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果然如羅伯斯基當日所說,自從得知神圣教會的正式教徒可以被免除與戰爭有關的賦稅,德羅帝國平民們蜂擁而至,要求加入神圣教會,
成為女神的虔誠信徒。此時神圣教會不過在德羅帝國中建立起三座神殿,每一天,想要加入神圣教會的教徒們都會將這三座神殿團團圍起。他 們用各種手段展示著自己的虔誠,以期通過神圣教會越來越嚴苛的入會條件,成為一名正式的教徒。
神圣教會的發展速度連羅格自己都非常意外。
短短一月,神圣教會的正式教徒已經增加了三十多萬。近來摩拉力量大增,鑒別教徒是否具備信仰的速度也隨之大增。而且現在她又有五位神 術者輔助,這些神術者都可以單獨鑒別教眾是否具有對女神的信仰,盡管速度要較摩拉慢得多,但也能為摩拉分擔不少。
可是盡管如此,等待著加入神圣教會的信徒數量仍然超過了百萬,并且仍然在以每天幾萬的速度在激增。這從一方面來說,可以說是神圣教會 和教皇羅格的巨大成功,而從另一方面來說,則多少可以看出德羅帝國官僚體系盤剝壓榨平民的效率有多高。
在羅格的指使下,神圣教會分派到各地負責招募信徒的主教和樞機主教放慢了登記信徒的速度。這多少有點照顧德羅帝國稅收的意思,而且羅 格也希望那些意志上不堅定的信徒看看,成為神圣教會的教徒能有多大的現實好處。
此前早已經有人為羅格分析過德羅帝國當前的稅制。一個普通平民家庭平時需要繳稅二十二項,而戰爭稅光稅目就達六十七項之多,總稅額更 是遠遠超過了平時的稅額。
在這一個月之中,神圣教會在德羅帝國各地突然增加了二十多座大大小小的教堂和神殿。這得自于德羅皇帝的一紙詔令,將這些原本屬于光明教會的殿堂統統歸帝室所有,然后轉賜給了神圣教會。一時之間,神圣教會中合格的神職人員變得奇缺,甚至一個助理主教就能夠主持一座擁 有十萬人口大城的大教堂。
神圣教會擴張的過快。難免會產生些雜音。在免除戰爭稅的巨大利益驅動下。無數想加入神圣教會的人都在拼著老命,試圖從這些執掌大權的教主們身上打開突破口。一時間,富人捐助金幣,窮人則奉獻妻女,在這種洶涌攻勢面前,很有一些主教抵制不住誘惑。就此下水,過了一小 段神一般的日子。
不過他們的快樂時光僅僅有十幾天而已。巡回于各地檢視信徒的圣女摩拉和神術者們擁有至誠的信仰和明亮的雙眼,他們不會被假象所蒙蔽。
那些不具備信仰的信徒總是會被挑出來,而當一個教區冒牌的信徒過多時,主持教區的主教和主要神職人員就會被羅格召回。
這些還多少心存僥幸的主教們很快發現,在教皇的雙眼前,他們保守不住任何的秘密。
一月的時間里,羅格分三批絞死了十七位主教、四位樞機主教和五十五位神職人員。那一具具在奧希妮亞廣場上隨風飄動的尸體終于使得那些 尚沉浸在金幣的柔和光芒與女人的誘惑體香中的主教們清醒過來。
他們終于明白。千萬不要拿信仰來跟教皇開玩笑。
幾乎是一夜之間,神圣教會的風氣為之一清。各地的主教不光在招募信徒上變得兢兢業業、克盡職守,而且他們還把以前收進來的那些不合格 的教徒盡量清退出去,收進的金幣也被退還。只是占有別人妻女的那些好處沒法退還,就只有讓這些教徒自認倒霉了。
羅格對戰局絲毫不感興趣。他全部的精力都花在了擴展信徒上。而且最近的戰局陷入了暫時的膠著,也的確沒什么值得他去關注的地方。
此時阿斯洛菲克帝國已經有五萬前鋒部隊開赴到德羅帝國南部,正式與巴伐利亞公國作戰,而三十萬主力大軍則駐扎在距奧希妮亞不足一百公 里的索羅城中,按兵不動。
北地第一帝國大軍的戰斗力遠非德羅帝國的軍隊可比。指揮阿斯洛菲克帝國前鋒軍團的佐利克將軍多年擔任龐培的副官,在帝國將領群眾可以說是毫不顯眼。然而甫到德羅帝國南線,前鋒軍團就遭遇到羅歇里奧元帥所率領的巴伐利亞北部軍團。在羅歇里奧的近衛軍團、人面蜘蛛騎士 團和月下蒼狼軍團的三面夾擊下,佐利克的指揮滴水不漏,接連擊退對手的進攻,最終迫使羅歇里奧元帥撤離戰場。
這場戰斗竟然被德羅帝國上下視為一場大捷。因為在以往雙方兵力相等的情況下,德羅帝國還未取得過戰役的勝利。這一場戰斗,也從此讓德羅皇帝真正認識到阿斯洛菲克帝國的可怕。以德羅帝國的兵制,常備軍近五十萬,而戰時緊急征召的預備兵力可達兩百萬之眾。雖然在對巴伐利亞公國的會戰中屢屢失利,可是巴伐利亞公國始終不敢與德羅帝國主力大軍決戰。因此德羅帝國仍自視頗高,感覺國力與阿斯洛菲克帝國相差無幾,若不是正與巴伐利亞公國以及光明教會開戰,實在無力兩線作戰,德羅皇帝是決不會對阿斯洛菲克帝國如此遷就,甚至于連神圣教會 的教皇都敢干涉德羅帝光的稅收!
