我?”張紫星似乎早料到對方會如此反問,故意搖了搖頭,嘆了一口氣:“既是教主相詢,子辛就斗膽一言。愚見以為,天道者,勢也!勢分三類,為天、地、人也,即天時、地利、人和。此番殺劫乃天道重列,除人教外,闡截二教、西方教皆卷入其中。元始天尊依照原本天道之勢,搶先出手,早已遣人暗通西岐姬發。其門人姜子牙原是術士出身,我愛其才而破格提拔為大商亞相,卻被其罔顧君恩,叛逃而走,奔往西岐,受姬發倚重。而闡教也多使門人相助西岐,皆乃元始天尊搶占‘天時’之故。”
“西方教勢力較弱,又在西征時損兵折將,本無法與闡截兩教相比。然西方教偏安一隅,進可謀奪中土氣運,退可安居極樂凈土,不染殺厄,可謂占了‘地利’之勢。西方兩大教主皆是心機深沉之輩,由南海奪寶之事便可看出。經西征之敗后,其策略已有所改變,門下弟子皆利用地理之勢,安于極樂世界不出,極少涉足中土。只有那準提道人只身前來,施各種手段,或哄騙、或用強,拉人入教,積攢實力,前曰金靈道友三人便是因為此故而被擒。”
通天教主還是第一次聽到這天時地利之說,心中也不得不承認張紫星分析得有理,贊道:“陛下見識,果然非凡,按陛下所說,我截教就是人和之勢了?”
張紫星直視通天教主,緩緩搖頭:“請恕子辛直言,貴教目前還當不得‘人和’之勢。”
通天教主目光閃動,問道:“此話怎講?”
“人和者,以人為本,得人心者得人和。得道者多助,失道者寡助。寡助之至,親戚畔之;多助之至,天下順之……”
通天教主打斷道:“依陛下所說,人和者,乃目前人教之勢也,亦是陛下之勢也。我截教既無天時地利,又無人和,豈非一無所有?在這殺劫中必敗無疑?”
原著中,闡教占天時,西方教占地利,西周則占人和,紂王三勢皆失,正是屬于失道寡助的一方,故而雖有精兵強將,也難免有亡國之禍。截教門人眾多,實力最強,卻因不合天道之勢,也難免遭逢失敗,正是這個主因。
但是,如今呢?
“教主差矣!教主有教無類,不論出身,入截教者皆可傳道,八方修士皆來投奔。故而門人之眾,實力之強,乃當世之冠,自可稱‘人和’。我為人界天子,統御四海,天下歸心,亦是‘人和’。此‘人和’之勢,可算是你我二者分享。”張紫星神色自若,侃侃而談,頗有指點江山的氣勢。
“只不過,教主‘人和’之勢乃截教本勢,與天道大勢中,尚不足以與另兩教中天時、地利相較。我所擁有的‘人和’雖廣及天下,卻始終乃人界凡俗之勢,亦是不敵闡教和西方教之勢。若能合二為一,相輔相成,自可與天時、地利鼎足而立,不落下風。”
通天教主嘴角牽出一絲笑容:“陛下見識過人,口才出眾,如此拐彎抹角,旁敲側擊,原來為的就是這‘合二為一’之論!陛下心意,貧道心領了,只不過我截教皆是方外修士,縱是殺劫當前,也盡隨運而為,不欲沾染凡塵之勢,此番陛下只怕是要失望而歸了。”
張紫星見通天教主說破了他的來意,也不氣餒:“當年我初見教主就曾說過,殺劫之中,雙方猶若唇齒相依,唇若亡,齒必寒。教主休要急于拒絕,請仔細尋思這三勢之說,是否有理,教主當心中自知。”
通天教主注視了他一陣,也不置可否,問道:“陛下的第三問是什么?”
張紫星見他主動相詢,也不再在那“三勢”上多作文章,說道:“敢問教主,可曾推算過貴教未來?”
通天教主淡淡地答道:“我教人數甚眾,死后封神,殺劫纏身,皆是定數,自是難以避免,唯有順運而行。”
張紫星點了點頭:“教主之意我或能明白一二,教主門人過多,參差不齊,正好借這次殺劫之機,去蕪存菁,篩選出根姓、氣運深厚者為截教未來大興的柱梁,余者也能上榜封神……倒也不失為一妙法。”
通天教主神色不變,目光卻有些意動,似被說中。張紫星緊接著又問了一句:“殺劫乃大運,不可逆轉,但各教之運卻未有定數,任憑人為算計。教主雖算計得周全,但旁人亦有計量,又豈會讓教主如愿?我在西征曾見過教主的誅仙四劍,威力絕倫,就連西方教圣人準提都甘拜下風。子辛斗膽問一句,若是教主以誅仙陣圖布下誅仙陣,可當得幾位圣人?”
通天教主聽到“誅仙陣圖”四字,暗暗驚詫:這誅仙陣圖乃當年自己在師尊的分寶巖上與四口仙劍一同獲得,就算是座下四大弟子都不知此節,如何這天子會知道?
張紫星知他疑惑,說道:“我方才曾對教主言那奇異夢境,蘊含玄妙,八景宮圣人的太極圖、玉虛宮圣人的盤古幡、西方教準提圣人的七寶妙樹與接引圣人十二品蓮臺皆在所知之中。”
通天教主聽他說出這些至寶的名稱,心中又多信了幾分,也不再隱瞞,說道:“我這誅仙四劍乃先天中的誅、戮、陷、絕四氣所凝,被師尊鴻鈞所得,頤養萬億載自成劍體,四劍殺氣極重,霸道無比。其氣渾然而成一陣圖,蘊天地生克至理,若以此布下誅仙陣,縱是大羅神仙,混元圣人,也難免損傷。誅仙劍陣玄妙無比,若將四劍倒懸于四門,發雷震動,劍光一晃,任從他是萬劫神仙,難逃此難。但混元圣人不僅神通廣大,且各有異寶,若以四位修為精湛的上階玄仙把守四門,運用劍陣之妙,可勉強以一敵二。若想以一敵三,卻是毫無勝算。”
張紫星嘆道:“以一敵三尚且毫無勝算,以一敵四定只怕……”
“若以一人之力與四圣為敵,當必敗無疑,連四劍都會失去,”通天教主很奇怪張紫星會有這樣多余的提問,搖了搖頭,忽然想到一事,不由面色大變,追問了一句:“莫非……陛下在那奇異夢境中預見到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