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鋒出門后,忍不住向左前方看了看,那座院子門前宣俠父和黃明誠正好從門內出來,登上停在門口的,還有兩輛卡車,其中一輛載滿物資,韓鋒知道那些物資都是他們搞到的藥品和武器彈藥,他曾經查過這些東西都是經莊繼華批準提供給他們,也正是這個原因,他始終不肯放棄對莊繼華的懷疑。
從門內又出來個人,韓鋒一眼就認出是徐州新四軍三巨頭之一的賀紹欣,他輕輕哼了聲,依舊站在那里,看著新四軍徐州聯絡處的車向城外開去。
“中央對徐州戰事的判斷真是太準確了。”轎車開動之后,宣俠父看著陸續向城外逃離的市民,輕輕對黃明誠說,早在本間突破黃河時,中央就認定徐州戰役將失敗,即便后來本間被包圍在黃河南岸,中央的這個判斷也沒有改變,從那時起長江局就要求他們做好準備。徐州辦事處從那時起就開始疏散。
“可惜了,”黃明誠嘆口氣:“近二十萬人包圍本間六萬多人,居然吃不下,真不知這仗是怎么打的。”
當本間被包圍在黃河南岸時,辦事處一度以為中央判斷錯了,特別是他們三人,知道莊繼華有情報來源,完全可以針對日軍行動作出部署,本間被圍恐怕就有這個原因,可沒想到,就這樣還是拿不下本間。
“國民黨不肯發動群眾,雖然.能取得一時的勝利,可最終還是會失敗,M主席早就論斷過,只有充分發動群眾才可能取得抗戰的勝利。”坐在副駕座上的賀紹欣淡淡的說,忽然看見城門樓上有個熟悉的身影:“那是不是莊繼華?”
宣俠父長身看看,然后說:“是他,看.來莊司令又要來一出孤身斷后了。”
“算了,劍魂,他心里現在不知道.多沮喪呢,”黃明誠搖搖頭,宣俠父現在對莊繼華的反感越來越強了,盱眙沖突,宣俠父去找莊繼華交涉,莊繼華的態度十分強硬,要求新四軍方面必須懲處責任人,宣俠父再三解釋是當地保安旅首先挑起沖突,可莊繼華卻根本不聽,認為是新四軍首先越界才導致的沖突,蔣介石的那句“地無分南北,人不分老幼”的名言在他這里根本行不通,一句盱眙沒有日軍就把宣俠父頂回來了。
“哼,焦頭爛額是肯定的,徐州可不是南京,過條江就.行,而且日軍的追擊在那能擋住,也是個嚴重問題。”宣俠父冷冷的說。
“盱眙的事他最終是怎么說的?”黃明誠又問,這才是.問題的關鍵。
“什么也沒說,只是要求我們處理責任人。”
“如果我們不?”賀紹欣扭頭問道。
“他沒說,也沒催,恐怕是戰局的突然轉變,已經讓.他無法顧及此事了。”宣俠父無所謂的說,似乎絲毫不擔心莊繼華的報復。
黃明誠輕輕嘆.口氣,他比宣俠父更了解莊繼華,莊繼華無暇顧及不代表他忘記了,一旦他騰出手,報復肯定立刻會來,最簡單的一點,賀紹欣負責的情報交流就會受影響。
但黃明誠也清楚,他們不可能作出讓步,江蘇,是中央全盤戰略的重要組成部分,是向北聯系山東,向南聯系江南的重要橋梁,是華北八路軍和江南新四軍戰略呼應的重要環節,因此不但四支隊要去,江南的新四軍主力也要向北發展,以后八路軍進入山東后,也要向江蘇發展,所以他們絕對不會處理韓勇和衛昭強,否則將來如何向江蘇發展。
車隊出了城門,向西絕塵而去,城墻上的一道目光始終盯著他們。
莊繼華早就認出了他們的車,正如黃明誠預料的那樣,莊繼華沒有忘記盱眙沖突,只是戰事的突然轉變,讓他無暇顧及,另一個原因是他沒想好該怎么處理。
望著車隊漸漸遠去,卷起的塵土遮掩了他們的身影,莊繼華這才轉身會到城門樓里的指揮部。原來的指揮部已經搬空,他的臨時指揮部就設在這個城門樓上。
突如其來的撤退,讓各戰線都出現一些混亂,東線還好,畢竟是莊繼華親自監督,南線和北線都出現了混亂,最好的是宿縣方向,廖耀湘輕易擺脫了中島向淮北撤退,孫立人也迅速脫離戰場,兩人交替掩護,經淮北向永城方向撤退,山下奉文急于增援宿縣,也沒追擊,率領兩個師團快速趕往宿縣。
東線,張自忠堅守賈汪區制高點大洞山,安滕利吉率領第五師團和三十九師團強攻大洞山,張自忠率部苦苦支撐,損失慘重;關麟征則在側翼阻擊二十八師團和三十八師團,賈汪炮聲震天,戰火橫飛。