此戰之后,德羅帝室終于明白,已經進駐在帝國腹地的三十萬大軍完全有能力覆滅整個德羅帝國。而且遍尋國內將領,德羅帝國也難找出能夠 與亞歷山大和龐培相匹敵的名將。
人總是有兩面性的。
暴躁而傲慢的德羅皇帝在如狼似虎的阿斯洛菲克帝國面前,竟然一改往日霸道作風,馴順的像一頭柔弱的羔羊。他雖然對羅格野蠻干涉德羅稅收、強壓帝國放棄向神圣教會教徒征收戰爭稅感到極為不滿,但仍然不得不照頒詔令。他能夠做的,最多也就是派人向阿斯羅洛菲克帝國當前 在德羅境內最高指揮官亞歷山大抱怨一下羅格的所作所為,想請他代向費爾巴哈大帝申訴一下。
看完了使者轉呈的書信后,亞歷山大直接將這封德洛皇帝的親筆信扔了回去,然后冷冷的說道:“大帝早有詔令,神圣教會已經成為帝國的國 教。羅格大人作為偉大女神在凡間的代理人,地位超然。在帝國中僅次于大帝而已,所以這件事如何處理,請陛下自己抉擇吧!”
說罷,亞歷山大直接將這使者轟了出去。
在得到亞歷山大的回復之后,德羅皇帝對羅格在阿斯洛菲克帝國的地位有了新的認識,從此再也不對神圣教會的擴張說三道四。畢竟三十萬帝國大軍就駐扎在距離奧希妮亞二日路程的地方,亞歷山大一翻臉,隨時都有可能把德羅帝國給滅了。德羅皇帝此時不由得深深后悔不該引狼入 室。結果弄到今天這尷尬的局面。而且每每思及本應從神圣教會教徒身上收來的戰爭稅,老皇帝又覺得十分的肉痛。
在北部軍團與阿斯洛菲克前鋒軍團一戰之后,巴伐利亞公國的用兵明顯謹慎起來。公國南北兩大軍團徐徐后退,讓出了德羅帝國南部的大片土 地。因顧忌著始終按兵不動的光明教會神圣騎士團,亞歷山大也讓初戰告捷的前鋒軍團收縮,以穩固現有的戰線。
雙方主力在互有顧忌的情況下,在德羅帝國南部區域留出了一大片空白地帶。這一片地區逐漸成為雙方騎兵穿插突擊的主戰場。
大戰兩方并非謹慎得過了頭,而是形勢有所變化。
自阿斯洛菲克帝國與德羅帝國締結神圣協約。正式出兵參戰的消息傳出后,德羅帝國周邊數國以及與巴伐利亞公國距離較近的一些公國紛紛表示要加入神圣協約。向巴伐利亞公國作戰。對這些國家來說,阿斯洛菲克帝國雖然可怕,可是畢竟有德羅帝國擋在他南下的必經之路上。相比 較而言,還是窮兵黷武的巴伐利亞公國更加是一個迫在眉睫的威脅。
對于這些助力。兩大帝國當然照單全收。只不過統合這些國家的軍隊耗時甚久,而且目前南方大多數國家都傾向于德羅帝國一方,時間拖得越 久,對于神圣協約各國來說,就越是有利。
至于巴伐利亞一方,則風傳光明教會的使者已經拜會過許多信奉至高神的國家,特別是有傳聞說,教皇親遣密使已經到了奧匈帝國,正在游說 奧匈帝國與巴伐利亞公國結成同盟,出兵參戰。
時局已如高峰上的積雪,一個小小的震動,就有肯能引發一場大的雪崩。
沒有幾個人預料得到,這一場大戰的序幕剛剛拉開,就幾乎將大陸上所有主要強國都給席卷進去。而且這僅僅是開始,隨著戰局的進展,恐怕 除了極少數位置偏僻的國家外,其余諸國都會身不由己的被戰爭所波及。
從天界神跡降臨到大公府時算起,到現在還不到十年時間。每一次神跡的降臨,總會在大陸上引發一系列大規模的戰爭,并且那承受神跡的幸運家族,都會在戰后建立起龐大的帝國。只是這一次神跡引發的戰爭規模顯然將要超過以往歷次神跡。而且戰爭雙方的主要家族都曾經承受過 天界神跡,這在大陸歷史上尚是第一次。
“難道……降下神跡的主神不是同一個嗎?如過天界也如這個位面的話,這算不算是另一種形式的內斗?”在合上了大陸通史之后,羅格忽然 想到了這個問題。
不過胖子隨即搖了搖頭,知道自己這個想法未免太不切實際了。直至今日,他仍然對天界近乎于一無所知,這種憑空猜想得出的結論,自然是 荒謬不堪。
羅格站起身來,就像大會議室中走去。經過窗口時,他立定了腳步,望著遠處升起的數股濃煙,看了片刻,才走出房間。
他知道,那些燃燒著的房屋,必定是光明教會信徒的家。他更知道,在那烈火與濃煙中掙扎的人,有許多已不再是光明教會的信徒。他們愿意 改換信仰。可是已經失去了機會。而還有不少人從一開始就不是光明教會的信徒,他們只是些無辜被波及進來的人而已。
信仰并不是可以隨意放棄的東西。從戰爭開始時,許多至高神的信徒就將光明教會放棄德羅帝國的舉動理解為德羅帝室在暗中做了些褻瀆至高神的舉動。盡管光明教會已經被驅逐出了德羅帝國,盡管成為神圣教會的教徒可以免除戰爭稅,可是他們仍然不肯改變自己的信仰,而且還四 處勸說認識的人,不要被棄至高神的榮光。
這一局面羅格早有所料,他也預備下了應對之策。
胖子并沒有等候多久,就等來的機會。有一戶被戰爭稅壓迫的已經活不下去的貧苦人家,父親為了讓兒子加入神圣教會,幾乎傾盡所有,可是 仍然不能如愿。絕望的父親為了向神圣教會展示虔誠,以使自己唯一的兒子可以有一個光明的未來,竟然孤身沖入一個光明教會的信徒家中,
將那信徒一家斬殺!
這一起血案在德羅城防軍的眼中,算不得什么大事。他們收押了兇手,準備按律行事,程序走完就將兇手送上斷頭臺。可是他們沒有想到,這 事不知道怎么的就傳到了羅格耳中。教皇竟然派來了特使,強行將兇手提走。而且親口賜予了父子二人神圣教會教徒的身份!
盡管羅格此后向信徒們說明,此事僅此一例,絕不會再有下次。然而想加入神圣教會而不得其門而入的信徒們猶如在黑夜中看到了一線光明,
立刻群情激昂。早已將羅格的話忘在了腦后。
于是在德羅帝國這片沃土上,羅格又點燃起燒向光明教會信徒的燎原大火。
僅僅是十幾天的功夫,就不知道有多少或真或假的光明教會信徒倒在了已經紅了眼的神圣教會信徒屠刀之下。宗教迫害轉眼間就演變成一場波及德羅帝國全國的大動亂。德羅帝國的將軍們知道這種時刻發生如此大規模的動亂,必然對未來的戰局長生非常不利的影響,因此他們一方面 竭力穩定形勢,一面向德羅帝國力諫,要求阿斯羅菲克帝國提出抗議,抗議神圣教會在德羅帝國的胡作非為。
在這動蕩的時期,這些將軍們手下的軍隊還曾經和羅格的神圣教會發生過數次小規模的沖突,只是讓將軍們氣餒的是,他們的士兵與神圣教會 趕來給教徒們撐腰的冰殿武士每次沖突,都是被打得落花流水,就算是以十打一也是如此。
德羅皇帝被將軍們所迫,不得不向亞歷山大提了幾次抗議,結果不是被亞歷山大直接頂了回來,就是被告知一切等費爾巴哈大帝進入德羅帝國 時再說。
羅格從遠方那數道煙柱上收回了目光,走進了索菲蘭宮的大會議室。今天的事項非常重要,甚至可以說某種程度上對于戰局有著決定性的影響 羅格在會議室門口立了片刻,這才伸手推緊閉的兩扇大門,他進了會議室。
會議室中已有數人在等待著他的到來,只是這些人形態各異,完全不像是要召開重要會議的樣子。
死神班里在窗前,不住地撫摸著手中的細劍,看上去滿腹心事。米羅將巨錘置于會議室的一角,自己則抱臂斜靠在錘頭,與坐在錘柄上的艾德蕾妮不住低語。康斯坦丁正襟危坐在會議室桌前,看上去最有要議正事的樣子。只是他不知道何時又給自己弄了一副新的鐐銬,銬住了自己的 雙手,看上去不倫不類。而另一個瀟灑端坐的則是修斯,可是他在會議桌上擺了一個小爐,正在全神貫注的燒著開水。
羅格召集這些強者到來的目的,就是想解決一向以來強者們不聽指揮的問題。他決定開誠布公的與這些人認真地談一次。若這些人能夠協調一 致,其戰斗力的增加又豈止以道理計?