澮河正面于學忠按照戰區命令向泗縣撤退,可六十八軍劉汝明卻沒有按照命令向江蘇撤退,而是向西跑了,他也沒加入鄧錫侯指揮的西集團,更有甚者,他把電臺也關了,莊繼華現在根本不知道他到了那里。四十六軍樊崧甫也沒按照命令向系撤退與鄧錫侯盧漢會合,而是向西北直接逃向淮北方向。
中國將領幾十年內戰中保存下來的利己精神完全暴露無疑,他們的行動讓日軍再無后顧之憂,渡過澮河的第九師團和十三師團,立刻轉兵向西,全軍壓向鄧錫侯和盧漢。
唯一的好消息恐怕就是李品仙的電臺聯系上了,他退到宿縣東南的朱仙鎮(非河南朱仙鎮),此刻已經被北上的日軍隔絕在宿縣以東,莊繼華干脆命令他率南線指揮部向江蘇撤退,統一指揮江蘇境內的五十一軍、九十二軍、七十五軍和二十四集團軍,南線其余西撤部隊由鄧錫侯和廖磊分別統帥。
北線,杜聿明堅守濟寧損失很大,莊繼華待他們測過運河后,就命令他撤出戰場,向商丘撤退。為彌補六十軍撤出戰場帶來損失,莊繼華又將投入鄄城進攻的四十七軍兩個師歸還建制。
與此同時,徐祖貽在鄄城戰場轉攻為守,一零一軍和七十八軍負責阻擊本間,第一軍全軍集結在東明,準備阻擊北岸日軍。
“莊司令,”莊繼華還沒跨入城門樓,新任作戰科長簡安中校拿著份電報就沖出來了,差點就撞到他身上。
“別急,急什么,又出什么事了?”莊繼華微微皺眉,對簡安的表現有些不滿,這個簡安是他從開發隊里提拔起來的,當初他與魏文剛為保護工作隊在會理城外被陳賡俘虜,周EN來還托他們給他帶了封信。
“出大事了,司令,”簡安顧不得看莊繼華的臉色依然十分焦急:“日軍從吳化文部防區突破運河,五十六軍潰散,孫連仲來電,日軍第十師團和二十一師團主力越過運河,十二軍反擊失敗,他已經無力阻止日軍過河了。”
莊繼華腦袋嗡的聲大了,一零二軍剛剛開始渡河,至少還要一天時間,如果東線日軍撲來,一零二軍就危險了。他兩部跨進門樓內,搶到地圖前。
“告訴孫震,加快步伐,我只給他一天時間渡江,他必須把部隊全部帶回來,”莊繼華神色嚴峻:“命令孫連仲,授予他全部權力,必須再阻擊日軍一天,違令者嚴懲不貸。”
孫連仲接到命令后,思索再三,決定孤注一擲,將四十七軍從運河西岸調出,負責阻擊筱原義男,第二集團軍的三十軍和第三集團軍的五十五軍全力伸展防線,填補四十七軍留下的空當。
李家鈺率領四十七軍從北面向第十師團正面反擊,孫桐煊也急了,親自趕到五十六軍,組織五十六軍和十二軍向日軍發起反擊。
山下奉文矮胖的身軀壓得胯下的馬的步履有些沉重,走在空曠的大街上,到處都可以看到激戰后的痕跡,尸體到處都是。山下奉文發現,這些尸體大都是日軍士兵,幾乎沒看到中國士兵的尸體,顯然中隊撤退時打掃得很干凈。
“閣下,卑職第五混成旅旅團長中島康健,迎候來遲,請閣下原諒。”中島看到山下的身影,大步流星走到他面前敬禮。
山下奉文在馬上回了軍禮,然后翻身下馬,下馬后,卻又向中島敬了個禮,中島不明所以,慌忙還禮,神態有些不安。
“中島君,祝賀你,縱橫數千里,徹底打亂將軍的部署,此次作戰取得勝利,中島君,你立下頭功。”山下奉文大聲說道。
中島身后的第五混成旅團和第一騎兵旅團的官兵們聞言都驕傲的挺直了胸膛,中島卻嚴肅的回答:“卑職不敢居功,這是陛下神威,全體將士奮戰。”
“中島君,不用謙虛,我看帝國將領雖多,但有此膽識的卻不多,至少我就不敢。”山下奉文哈哈大笑,場面上氣氛十分輕松。
這時,通信參謀跑來交給山下奉文一張電報,山下看后神色大變,沉凝片刻卻沒有說話,只是淡淡的看了中島一眼,中島神色平靜似乎根本不知道什么,山下奉文輕輕嘆口氣,隨即向中島的指揮部行去。
古樹心中疑惑,他知道那張電報肯定有什么重要消息,難道戰局又發生了什么變化?他有些忐忑不安的悄聲問中島,中島輕輕一笑,笑容中帶著一絲苦澀。
“你要掌握好部隊,古樹君,能與你共同作戰是我的榮幸。”
古樹大驚,中島的話里有種訣別的味道:“中島君,你是什么意思?你說清楚?剛才那封電報倒底什么意思?”