羅格環顧室內周,忽然問道:“安德羅妮呢?她怎么沒來?”
“我在這里!”
羅格轉過身來,正好看見一臉寒霜的安德羅妮推門而入,懷中還抱著一個滿臉焦黑的小女孩。會議室中諸人本領高強,一眼就看出那小女孩早 已失去了生命。
安德羅妮將那小女孩的尸體輕輕放置在會議桌上,抬頭盯著羅格,咬牙到:“你看見了嗎?這就是你干的好事!她一家人都死在你的教徒手里 !而象這樣的事,我一路上已經看得太多太多了!這就使你發動宗教迫害的目的嗎?”
羅格看了看那小女孩,她稚嫩的臉上凝固著無法言喻的痛苦。
“你應該知道,我清洗光明教會信徒,目的是為了增加神圣教會的信徒。至于這個小女孩,我很遺憾,但這是難以避免的。”羅格淡淡地道。
安德羅妮憤怒地道:“既然知道不可避免,那你為什么不停止宗教清洗!我并不是圣者,但你知道這場大清洗中已經死了多少人嗎?這些死者 當中,又有多少人是完全無辜的?”
羅格望著安德羅妮,嘆了一口氣,道:“只要能夠增加神圣教會的信徒,并且減少光明教會的信徒,不論什么事我都會去做的,所以宗教清洗 絕不會停止。但你放心,我會將這場清洗控制在一定范圍內,不讓它失控的。”
“這么說來,你還準備害死多少人呢?”安德羅妮面若冰霜,森冷地問。
羅格皺了皺眉,道:“安妮,你并不了解這場戰爭的本質。這并非是國家之間爭奪土地與資源的戰爭,也不是南方與北方的種族大戰,這是信 仰之間的戰爭!而任何戰爭,死傷都是難免的。你想想,人為了取得食物殺了多少豬羊?有誰會覺得這些豬羊可憐嗎?不會!而在諸神眼中,
其實所謂的信徒,和豬羊本質上也沒有什么不同!所以只要能夠贏得信仰之戰,不管死了多少人,諸神都是不會在乎的。我也不在乎!”
安德羅妮怔怔的看了羅格片刻,又望向會議室中熟識的強者們。不論是康斯坦丁、修斯、米羅還是艾德蕾妮,都是一臉平靜,對羅格所說的話 一點都不感覺到驚訝。
安德羅妮忽然笑了起來,道:“你們這是怎么了?難道你們不覺得他所說的話很奇怪嗎?還是說其實我自己才是一個奇怪的人?康斯坦丁,你 不是至高神的虔誠信徒嗎?為什么你會看著羅格迫害光明教會的信徒而不加阻止?”
康斯坦丁面色一變,嘴動了動,但最終什么都沒說。
“安妮!”羅格喝了一聲,這才忍著怒氣道:“世界并不不奇怪,你也不奇怪。這就有如登山一樣,你爬上了一座山峰,就會看到不同的風景 ,對世界也會有不同的理解。現在你只是還沒有登上真正的高峰,對于事情的本質了解得不夠而已!別再胡鬧了,正是要緊。”
安德羅妮咬了咬牙,道:“我只知道,我可以為了你去殺人,但我沒法對這么小的孩子下手,也無法聽任他們這樣被屠殺!對不起,我眼光的 確沒有諸位遠大,所以你們的正事我無法認同。我走了!”
會議室的大門在安德羅妮身后重重的關上了。羅格面色鐵青,過了好一會,他才轉過身來,向諸強者道:“不要管她,我們開始吧!”
夏日驕陽下,千名騎士護衛著十余輛馬車,正在通向帝國南方的大道上行進。正中的馬車豪華寬大,用四匹良馬才能拉動,馬車車廂上鑲嵌著神圣教會的徽章。這輛馬車在德羅帝國中幾乎盡人皆知,因為這是神圣教會教皇羅格專用的馬車。
羅格安坐在馬車中,正看著手中的講稿。他即將在南方前線為德羅帝國的戰士與當地的平民布道,招募新的信徒,手中的這篇東西就是手下的神職人員替他撰寫的布道詞。
退向南方的道路并不平坦。因為此時在這片廣闊的區域中,雙方的騎兵都在縱橫來去,試圖捕捉戰機。在雙方動輒數千名的騎兵隊面前,這千名騎士的護衛力量,其實十分單薄。
羅格忽然放下手中的講稿,敲了敲車窗。片刻之后,紫荊蝴蝶那清秀的面孔就出現在車窗前,問道:“羅格大人,您有什么吩咐?”
羅格道:“有一支騎兵正高速向我們沖來,大概距離我們有十公里左右。”
紫荊蝴蝶領命而去。悠長的軍號旋即響起,千名騎士有一半下馬。他們提起巨盾,高高豎起長槍,將十余輛馬車團團衛護在中央。另一半的騎士則取過背后的折疊手弩,迅速裝填好弩箭。
馬車中,羅格已經看完了講稿,他又取出一本魔法書,細細地閱讀起來。
此時大地上已經傳來隱隱的顫動,顯然來襲的敵軍絕對不是小數目。轉眼之間,一名騎士的身影就出現在不遠處的一座小山崗上。
他背向著驕陽,縱馬橫槍,立于山崗之上,遙望著羅格的車隊。僅僅是這么一個簡單的姿勢,即讓人感覺到無邊威嚴油然而生!
此時轟雷般的蹄聲才傳到車隊這邊。隨即一個又一個騎士出現在山崗上,在為首那位騎士的身后列成整齊的戰陣。
這隊騎士顯得有些奇怪,他們的盔甲制式并不十分統一,用的武器也參差不齊,看上去就像是一支雜牌部隊。可是當幾千名騎士都登上山崗頂部、列成整齊的沖擊戰陣時,殺氣驟然沖天而起,竟驚得羅格車隊這邊的一些戰馬紛紛人立!
恰在此時。馬車的車窗拉開,羅格的臉在車窗后露出,正好迎上了山嶺上為首那騎士的目光。當車窗打開的一剎那,遠方滾滾而來的殺氣忽然消失得干干凈凈。
“羅格大人,敵人看起來不好對付,我們是不是讓冰雪法師們下車,做好戰斗準備?”紫荊蝴蝶縱馬到車旁,請示道。
羅格恍如未聞,只是望著那名騎士。
山崗上。一位騎士縱馬到為首的騎士身旁,向他道:“凱特大人,看來我們逮到了一條難得一見的大魚!弟兄們都已經準備好了。沖鋒吧!”
“沖鋒?老萊恩,你是不是經歷了六十五場大戰而未死,所以覺得活得有些太長了?”凱特哼了一聲,才又接道:“這一次,我只是想來看看他而已。這條難得一見的大魚……就留給羅歇里奧元帥去吃吧,我倒要看看他能不能吃得下。撤軍!”
看著山崗上的騎士們滾滾離去,羅格這才收回了目光,微微一笑。向紫荊蝴蝶道:“你覺得那個人和他的騎士團怎么樣?”
“非常地……可怕。”紫荊蝴蝶斟酌了半天,才找到了合適的用詞。
“很好,我們的冰殿武士,就向這個方向發展好了。”
“是,羅格大人!”紫荊蝴蝶的回答簡短利落,聽起來較以往并沒有什么不同。不過羅格知道,她的確是變了。自改任冰殿武士統領以來,紫荊蝴蝶一改往日沒日沒夜、兢兢業業的工作方式,轉為把本職工作干得滴水不漏就算完事大吉。這當中的漫不經心之處,精明如羅格又怎會覺察不到?只是他知道紫荊蝴蝶的心結在什么地方,因此也就由得她去了。
讓羅格略感欣慰的是,經此一事后,雖然他與埃特之間已經產生深深的隔閡,不過埃特也由此成熟了許多,變得沉穩起來。此時他雖也在陣前看到了凱特,不過有如完全沒有看到一樣,沒有任何異常表現,讓羅格十分滿意。
當羅格再次踏上南方大地時,當年的故人們也會一一相見。只是年華易逝,轉眼間已經是物是人非。這次戰場相見,羅格和凱特都只是想看看久已不見的故人。可是下次相會時,他們究竟是敵是友呢?羅格不知道,想必凱特也不知道。