中島長嘆一聲,沒有回答,轉身走進指揮部。
山下奉文在指揮部內來回徘徊,似乎有些什么讓他很難下決定,幾分鐘后,他終于停下腳步,站在中島的面前。
“中島君,我是軍人,以服從為天職,”中島神態依舊平靜,古樹的心卻在下沉,一股憤怒在心底緩緩升起,山下繼續說道:“雖然我認為你在這次戰役中立下卓越功勛,千里躍進宿縣,數次以弱擊強,你的戰功可以載入皇軍史冊,但,…,我必須執行派遣軍司令部的命令,請你原諒。”
山下說完很抱歉的向中島一低頭,抬起頭來就下令:“來人,下了中島康健少將的槍,根據派遣軍司令部命令,立刻拘捕中島少將。”
這下不但古樹了,連山下奉文的部下都大嘩,古樹漲紅了臉率先站出來質問:“閣下,這是為什么?中島君究竟犯了什么罪?”
要知道,日本軍隊非常維護軍隊的尊嚴,像這樣逮捕軍官的事情非常罕見,平常軍官就算犯錯,最多也就降職,或者調到一個閑職,過段時間再讓他退出現役,轉為預備役就行了。
“對,中島君究竟犯了什么罪?”十六師團的軍官也激憤的站出來問道。
山下奉文默默的拿出那張電報,遞給古樹,古樹接過來一看,電報上寫得很清楚,立刻拘捕中島,送南京,上面沒說任何原因。
軍官們更不干了。
“我們要上級申訴!”
“不行,中島君戰功赫赫,乃帝國優秀將領,是誰在誣告中島君!”
“混蛋,混蛋,中島君浴血奮戰,應該授予帝國勛章!”
中島嘆口氣向眾人深深一躬,眾軍官立刻安靜下來,中島起身嚴肅的說:“多謝諸君,按照軍法,我是犯了罪。理該拘捕。”
中島此言一出,眾人立刻安靜下來,誰都沒想到中島居然自己已經認罪,古樹大驚:“中島君,您這是什么話?那里有罪了了?”
中島嚴肅的看著古樹和周圍的軍官:“古樹君,我未奉命令即出擊黃河南岸,致使濮陽作戰的我軍側翼受到嚴重威脅,出擊黃河南岸導致大量士兵戰死,部隊受到嚴重損失,這些都是在沒有上級命令的情況下進行的,是嚴重違反軍令的,理該受審,請諸君不要再說什么了。”
古樹大急:“閣下,正是我們出擊黃河南岸,才扭轉戰局,就算有錯,也是功大于過!”
“功是功,過是過,二者不可混談;”中島搖頭說,然后他轉身對山下奉文一躬:“閣下,我的罪是我的罪,但旅團將士是沒有錯的,他們都是執行我的命令,是為帝國獻身的,他們的功勛不該被抹殺,請閣下向派遣軍司令部說明。”
“中島君,你的高風亮節令人佩服。”山下奉文鄭重的點點頭:“請放心,不但貴部官兵的功勞,你的功勞我也會一并向上級反應,如果派遣軍司令部堅持治你的罪,我會向軍部抗議,向陛下申訴。”
中島感激的向山下一禮,轉身出了大門,古樹氣得在屋內亂轉,忽然拔出指揮刀,一刀將長凳砍斷。中島出門后,第五混成旅的所有幸存官兵自動的排在大門兩側,看到他出來,全體立正敬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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