“繼續上路吧!”羅格吩咐完,就此關了車窗。路還很長,前面想必不會太平。
在靜靜的綿延丘陵間行進的車隊顯得極為醒目。千名騎士的護衛力量不大不小,足以嚇退小股的敵軍,又剛好可以成為大隊游擊騎兵的盤中美味。
車隊忽然停下了。在遠方的山嶺上,出現了大隊大隊的騎士。遙遙望去,可見那十余面飄揚的黑色戰旗上,都有著詭異的上半身為妖艷女人,下半身為恐怖蜘蛛軀干的圖案。
在如今的德羅帝國,這面戰旗已經人盡皆知。那即是岡薩雷斯率領的人面蜘蛛騎士團。
這一次不待羅格吩咐,千名冰殿武士就全部下馬,持盾舉槍,靜靜地等候著敵人的沖鋒。冰殿武士并不是職業的騎士,因此在被這種正規騎士團接近到如此距離后,逃是肯定逃不掉的。
在山嶺上,岡薩雷斯摘下頭盔,微瞇著雙眼,打量著遠處的車隊。他一臉絡腮胡子,棕黑色的長發在風中飄揚,看上去粗豪而威武。而他帶兵的風格也是如此,有若颶風,往往開陣就是狂沖狠殺,戰定之后立即遠走高飛。
“岡薩雷斯大人!從徽章上來看,那是神圣教會教皇羅格的車隊!真是不可思議。他竟然敢出現在這種地方。而且只帶一千名護衛!大人,我們的人數是他們的四倍,這可是千載難逢的時機,沖鋒吧!”岡薩雷斯身后的副官急不可奈地道。
岡薩雷斯抬起了手,止住了副官的話,緩緩地道:“從他們過來的路線來看,一定已經與獅牙軍團碰過面了。可是你從他們身上看得出戰斗過的跡象嗎?”
“的確沒有!我曾經聽聞,獅牙軍團統領凱特將軍和神圣教會教皇羅格以前有舊交,這一次會不會是凱特大人有意循私放水?如果是這樣的話,那我們捉到教皇羅格之后,還可以再立一功!”
岡薩雷斯哼了一聲,道:“你以為那個從死人堆里爬出來的凱特會如此看重舊情嗎?像他那種曾經天天在生死邊緣掙扎的人,會對危險產生天然的直覺。他放過這條大魚只可能有一個原因,那就是他根本吞不下!凱特吞不下的魚,你覺得我們有可能吞得下嗎?”
那副官仍然有些不死心,畢竟這條魚實在是太大了。捉到了羅格,何止是大功一件?于是他猶自道:“大人,這或許是羅格在故弄玄虛。無論如何我們也應該沖擊一下他們的戰陣,試試虛實也好。”
岡薩雷斯戴上了頭盔,一揮手,道:“不必多說了,撤軍!”
馬車中的羅格合上了魔法書。暗忖道:“看來安妮的這個哥哥很有眼光啊!”
只是路上的麻煩并未到頭。第二天清晨時分,第三支巴伐利亞公國的游獵騎兵又出現在大道的盡頭。
這支騎兵的首領遙望遠方的車隊,也有些猶豫不決。他與獅牙軍團一樣,都隸屬于巴伐利亞公國南方軍團。他知道獅牙軍團的狩獵區域。也在疑惑何以凱特竟然會放過已然到口的美味。但他最終沒有抵制住巨大的誘惑,悍然率領三千輕騎兵向羅格的車隊發起了沖鋒。
這隊游獵騎兵戰術頗為高明,他們知道持著重盾長槍的對手非常不好對付,因此準備環繞著車隊奔馳,以尋找對手的破綻。只是他們沖在最前的騎士剛剛拉近車隊時,突然之間,一道無形的威壓撲面而來!
馬上的騎士尚不覺得如何,可是正在全力沖刺之中的戰馬總先承受不住這陣威壓,全都人立而起!騎士們猝不及防,一片慘叫聲中,紛紛從馬上飛出,重重地摔在地上。在如此高速的奔馬上摔下,他們訓練再精,也難逃筋斷骨折之運。轉眼之間,狩獵騎士的沖鋒隊形就一片大亂,而后面的騎兵收不住戰馬,紛紛從前方墜地的戰友身上踐踏而過。在他們面前似乎有一片無形的區域,只要進入到這片區域之中,戰馬就會受驚而起,不顧一切地試圖逃離這片區域。
羅格車隊這邊早有準備。所有冰殿武士已經全部下馬,戰馬雖有受驚跡象,但被主人勒住,只是不安地踏動四蹄而已。
那一大片無形威壓存在的區域似是會移動一樣,迅速追上了已發覺有異,試圖避開這詭異區域的狩獵騎兵們。這些騎兵一時之間只能竭盡全力地控制住胯下受驚的戰馬,哪還能夠向羅格的車隊發起沖鋒?
就在此時,車隊中十余馬車的車門大開,涌出了幾十位法師,在一波大范圍的攻擊魔法擲在這批狩獵騎兵頭上之后,已換上圓盾戰斧的冰殿武士們大喝一聲,向亂成一團的狩獵騎兵們發起沖鋒!
戰斗很快就已結束。
狩獵騎兵們扔下了千余具尸體,倉皇逃走。這些死傷者中,有一半是死在自己人的馬蹄之下。至于羅格一方,僅有十數名冰殿武士受了些輕傷而已。
如此輝煌戰績,其實應該歸功于那始終隱藏于幕后的地底侏儒。別說格利高里的藏匿本領遠遠超越了圣域殺手,就是它公然站在那里不動,估計也不會有幾個全速沖鋒中的騎士會注意到這么一個微不足道的小東西。然而格利高里的龍威可是貨真價實,在將龍威降到最低之后,覆蓋的范圍就大為擴展,地底侏儒身周數百米內都成了龍威的覆蓋范圍。淡淡的龍威不足以嚇倒意志堅定的騎士,可是戰馬就不同了。與生俱來的本能使得它們感應到哪怕一丁點格利高里的氣息,就會恐懼到瘋狂。
地底侏儒悄然離去。
充當幕后黑手的愉悅感已經充斥了它的全身。而且這次干得漂亮。回去后說不定還能得到威娜主人的獎勵。就算主人不獎勵它,現在主人的主人本領已今非昔比,想必也是能從他身上弄出點好處來的。
簡單打掃過戰場之后,車隊又已起行。這一回羅格的車隊再未遇到過新的襲擊,當抵達目的地時,羅格手中的那本魔法書剛好翻到最后一頁。
月上中天。清冷的月華一瀉而下,給這片南方大地抹上了一層銀灰。
在一處瀑布前,安德羅妮立于水潭中的一塊巨石上,看著垂瀑轟然落入下方的水潭。在她身邊,立著一個三十出頭的男子,他胡須修剪得極為整齊,優雅中帶著邪異。
“安妮,回到我們身邊吧!父親現在很需要你。”那男子道。
安德羅妮怔怔地看著流瀑,許久才道:“你們需要的不過是我手中的劍,雖然我現在也不知道該去哪里,可是……我不想回去。”
那男子嘆息一聲。悠悠地道:“安妮,就算父親和我們很看重權位,但血脈上的聯系是磨滅不了的啊!你會來找我,恐怕是被他們傷了心吧?唉,也罷,你從小就非常固執,就算你不想回來也不要緊。有些話我本來是不應該說的。但我是你的哥哥,不能眼看著你走向毀滅。這場戰爭,你們根本贏不了的!如果你不愿意回到我們的身邊,那就立刻離開這里。走得越遠越好!等戰爭結束后,再回家族來吧。”
安德羅妮沒有轉頭,只是輕輕一嘆。
那男子看了看藍月的位置,道:“時間不早,我該回軍營去了。你記住我的話吧。”
他走出幾步,終于忍不住回頭,長嘆一聲,道:“安妮……其實我們并不缺少你手中的這一把劍。”
安德羅妮身體輕輕一顫,但終于忍住,沒有回頭。她心中只是想著:“可是我……我無法離開啊!”
藍月在夜空中悄悄地移動著,轉眼間就要落入遠方隱隱的群山中。
一陣微風在安德羅妮背后掠過,風停后,她身后又多了一個身影。
安德羅妮頭也不回,冷冷地道:“羅格,你來干什么!你是不是在我身上下了魔法標記,所以才找到這里來的?”
羅格淡淡地道:“要找到你,只要用心就夠了。像我這樣善良的人,怎么可能會在你身上下魔法標記呢?”
安德羅妮啐了一口,道:“你善良?那才見鬼了!你找我有什么事,直接說吧!想我回去是不可能的。”
“我們曾經打過一個賭,我這次來,就是準備把這個賭約進行下去的。”
安德羅妮這才想起,她的確和羅格約定過決斗,而她若輸了的話,就要任羅格處置。她冷冷一笑,提劍而起,道:“很好!不過我最近下手比較重,你自己小心了!”
羅格微微一笑,腳下運力,如立在冰面上一樣向后滑去。在他精神力的驅動下,高級石膚術、影面術、傷害防護等魔法一個一個地加持在自己身上。
安備羅妮微微一怔。在她的記憶中,羅格戰斗從來不依魔法師的常規戰術,可是這一次他表現得太像一個正常的魔法師了,這實在有些不對頭。
安德羅妮一聲清喝,斗氣瞬間提升到極致,在身周凝成了一件水藍色的斗氣戰甲。然后她閃電般沖向了羅格,直接一劍挑向了羅格的咽喉!只是在長劍及身的瞬間,羅格的身影忽然一分,共有七個羅格立于她面前。
幻影術是一個雖不高階但非常實用的魔法。攻擊者每擊中一次施法者,傷害都會被轉移到一個影子分身上,施法者本人就此得以逃避打擊。
安德羅妮冷冷一笑,碧落星空輕輕一顫,瞬間就接連刺中了羅格六次,將他分身全部消滅。此時羅格準備的咒語正好完成。她見機不妙,身影立刻一閃。瞬間繞到了羅格的身后,防止他鎖定自己的位置。
羅格一板一眼地給自己補充防護魔法、拉開距離、向安德羅妮施放削弱魔法,然后以攻擊魔法追襲。這一場戰斗完全可以拿來當作施法者與武者決戰戰術的經典教材。惟一不同的是,就是羅格的詛咒魔法成功率極高。實際上只要被胖子鎖定住位置,安德羅妮還沒有成功抵抗住詛咒的先例。而且胖子所有的防護魔法都是瞬發,令她幾乎找不到攻擊空隙。
這一場戰斗,安德羅妮不得不特別小心。她心中暗暗急躁起來。
機會終于來了。
羅格忽然從懷中掏出一個甚大而古樸的魔法卷軸,安德羅妮實在看不出這個碗口粗細、半米多長的魔法卷軸原本是怎么在這胖子懷中放下的。只是羅格看著卷軸,猛然呆了一下,似乎拿錯了卷軸的樣子。
安德羅妮如何肯失去這種機會?她如電般欺近羅格,一劍繞過卷軸,向羅格肩部刺去!
只是胖子忽然奸詐地一笑。他竟然輪起巨大的卷軸,如雷轟電閃般向她頭上敲下!安德羅妮大吃一驚,她勉強閃身,結果手腕一陣劇痛。碧落星空已脫手飛出!
羅格看著驚疑不定的安德羅妮,笑道:“你輸了!誰規定這東西就一定是魔法卷軸呢?”
他緩緩展開卷軸,那上面竟是一片空白。這東西,其實就是一根粗短的銅棍而已。
安德羅妮面若寒霜,恨恨不已地盯著羅格。終于,她雙眼一閉,冰冷地道:“我的確是輸了。你要怎樣就怎樣吧。動作快點!”
羅格拾起碧落星空,放在她手中,溫和地道:“你既然輸了,那就要聽我的話。你現在就離開德羅帝國,走得越遠越好。”
安德羅妮猛然睜開眼睛,呆了呆,道:“你……你怎么……”
胖子笑了笑,道:“你想說我怎么突然變好心了,是不是?這個世界其實很冷漠的,如今又亂局當前,人人都只顧自己。我若不關心你一點,這種時候,還會有誰來關心你呢?離開吧,安妮,你不屬于這里,這場戰爭也與你無關。”
安德羅妮輕輕一嘆,慢慢地低下了頭,道:“我……我有不能離開的理由。這場戰爭的確不屬于我,可是……這是她的戰爭。”
羅格又勸了幾次,她只是搖頭。胖子只得道:“那回到鹿丹港去。”
“不!”她再一次堅決拒絕。
羅格沉默片刻,才道:“你若要留下,那必須答應我一個條件。那就是從現在起,你不能離開我百米之外。”
安德羅妮忽然想起了摩拉對她說過的話,于是道:“是和艾菲兒的預言有關嗎?好,我答應你!”
羅格看了看她,搖了搖頭,道:“不要太在意她的預言。再準確的預言也不一定是命運最終的結局。天快亮了,我們走吧!今天我們該啟程回奧希妮亞了,回去之后,我還得給我們的老朋友一個驚喜呢!”
神之國度此刻充滿了柔和的光芒,空中殿堂里也飄蕩著一道道柔和的神圣光帶。
在圣輝中,風月緩緩睜開了雙眼。她略一舒展身體,刷地一聲,兩片羽翼忽然在她背后展開,白羽中有著根根由淡金色光芒凝成的光羽。br/
風月的纖手輕撫自己的新生羽翼,體會著其中蘊含著的洶涌力量,不禁微感意外。
“不得不承認,神使大人將神圣教會經營得實在不錯,信徒越來越多了。唉,有信徒就是好啊!”修斯一邊品著剛煮好的新茶,一邊感嘆著。
“哦,是吧。”艾菲兒漫不經心地答著。她正忙著用魔法水晶練習一個重要的預言,對修斯莫明其妙的感慨完全是聽而不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